望著台下傲然站立的男孩,不知為何,孤正帆心中突然泛起一股無奈的酸澀感。
天風帝國果然是人才輩出,即便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原來也可以站在自己的面前不卑不亢的。
是淺水清的徒弟。」
詭八尺嘿嘿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牙齒:「回孤大將軍,在下就是。奉師傅的命令,來見孤大將軍,和大將軍談判。」
「哼,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惟一個字:打!」
「大將軍有為國捐軀之忠,血戰沙場之勇,運籌帷幄之謀,慷慨就義之魂,小的歎服,但可惜天不隧人願,驚虹亡勢已定,想靠一己之力以翻天,這種情況下,莫說是大將軍您,就是我師傅也做不到。兩軍對陣,就算要打,也得有相互打得起來的資格,但是寒風關嘛,莫說是關外還有天風大軍虎視眈眈,就是沒有,只憑我師傅一個,也能順利拿下此地。」
冰冷的眼眸中吐出一線烈火,孤正帆悶哼一聲,音波中彷彿帶著風雷陣陣,洶湧衝向詭八尺,震得詭八尺耳鼓嗡嗡之響,這位驚虹大將軍,內力深厚,功力也著實了得。
「好大的口氣,既然這樣,何不早早拿下東部三省,與我決戰,何必派什麼特使過來談判?」
「皆因我師傅不忍天下生靈塗炭。戰爭已經結束,師傅他老人家悲天憫人,希望早早結束戰爭,不要再死一個人了。」
「哈哈哈哈,影兒,你聽見了沒有,淺水清竟成了悲天憫人的大善人了。」孤正帆放聲狂笑。
孤遠影也冷笑道:「難怪能說動嚴真平叛國投敵,這小子年紀不大,口才到還不錯。不過要說這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本事,這師徒倆也當真算天下無雙了。」
詭八尺在驚虹,如今也算是小有名聲,他刺殺嚴真平,又誘使嚴真平歸降一事,使這個小傢伙儼然成為鐵血鎮中年紀最小的英雄人物。此外他調換信鴿一事,因此事已屬事過境遷,也漸漸傳揚開來,就連孤氏父子也都聽過了他的名字。沒想到的是這小傢伙今天會做為淺水清的特使來到寒風關,面對寒風關上下諸將,面不改色,說話自如,果然不愧是淺水清的徒弟,至少在膽色上是一脈相承了。
詭八尺把嘴一撇:「說動一個嚴真平算什麼,我只不過是說動一個人,我師傅卻要說動整個寒風關,而你們,卻是沒有選擇的餘地。」
此話一出,堂上轟的一下就熱鬧起來了。
如今詭八尺面對的不僅是孤正帆,孤遠影,還有寒風內一應守關重將,步兵統領許瑞中,騎兵統領何雙祥,器械營統領方慶,工程長官南雷,地方行政官應明等一眾要員,寞子歐亦則不在列,曾經的騎兵統領,如今成了一員普通騎校,根本沒資格參加這等會議。
面對著這樣一群人,要在他們的面前侃侃放言,不丟鐵血鎮的人,的確是需要幾分膽色的,更何況眼前的這位特使還只是個半大孩子,也就使得眾人分外有些欣賞起來,卻也因此夾雜著更多的仇恨目光。
淺水清想憑著一個孩子的嘴,就說動整個寒風關來降,也未免太過意想天開了。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孤正帆緩緩舉起手,大家立刻停下了不滿的牢騷,可見孤正帆在寒風關中的威望依然極高。
「人小鬼大,要不是看在你還是個孩子的份上,就憑你剛才的說話,本人就該先打你一頓板子。我之所以不這麼做,只是不想讓人說我們一群大人欺負一個孩子。」
詭八尺的臉上依然洋溢著那人畜無害的笑容:「就算是要打板子,也總得讓人把話說完了再打不是?」
孤正帆怔怔看著詭八尺,那一刻,不知為何,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這一次,只怕寒風關是真得要保不住了……
從複雜的局勢中取勝,一直都是淺水清最擅長也最喜歡做的事。形勢越複雜,局勢越微妙,參與其中的人越多,彼此間的關係越是錯綜迷亂,淺水清越是能夠順利清理出一條有利於自己的線,並順著這條線,將他想要牽絆的人牽住,想要得到的得到,想要爭取的爭取。
對於身處絕境而誓死不降的寒風關來說,這個國家能否最後保存,其實遠比寒風關本身更重要得多。否則國已失,空有雄關天塹也再無存在的意義與必要。如今寒風關孤懸兩國之間,寒風關雖誓死不讓天風軍進入,但卻沒法消滅已經進入並掌控了國家的人。如果可以選擇,如果可以交換,他們是選擇要國家,還是選擇要寒風關?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當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崇高目的時,很多時候你就必須選擇一些下作的手段,比如交換,比如買賣。
淺水清很清楚寒風關眾將的心思,詭八尺過來談判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告訴每一個人,你們把寒風關交給我,我保證驚虹的獨立性不受侵犯。
嚴真平提出的讓東部三省自治一事,便是針對這種行為,它使瀕臨滅亡的驚虹重新出現一線生機,哪怕這生機如此薄弱,如此蒼白,如此的難以維持,但是就像一個絕症病人,只要有一線生機,就勢必會苦苦維持。
對於有愛國心態的人是如此,對於一些戰爭中存在投機心理的人來說,則是另一套做法。
只要寒風關與東部三省自治,所有原寒風關將領,凡不願留任者,皆可赴驚虹朝中謀取高官厚職。淺水清向這裡的每一個人保證,驚虹國家主權獨立,孤正帆本人甚至可代替淺水清成為全國兵馬總領軍,一應屬下要員,皆可高昇。
只要孤正帆點頭,則淺水清將接管寒風關,且保留原來的所有守軍與職位!
正如淺水清和嚴真平預料的那樣,面對這份誘餌,無論是孤正帆還是他屬下的將軍,都沒有選擇拒絕的餘地。
這或許是這場戰爭走到現在,驚虹人所能看到的最好結果了……
寒風關城牆上,驚虹軍旗在大風中獵獵飛揚,孤正帆背負雙手,望著遠外無盡曠野。
十多天前,暴風軍團戰士的鮮血灑滿了這裡的城牆,將黢黑的大石塊染成一片血色,然而他們強悍的作戰能力,同樣使得寒風關守衛士兵付出重大。
這裡曾經是驚虹人抵禦天風人的軍事進攻的最好屏障,一百年來,驚虹人為了對抗天風軍,一再投入巨大的財力物力,反覆加固這裡的城牆,完善這裡的防禦,並最終是它成為名震天下的雄關。
多年以來,有資格領導此地的,從來都是驚虹最出色的將軍,即使是在整個大陸,也都享有盛譽。
然而誰也沒想到,終有一天,寒風關竟然會被完好無損地送出去,送到敵國人的手上。倘若當初孤正帆上任時,有人如此告訴孤正帆這座天下雄關的下場,只怕會被孤正帆當時就砍了腦袋吧。
他悠悠歎了口氣。
沒有驚虹人的,寒風關將士注定只有戰死沙場的結局,明成亦不再送糧食過來,方虎碧空晴也開始一反先前的頹勢,橫掃整個東部三省,借助強大的兵威力壓寒風關。寒風關一旦成為孤地,注定只有困守待死,此時此刻,淺水清的提議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你說,淺水清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這刻問的不是別人,正是寞子歐。
寞子歐微一躬身,回答道:「小的不知,小的現在只是小兵一個,國家大事,小人不可置椽,不敢參與。大將軍有問,小人卻無法回答,惶恐之至。」
孤正帆歎息:「你還是在生我的氣。」
「屬下不敢。」
「唉,你口中說不敢,心中卻有怨氣,我不怪你。不過如今淺水清得勢,挾兵威力壓我寒風關,我卻沒個能幫我分擔主意的人。子歐啊,淺水清已經派來了使者,關中很多將領都認為淺水清的提議頗為可取,但我卻不這麼看。淺水清虎狼之人,狼子野心,好不容易拿下了驚虹,又怎麼可能輕易交出來?這半年來,他苦心經營,只怕早將整個驚虹變成他的天下了,就算我寒風關眾將回歸,又能有多大作為。不對他宣誓效忠的人,只怕永遠也沒機會起來。」
「但是死守寒風關,糧草告磬,內外交困,同樣不是辦法。到頭來只怕守不住驚虹,反給天風軍以更多的理由和借口入主驚虹。淺水清送來的,是一份包著蜜糖的毒藥,我們卻沒得選擇,只能將其吞下去。」
說到這,孤正帆冷哼一聲:「淺水清害我黎民,傾我國家,如今又想兵不血刃拿下我寒風關,天下豈有如此簡單之事。他以為他可以借天風軍之勢操控驚虹,再借寒風關之力脅迫天風,但只要殺了他,所有問題均可迎刃而解。」
「所以我已經決定了,同意淺水清的提議,允許三省自立。但是淺水清進來了,就別想活著出去!哼,只要淺水清一死,則天下重歸太平,我驚虹將重獲新生。」
「子歐啊,這件事,我希望由你來做。到那時,你親手斬殺淺水清,其名將永垂天下,我也可以為你正式請功,官復原職,你覺得如何?這也算是我對你做出的彌補吧。」
「多謝大將軍抬愛,大將軍說怎麼做,屬下就怎麼做。」
「好,很好。」
孤正帆滿意地點點頭,離開寞子歐的身邊,寞子歐微微抬首,眼中是冰一般的寒冷……
這一天,一則新的消息震驚大陸:寒風關孤正帆與淺水清達成協議。
協議聲明,為驚虹黎民安全計,孤淺二人皆不願天風驚虹兩國再有開戰。為和平考慮,從即日起,包括寒風關在內的東部三省,被劃分為自由貿易區,實行聯合治理政策,由天風驚虹和地方聯合控制。而淺水清,則將卸任鐵血鎮鎮督一職,前往寒風關,擔負三省總督一職。
新的鐵血鎮鎮督,將由方虎出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