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預料中的那樣,驚虹各地擁有實力的將領並不是個個都買梁錦的帳,願意歸屬天風治下。
從1月8日起,以孤正帆為首的寒風關將士首先表示不服,憤而宣佈自立,驚虹各地開始陸續出現大規模的叛亂,一些死忠於梁丘旭或者梁鴻的將軍紛紛揭竿而起,聲稱「奸王賣國,昏君無道,誓與天風人死戰到底」,以「弔民伐罪」之名,興「王者之師」以攻霸業城。
按照嚴真平的意思,就算要和孤正帆談判,該打的時候也還得打,要先給他施加足夠的壓力,讓他看不到前路的希望,才能使談判進入自己的軌道大棒加胡蘿蔔政策是永遠的解決之道。於是淺水清開始調集軍隊反撲各地。
局面一下子翻轉了過來,曾經被人圍剿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淺水清,成了圍剿別人的主,利用手中的大量資源開始調兵遣將。各地將領凡有不從者,一律視為叛臣,將就地剿滅。
1月12日,方虎碧空晴領部分鐵血鎮士兵加驚虹降卒,總計十萬大軍開始了對各地反抗軍的鎮壓,與此同時,雲霓與樂清音開始積極奔走各地,買糧入驚虹,準備平息民亂。作為混亂的發起人,自然也有一套消弭混亂的方法。民亂是由淺水清的人暗中挑唆發起的,自然也是由他的人主動停息。掘墓一事更加簡單,直接按嚴真平的處置方法去做是最好的,反正一批官員倒台之後,諒也沒什麼人敢於忤逆此法令。借新王登基之勢,施以雷霆之威,採用強力手段強逼迫糧商降價,手握槍稈子的淺水清抓牢驚虹軍政大權,揮舞起威脅的大棒毫不手軟。他可不用象梁丘旭那樣顧忌重重,更沒他那般受下層阻礙,凡有執行不力者,一律殺無赦!
嚴真平新相上位,更是雷厲風行,行動果決,解決民亂的政策一條接著一條出台。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只看解決的人是否有足夠的魄力與擔當,有淺水清的兵力保駕護航,有梁錦在後的鼎力,再加丞相職權在手,大權在握,嚴真平的處事手法剛猛果斷。
面對如麻亂局,優秀的政治家們要做的不是慢慢梳理,而是直接快刀斬亂麻。
在嚴懲了一批辦事不力的地方官後,嚴真平的政策得到順利實施,糧食開始降價,從國外買來的糧食也陸續進入驚虹。
從1月份起,淺水清與嚴真平就開始聯合著手解決驚虹國內政局與民間不穩這兩大難題,這是他次涉足國家層面的管理與救治工作,考驗重大。利用孤正帆的不降,天風軍依然無法順利進入的機會,淺水清大刀闊斧地改革著驚虹朝政,收攏人心,安插官員,遍植心腹,以完成自己暗中操控驚虹的目的。
有嚴真平這個好老師在,淺水清的次政治表演出乎預料外的成功,遠比他在戰場上的次個人秀少了許多波折,雖充滿詭詐之道,卻也無驚無險。
從1月份到3月份,短短三個月時間裡,被淺水清一手掀起的驚虹亂潮開始出現明顯的緩解之勢,糧食問題得到了解決,民亂問題也開始大大減輕,各地壓力驟然舒減,驚虹朝局與民間終於重新出現穩定之勢。
這段時間裡,淺水清和嚴真平固然忙得是昏天黑地,方虎與碧空晴也在大殺四方,連連擊敗各地叛亂軍,就連新王梁錦也是忙得不亦樂乎他忙著享受人生,享受美好繁華,每日留戀後宮。他父親的妃子,他兄長的妃子,凡是姿色出眾的,他一個也不放過,生活過的奢侈之極,彷彿明日便要天塌地陷,他今天要先把一切能享受的都盡情享受。
然而就是這樣,梁錦卻被百姓們就交口稱讚「賢王有德,治國平亂。」
在這裡,我們不得不承認,人們對利益的追求有時會發展到一種極度短視的結果,從而完全難辨是非。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天風統一大梁舊土之戰中,原本的止水地區可以說是最貧弱的,驚虹相對要好上許多。但是兩地收復之後,卻出現了止水昌盛,驚虹急劇衰敗的景象,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淺水清的種種作為所導致。
作為叛國臣子的楚鑫林,因為忠實地執行淺水清為他制訂的一套休生養民的政策,使得鍪海群地區的老百姓迅速恢復生產力,生活得以安康,對楚鑫林更是敬若神明,對淺水清卻恨之入骨,他們永遠忘不掉血香祭大旗帶給他們的慘痛。哪怕止水平民的傷亡還不到驚虹平民的二十分之一。
但是在驚虹,由於淺水清一連串的舉措,迅速地在一年之內將這個國勢本還算富強的國家給弄得七零八亂,土地荒蕪,國民暴動,自相殘殺,舉國皆亂,導致將整個驚虹變成一片人間地獄。梁錦本人生活更是窮奢極欲,貪婪無度,賣國求榮。然而淺水清和梁錦卻成了驚虹人的萬家生佛,人人鼎禮膜拜,對其崇拜景仰無比。
在這裡,仁義成了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屠刀,將所有人都拉進無間地獄之中。淺水清幕後推動災難,台前解決災難,終為不知事實真相的驚虹人所敬重仰慕。儘管他害死了數十倍於止水的驚虹民眾,但僅僅因為他從未親手揮舞屠刀殺向平民,反而對民眾賑糧濟災,他就成為所有人心目中的好人。
至於梁錦,他雖賣國又如何?重要的是在他的治下,國家正在恢復元氣,百姓正在減少死難。那麼一個「任人有功」的功勞便總是免不去的。
待到3月中旬,驚虹格局基本已定,各地雖有少量叛亂,卻已難成大患,惟有寒風關及東部三省,卻依然穩若金湯。
孤正帆自從宣稱堅持不降,絕不割讓之後,就一直在努力糾合東部三省的地方勢力,使其服從自己的領導。令所有人感到驚訝的是,對於孤正帆的軍事行為,淺水清竟採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整整四個月以來,孤正帆努力整合東部三省,淺水清則整合驚虹大部地區。他對除東部三省以外的所有地方的叛亂,都采以毫不留情的鎮壓手段,惟獨對即將被割讓的地區袖手旁觀。
在此期間,暴風軍團不止一次通告孤正帆立刻投降,蒼野望更是連番催促淺水清糾合驚虹戰力,準備內外夾攻寒風關,但孤正帆死不低頭,淺水清則推脫以驚虹內部局勢不穩,暫時不宜對寒風關動手,當全力平定亂局為上。
待到3月末,在經歷了近百日的整合行動後,驚虹亂像有所復甦,淺水清也已經基本將整個朝局控制在手中,對寒風關的軍事行動終於到了拖無可拖的時候。
於是4月1日,觀瀾大陸上個愚人節出現。
這一天,淺水清再度給了所有人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在平定了西部宋元,龐水林兩路最後的叛亂軍後,碧空晴與方虎率領轉戰沙場,準備進攻東部三省,平定叛亂。
沒想到剛進入東部,就遭遇了孤遠影的迎頭痛擊,碧空晴率十萬大軍與其相抗,力戰不敵,在丟下數千具屍體後一路倉皇逃竄。孤遠影奮勇追殺,將碧空晴一路殺得逃出數百里之遠,所幸方虎從側翼趕上,孤遠影惟恐有詐,不敢再追,只能收兵回返。
其後不久,碧空晴捲土重來,再戰孤遠影,卻再度戰敗。
整整一個4月,戰無不勝的淺水清竟遭遇了他有生以來最多的敗仗。孤遠影以少擊眾,三戰三捷,先後兩次擊敗碧空晴,一次擊敗方虎,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想不通發生了什麼事。
臨近四月末,淺水清再派水中棠領三萬大軍支援碧,方二人,孤遠影以五萬城府軍之眾,竟生生擋住了敵人十五萬大軍的進攻,且其中更包括了進入驚虹以來號稱戰無不勝的鐵血鎮一萬精英。面對這樣輝煌的戰果,大陸周邊全看傻了眼,想不通為何一向作戰犀利的鐵血鎮竟變得如此無用。難道是孤遠影太厲害?又或者是鐵血鎮除淺水清外,根本無一能人?
又或者真得如淺水清所宣稱的那樣「鐵血鎮久戰成疲,驚虹新軍暫時缺乏戰鬥力,孤遠影家學淵源,不愧驚虹四傑之名」等一連串理由?
不管怎麼說,孤遠影的輝煌,使得天風軍迅速接管寒風關的希望成夢幻泡影,當淺水清表示出自己在軍事上對孤正帆無能為力時,寒風關再度成為所有人聚集的中心,而孤遠影也成為繼寞子歐之後,又一位令淺水清大吃苦頭的驚虹名將。
只是這一次的苦頭,卻是淺水清自找的,苦心安排的。
5月6日,在等待淺水清出兵無果的情況下,蒼瀾終於正式發兵攻打寒風關,攻城大戰打了三天,彼此間各自損傷慘重,然而寒風關天下雄關的名頭畢竟不是白來的,十萬寒風關守軍將一座鐵壁雄關守得固若金湯,蒼瀾被逼無奈,只能下令後撤。
於是,催促淺水清加快對付寒風關的信件是一封接著一封向霸業城飛來,但是淺水清始終不為所動。
他知道,孤正帆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而暴風軍團,卻必須承認沒有淺水清就無法拿下寒風關。因此他回復蒼野望:寒風關一事,事關重大,當謹慎對待,若無陛下給予全權處理之權力,水清不敢擅動。
從這一天開始,蒼瀾再度攻打寒風關,發誓不惜傷亡也要將寒風關一舉拿下,他希望能證明,沒有淺水清,自己也能創立功業。奈何寒風關有明成亦提供糧草資助,東部三省為其提供兵員,戰鬥打了二十多天,卻始終其無可奈何,暴風軍團被迫再度退卻。
在這種情況下,蒼野望全權處理的決定終於送到了淺水清的手上。
6月17日,淺水清下令明成亦斷糧……
同日。
寒風關。
面對地圖負手而立的孤正帆,這位驚虹大將軍如今已無復當初的意氣風發了。
眼前的地圖上,曾經的萬里疆場,如今已等同於屬於天風帝國。如果不是寒風關如一顆釘子緊緊地鍥在兩國之間,使天風軍難做寸進,只怕這片土地上已遍插了天風軍的旗幟。
半年前,他還滿懷激憤地準備著消滅淺水清。那個時候,他已經抱定了打算,不惜一切代價剿滅敵人,沒想到淺水清翻手為雲,竟然一下子佔領了霸業城,殺死梁丘旭梁鴻,扶了梁錦上位。這個消息令他當場吐血。
梁錦是正統梁室後人,僅是這份正統之名,就可以讓許多驚虹人為其效命。有了梁錦這塊招牌,淺水清一下就等於擁有了整個帝國,儘管孤正帆無法接受割讓寒風關一事,領兵抗拒聖旨,但是旁有暴風軍團虎視耽耽,他卻不能抽身離開,只能就這麼耗著。
這半年來,他一直在等待暴風軍團又或者是淺水清領兵攻打寒風關。他孤正帆也好領兵與其決一死戰,效死沙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淺水清再加天風帝國聯合起來的對手,可是他卻沒得選擇。那個時候,他唯一想得就是為國捐軀,寧死不受辱。
然而那個曾經只帶兩萬多人就可以絞得驚虹雞犬不寧的淺水清,如今在坐擁強兵之後,竟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雄心,惟有苟安心態,反到是暴風軍團來攻了兩次,但終究無法下城。
「淺水清……你到底在想什麼呢?」孤正帆迷惑不明所以。
「父親是在奇怪為什麼淺水清不親自來拿寒風關嗎?」
「不僅僅是這個,還有碧空晴和方虎他們的失敗,你不覺得奇怪嗎?影兒。」
「是很奇怪,此番作戰,碧空晴領兵時錯漏百出,簡直就像一個大白癡。我打他幾乎不用動腦子。方虎和水中棠也好不到哪裡去,我真懷疑那個一年來在我驚虹縱橫來去,視我若無物的鐵血鎮將領到底是怎樣打出來的勝利,難道鐵血鎮除了淺水清,就沒有一個會打仗的嗎?」
「這正是問題所在。在經歷了那樣的無數場戰事後,就算是白癡也該學會打仗了,為什麼和你交手卻成了新手?」
「兒子也懷疑對方是在故意戰敗,但我不明白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如今論實力,他們在我們之上,淺水清根本就不需要施展任何詭計,只需親領大軍來攻,和暴風軍團前後夾攻我部,父親,寒風關難保啊。可偏偏淺水清自己不來,卻派了他的得意手下過來連吃敗仗,這很有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的敗仗打得太明顯,擺明了是故意讓我們看出他們在送給我們勝利。」孤正帆很肯定道:「如果要詐敗以求勝,那麼他們至少應該敗得有水準些,至少要讓你經歷一些苦戰,贏得不會有所懷疑。可現在到好,一方面在短短三個月時間裡就橫掃我驚虹各地,以最快的速度穩定亂局,手段雷厲風行,剛猛有效,盡顯奇謀手段,另一方面對上我軍卻敗得一塌糊塗,打得簡直慘不忍睹。就算是作假,這也做得實在是太假了一些,白癡都能看出問題來。他淺水清到底想幹什麼?」
「是啊,先是拿下霸業城後匆匆宣佈落馬坡協議,然後對我寒風關拒不割讓一事置之不理,再就是如今連戰連敗,任由暴風軍團孤軍攻城,不做配合……」孤遠影苦苦思索著,猛然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盯住孤正帆道:「父親,淺水清好像另有打算,難道他其實也不想讓我們割讓寒風關?」
「你說什麼?」孤正帆霍然轉身,盯視孤遠影,孤遠影自顧自道:「淺水清不是白癡,沒道理一而再再而三地連打敗仗,錯過針對我們的軍事行動。而且……」
「而且什麼?」
孤遠影道:「父親,寒風關僅靠關內出產的糧食,根本養不活十萬戰士。東部三省民亂起後,各地缺糧。淺水清消弭民亂,平抑物價,憑的是他雄厚的財力。可是我們卻沒有帝國財政來平抑物價。這段時間,東部三省亂局依舊,很多百姓已經開始向中部地區逃難,而我寒風關將士和三省諸地守軍的糧草,幾乎都靠了明成亦一個人來供應。父親,你當知道明成亦是什麼人,他是怎麼起家的?」
「益子謙。」孤正帆冷冷道。
「益子謙死了,他卻沒事,竟然還能暗地裡為我軍送來數量如此龐大的糧草。」
孤正帆心中一寒:「你的意思是說……」
「當初陛下御駕親征,受的是益子謙驅使,而益子謙之所以會上當,是因為他相信淺水清雖然得到大量戰俘,可這些人短時間內無法成為鐵血鎮戰力。事實呢?八千鷹揚戰士,全滅寞子歐一萬鐵騎,要說是淺水清指揮有功,我不否認,可要是給他一萬個戰都戰不起來的士兵去擋寞子歐的鐵騎進攻,只怕是神仙都做不到啊。那些戰俘,當初不正是明成亦負責監管使用的嗎?」
孤正帆愕然木立。
良久,他才歎息道:「我不知道淺水清為什麼要做這一切,但我知道,淺水清是一個絕不會做無用功的人,方虎碧空晴等人更沒理由無能到被你打到如此窩囊的地步!驚虹一國,如今雀巢鳩佔,雖名為屬國,卻為敵國將軍把持朝政,等同於消亡,我輩愛國志士,當敢死爭先,為國捐軀。然,淺水清卻不願給我們這個機會,我很擔心,未來的日子裡,無論你我,都要走上被他人掌控利用的道路。」
「淺水清休想控制我們!」孤遠影咬牙切齒道。
「想想易星寒,拓拔開山,還有嚴真平他們吧,淺水清玩弄人心詭詐的能力,遠超你我想像。他若認為他能控制我們,自然就有一套自己的法寶……也許他現在就在利用我們,否則他不會暗命明成亦為我軍輸送糧草。」孤正帆無奈道:「遠影啊,我孤正帆一生從戎,為國捐軀,死不足惜。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捨不得你去死。將來無論淺水清做什麼,我寒風關都難逃一劫,我孤正帆理當去死,你卻不能。如果有機會,你可以選擇投降或者離開。」
孤遠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兒子誓死追隨父親。」
「混帳!」孤正帆給了孤遠影一巴掌:「父死子隨,是為不肖!你當盡量保存自己,傳承家業,使我孤家後繼有人。羽清的肚子剛剛大起來,你要是死了,你讓她一個人怎麼活?孩子怎麼辦?」
「父親!」孤遠影跪於地面,悲慼哭喊。
外面的傳令兵很不識時務地打算了屋內痛哭的父子:「稟大將軍,有淺水清的信使求見。」
「什麼人?」
「一個叫詭八尺的小男孩,自稱是淺水清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