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壓的情感需要發洩,迷途的羔羊要尋找方向,生命的壓力更要得到釋放,無雙臨走前的宣告與其說是表達他對夜鶯的愛,到不如說是學會了面對一切,用屬於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這一次,他不是逃避。
天漸漸亮了,夜鶯靠在他的懷裡,她什麼也沒有解釋,只是睜大著眼睛發呆。
淺水清摟著她,兩個人靜靜地坐完了剩下的後半夜。
有太多的傾訴想要說,有太多的思念想要表達,但到最後,卻還是以無聲勝有聲的方式解決了一切:淺水清知道夜鶯,有些事情並不需要解釋。
至於詭八尺,則悄悄地躺了回去,睜大眼睛回想著這漫長的一夜所發生的種種故事。
十三歲,一個什麼都不懂,又什麼都懂一些的年紀,早熟的男孩開始明白成人世界那複雜的心態,和大多數普通男孩不同的是,面對這種複雜,他沒有退縮與害怕的感覺,反而充滿了興奮的嚮往。
雞鳴聲敲碎了康州郊外的寧靜,大鬍子拉爾迷糊著眼從地上爬了起來,遠處山坡上,淺水清摟著夜鶯一動不動。
「你們昨天晚上很吵。」拉爾不滿地發著抱怨,嘟囔著走過來。
淺水清回過頭看看他,微笑道:「發生了很多事情。」
拉爾一楞,淺水清已經輕輕將夜鶯放回了地上,小心地將自己的水雲戰袍披在她的身上,然後對拉爾說:「來,跟我走走,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兩個人一前一後,輕踱在山坡小道上,淺水清背負著手獨自在前,似是在思索什麼重大問題。
他停了下來:「拉爾,告訴我,你們都市聯盟的人,對西風草原人是怎樣的看法?」
「狼,凶狠的狼。」拉爾不假思索地回答。
「為什麼不是老虎,獅子,獵豹?」
「它們沒有狼強大。」拉爾的回答簡明扼要:「狼凶狠,狼譏餓,狼奸詐,狼貪婪,狼會抱成團成群結隊活動,為了食物什麼強大的生物都敢招惹。狼群是草原是最可怕的生物,少則數十,多則成百上千,沒有任何生物敢和它們敵對。西蚩人就是狼群的王,其他草原種族就是跟隨著這隻狼王到處捕獵的凶狼。單單的西蚩人並不可怕,但是當整個草原種族融合在一起時,他們無人能敵。」
「沒想到你還能有這番見識。」
「當年的沙思汗,讓大陸所有人都瞭解了這群野狼的可怕。」
「那個時候,好像還沒有都市聯盟吧?」
拉爾搖了搖頭:「那時的都市聯盟還只是一片荒蕪的不毛之地。淺將軍,我知道有很多人看不起都市聯盟的商人,看不起我們這些傭兵。可是人對財物的崇拜,並不是過錯。商人用頭腦和資本生財,傭兵們流血賣命換錢,我們比那些貪婪而可怕的草原狼要有人味得多。我們之所以努力追求金錢,是因為我們相信一句話。」
「什麼?」
「戰亂頻繁的世界裡,土地,權力,功名,全部都是過眼雲煙,只有金錢是永恆的唯一。」
淺水清有些怔住,他沒想到都市聯盟的人已經把對金錢的崇拜昇華到了哲學的高度,只是這份金錢哲學,卻帶著一種無根浪子的漂泊與無奈。他笑了笑,然後說:「我會想你的,拉爾。」
「什麼?」拉爾一楞。
「要分別了。」淺水清道:「也是到了分手的時候了。」
「淺水清,你到底什麼意思?咱們的合作才剛剛開始啊!」拉爾有些急了,剛才還表現得有幾分哲人感覺的拉爾,一提到現實與金錢這個大問題,立刻又恢復了貪婪本色,讓他就此放過淺水清這個金主,那他是萬萬不能幹的。
「分別不代表不能合作,我有筆大買賣需要你幫我去做,所以我需要你回一趟都市聯盟。」
一聽到是為了買賣回去,拉爾立刻鬆了口氣:「呵呵,淺水清,你說是什麼買賣。」
「主要是兩件事。第一:要不了多久,西蚩帝國會有一支船隊進入都市聯盟的海港,從那裡進入驚虹。船隊有總計五萬匹戰馬,上百萬的金銀財帛,都是赤風婉嫁入驚虹的嫁妝。作為釋放她的條件,這些東西將歸我們。我會派出一批人過去取貨,但我需要有地頭蛇在那裡保證我們的安全是和事情的順利進行。這是一筆秘密交易,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拉爾,你是我唯一能借重的人。」
「和草原人做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
「我第一次進入戰場,就扒過一隻老虎的皮,為我的女人做了件虎皮大襖,與虎謀皮這種事,我已做得太多。」
「什麼時間?」
「七月初。」
「好,第二件事呢?」
「我需要更多的傭兵進入驚虹。你回到都市聯盟後,在全聯盟範圍內撒播關於我的消息,告訴他們我很有錢,非常非常有錢,我的錢多到花不出去,就等著你們這些傭兵來賺錢。」
「你需要多少傭兵?」
「二十萬,三十萬都行,越多越好。」
拉爾嚇了一大跳:「淺水清,你瘋了?你想用我們都市聯盟的傭兵去和驚虹人正式開戰?」
「不可以嗎?」
「聯盟大議會不會通過這樣的要求!」
「可他們也沒有權力阻止。據我所知,和聯盟大議會簽訂城防協定的傭兵只有十萬人。也就是說,聯盟裡至少有七十萬傭兵是自由傭兵,大議會無權干涉他們的行為。」
「這個……」拉爾語塞:「可就算這樣,驚虹人也可關閉邊防通道,不許聯盟傭兵進入。」
「五萬邊防軍是守不住兩國漫長的邊境線的。」
「可他們能派援軍。」
「前提是霸業城先得到信息。我有絕對把握,霸業城在短時間內得不到這消息!」
「為什麼?」
淺水清神秘一笑,不作回答,不得不說,詭八尺的行動,為淺水清提供了絕妙的機會,由這刻起,他可以充分利用驚虹人的信息盲點,打出一個精彩的時間差戰術來。可以預計的將來,在驚虹人即將發起的第四次圍剿中,淺水清將利用種種形勢,帶給梁丘旭一份莫大的「驚喜」!
那一刻,他緩緩說道:「拉爾,不要再猶豫了。去做這件事吧,至少二十萬傭兵,只要你完成這件事,你的傭兵團就會成為全聯盟最富有的傭兵團。」
「可要是驚虹完蛋了,面對統一的天風帝國,我們的日子也未必好過吧?」
淺水清仰面向天:「放心吧拉爾,對於朋友,我淺水清從不忘恩負義。何況套一句你們的名言來說:這個世界……只有金錢是永恆的唯一。」……
5月28日,康州郊外的那個晚上,正式改變了鐵血鎮在驚虹一路被追殺的境況。由這天起,鐵血鎮在驚虹的命運開始出現了轉折點。赤風婉於當夜被淺水清放行,重新踏上了前往霸業城的道路。沒有人知道,這兩個人彼此之間做了什麼樣的密謀與交易,但是可以預見的未來,將因此而變得充滿血腥味道。
29日,死亡鳥傭兵團正式離開淺水清,返回都市聯盟執行淺水清交給他們的秘密使命。與此同時,淺水清改變了最初決定將驚虹東部作為民亂爆發的的初衷,暫時將心中澎湃的戰鬥火焰壓抑下來,轉而向中部進發,試圖與鐵風旗和靈風旗匯合。
在長達數月的分離之後,淺水清又將重新回到他的部隊中,這一次,他發誓再不和自己的部隊分開。
曾經顛沛流離的生活裡,他遭遇一次次的生離死別,在無數良知與生存的考驗中,痛苦象惡魔般吞噬自己,卻從無一人能與他分擔。
現在,他要回到他的兄弟們中去,然後大家一起面對即將到來的,決戰式的命運。
共同前進,或者共同滅亡。
6月5日,淺水清帶著夜鶯,詭八尺還有他的一百多號人悄悄來到中部火雲城附近,由於這一帶是開戰以來,鐵血鎮始終未有機會踏足過的地方,因此這裡的士兵對鐵血鎮的畏懼心理遠不如其他地方,也幾乎未有任何民亂跡象,成為驚虹在中部最堅實的壁壘。曾經的不到萬人的防守力量,在火雲城守嚴真平的大力推動下,如今已經有了三萬守軍,防禦面積從城市輻射到周邊鄉鎮,建立起一套高速有效的防禦體系,各地烽火台均已竣工,處處鄉村都加強了防禦力量,設置了警戒區域,密佈崗哨。
嚴真平的一連串舉措,在起初被認為是多此一舉,人們諷刺這位文官出身的城守大人膽子小如雞,鐵血鎮困守待死,卻依然如此小心害怕。然而事實證明,嚴真平竟然是驚虹各地唯一有遠見的地方長官,早從鐵血鎮進入驚虹之日開始,他的小心謹慎就成為了火雲城一帶不受鐵血鎮侵犯的最好屏障,使得鐵血鎮每次來到這一帶,最終都不得不繞道而行。
梁丘旭對嚴真平取得的成就大加讚賞,對各地城府無能的防衛表現則痛加呵斥,戰爭由來如此,有人失意,也就有人得意,在這場名將紛紛隕落的鐵血鎮追剿戰裡,嚴真平成為當時唯一的因為表現出色而受到提拔和重視的地方官。
如今,嚴真平雖然人還在火雲城,但已經被提拔成為驚虹中部四省二十六城的總督大人,各地開始紛紛效仿嚴真平的做法,在寞子歐資源緊縮的概念上,進一步加強地方與鄉鎮防禦能力,雖然起步較晚,但總歸還是比以往有所起色,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淺水清來到了這一帶。
鐵風旗,靈風旗,還有早在數月之前就已經來到火雲城的離楚,他們將在這裡,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重聚,然後商榷如何拔除嚴真平這顆眼中釘。
這一次,是淺水清與嚴真平兩人的一次面對面的較量,儘管後者比前者的年紀要大上許多,但是在這場戰爭中,年已過四十的嚴真平,卻是不折不扣的後起之秀,初生牛犢,而淺水清則已儼然成了一塊他人啃都不啃不動,咬上了還得流一臉淚水的生辣老薑。
6月7日,淺水清終於在離火雲城一百多里外的一處叫玲瓏山的犄角旮旯處找到了盤踞在這一帶的鐵風旗與靈風旗。
當淺水清帶著他那一百來號人出現在水中棠,方虎等人的面前時,巨大的歡呼聲響徹天空,兩旗諸將幾乎發了瘋一般地跳起來,衝了上去。
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再也不願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