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寒風關。
孤正帆再度召來了寞子歐。
「陛下已經開始組織第三次圍剿了,這一次,不知道又要派誰了。」孤正帆的口氣有些不善,兩次圍剿失利,驚虹人已是大丟顏面。
寞子歐卻笑道:「怕是無論派誰都不會有作用。」
孤正帆眉頭一皺:「哦?為何如此說?」
「鐵血鎮雖被困驚虹,但是如果因此就以為他們死定,卻未免想得太過簡單。鐵血鎮目前有一個優勢,是我們所不具備的,那就是他的部隊全部都是騎兵,且是一人雙騎。擁有速度優勢的鐵血鎮,再不是原先的鐵風旗。那個時候的鐵風旗,一來不習騎戰,二來指揮者也不是淺水清,因此在正面戰場上的戰鬥力極弱。但是這段時間裡,他們打了足夠多的戰鬥,騎戰水平得到了極大飛躍,又有淺水清親自坐鎮正中佈置戰術,可以想像鐵血鎮不再是那麼好對付,這一點,由前幾場零星戰鬥中就可看出端倪,他們的戰損率已經越來越小。水中棠碧空晴等人都是指揮騎戰的行家,碧空晴本人更曾是飛雪衛的領隊,有過千里奇襲的壯舉,對他們來說,這種聲東擊西,忽散忽合的打法,不但發揮了騎兵的優勢,同時也發揮自己的指揮特長。」
「說得好,繼續。」
「因此,僅靠人數優勢就想打敗鐵血鎮,是一種不現實的想法。由於梁中流的愚蠢,使得鐵血鎮如今已經擁有了我國全套的軍事地圖,他們現在再沒有不知道路的困擾。淺水清玩劫富濟貧的手法,雖不能引民為己用,卻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兵民矛盾。大將軍當知,這世界最難剿滅的,其實不是軍隊,而是土匪。土匪們見山就鑽,入林就躲,你來他避,你走他出。利用重金厚祿收買當地為其眼線,打不死,也撫不平。如果我是淺水清,我絕對不會與我軍做正面對決,而是利用速度優勢玩避實擊虛,批亢搗虛的土匪策略。面對我國即將發動的第三次圍剿,只要他將這種高速機動的優勢發揮到底,我相信以淺水清的指揮能力和目前對我們境內熟悉情況的改善,再想包抄圍剿此人會變得非常困難。不僅如此,淺水清還一定會利用驚虹的山野地形對追擊堵截他的部隊採用游擊戰,麻雀戰等戰術,疲憊,削弱,麻痺我軍,甚至利用自己的機動優勢主動分離攻擊我軍。」
「此外,在三個月的時間裡連續發動兩次大規模圍剿,調動大量兵力物力,卻勞而無功,對我國影響很大。異境作戰,固然有取援不便,物資匱乏,處處皆敵的問題,但是也有一個很大好處,就是無論戰爭怎麼打,傷害都不會牽連到本土,使得本國人民可以專心生產,提高國力。而我國若長此下去……要知道天災人禍,有時後者更甚於前者啊。」
孤正帆聽得連連點頭:「說得太好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第三次圍剿才遲遲無法發動,只能坐看淺水清逍遙自在。唉,派得人少了,怕打不過他,派得人多了,又怕這小子把自己變成一支國內土匪,到處流竄,讓我們徒耗國力。」
「是啊,而且他的女人也已經在聖威爾開始遊說借道之事了,對他來說,時間越長,他生存的希望就越大。」
「聖威爾人與天風無論宗教信仰,政治體制還是文化差異上都有太多不可調和的矛盾,我看只是徒費心力而已,到是我們這邊,兩次圍剿失敗,國家威嚴受挫,國勢受損啊。如果大陸各國都在在看著我們這邊,淺水清逍遙得越久,咱們驚虹人的臉面就丟得越大,再不盡快盡快解決掉他……唉,可惜我要鎮守寒風關,輕易不能離開,子歐,對付淺水清,你可有什麼看法?」
「只有一個字:忍。」
「忍?」
寞子歐很肯定地道:「對,就是忍。要對付淺水清,大軍圍剿怕是很難再起作用。當今之計,應該是以守待攻,以快制快。」
「你說說具體怎麼個做法?」
寞子歐這才洋洋灑灑地拋出了他準備已久的計劃:「大將軍,要對付淺水清,就不能用普通的方法。大將軍莫忘愈速則不達的道理,更不能因為要快些消滅淺水清,而因急生錯。淺水清目前就像是一隻耗子,在咱們驚虹的這個大宅子裡到處竄。大宅子裡地方很大,罈罈罐罐也很多,你要是用力打下去,由於它速度快,一下就竄沒了,結果可能就是你沒打著它,到把家裡的這些罈罈罐罐都給打破了。對於耗子來說,這個大宅子,只要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它就一定能鑽進去,因為它小巧,靈活,敏捷,你要抓到它是很難的。而且你拼盡全力去打殺它,最好的結果可能就是,你終於打死了這只耗子,家也被折騰得差不多了,最差的結果就是,家被折騰完蛋了,但是耗子卻溜掉了。」
「對付大宅裡亂竄的耗子,最好的辦法,首先不是去抓住它,而是先緊閉門窗,封鎖一切出口,務必不給這只耗子可以逃跑之地,如此一來,它再怎麼竄,再怎麼逃,都只能局限在這宅子裡,跑不出去。」
「其次,我們不用急著去拍打耗子。耗子是一種膽小的動物,它知道以他的力量不可能和人硬拚,所以無論我們走到哪,它就只能溜跑,所以我們不用急著去追,同樣可以讓它四處亂竄,惶惶不得安生。」
「再次,就是要先把家裡的這些罈罈罐罐挪開,如此一來,耗子少了可以隱蔽的地方,咱們也不用當心一鐵掀下去,先把自己家給砸爛。」
「最後,我們就要養一隻貓,一隻可以抓住老鼠的貓。」
「所以,我們在圍剿策略上應該進行一次大調整。首先就是不再派出重兵四處追擊淺水清這個比魚還油滑的小子,改將國內重兵分散各主要城市和交通要道。各鄉鎮要隘修築,建立一定範圍的小型防禦地堡,屯以適當兵力。雖不能抵抗淺水清的進攻,卻可以拖延時間,等待大軍來援。此外在城鄉鎮等地,建立小型烽火台,用於烽煙傳訊,有經過訓練的專門士兵把守,一旦發現淺水清的士兵經過,立刻點燃烽煙而不做追擊,如此一來,援兵及時可到。」
「為避免混亂,每一個大城鎮的範圍都有自己固定的出兵距離,超出這個距離範圍的就不再追擊,不是交給其他城市,就是任其離開。可淺水清的兵一旦靠近,就立刻出動,對其採用騷擾戰術,而對手若要後退,也不做跟進,避免中伏。」
「此外,還要將所有鄉鎮間的餘糧,全部收進附近的大城市去。當地百姓要買糧,一律徒步進入,凡購買糧食在一定數量以上,均需有嚴格的戶籍資料,並說明用途,以防止其資糧於敵。」
孤正帆聽得連連點頭,不得不說,寞子歐的確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年青將領。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步兵散而守,騎兵聚而攻,這一次要想對付淺水清,就只能調咱們的精英騎兵來對付他,且必須是邊防軍騎兵而不能再是國內城府軍。這支騎兵隊,就是我們抓老鼠的貓。」
孤正帆道:「會不會導致我國邊防壓力大增?」
「不需要調很多邊防軍,只需要一支三萬人左右的騎隊,對其實行緊追慢打之策,就可讓淺水清疲於奔命。這支三萬人的騎隊,對淺水清來說,將會是非常頭痛的一個麻煩。咱們就吊著他,不打他,如影相隨,緊跟不放。他要行軍,咱們就跟著行軍;他要藏匿,咱們就把他的底給揭開,讓他藏不下去;他要攻城,咱們就主動上去扯他的後腿;他要搜集糧草物資,咱們就主動幹掉他的後勤供應。他要敢玩離合之術,咱們就憑借速度和人數優勢蠶食餘部!他要是分散逃逸,咱們就直擒敵首,各地配合打擊其餘。他想吃掉我們,三萬騎兵他一口又吃不下,想甩又難甩掉,如此一來,缺乏物資糧草,又無城可攻的鐵血鎮就將不戰自潰。至於時間或許是會長一些,但凡事切不可急於求成,妄想以大軍全麵包攏,一戰而定的做法,看上去穩重,其實還是有些急切了。對付淺水清這種人,就得做好最困難的戰爭準備,如此才能得到最好的戰鬥成果。此外這樣做的最大好處就是不用再如前兩次圍剿般,勞師動眾,徒耗國力,更不會由於一朝失敗,而給淺水清可趁之機。淺水清雖前段時間得了不少糧草物資,但總有耗光的時候,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到那一天。到了那個時候,他就不得不主動出擊,哪怕面前是雄城險關,他也不得不去撞個頭破血流了。而以他的情況,在我方有備的前提下,他沒可能拿下任何一座大城。」
「說得好。」孤正帆大叫起來,兩次圍剿失敗,使得驚虹損兵折將,反給了淺水清縱橫的機會,喘息的時間,歸根結底,就在於抽調兵力時導致的地方守衛不足。如今寞子歐的建議,卻大大迴避了前面的困難,而且緊追慢打之策,也大大迴避了和淺水清做正面衝突的機會,以避免給這個以戰場指揮能力著稱的傢伙發揮的空間。
這套戰術,可以說是正中了淺水清的死穴。
用寞子歐的說法,要抓老鼠,就得養貓!!!
寞子歐打鐵趁熱:「希望大將軍能允許我來負責這第三次圍剿。」
沒想到孤正帆把頭一搖,說:「不,這次的圍剿,你不必親自過去了。」
寞子歐一楞,孤正帆語重心長道:「子歐啊,不是我不給你立功的機會,只是這一次,我不想你去碰淺水清。烈狂焰的那一箭是你射的,如果淺水清知道是你在追他,我擔心他會不顧一切找你拚命。」
「那樣不是更好,我們正可以借此下套,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問題是淺水清的臨死反撲絕不可小瞧。為何你要建議讓騎隊對其追而不戰?不就是要逼他們自進死路,以避免前兩次的覆轍嗎?你若去了,計劃只怕就會有變。子歐啊,你是我最看重的人,我不希望你提出的計劃,因為你的存在而受到破壞,同時還把自己也搭進去。我知道你想立功,不過我會在給陛下的呈報中指明這是你的建議,我孤正帆雖生性孤高,卻還不是搶手下功勞的人。你射傷烈狂焰,如今又提出如此計劃,立的功已經夠大,險,就讓別人去冒吧。」
「是,謝大將軍。」寞子歐有些不情不願。
當日夜,孤正帆將此提議送給霸業城,霸業城欣然採納,由於不再需要調集更多的士兵,物資糧草方面的需要立刻減輕,綢繆良久的第三次圍剿,終於全面展開。
第三次圍剿,是鐵血鎮自進入驚虹以來面臨的兵力規模最小,威脅卻最大的一次圍剿。針對鐵血鎮的高速機動優勢,驚虹人派出了一支作戰經驗豐富,士兵驍勇,精於騎戰的由老兵組成的真正精英隊伍前來征討。
與此同時,驚虹人在國內民眾中抽調壯丁入伍,重新補充先前戰損的兵力,守好各路要道,大城,險關,對鐵血鎮保持地區威懾而非主動出擊。
原本漫天撒播的大網,因為寞子歐的這個建議,一下子全部變成了牢牢楔入地面的鐵釘,淺水清再想利用圍剿之後兵力空虛的機會進行自由穿插,就會變得困難異常。而這支由邊防老軍組成的追擊騎隊,將成為鐵血鎮的夢魘,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予鐵血鎮致命一擊。
月2日,驚虹大將蘇南宇奉命從楓國邊境領軍回撤,此人是驚虹國內有名的騎兵將領,與寞子歐等人均屬於驚虹新生代將軍。姜卓梁中流這樣的大將老將均出師無功,慘敗而歸,使得梁丘旭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在年輕一輩的身上。同為青年一輩的後起之秀,淺水清與蘇南宇將在這次追擊戰中真正地做一次零距離接觸。
月日,蘇南宇領兵來到驚虹中部,此時,淺水清在驚虹來去縱橫近四個月,打敗了兩次驚虹人的圍剿。但是這一次,他的好日子終於要到頭了……
驚虹中部的一處荒郊,離楚急急而來:「蘇南宇帶了三萬鐵騎,就在我們五十里外停了下來。」
淺水清回過頭來,一雙俊目隱現血絲:「只有這三萬人?」
「只有這麼多,不過全是邊防主力。」
淺水清想了想,問道:「空晴,中棠,這個蘇南宇是什麼人,你們可清楚?」
碧空晴回答道:「他是驚虹年青一輩中的佼佼者,和寞子歐,孤遠影,世均洋等人齊名,人稱驚虹四傑,主要負責驚虹西面和楓人的戰事,出道不過三年,但卻打過好幾場硬仗,有過不俗戰績。如果說寞子歐擅長千里奔襲,來去如風,那麼蘇南宇擅長的就是攻城拔寨,強攻硬打,尤擅陣地戰,此人作戰極為驍勇,悍不畏死,人稱九死郎,意思和開山的九命戰神差不多,就是說每一次作戰,這個傢伙都衝鋒在前,不把自己打到渾身是傷,九死一生,絕不停手,但偏偏總是福大命大,就是死不了。」
水中棠也道:「據我所知,九死郎看上去如淺少般是個翩翩少年郎,不打仗的時候也是一表人才的風流人物,驚虹人的用將,經常以貌取人,聽說凡容貌醜陋者,皆不受重用,驚虹四傑大都是翩翩英俊郎君,曾引得無數少女傾慕。」
碧空晴補充道:「不過蘇南宇雖然作戰勇悍,為人卻是極為持重,他是驚虹丞相益子謙的學生,受其老師教誨,相信戰前需謀,戰時需勇,因此每凡開戰之前,都反覆思量斟酌,並不冒進。他在打仗時英勇無畏,在打仗前卻又謹慎多思,可以說是驚虹境內少數的集智與勇兩種優點於一身的人物。驚虹四傑裡,最傑出的兩人就是寞子歐與他了。誰要是以為此人作戰勇悍就一定是有勇無謀,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淺少,蘇南宇比起你,唯一不如你的地方大概就是缺乏你的大局觀和你那為人所不敢為,以下犯上的勇氣,其他的哪方面都不會比你差太多。」
水中棠輕道:「後者未必是優點。」
眾人偷笑。
淺水清眉頭皺了起來:「這就是他們的下一次圍剿嗎?只用三萬人?離楚,你再去探一下,看看這三萬人是什麼配備。」
「不用看了,我已經全部查清楚。」離楚道:「這次蘇南宇帶的三萬騎兵,所騎的全是青蹄獸,這種馬是驚虹特產,四肢較短,身材矮小,耐力極足,不利於短途衝刺,卻長於耐久,對複雜地形的承受和適應能力很強,而且……也是雙騎換乘。」
水中棠叫道:「六萬匹青蹄獸?媽的,驚虹人可是下了血本了。」
方虎冷冷道:「咱們的五萬多匹斑紋豹,也不會比他們差吧?」
淺水清把頭一搖:「不,斑紋豹更適合於平原地形的長期奔跑,對複雜地形的適應能力絕不可能比得上青蹄獸,驚虹地處南方,複雜地形比比皆是,以前我們運用騎兵優勢,時聚時合,時快時慢,總能避免和對手做拚死一決,不過現在有了這六萬匹青蹄獸……咱們麻煩大了。」
淺水清很少這樣說,他這麼一說,那就意味著即將到來的日子,是絕對不會好過的。
只見淺水清沉聲道:「兩次圍剿失敗,損兵折將慘重,驚虹國內顏面無光,是非要除我們而甘心的。大家不要小看這三萬人,我敢肯定,他們帶給我們的麻煩,將遠超以往。這一次,驚虹人是有備而來,以騎兵對騎兵,那是以快制快,以邊防軍對鐵血鎮,那是以精銳對精銳。驚虹人顯然已經不再把勝利的希望放在重兵圍剿上,而是採取針對我方優勢的戰鬥策略,驚虹……能人不少啊。」
方虎大叫:「怕什麼?大不了和他們硬拚一場,不就是三萬騎兵嗎?」
淺水清苦笑:「只怕對手也正是這麼期望的。我鐵血鎮只有兩萬人,且畢竟是步兵轉過來的,不是正規騎兵。以兩萬打三萬,正面戰場上,我沒把握一定贏,且就算贏,也損失慘重。咱們鐵血鎮,死不起人。」
有一句話,淺水清沒說。騎兵對決,是對陣形要求最低的一種戰鬥方式,兩方如果全部是騎兵,指揮官所能發揮出的作用可說極小,缺乏戰陣變化,很難發揮組織紀律的優勢,難以全面發揮指揮官臨場應變的能力,惟有兩方對沖,誰的實力更強,誰離勝利就更近一些。
淺水清最擅長的戰術優勢,組織優勢,在這種騎兵對決中,基本被抵消於無形,反到是對手蘇南宇,可以憑借他最慣常的衝鋒在前打法,大大發揮己方實力,那恰恰是淺水清所不擅長的。
非到必要時,他絕不衝鋒在前,他永遠都不是那種靠一往無前的拚死作戰而獲得勝利的將軍。
尤其令人頭痛的是,驚虹的地形顯然更利於青蹄獸的發揮,而不利於天風的斑紋豹,如此一來,以少打多,鐵血鎮能不能贏都是問題,更別提勝的無損了。
「我們走!」在考慮清楚後,淺水清斷然下達命令。蘇南宇的這三萬騎兵,是一個甜蜜誘餌,可惜,他吃不下。
然而很快,他們就會發現真正的麻煩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