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公孫石嚴苛打壓著的沈昱這一刻終於有了出頭的機會。
這一刻,他搖搖擺擺,渾身都氣得直打哆嗦:「荒唐!荒唐!一女豈可嫁二夫!雲大小姐已經許配給了南二公子,身為下屬,竟然和自己的上官搶女人,是為不忠不敬,違逆倫常!陛下,絕不可以同意淺水清的要求!」
公孫石冷笑道:「南二公子如今要守孝三年,雲家小姐卻已是出嫁之年,三年之後,大小姐已成了老小姐,到時候南二公子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只怕真就要誤了人家姑娘的終身了。」
沈昱大叫:「公孫石,你敢詛咒南將軍!」
公孫石哼道:「將軍難免陣上亡,如淺將軍南將軍者,皆有出征在外,就算有戰死也未見稀奇,何來詛咒之說。雲大小姐如今不能和南督成親,這婚約也是該取消了,又哪裡來的一女嫁二夫之說?再者雲小姐曾在孤星城立下誓言,誰能拿下大梁城,誰就是她的夫婿。如今淺將軍做到了,求娶雲家小姐,屬於天經地義之事。君子成人之美,正是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親啊。沈大人死抱男女之道,卻不知變通,實實是可笑可歎。」
「你!!!」沈老夫子這回是真站不住腳了。
蔣元立刻接口道:「婚約取消,需經過家長同意,雙方點頭方可。即便再立,也需各自家長下書請函,一切需依律法規矩來辦事。雲大小姐如今上有父母,南家也未有同意解除,淺將軍更是無人可為其向雲家提婚,一切行為皆不符合規矩,如此便請皇帝賜婚,豈不是要陷陛下於世人罵名之中麼?陛下,此事不可應准。」
這個蔣元,到是一語切中要害。
公孫石陰森森道:「卻是只需女方家長同意既可的。否則男方娶不成親,卻不退婚,難道真要害苦人家不成。」
蔣元厲聲道:「女方家長何來?」
公孫石嘿嘿一笑:「長兄如父。」
所有人的眼睛,同時看向了雲嵐。
誰也沒想到,此時此刻,雲嵐,竟是決定了淺南之爭的一個關鍵性人物……
終究是免不了捲入這場漩渦的中心啊,雲嵐下意識裡,忍不住搖頭苦笑。
從朝會的問題涉及到淺水清開始,他自始至終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父親給他的意思很明顯,在淺南之爭出現勝負前,不要輕易確立自己的立場。可以和南山嶽做交易,也可以和淺水清做交易,但重要的是,一定要看準誰會是那勝利的一方。
就形勢上看,目前淺水清雖咄咄逼人,但南山嶽的根本未被觸動,淺水清的打擊均在其表面,尚不能憾動這棵大樹,此時要下定論,雲嵐相信以有數十年官場鬥爭經驗的南山嶽來說仍有很大勝機。
但是妹妹的心卻完全掛在了淺水清的身上,殷切期許,無盡哀愁,在今早自己上朝時盡付臉上。
她對自己說:「淺水清所敗,我必自盡。」
不是不頭痛的。
在淺南之爭尚未分出勝負的一刻,公孫石將矛頭指向自己,那顯然是淺水清的授意。他是要逼自己表態,逼自己立刻站在他這一方了。
淺水清急需實力來充實自己,如果能有天下雲家的,其勝率自會大增,但雲嵐卻不敢就這樣將寶押在淺水清的身上。
他尚在猶豫,尚在彷徨,尚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到底是明言解除婚約,還是暫時不解除婚約的路口徘徊時,躊躇之間,淺水清卻已經站了起來。
他冷冷說道:「是否廢除婚約,不妨讓雲兄先考慮一下,暫時不急於一時下決定。到是另外一件事,需要解決。」
這句話,令所有人都為之一呆,就連公孫石和申奇也不知道淺水清還有什麼後招沒有出手。
淺水清掃了朝中眾官一眼,微笑道:「就是蔣大人所說的,淺家無人提婚一事。說起來,淺水清孑然一身,無父無母,自幼就是孤兒,實無人能為我主婚。天下雲家是帝國世家,若說不嫁個門當戶對的,只怕難免虧待了雲小姐。雲小姐為國誓言,有拿下大梁城者,可娶其為妻,實為帝國女性之楷模,但若是嫁個像我這般的小將,也未免太委屈了她了。所以,總要有點身家才能做雲家的女婿。」
眾人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連蒼野望都聽得莫名其妙,淺水清卻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
「半個月前,我在清野城養病,收到了這封信,是烈帥寫給我的,並托我轉呈陛下。當時我的身體一直沒好,所以遲遲未到。今天終於可以完成烈帥的吩咐了。」
沈昱怒哼:「烈帥要給陛下寫信,為什麼要托你轉交?豈不是目無陛下了?」
淺水清一笑:「看來沈大人對我真得是芥蒂深重呢,不過沒關係,過一會陛下看過這封信,自會將此信公諸於眾,到時候大家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信,遞了上去。
蒼野望只看了幾行,臉色就已大變,待到他讀完信,終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沈大人,就拜託你把這封信,給大家讀一遍吧。」
沈昱一楞,接到信看了幾行,整個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徹底呆住。
「還不讀信!」蒼野望的聲音風雷陣陣,帶著幾分憤怒,卻不知是對誰而發。
沈昱這才不甘不願地讀道:
「陛下鑒:
臣烈狂焰自天風72年入我天風軍以來,歷兩世,征三十年,戰二百餘場,殺敵千人,半生帶甲,為國血戰,雖造無邊殺戮,卻無悔無憾,自問對帝國已盡臣子之忠,仰可對天地,俯可望黎民,無愧己心。然三十年來崢嶸歲月,卻有一人對其不住,有一事欺瞞陛下,有一心事至今未解。
本以為此事將長埋心中,再無可見諸天日之時,然天意昭昭,不可不順天行事……」
接下來的話,就是烈狂焰把戚天祐是他親生兒子的事,以及沙河屯一戰之始末向蒼野望合盤托出。末了,烈狂焰在信中寫道:「天祐為吾之獨子,烈家有後,為國盡忠,死而無憾,然狂焰不能將烈家香火傳承,實愧對祖宗。淺水清為我烈家千人斬刀法唯一傳人,臣有意將其收為義子,其將來所生子女,需得有一人姓烈,若陛下肯主持此事,則狂焰再無憾事。淺水清與雲家小姐曾有落難草原之際遇,彼此情同意合,若陛下許可,臣願以淺父之名,代水清向陛下提親,望陛下恩准。臣烈狂焰犯欺君大罪,罪不可赦,本應早早辭去暴風主帥一職,聽憑陛下發落。然,時止水未收,驚虹未定,天下亂局如麻,尚有狂焰用武之地,故壓而不談。今止水已定,天風帝國後起之秀已可替臣,臣子再無心願,只待平定西南後便向陛下請辭……」
不是不震驚的,滿朝文武在頃刻之間議論紛紛。
原來烈狂焰竟然有個兒子,而這個兒子卻已經被南無傷的借刀殺人之計生生害死。
如今烈狂焰明言要收淺水清為義子,將來淺水清的兒子,必定有一個會姓烈,這就是說,烈狂焰已經完全站在了南山嶽的對立面,成為淺水清堅實的後盾。他將此信委託淺水清交給皇帝,在這個要命的時刻公諸於眾,那是存心要給南山嶽一個打擊,以報其害子之仇。
同時,他也以淺水清義父的身份正式向蒼野望提出求娶雲霓的想法,真正是名正言順,順理成章之舉。
烈狂焰雖向皇帝請罪,但兒子已死,他依然孤家寡人,蒼野望不可能真得治他,雖向皇帝請辭,卻明言是要在平定西南之後,如今的他依然是軍中第一人。
烈狂焰以退為進,把一生功名榮耀與權力轉手間送給了淺水清,如此作風,這般作為,實在是令人驚詫而不得不反覆思量的。
而隨著這一封信的傳出,即使是蒼野望也不得不重新考慮淺水清的價值所在,即使是南山嶽,也不得不震駭於淺水清的手段獨到。
原來,他終究是有著完全可以與自己抗衡的實力的。
淺水清真正的後盾,不僅在那後宮深處,同樣還有來自軍中第一要員的。
當淺水清將這封信拿出來的時候,所有人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淺南之爭,原來根本就不是想像中那樣簡單的了。它已經因為一個女人,將朝中文武新老數股不同的勢力同時牽扯了進去,演變成一場巨大的政治漩渦。
那個時候,淺水清看著雲嵐,他知道,雲嵐終會做出正確的抉擇。
下一刻,雲嵐跪地請安,慷慨放言:「既有烈帥收淺將軍為義子,又代將軍提親,南府又重孝在身無法完婚,淺將軍本人更已完成臣下妹子的誓言,取下了大梁城,則婚約一事,當與南家廢除。請陛下做主,將吾妹雲霓許配淺水清。」
聰明人,總是知道做出符合時勢的選擇的,既然淺南之爭的前途再不明朗,便順了妹子的心意,也算是對家人的一個交代。
野望拂袖而起:「雲南兩家婚約解除,淺水清,朕給你一個機會,你當知道該用什麼來回報朕。」
淺水清大聲回答:「謝陛下賞賜,臣將用驚虹千里沃土,回報我主聖恩!」
「退朝!」隨著這一聲喊,今日的朝爭,終於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