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水清病了
一病不起。
據說是在藍城時受的傷,為人行刺後的餘毒發作。
如今重荷在身,連行走都頗為困難。
為此,鐵風旗下諸將到處為淺水清尋醫問藥,至於那班師回朝的事嘛……
先等等吧,反正我軍立了大功,我們不急著討要獎賞,京城中的皇帝自然也不用太過著急。
面對這種情況,蒼天城自然也不好催之過急,只能等淺水清病好了再說,然而淺水清這一病,竟是十天半個月都未見好轉,大有遙遙無期一直病下去的勢頭……
清野城,濟善堂。
堂內的一處小廂房裡,淺水清正在享受姬若紫無微不至的服務。
「官場與戰場原來是如此不同的。」躺在姬若紫的懷抱裡,淺水清瞇著眼笑。
姬若紫為他揉捏著雙肩問:「此話何解?」
淺水清就回答:「戰場上,身為領袖,就算是受了傷,生了病也不能為人所知,惟恐被人知道了,會軍心有失,為人趁虛而入。可是官場上,這生病卻是一門絕好的法門,可以做最好的護身符,進可攻,退可守,來去自如。碰到那不如意的狀況,隨口來個抱病在床,就可以安然躲避,看著機會來到,自然就會病體痊癒,披甲上陣。這病,不是根據各人的身體生或者不生的,而是根據形勢的需要來決定來或者不來的。」
姬若紫捧著嘴哈哈大笑:「那你這番生病,又有什麼目的呢?」
淺水清壞笑著說:「南老頭在蒼天城挖了一個坑,等著我跳下去。我若是就這麼冒冒失失地走進去,想要出來怕就難了。挽狂瀾於不倒固然是很爽快的事,不過別人布的局,能不踩還是不踩的好。我啊,我就在這裡跟他耗著了。」
姬若紫一雙眉目如水波流轉:「就是如此簡單?」
水清瞇著眼不吭聲。
「你若是能把你的計劃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出出主意也說不定。」
淺水清睜開了眼睛:「這一次,我不需要你的主意,因為計劃早在半年就已定好,我只是需要幾個能幫我執行的人罷了。」
「怎麼?」
淺水清拍拍她的手:「怕是要麻煩你去跑一趟蒼天城見個人了。」
姬若紫笑問:「男人還是女人。」
「一個女人,身份嘛……其實比你還可憐。」
「不是雲霓?」
「不,她叫樂清音。」淺水清緩緩道:「前段時間,我要她幫我做件事,但是這件事,她並不完全適合,有你在,這件事就可以變得完美了。」
「什麼事?」
「去了那裡,你就知道了。」……
蒼天城,國之帝都。
今天,這裡喜氣洋洋,因為三日後將有一場盛大的婚禮即將在城內舉行。
龍牙軍軍帥鴻北冥的女兒鴻雁小姐要出嫁了。
嫁的不是別人,正是帝國相爺南山嶽的長公子南無忌。
在前方捷報連連的同時,這樣兩位帝國頂級人物的子女的婚禮,自然要搞得格外隆重熱鬧一些。
原本早該在去年就成親的一對壁人,因為這場戰爭的緣故,而不得不推遲婚禮。
而今大梁已下,止水將滅,所有曾經的辛苦都將成為過去,用一場別開生面的浩大婚禮來為這個非常時刻添些喜慶色彩,不失為一個好的做法。
唯一可惜的,或許就是新娘子的父親如今還遠在千里之外,帶領大軍指揮作戰,新郎的弟弟也遠在異國他鄉,看來都是沒法親自參加這場早已準備好的婚禮了。
聽說為此,皇帝陛下將特別參與證婚,以補鴻北冥和南山嶽之遺憾。
男女雙方雖各有親人不能回來參加婚禮,不過心還是在同一時刻飛到了蒼天城內。
南無傷派人送來了一對鐵壁玉獅子,祝新人百年好合,白頭偕老。鴻北冥送來了一對翡翠同心鎖,祝他們連理同心,不離不棄,就連蒼野望也送來了一尊純金鑄送子觀音,祝他們喜得貴子,花開圓滿。
在一場聲勢浩大的戰事剛剛結束,帝國全面獲勝的前提下舉辦的這場婚禮,注定了要吸引來無數人的關注……
龍牙軍帥府。
鴻雁正在對鏡貼花黃,心中卻無限惆悵。
她只見過南無忌一次,那是在南無忌帶著禮物來父親府上求婚的那一次。
那次之後,鴻北冥告訴自己,他為她找了一個好夫婿,然後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她知道南無忌是什麼人。
她知道南家一門雙傑,一文一武。南無傷領兵在外,功勳顯赫,他的大哥南無忌則在帝國御乾院中任度支使一職,掌天下錢糧用度總調。年紀雖輕,官位品級絕不比南無傷低。
她知道南無忌為人謙恭禮貌,毫無世家子弟的紈褲習氣,雖身居高位,卻步步小心,從無逾規。雖偶爾有風流韻事,卻也知節制檢點,並不放縱太過。
這樣的人,自己本該滿足才對。
可是不知為何,她心中卻偏偏總是不安。
蒼天城裡最近有些對南家不利的流言,說什麼雲家小姐與一名在外小將私訂終身,南家二公子被人戴了綠帽子,卻偏偏屢次都奈何不得對方。這種傳言並不廣泛,但隱隱卻有擴散之勢,由於涉及大家貴族,一般人不敢輕言,但終於還是傳到了鴻雁的耳中。
那是真的嗎?
雲霓真得做出了那樣的事?
是那個最近在蒼天城傳得沸沸揚揚的淺水清?好像就是他,帶著雲家小姐遠赴草原,顛沛流離了一段時間。
孤男寡女,處在同一片天空下,再無旁人可以依靠,出現什麼樣的感情,也當不以為奇吧?
她不清楚,但隱隱卻有些羨慕雲霓。
如果是真的,能夠自己找到自己所愛的人,總比聽父母之命而成婚要好得多吧?
可惜,我是沒那個福分了。鴻雁苦澀想到。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容顏雖美,卻終歸只是給男人欣賞的。何時,自己才能有屬於自己的自由呢?
她正惆悵間,門外有小婢恭敬說話:
「小姐,轎子準備好了。」
鴻雁站了起來。
人們相信,婚禮三天前,去城外姻緣祠祈福保佑,能為自己一生帶來好運,婚姻方可美滿。
娉婷著步子邁出大門,鴻雁坐進了轎中。
希望這姻緣祠的香火,真能靈驗吧。她不能祈求自己象雲霓一樣,遇上自己所愛的人,便只能祈求自己可以愛上自己所將嫁的人。
轎子一路向城外行去,漸漸地,消失於蒼天城外,那之後便再未回來……
相府裡,南山嶽的臉色一片鐵青。
他的兒子南無忌坐在下首,臉色更是難看無比。
鴻雁竟然被綁架了,在今早去姻緣祠祈福的時候,這個消息令南家幾乎要方寸大亂了。
開什麼玩笑,現在舉國上下都知道鴻大將軍的女兒要嫁給南家,這個時候傳出新娘子被綁架的消息,會是什麼後果,不用腦子想都能知道。
今年已近六十的南山嶽,生平遭遇的風風雨雨可算不少,這刻卻還是為了這個消息而憤怒到險些失去理智。他長長地喘了一口粗氣,努力平息著心中的怒火,這才緩緩問:
「無忌,今天陪同小姐去上香的,有多少護衛?」
南無忌忙回答:「一共是四個,身手都不弱,早年均跟隨過鴻北冥。」
「就她一個不見了?」
「是的。四個護衛,貼身的丫鬟,管家,老媽子全部都在,惟獨她一人不見。」
「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覺,這幫賊人到是了得啊。」
南無忌苦笑:「確實了得。」
勒索信,是在下午收到的。那個時候南無忌剛剛回家,信送得很準時,可見對他平日的行蹤也很清楚。
信上寫得很清楚:鴻家小姐已在我手,兩日後城外姻緣祠,攜八十萬兩白銀可贖人。
八十萬兩白銀,對方獅子大開口,要出了夠養活一支軍隊的價格。
「父親!我們怎麼辦?要不要出銀子救人?」
南山嶽搖了搖頭:「八十萬兩白銀,無忌啊,身居高位者,做事需懂得時時在意,處處小心。對方為什麼要劫鴻家小姐,真得是為了銀子,才幹下這殺頭的買賣嗎?或許他們要的不是鴻雁,而是我南家的身家性命啊。」
南無忌苦笑,他又如何不知這其中的種種危險。
一旦皇帝知道南山嶽有能力拿出八十萬兩白銀去救自己的兒媳婦,他會怎麼想呢?
有些事,彼此心中有數也就罷了。可一旦挑明,情況就會有所不同。
相信自己的政敵會很樂意再參一本,彈劾他貪贓枉法的。
略想了一會,南山嶽道:「立刻下令封鎖消息,此事絕不能走漏風聲,你現在先去姻緣祠看看可能找到些什麼線索,我會將此事立刻稟告皇帝陛下。這般賊子膽大包天,竟敢行劫我南家媳婦,卻是無論如何不能放過。無忌,兩日後的姻緣祠,劫匪只要稍有些頭腦,必不會真正出現。你可帶人伏擊,卻不必抱太大希望。此事之後,無論鴻雁是否回來,南家與鴻家聯姻破裂都將成定局。對方在此時此刻下手,顯然是看準了時機,動機也絕不普通,以後行事切記要小心在意,出府入宮更要帶齊護衛。再把這些事告訴你弟弟,讓他也密切注意東部所有可疑的人事往來,看看可能提供些幫助。」
南無忌恭敬應是。
老丞相看著自己的兒子,緩緩道:「前段時間,東部有我幾個在外做官的門生弟子,突然離奇遇害,聽說是草原馬匪所為,說什麼除貪官,懲污吏,又有我南家在東部生意的幾個大商行,也被人劫了,帳簿失蹤,負責人被殺。短短數月時間,我南家在帝國東部的根基幾乎就要被人清空,雖看上去還都只是單獨的事件,但要說沒有聯繫,未免也就太巧合了一些。無忌,我要你去查一下所有發生的這些事,到底只是一連串的巧合,還是有人在暗中和我們南家作對。最重要的,是看看這些事,和今天鴻雁被劫一事,有沒有必然的聯繫。」
南山嶽說到這,眼中已出現一絲狡猾與狠毒之色:「斷我財源,殺我門生,壞我姻聯,敗我家聲……一定有人在暗中搞鬼。」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出這個人!!!」
南山嶽,這位朝中百官第一人,徹底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