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
一隻被困住了手腳,卻困不住心中那沸騰的戰意,在那刻將身體化成武器,將靈魂化成指引,奮勇作戰,一往無前的超級大野獸。首發
拓拔開山的巨力揮舞起的鐵鏈刮出漫天的颶風,將營帳舞成一片破碎的虛空。
當他真正發起威來時,從無人可以硬面正悍他那雷霆一擊。
血色飆揚裡,無雙急速後退。作為一名弓手,距離就是生命。
然而小小的營帳根本沒有他騰挪的空間,身軀剛飛出帳外,匹練般的刀光已驚魂斬來。
身後是淺水清冷酷的聲音:「回去,面對你的戰鬥,永遠不要逃避。」
下一刻,無雙又被淺水清一刀逼回了帳中。
「不要逼我!」無雙持弓狂呼。
迎來的,是拓拔開山排山倒海般的攻擊。
對拓拔開山來說,作為一名戰俘,是他一生的恥辱。但是身體可以失去自由,靈魂卻不會。
他願意以生命為代價,去殺死每一個眼前的戰士,無論他是否還擊。
鐵鏈在空中閃爍出刺眼的光芒,殺機漫卷,拓拔開山虎吼著衝上來,他要用手中的鏈子將無雙的脖子勒斷,撕裂。
身體在電光中閃躍,挪移,騰跳,無雙的眼中包含著淚水。心情痛苦,複雜,莫名所以,他喃喃著舉起手中的弓。
箭尖上一點鋒芒,寒光閃亮。
「不要逼我!」他再次大喊。
拓拔開山猙獰的臉上,露出一絲扭曲的笑容:「軍人的宿命,就是戰死沙場。」
然後,他迎著箭尖衝了上去。
「啊!!!」一聲淒厲的長呼,無雙閉眼。
雨夜中一點晶光炸亮,奪命的鋒鏑帶著尖銳的呼嘯狠狠地刺進了拓拔開山的胸膛。胸前炸開的那片血花,燦爛盛放,那座如山的身軀晃動出笨重的腳步節奏,琅琅蹌蹌,跌衝幾步,終於無力地跪倒在了地下。
一雙凶狠而不甘的眼神,依然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那個年輕人。
「獅蠻真……我的好兄弟……我終於還是不能為你報仇……」胸前流出汩汩的鮮血,拓拔開山看著那釘在自己身上的箭,彷彿在觀察一隻螞蟻,眼中竟露出無限的欣慰。
終於,還是失敗了嗎?
胸口劇烈的痛,大量的失血,令他眼前一片暈眩,他重重地摔了下去
從營帳中走出來,無雙的臉色一片鐵青:「我殺了他。」
淺水清冷冷地看他。
「我說我殺了他!」無雙大吼:「你滿意了?你逼我殺一個戰俘!現在你滿意了!」
「是的,我很滿意。我終於看到在生與死之間你所做出的抉擇了。我看到你和我並沒有什麼兩樣。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麼……就是我能比你提前一步看到他們的威脅。為什麼你一定要在死亡爬到你的頭頂之上的時候才能做出選擇呢?為什麼你在那之前就不能看到所有事物發展的後果?你可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來得比拓拔開山的攻擊更快,更猛,更令人難以抵擋。而到那個時候才能有所覺悟,就已經太晚太晚了。拓拔開山是一名戰士,對他來說,戰死就是他的宿命。你我也是一樣,戰死同樣是我們的宿命。既然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你還有什麼理由去在乎對手的?我們都是戰士,我們只能抓住眼前的每一刻,我們不適合悲天憫人,我們不是詩人。這個道理,我沒法讓你明白,也不指望你能明白。對你來說……那太艱難。但至少我已經讓你成功的殺死了一名戰俘,至少我讓你的身體去記住了這一刻。這或許會對你有所幫助,在下一次碰到類似這樣的情況時。」
「所以,你逼我殺人?」
「人是你殺的,我逼不逼你,都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你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嗎?然後你以為你就可以蒙頭睡覺,再不理這眼前的一切?」
無雙的渾身都在顫抖。然而他終於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嘴角邊迸出一絲血跡,他赫然回首,一言不發地離開。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然後徹底忘記這一切。
自從跟隨了淺水清後,他從未有像現在這一刻痛恨淺水清。他不僅僅殺死了拓拔開山,他也殺死了他自己,殺死了他內心深處那點最後的執著。
他想要做一個依然有良心的人,卻終於還是做不到。
他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卻在那血染的泥坑中越滑越深。首發於
他曾經的驕傲,曾經的信念,曾經相信的一切美好,全部都在自己射出那一箭之後全部失去。
這個世上,再沒有可以讓他自豪或矜持的東西存在。
內心中,那一點最後守護著的榮耀與原則,全部隨之湮滅……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淺水清微微歎息了一聲,然後道:「把拓拔開山的屍體處理一下。他是個英雄,要厚葬。」
「是!」手下士兵回應。
「不必了。我還沒有死。」一個沉悶的聲音突然隆隆傳來。
營帳內那片高大的身影突然又站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是那點憤怒的猙獰。
拓拔開山,這個胸口上中了致命一箭的傢伙,竟然還活著?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只打不死的大山熊。
箭尾在胸前顫抖,擺動出詭異的弧線。拓拔開山竟硬生生地用手將三稜箭從身體上一寸一寸地拔了出來。鋒利的倒勾帶出一片猙獰血肉,鮮血如流瀑般飛濺。瘋狂的笑臉上,拓拔開山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我身體太重,肉也太厚。這一箭雖射中胸口,卻根本就沒射進心房。而且他剛才出手太軟,根本就不算是一個合格的箭手。下次要殺我,記得用矛捅,而且要在同一部位連捅幾次,把口子開大一些。要不然,就直接一刀砍掉我的腦袋。」
淺水清讚賞的點頭:「好漢子,果然是條好漢子。難怪當初攻打北門關,這麼多人對付你,都殺不了你。聽說你在止水軍中人稱九命戰神,平時上陣從不用盔甲,因為你那一身的肌肉就是最好的護甲。還有人說你是個不知道什麼叫痛苦的戰士,因為每一次的傷痛,都只會激發你的戰意。現在看來,傳言也有真實的一面。」
拓拔開山低下頭,看著身上那個血洞,喃喃的說:「終究沒法改變我軍失敗的命運。」
一個藥包擲了過來:「你要是能自己上藥,就把這藥塗上。既然你現在沒死,我也沒興趣殺你。」
拓拔開山隨手撕開藥包,將大量的生肌散就這樣灑在了身上。他傷處太多,這藥撒上去,一陣清涼之意若涼風般拂遍全身,拓拔開山忍不住叫了一聲:「好藥!」
「那是當然。」淺水清微笑道。
守衛牢獄的獄卒惶惶叫道:「淺將軍,把這個人送回牢房吧。要是讓南督知道了,小的只怕又是一頓好打。」
淺水清冷哼:「不必了。我看這個拓拔開山不錯,我很喜歡。就把他留在我這吧,我要讓他……做我佑字營的兵。」
「啊?」那獄卒大吃一驚,到是拓拔開山毫無反應。
「將軍,這不行啊!未經許可,私調戰俘,是為逾規啊!」獄卒大叫。
淺水清仰天大笑:「哈哈,只是逾規嗎?那太簡單了。我當新兵的時候,就已經把軍中罪行,能犯的幾乎都犯過了,現在這小小逾規,就更不會有什麼問題了。你回去吧,去告訴南督,這個犯人我要了,我佑字營新建需兵,總不能連挑選戰俘的權利都沒有。拓拔開山一個武將,不像范進忠還有些利用價值。我不和他搶范進忠,不過這個拓拔開山再不給我,就有些小氣了。放心吧,本人新官上任,南督怎麼都會給我這個面子的。」
這一刻,淺水清混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
獄卒還想說什麼,淺水清面色一沉:「再不滾,我就把你一刀宰了。你可要試試我敢不敢?」
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世上就沒他淺水清不敢做的事。借那獄卒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說出我想試試這話,只能哭著臉回去覆命了。
下一刻,淺水清的眼神,已經與拓拔開山於空中做出一次火花燦爛的激撞
「有沒有興趣跟著我?」站在拓拔開山的面前,對比這個高大的漢子,淺水清看上去就像一個矮小的侏儒。
拓拔開山的鼻中發出輕蔑的冷哼。「天風軍殺我無數止水子民,你竟然還想要我投降,你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
淺水清的臉上綻放出盛開的笑容:「我這個人,一向都異想天開得很。而且,只要是我想得到的,就一定會想盡辦法去得到。你說我天風軍殺你止水子民,那麼難道說止水人就沒有殺過天風軍的戰士了嗎?你到是說說,身為止水七勇士之首的你,殺過多少天風戰士?像你這樣的人,怎麼也得是個百人斬吧?」
拓拔開山傲然回答:「不是很多,也就三百多個吧。」
「三百多個……」淺水清背負雙手,圍著拓拔開山轉了幾圈:「也不算少了。戚少……也不過是殺了三百多個。他可是千人斬的後人呢。」
淺水清突然撇下拓拔開山不管,走進營帳中,然後看看被兩個人剛才的戰鬥搞得一塌糊塗的營帳。他嘖嘖歎道:「可憐我的營帳,就算是被你們給毀了。拓拔開山,你打算怎麼賠我?」
「無他,一死而已。」
「死?哼,那太便宜你了。」淺水清冷笑:「來人,給我叫三百個弟兄過來!」
轉眼之間,三百名戰士已經齊集在淺水清的周圍。
淺水清對著拓拔開山吼道:「拓拔開山,睜大你的眼睛給我看清楚了!這裡是我的三百個弟兄!這些人,差不多就是你這些年所殺的天風軍士的總和!我猜想你從沒試過數一數這些年來你所殺的人堆在一起可以是怎樣的一個壯觀場景。那麼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三百人是怎樣一個數目!讓你感受一下三百人能做些什麼樣的事情!讓你好好體悟一番,三百個死去的天風戰士擁有怎樣強大的能量!看看他們又是對止水人有著怎樣的恨意!記住我的話,仇恨,永遠不會只是單方面的!」
下一刻,拓拔開山與三百戰士之間,已經激盪出仇恨的火花。
他們的眼神對焦,互不放棄,一個一個,死死地看著彼此,似乎就要用眼神來殺死對方。
殺氣在這刻暴漲,漫卷四方,小小一片營地,轉眼間已升起了血性的陰霾。
三百名戰士,緊緊地圍繞在拓拔開山的周圍,彷彿一個巨大的漩渦,隨時都能將對手一口吞噬。
他們張揚的戰意,沸騰的怒火,每時每刻都在燃燒這片血染的土地。
那些曾經的哀號,慘呼,跌宕的身體,凌亂的身體碎片,一個個突然全部重現於拓拔開山的眼前,彷彿化成了厲鬼來向他索命。
三百名戰士化成三百個被他殺死的英魂,在他的眼前拂饒盤旋,淒厲尖嘯,成為最深的怨念,徘徊不去。
「吼!!!」拓拔開山大吼起來。
「你們這樣看著我幹什麼?!」他大叫:「你們天風軍欺我家園,害我子民,我為國保家,有什麼錯了?!」
「你沒有錯。」淺水清冷笑:「做為一個戰士,你是最優秀的。但是顯然,你從來都沒有明白這個世界的運轉法則。弱肉強食,為亂世之規,彼既無道,吾便取之,更是國家壯大之根本。多少年來,止水國積弱無能,苟安一隅,為了保全性命,屢次犧牲國家利益,向諸國求助,甚至不惜割讓領土,納貢獻賦。這樣的國家,這樣的君主,人不滅他,他便自滅。天風人打他,你又有什麼好奇怪得了?」
「如今天風帝國雄起大陸,以強擊弱,以有道取無道,正符合天下大勢。你雖是條漢子,但不明時世,不懂政治,只能為人所用,現在你做了俘虜,便是待宰羔羊。止水人不會為你的生死擔憂,你曾經的武功也不能換來你生命的保障。他們已經拋棄了你,而你,卻在這裡為一個無能的國家而盡愚忠,履頑孝,真是可笑可悲之極。」
拓拔開山狂囂道:「那是我心甘情願!你不過僥倖贏了一仗,有什麼好得意的。天風雖強,卻也未必就能滅得了止水,京遠城不失,天風軍就永遠也休想進得了止水一步!你可以殺了我,但我死後也是止水英雄,世代久仰,總好過你這屠夫,殺我子民,將來為萬夫所指!」
淺水清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如此張狂,又如此得意:「青史留名……就真得那麼有吸引力嗎?」
拓拔開山一楞。
揮揮手,讓所有的士兵共同後撤,淺水清一個人站在了拓拔開山的面前:「世人之名,本如過眼雲煙,皆為虛妄,不過既然你不喜歡被人罵,那我就和你分析分析,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你以為,只要我殺了你,你在止水就還是個英雄。卻不知,只要我打下京遠城,滅了止水國,統三國為一帝之下,則天下史書,皆由勝者書寫。到時候,只要野王願意,大可以重新委任史官,重書歷史。到時候你拓拔開山能不能史書留名都是個問題,而就算留了下來,只要我天風軍高興,想怎麼寫你,就怎麼寫你,你的名聲,榮譽,最終還是要落在我們的手中。你……可喜歡這樣的結果?」
「你!!!」拓拔開山恨不能一鏈子砸死這個眼前的混蛋。
淺水清笑笑道:「史書,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那些歷史上的好人,名人,往往不是因為他們真得做過什麼好事,有功於國家的事,而是因為他們是鬥爭中的勝利者,所以他們就是好人。至於那些大奸臣,大反派,也未必就壞到什麼地步,僅僅是因為他們輸了,所以就注定要為千夫所指。」
「拓拔開山,你雖是勇士,但只要我天風軍願意,史書上完全可以把你寫成懦夫。北門關一戰,之所以為我天風所下,完全是因為你貪生怕死,吃裡扒外,勾結外敵,開門獻敵的原因。史書留名,你拓拔開山注定要被後世所罵。你可喜歡這樣的結果?」
「我殺了你!!!」拓拔開山再克制不住心頭的怒火,舉起了手中的鐵鏈。幾名士兵牢牢將他抓住,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按住。
淺水清朗聲笑了起來:「你何必這麼激動,我只是說說而已。當然,你要是肯歸順我,此後史書留名,就會這樣寫:止水英雄拓拔開山,因不滿國主無能,治下無方,憤而高舉義旗,轉歸天風。此後一路作戰,殺敵勇猛,封侯拜將等等。只要你喜歡,還可以寫上很多好聽的話。」
「我不在乎!」拓拔開山大叫。
「不,你在乎。每個人都在乎。人這輩子注定是自私的,問題只在於勾引他的誘惑是否夠大。我知道你拓拔開山是條血性漢子,不願為了自己的利益捨家棄國,不過你可曾想過,止水將滅,國將不國,到時候,你的忠心又將何去何從?」
憤怒的眼神,終於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無奈,淺水清的話,最終還是說到了他的痛處上:止水若滅,國已不國,自己縱然忠心為國,不惜一死,結果卻不能改變任何事情。不過他還是低吼道:
「就憑你,也配談滅止水?」
「我既能打下南北二關,一個小小的京遠城,又有什麼可難住我的。整個止水,在我看來,也不過是數月時間就可拿下,至於那抱飛雪嘛,哼,枉為名將而已。」
淺水清繼續道:「一個人,倘若連現在的情勢都看不清楚,又談什麼放眼未來?所謂的史書留名,根本就是一個笑話,無謂為其努力。反倒是眼前的局勢,需要人頗多思量。我這個人做事,從來只求目的,不擇手段。只要你肯降我,有什麼條件代價你都可以開出來,我珍惜你是條漢子,武力無雙,不但是止水之首,就算是天風軍中,怕也找不出幾個你這樣的。我愛惜人才,卻也需要那人才自己懂得愛惜自己,否則,一個不懂得愛惜自己的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當不上這人才二字。好好考慮吧,拓拔開山,你雖能力拔山河,可這國之戰事,終究不是靠力氣就能決定勝負的。」
拓拔開山緩緩搖頭:「我不會投降你的。淺水清,我佩服你能在一日夜間拿下南北二關,也佩服你有好口才。你說得沒錯,所謂的青史留名,根本只是一場笑話,而忠心為國,國也未必能保。可是我拓拔開山的忠心要是因為你這兩句話就這麼毀了,那所謂的忠字,就更是一個大笑話了。要知道,人之忠,有時,未必是需要回報的。我從徵入伍多年,曾立誓要為國捐軀,這些年來,無論多少大仗小仗,從未有過後退之時。我連死都不怕,又怎麼會怕你那小小的威脅。」
說到這,拓拔開山的嘴角抿出一條剛硬的曲線:「你說止水必亡,那麼我告訴你。如果你真能滅了止水,到時候我或許會考慮跟著你。但是現在,永無可能!」
淺水清的眼中露出激賞:「好,很好。我就等你這句話呢。一個好英雄……是值得讓人期待的。等我滅了止水那天,我就再來勸降你,若是你還是不肯,我就一刀把你殺了。反正這樣不知進退的人,留著也是沒用。」
說完這話,淺水清大步向營外走去:「把他的鐵鏈摘了,好好照顧他的傷,以上賓對待。」
「將軍!」有士兵立刻大叫起來。「這樣不合適吧?」
「放心吧,像他這樣的英雄,絕不會辜負別人對他的信任。從現在開始,他再不是俘虜。我相信以他拓拔開山的性格為人,他絕不會逃跑。」
所有人都為之呆滯,拓拔開山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惟有淺水清,眼角唇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拓拔開山,你當真以為,我會等你到那個時候嗎?
這人世間的醜噁心機,你這樣性格的人根本就無法理解。我現在等著,等著到那天你自動來到我的帳前,求我收下你,成為我的戰將,作為我攻打止水的頭號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