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世界很美,我喜歡看它。首發至少在我曾經的世界裡,沒有這樣清鮮的空氣,也沒有這樣隨處皆可飲用的溪水……隊伍已經行進三天了。明天,我們就要到豐倉城了。那裡是天風的軍糧中轉地。由那裡,我們將轉向東部前線,與敵人作戰。聽說敵人從來都是龜縮在城堡裡不出來的。所以打起來大多都是小規模戰鬥。暴風軍團在前線只佈置了一個鎮的兵力,看來也沒打算一路殺過去,拿下三重天。這樣的戰鬥,看起來更像是孩子負氣般的吵鬧,每天不吵幾句就不肯罷休,卻誰也不願動真格的……或者,不是不願動真格的,而是對手玩不起大的,就始終和我們做小打小鬧的接觸……」
合上日記本,淺水清把筆小心地收好。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並沒有記日記的習慣。可來到這裡之後,每天寫寫日記,就成了他打發無聊時光的一個好辦法。
至少,有許多心事,他可以傾注在日記之中,而不用悶到讓自己發狂。
現在是休息時間,淺水清一個人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記日記。
輕輕的踏步聲傳來,淺水清抬頭望去,是戚天祐正站在自己的身旁。
他笑問:「在做什麼呢?這麼神神秘秘的。」
「沒什麼,記日記而已。」
「記日記?那是什麼意思?」戚天祐第一次聽到日記這個名詞,感到很驚訝,坐在他的身邊問。
淺水清無奈地抓了抓頭皮:「就是把每天所想所見的一些事記錄下來。以後沒事的時候就自己看看會覺得比較有意思。」
「哦?」戚天祐揚起了眉頭:「聽起來很新鮮,能讓我看看嗎?」
淺水清立刻搖頭:「這是隱私。」
雖然觀瀾大陸沒有隱私權這種概念,但戚天祐至少還是懂得什麼叫尊重隱私的。他聳了聳肩問:「沒記我壞話吧?」
淺水清開始翻本子,然後朗朗讀來:「我們的哨官叫戚天祐,挺有本事的一個人。衝擊訓練營時,只一刀就把我劈飛了,也不知道他怎麼練的。不過我很驚訝一個打了三年仗才只升到哨官位置的人,怎麼就敢做出那樣的事來。那天他用一百名騎兵衝垮了一萬人的部隊,讓我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兵貴精而不貴多。奇怪的是,他那天打傷了數百名新兵,而我則殺死了三名新兵,軍部竟然連問都不問,反而誇我和他做得好。我想……身逢亂世,命如草芥,或許就是對這一切最好的解釋吧。不管怎麼說,他是名很勇猛的戰士,這是事實。首發我想,我要跟他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合上日記本,淺水清說:「就是這些,沒別的了。」
戚天祐滿意的點點頭:「聽著還不錯。」
想了想,他說:「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像個書生。現在看來,果然是文武雙全。」
「被你一刀砍飛,也叫文武雙全嗎?」
戚天祐傲然一笑:「我那一刀,叫血影千重浪,沒幾個人能接得下的。你沒死,還是我留了手的結果。不過你不用自卑,其實你的底子不錯的。我也聽說了,你在訓練營裡單兵作戰能力也是數得上字號的。看不出你文質彬彬的模樣,竟還有點力氣。不錯,不錯,真得不錯。」
他一連說了三個不錯,可見對淺水清的確非常欣賞。
站了起來,戚天祐拍掉屁股上的灰,向來路走去,遙遙的喊了一聲:「你的劍法不錯,不過還是改用單手戰刀配盾吧。戰場之上,刀比劍實用。只有將官才用劍。」
「我喜歡用劍!」淺水清大喊著回答。
戚天祐霍然轉身,看住淺水清,淺水清豪不示弱地回視。
戚天祐忽然笑了起來。
他走回到淺水清的身邊,然後輕聲說道:「我還記得你說過,你父親為你取這個名字的含義是什麼。」
「那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哦?那你是什麼意思?」
淺水清冷漠回答:「我信奉的,是另一句話:百川匯海,有容乃大。」
戚天祐的眼神收縮如針:「想做將軍?那是好事。不過得有那本事才行。」
「我只是想做一個好兵而已……我們家鄉,還有一句話,叫……不想做元帥的兵,不是好兵。」
戚天祐為之一楞。他反覆地咀嚼著這句話,喃喃說道:「不想做元帥的兵,不是好兵……有意思,有意思。」
然後,他大笑著轉身揚長而去……
天風帝國的軍制是雙標準,千人以下五二編製,千人以上三二編製。
軍中五人為一伍,二伍為一什.五什為一曲。曲長領五十人,是為兵頭,不為官。下為伍長與什長。二曲為一哨。哨為官之尾,首者稱哨官,轄百人。五哨為一旅,二旅為一衛。旅官稱尉,衛官稱校,萬人以下建制中以哨為基本作戰單位,旅尉為衛校副手,各單位分工明確,法度森嚴。
在衛之上,是營,旗,鎮,軍的編制。三衛為一營,二營為一旗,三旗為一鎮,二鎮為一軍,三軍則為軍團。
暴風軍團轄下三軍三縱,龍牙軍,龍威軍,龍鱗軍,另加三個萬人縱隊,所謂統帥三軍一詞,既由此而來。
從這個龐大的編制中可以看出,一個哨官,其實在大規模的戰鬥中,已經渺小到沒法再小了。
然而,戚天祐所擁有的武藝,卻絕不是一個哨官所能擁有的。
在新兵訓練營時,曾經不止一個哨官來那裡教授過他們各種作戰技巧。
但從沒有一個哨官,能一刀把淺水清震飛震暈過去。
連那個力大如山的漢子雷火也不行。
所以,在淺水清的眼裡,戚天祐是一個謎,一個武功高強,卻甘心做一個下級軍官的變態。
聽他哨裡其他的士兵說,這三年來,戚天祐殺的敵人,立的功勞,都夠他做到衛校了。可他偏偏不求上進,屢次拒絕陞官,甘心只做一個小小哨官。
不想做元帥的兵不是好兵……這句話,不知道對戚天祐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呢?
一想到這,淺水清就忍不住想笑。他也是在說出來之後,才想到這個問題的,在那之前,到沒有絲毫影射的意思。
吃晚飯的時候,隊伍歇馬休息,豐倉城已經遙遙在望。新兵和新兵一起吃飯,老兵和老兵一起吃飯,軍官和軍官一起吃飯,這是規矩。
淺水清剛坐下來,一個老兵走了過來,對他說:「淺水清,戚少請你過去,和他一起吃飯。」
淺水清有些驚訝,遠遠看去,戚天祐向他做了一個友好的招手。
來到戚天祐的身邊,淺水清坐下,發現身旁還有一名新兵,正是雷火。
「喝酒嗎?」戚天祐問他。
「不是很擅長,不過我記得軍紀中好像有一條不許喝酒的規定。」淺水清回答。
「做人不要太死板,少喝點不礙事的。酒喝多了會誤事,不過少喝點,有好處。喝了酒……膽子就壯了。知道戰場上哪種人最不容易死嗎?」戚天祐給淺水清的碗斟滿了酒。
淺水清脫口道:「不怕死的人。」
於是,席間的幾個人都呵呵笑了起來。
一大口酒就那樣灌入肚中,一股火辣辣的熱意從小腹中升起,好像一團烈火在胃中熊熊燃燒,淺水清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好酒,果然夠勁!」
再看旁邊的雷火,這個平日裡總是沉默寡言,打起仗來卻悍不畏死的漢子,正一口接一口的往肚子裡灌酒。
戚天祐的身邊坐的是方虎,他拍拍雷火道:「悠著點,兄弟。」
雷火頭也不抬地說:「俺在俺們家鄉,是有名的千杯不醉,這點酒不算啥。」
幾個人便又笑了起來。
方虎點點頭說:「能把鐵柱子打下馬的,的確該有份好酒量。來,我敬你一碗。」
雷火便一口氣咕嘟嘟地將一大碗酒喝了下去,臉上升騰起一股血色紅氣,轉瞬間便又消失。淺水清看得心中一凜,知道他一定練過很高深的內家功夫。
大概是酒意上湧的原因,淺水清顯得比平時豪放了許多。他問方虎:「怎麼沒見你兄弟?」
「那小子猜拳輸給了他哥哥我,今天正替我輪值警戒呢。」方虎笑道。
雷火立刻抬起頭來,不明白地問:「咱們不是在後方嗎?為什麼還要安排警戒?」
戚天祐的臉色一正道:「千萬不要這麼想,你以為後方就一定無戰事了嗎?天風帝國,立國百年,征戰百年,能在群雄環伺中屹立不倒,憑的是什麼?就是憑的咱們鐵馬金戈的軍人。帝國身處平原,四野開闊無險可據,敵人若想穿插奔襲,直指後方,並不是什麼難事。也正是因為這樣,百年征戰,天風帝國從來都無法使出全力以對。帝國五大軍團,只有一支暴風軍團可以進行對外衝擊,這又是為什麼?也是因為帝國將太多的軍力佈置在鎮守四方。只有打下止水國,天風才能擁有一個穩固的後方,在這之前,天風軍永遠只能在小心謹慎中成長。這一點,你們身為新兵要牢牢記住,天風健兒的不敗名號,是在鐵與火中成長起來的,同時也是在一次次謹慎行動中成長起來的。永遠不要小看你的敵人,因為他們隨時隨地都可能會出現在你的身邊。」
淺水清和雷火同時肅然起立,大喊:「是!」
一時到引得無數新兵向這邊側目。
這天晚上,淺水清,戚天祐,方虎,雷火等幾人喝得暢快淋漓,無所不談。淺水清知道了原來戚天祐也是一名孤兒,而雷火則是清野城南溝村人,方家兄弟其實有四個,而不是兩個,分別為龍虎豹彪。而四兄弟裡,如今已經只剩下虎和豹了。
他們喝酒,聊天,聊到激動時,方虎赤膊高歌:
帝國百年戰,猛士守四方。三千鐵騎所踏,白骨丘山。八千好漢披靡,流血塗海。願摘星以化英雄膽,舞長槍做我鐵脊樑。敢戰沙場永不倒,終叫敵人喪膽肝。血戰乾坤赤,夢裡蘭花驚。四萬里江山如畫,盡歸我土。三萬里河東入海,服我所化……
那一夜,他們都醉了,醉得很徹底。淺水清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夢裡,他見到了碧海藍天,見到了自己浴血沙場,見到無數紛飛的血肉。
未來,是一片血色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