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類抬首仰望頭頂的那片星空時,總不免會想到,在天的盡頭,會是什麼?
宇宙如此之大,窮一生之力也無法探得滄海一黍。首發
或者,有許多我們無法理解,無法認知的世界,就在那星空的彼岸。
人們渴望探索宇宙,但從未有人類真正能征服它。而它,或許就正在那無盡的蒼茫中,悄悄地窺視著萬物蒼生。
偶爾,它也會降下命運的召喚,選出一個幸運兒來……
「如果,那的確是一種幸運的話。」淺水清躺在草地上歎息。
不管怎麼說,來到異世界,至少比從萬丈懸崖上摔下來,跌個粉身碎骨要強得多。
攀巖攀到一跤跌到異世界,對淺水清來說,實在只比死亡好上那麼一點。
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年,淺水清二十歲。手中除了一把虎牙軍刀,一條攀巖專用的固定索和一盒防手汗的特製攀巖用粉,身上便別無長物。
在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之後,除了驚訝,感慨和迷茫之外,他最大的感觸就是--徒手攀登的確對自己沒任何意義。
假如可以,他更希望帶著一挺重機槍來到這個世界。
在那之後不久,他便開始四處流浪。
走遍了這片大陸的山山水水。
哪怕飢寒交迫,窮苦潦倒,他也無怨無悔。因為他天生就是一個喜歡四處流浪的人。他喜歡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土地,用自己的眼睛去發現這片遼闊世界中那尚被人發現的美麗。
在他最飢餓的時候,有人告訴他,當兵有飯吃,他卻只是淡然一笑,便拂袖而去。
他不想為了吃飯而去當兵。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原來這個世界更像是柏拉圖的《理想國》--這是一個等級分明的世界,由君主,騎士和平民組成。
當兵,不僅僅可以有飯吃,更重要的是,還有尊嚴。
那一年的冬天,淺水清終於來到了軍營,報名成了一名新兵,開始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
因為他開始厭倦了這個世界。或者說,他需要新的刺激。
在訓練到第一百天的時候,他到這個世界的年頭,剛好滿三年。
那一天,他為自己開了罈酒,對酒當歌。然後,他藉著酒勁提著劍,和大家一起,呼喝著發起衝鋒,進行著一次又一次無聊的軍事演練。
那一天,他第一次看到原來只要有一百個騎兵,就可以發揮如此巨大威猛的氣勢。
那一天,他第一次切身體悟到,到底什麼叫虎入群羊,以寡敵眾和如入無人之境。
那一天,他同時也遇到了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男人--戚天祐……
「你叫什麼名字?」
「淺水清。」
「挺有意思的名字,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是我父親取的。他常說,人心若水。水深則渾,心大則濁。所以給我取名淺水清。他老人家不求我高官厚祿,錦衣玉食,只希望我好好做人,不負此心。」
「……你有個好父親。」
「是的。」
「我是龍牙軍虎豹營的哨官戚天祐,來此招募新兵。有興趣跟我走嗎?」
「還行,不過我今天剛殺了三個自己人。」
「今天在這裡可以做逃兵,明天上了戰場同樣可以做逃兵。你殺得好,殺得妙。這樣的人,你若不殺,我就連你一起殺。」
於是,淺水清抬起雙眼看向戚天祐。
戚天祐也正看向他,表情很認真。
「我跟你走。」他說……
十日後。
戚天祐挑走了三千名新兵--幾乎全是在這次突襲中表現尚佳者。
對於一個沙場老兵來說,士兵們有多高的武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勇氣,是否有雖置之於絕境仍奮力求生的戰意,是否有戰鬥到底,永不放棄的韌性和毅力,是否有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以一肩之力以擔山的魄力與責任感。
對大部分新丁來說,這樣的要求,已經是太高太高了。
而戚天祐,很有幸碰上了一個半。
一個,是淺水清。
半個,則是那個壯實如山,力大如牛,說話聲音象洪鐘,一頓飯可以吃下五個人的口糧的漢子--他叫雷火。
三千多名士兵在鄉野間的小道上組成了一支長長的隊伍,騎兵隊前頭開路,新兵們老實地跟在後方。新兵沒有馬,只能慢騰騰地跟在騎兵隊的後面跑。他們的左右各有騎兵來回梭巡,以防有人掉隊。
「嘿,小子,被人打趴下的滋味不好受吧?」一名騎兵拍著一個新丁的肩膀大聲笑道。
那新丁憤怒的大喊:「你們得意什麼?我們當時沒馬沒刀又沒槍,還被你們偷襲。你們贏了有什麼好得意的。」
「閉嘴。」淺水清哼了一聲:「被自己人偷襲,總好過在戰場上被敵人偷襲。戰敗……不需要借口。」
戚天祐回過身看了淺水清一眼,眼中露出一絲滿意的神光。
方虎,那個一直跟在戚天祐身邊的驍勇騎將哈哈大笑起來:「說得好!戰敗,不需要借口!死人是不該懂得找理由的。你們當時雖然沒有武器,但你們手裡的臘桿就不能當武器使嗎?刀雖然沒有開鋒,可是砸在腦袋上,一樣能砸得人頭破血流。多砸幾下,也照樣能把人砸死!你們有一萬個人,而我們只有一百個。一百人對付一人,就是手無寸鐵,用壓也得把人給壓死了。可是你看看你們當時那熊樣。有幾個人組織起過像樣的抵抗?竟然還敢找借口,我真他媽想把你從隊伍裡踢出去。當初老子在戰場上,有一次碰到敵人夜間襲營。老子他媽的穿了一條褲衩拿了把菜刀就衝了出來。那天晚上,老子硬是用菜刀砍死了三個敵人。操你姥姥的,那可是三個老兵啊,不是你們這樣的一幫新兵蛋子!」
那個不服氣的新丁立刻不敢說話了。
到是戚天祐呵呵笑道:「你們也不用灰心。能把你們從那裡面挑出來,就說明你們還是不錯的。當兵嘛,誰不是從新兵過來的?你們別看虎子現在威風,他當年第一次上戰場時,嚇得兩條腿直哆嗦,差點就沒尿了褲子。」
一眾新兵哈哈大笑起來,就連方虎也不好意思再誇口自己的勇猛,原有的緊張洩氣感立時消逝無蹤。
老兵和新兵的關係在這樣的磨合中逐漸開始融洽起來。
「大哥,能問個問題嗎?」一個新兵小聲地問前面的騎兵。
「問吧,以後就要在一起打仗了,有什麼不明白的就趕快問,別到時候再想問就來不及了。」那騎兵冷冰冰的回答。
「我們現在是去哪啊?」
那騎兵回過頭來看看那新兵蛋子,不由好笑起來:「傻子,你知道咱們現在是在和誰開戰嗎?」
「那還用問?止水國啊。可止水國在東邊,咱們要去前線,應該向東走才對,怎麼改向東南走了?」新兵回答。
「行,你還知道方向。止水國是在東邊,可是豐倉在東南啊。我們這次回來,不光要帶兵回去,還得協助押運軍糧,要不然我們路上吃什麼?大軍又吃什麼?沐衛校提前五天出發,估計現在已經在豐倉城等我們了。等到了那裡之後,大家會有一天休整,然後立刻趕路。」那騎兵回答得到是很詳細。
「那……我們到時候有沒有戰馬啊?」那新兵又問。
這個問題引來一片哈哈笑聲。那騎兵恨不得給他腦袋上來一下,笑了半天才回答:「你小子以為你是誰啊?一個新兵蛋子,還沒上戰場就想要馬?你騎過幾次馬啊?就你們現在這副熊樣,你的命怕是還沒一匹馬值錢呢!」
這話令那新兵的臉一紅,沒敢再問下去。
那個時候,淺水清冷冷地接了一句:「那麼你的命呢?比一匹馬值錢嗎?」
那騎兵一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戚天祐揚了揚了手,制止了手下罵人的衝動。他策馬回轉,來到淺水清的身邊,微笑道:「你好像不喜歡他那樣說?」
淺水清漠然回答:「我們可以殺人,但不可以不尊重人。」
戚天祐一呆,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如此肆意,張狂,弄得淺水清莫名其妙,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笑得。
或許,自己仍未真正融入到這個世界中去吧,有很多看來可笑的東西,在他看來,一點都不可笑,反卻有些可悲。
笑聲突止,戚天祐冷冷地看著淺水清,猛然間一鞭抽了下去,正抽中他的後背。
火辣辣的痛。
戚天祐森然說道:「淺水清,既然你要尊重,我就教你什麼叫尊重。我告訴你,我手裡的這些兵,個個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他們的命,到底值不值錢,不是你來決定的,而是我來決定。而我的命,則由我的上司決定。你要尊重生命,就先學會尊重老兵吧。」
一眾騎兵冷漠地看了淺水清一眼,誰也沒有說話,繼續默默前行。
那個被淺水清教訓了的騎兵看了淺水清一眼,然後轉頭對戚天祐說道:「我看這小子不錯,會是個好兵。」
戚天祐眼中飛出一抹深沉的濃烈:「只有活著的兵……才是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