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六年二月初二,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登州軍副將王韜獲得了新的任命,率兵九千鎮守河間府。
到這個時候,朝廷還沒有給山東任何的命令或者是承認,李孟的鎮守職責依舊是山東和兩淮,不過膠州營自顧自的籌備謀劃,在韃虜入寇的時候,內帳房和首席顧問孫傳庭在各個屯田田莊調集護莊隊和各地武裝鹽丁進濟南府,作為總預備隊使用。
這支力量將近兩萬,儘管到最後並沒有動用,卻等於是間接的做了一場演習,並且集中了將近兩個月按照正規軍的訓練。
在某種程度上,這些動員起來的護莊隊和武裝鹽丁達到了膠州營新兵的水準,籌備駐守在河間府部隊的時候,正好是在這些人之中挑選合適的。
儘管大軍回轉山東,不過在運河邊上的南皮縣泊頭鎮仍然留下了老營的兩千人,河間府守軍就是要以這兩千人作為骨幹,補充新兵七千組成。這大大的不合規矩,往小了說這是不遵王法,往大了說這直接就是謀反。
山東兵馬糧草都是老營統一調撥供給,這也是避免駐紮在的軍隊有異心的手段,山東各處都由屯田田莊,借用田莊的倉儲和運輸系統,儘管是中樞統一計劃,卻也有本地運輸的便利。
這和大明軍隊不同,除卻少數能領到餉銀的軍隊之外,大部分的官兵都是就地自籌,說白了就是生硬勒索或者動手搶掠,地方上苦不堪言,軍民的矛盾極大,而膠州營則是避免了這個弊端。
可河間府的官吏士紳們,對於不需要自家供應糧秣軍餉的局面從未感覺到高興,卻十分的牴觸,李孟回到山東之前和回到山東之後,一直是有人過來表示。想要給李大人的軍隊盡一份心力。
駐紮在泊頭鎮的兩個營,現在他們收到的勞軍物資已經足夠他們使用半年,可還是源源不斷的送過來,那兩個營地官兵都是戲稱自己是守倉庫的。
除卻官員和豪紳們的示好,在河間府駐軍所在的周圍,一直是有大批的平民百姓聚集。那場大勝之後,打掃戰場讓許多過來的平民百姓得到了便宜,這些平日裡躲避官兵如同躲避匪盜地平民百姓這才知道這世上原來也有不騷擾百姓的好兵。
而且這些山東來的兵馬徵集民夫丁壯做活,都是實打實的付錢,這樣的年景有個貼補家用的活計可是難找。何況膠州營剛剛殺敗了韃子,北直隸這一帶的百姓們在幾年前可是經歷過韃子大軍經過場面,大明官兵逃散,官員逃散,百姓也跟著逃散。韃子那真是無敵了,可卻被這山東的兵馬戰而勝之,這山東兵馬豈不是更加的無敵。再說大家都是看過膠州營內士兵地精神風貌。
河間府地青壯們看見這風貌。聽說膠州營地士兵可以拿足糧足餉。並且作為軍屬。賦稅上有所減免。更有種種經濟、身份上地優惠。各個都是動了心思。儘管是好男不當兵。可若是這軍隊足夠地好。自然有良民來投。
眼下這個局面頗為地有趣。儘管山東不需要人員和物資。可高風亮節地北直隸河間府人民依舊是熱情地送了過來。不要他們心中還惶恐異常。
不過在這之中。也有個不和諧地小插曲。兵器間天津火器匠造衙門地工監來到了濟南。去往鎮東將軍幕府討要人丁。
明軍重火器。火器質量和威力都是很爛另當別論。每年產量當真是不少。製造中心有三個。一是廣東。澳門和南洋有大批地西洋火器和相關地工匠。輸入還是鑄造都相對簡單些。另一個是南直隸。這邊算是南中國地中心。自然會有預備。最大地一個就是天津這裡地火器匠造衙門。
在北方。與流民作戰和與韃虜作戰。還有九邊重地地對蒙古地防禦作戰。這是大明軍事活動最重要地部分。火器地供給。除卻各地自有地火器匠坊之外。就是天津這邊地匠造火器營了。
在營中服役地都是所謂匠戶。差不多等同於娼妓和屠戶地賤籍。世代傳承不能脫身從良地。這些匠戶除卻京師中製造精巧器物地還算是用心。其他地方地待遇和奴隸一般。官員和工監又是大量地貪墨。這工作效率和責任心上自然是不值得一提。
火器質量極差,產量極差,這就是天津火器製造的全部狀況,滿清大軍南來,攻破天津三衛之後,直接是把這些製造火器的匠人全部抓住,讓他們跟隨軍隊前行,就算是累贅也要帶在身邊,儘管能用得上的地方也就是修理下朝鮮火銃兵地火銃,可這些匠人帶到關外之後,肯定會有大用。
韃虜地兵馬在河間府被全殲之後,這些匠人卻沒有被允許回家,對於缺乏熟練工匠的膠州營來說,這些匠人也是有大用處地。
當年蒙圓肆虐天下,縱橫東西的時候,不管是東西方的城池,攻破之後大多是屠城,唯一能倖免的就是美貌女子和各種工匠,可見是了不得的財富。
這也是膠州營打完這場戰鬥取得的戰爭紅利之一,並且是最立竿見影的好處,這些工匠們本以為被官軍救下來,可能會被發回天津重新做活,工匠們根本沒有什麼欣喜的,在韃虜的營中,居然能吃飽飯,這可比在天津那邊半奴隸的身份強太多了,所以韃虜兵馬被全殲,很多工匠並不高興。
不過這些匠人們的情緒馬上就高昂起來,膠州營的中高級軍官們對技術是極為重視的,大家也都知道來在萊蕪和濟寧的兵器製造局人力緊張到什麼地步,北上搜索殘敵的四個營發現了這些大明的匠人之後,真是如獲至寶,馬上是快馬通報本部。
鎮東將軍李孟當即是拍板定奪,這些工匠一個也不能放回去,全部帶回山東來,派去接受工匠的則是軍需官。
去了之後不說什麼虛話,先是殺豬宰羊白麵餅子壓驚,然後就是每人先發五兩銀子的開拔費,再就是記錄下來每名工匠還在天津的親屬家人。並且承諾,由山東負責把他們接過來安頓。
這種種待遇,可是比韃虜的飽飯要強出太多了,工匠們自然願意,而且膠州營還承諾,儘管工匠在山東的官辦兵器製造局效力。可也是計件工資,絕不會盤剝欺凌。
天津的火器匠坊效率和質量都極為地低下,很大原因就是這些工匠們沒有絲毫的勞動熱情,挨打挨罵生產出來的東西,自己一點報酬也沒有,怎麼能提得起精神。
山東作出的承諾可以說正是搔到癢處,這一來,工匠們的表現可以用爭先恐後來形容了,唯恐膠州營不讓他們去山東。
回返濟南後。孫和斗、郭棟和丁旭本來打算在濟南城好好過年,他們也是忙碌不停,借這個大勝又是春節的機會。狂歡放鬆一下。
可聽說天津匠戶營地工匠全被帶到了山東,三個人都是大喜過望,這年也不用過了,都是去忙著接納安置這些工匠。
這些世代傳承下來的技術工人們,有沒有勞動熱情是一回事,他們卻比那些農民和士兵們更適合進入製造業,膠州營兵器製造局缺乏的就是這種有技術,有經驗,並且有大規模生產經歷的勞力。
儘管和後世的工業化不能相比。但膠州營兵器製造局的工人、工匠們也是和農民完全不同的一類人,在製造兵器和各項器械的生產中,他們從散漫的農民和平民,被培養成有紀律有協作意識地工人。
兵器製造局出來的人,往往對膠州營各項的戰鬥指令和戰鬥技術,兵器地操作理解的很快,並且理解的很深入,更加注重團隊協作,是最優秀的兵源。
所以最受膠州營各級軍官喜歡的新兵。就是在兵器製造局出來的年輕人,這些人可以迅速的成為部隊中的骨幹。
不過兵器製造局因為不能和軍隊還有農業爭奪勞動力,工匠工人的數目一直是很少,不光是把待遇調整地很高,也輕易不願意放年輕人出去參軍,儘管兵器製造局的年輕人們去參軍的熱情極高。
另一個能出類似兵源的地方是萊蕪的鐵礦和兗州府的煤礦,這兩處的礦工也是特別受軍隊歡迎的,可這兩處的出產,直接就是兵器製造局地原料來源。兵器製造局和靈山商行的聯合管理。同樣要保證生產,要保證工人的數量。也是不能放人。
各個方面對兵器製造局的人力爭奪的如此激烈,儘管兵器製造局嚴格控制,可以這有限的人力來滿足膠州營巨大的需求,還是捉襟見肘,窘迫異常,連一些技術革新之類的事情都沒有機會做。
這次的四千多名熟練匠人,可真是雪中送炭,一下子把膠州營地製造能力提升了一個檔次,怎麼不讓兵器製造局這三人欣喜若狂。
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愁,兵器製造局這三名頭目在這邊清點接收地時候,負責天津火器製造的工監則是愁雲慘淡。
韃虜打過來地之前,小門小戶的平民百姓和那些半奴隸狀態的匠戶們不能跑,但這些達官貴人們跑得一個比一個快,這名工監就是如此,早早的跑到了通州城內去躲避,可韃虜大軍被殲滅,這名工監回到天津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沒辦法開工了。
先不說那四千多被擄掠走的匠人,天津倒是還剩些學徒之類的年輕人,這些人不在檔案冊之中,韃虜們也不知道,所以逃過一劫。
用這些年輕的學徒倒也是可以支撐一段時間的生產,問題的關鍵是,這些年輕人和他們的家眷,還有那些匠人的家眷,在這工監回到天津期間,一直是不斷的搬遷離開。
要知道,匠戶是沒有完全的人身自由的,不能擅自離開匠坊所在地,但天津已經沒有守軍,城防也是殘破異常。
這名工監手下的工頭、家丁之類的如何敢跟大勝的山東兵馬硬頂,山東派來的使者和軍隊除卻接送那些匠戶的家屬之外,還大力的招募有能力做工地學徒,這些如狼似虎的山東軍人,連北直隸的官兵都是躲得很遠。更別提這些工頭、家丁了。
在這樣的搬遷之下,整個天津三衛都是愈發的冷清,可朝廷為了武裝軍隊,對這邊催的越來越緊。
這名工監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在就算是想要花錢調職都不可能,他這職務是個燙手地山芋。誰都不願意接,而且沒有工匠,早晚要鬧出大亂子,這個責任,眾人還指望著這工監扛下來呢!
被逼無奈的這名工監,唯一的辦法是山東這件事做的不合王法規矩,自己不如上門去講講規矩條例,若是對方願意收錢,那就送重禮上去。沒準事情還能有些轉機。
想起當時為了能在外面找個差事,給王承恩和曹化淳那邊差不多送了八成的積蓄,這工監就越發的著急。火器製造這邊雖然油水不如稅監礦監那麼豐厚。可支取銀兩收買原料,各地取兵器的時候勒索銀兩,驅使工匠做私活,這其中進進出出,也是好處多多,可現在不是保這個差事的時候,而是保命了。
「還請這位仁兄多幫幫忙,咱家在這裡已經等候兩天,什麼時候李將軍有功夫。讓咱家進去拜見,有要緊的公事!!」
火器工監司考仁滿臉陪笑著偷偷遞給鎮東將軍府地衛兵頭目一塊銀錠,一邊心中大罵,都說拜見東廠提督、內閣學士,各部尚書的時候給門房塞銀子,這是常例,怎麼出京來見個地方上的武將也要這麼麻煩。
他這裡正在腹誹,那名衛兵頭目直接是把銀錠丟還了回來,冷著臉說道:
「司公公。莫要害在下難做,我家大帥有沒有時間見你,又不是我們下屬能做主地,按照規矩遞帖子記名求見吧!!」
轉頭看看將軍府門房那邊都已經是排成長隊的求見賓客,司考仁的臉色頓時是苦了下來,上前一步,低聲的懇求說道:
「這位兄台,咱家是從天津的差事上跑過來的,路程遠。那邊催的緊。要是大帥不見不給個答覆,咱家的人頭就要落地了。還請您行行好,麻煩開個後門通傳下行不行,咱家一定厚禮酬謝!「鎮東將軍府的守衛是親兵營地職責範圍,在親兵營的這些官兵都是有大好前程的人,自然不會取貪圖這點小利。
守門的這位親兵頭目卻盯著司考仁看了幾眼,這名火器的工監還以為事情有轉機,連忙把手伸進腰包中,準備掏出個金錠來,那親兵頭目卻又走開了,倒是讓司考仁納悶了半天,他沒想到的是那名親兵頭目接到了府內管家羅西的口信,說是盯住這個天津來的太監,別讓他離開。
這頭目也是納悶,既然不見面為什麼還要不放他走,所以才多看了幾眼……
自從大勝得到確認之後,山東、兩淮、河南的豪紳大族,就開始紛紛用各種理由來道喜道賀,江南和福建也有人過來。
對於這些地方上地實力派和大商人們,李孟都是能見就見,彼此笑臉相對客客氣氣,儘管目前可能不會發生什麼聯繫,但畢竟是彼此有個溝通往來,日後也好相見。
從正月十五之後,京師的各種佈置是一回事,接見這些來拜訪的賓客卻讓他疲憊煩躁,到了二月,已經是有選擇的見賓客了。
外面那司考仁正在和親兵頭目糾纏的時候,他正在後院看李宏鍛煉身體,自從那次比試之後,就由王海那邊安排了幾名親兵營的老兵過來做教師,同時管家羅西和郭棟的婆娘兩人把這後院和內院之間加了間隔,免得衝撞。
現在的後院,完全是個李孟和李宏父子二人的演武場了,李孟抓著單槓正在做引體向上,這種器材還是他成為參將後才置辦在內宅地,當年當兵地時候,他在部隊裡這種技能可是優秀。
而李宏正在一名教官的督促下,圍著院子慢跑,小孩子地運動量不會太大,不過也是跑得小臉通紅。
自從李孟回轉山東以來,內宅和親信文武中最津津樂道的除卻勝利之外,還有就是這李宏的確是武將傳人。那麼頑皮嬉鬧的小孩子,一接受武人的軍事訓練之後,馬上就變得規規矩矩,且很勤奮,這很是說明問題。
最起碼李孟後繼有人,這一點確認無疑了。
後院院牆外。馬蹄聲響,有人下馬通報,有親兵通傳,很快一名信使大步走了進來,一進後院就立正報告道:
「大帥,馬隊萊蕪信使回府覆命!」
李孟從單槓上下來,邊上的親兵遞上手巾,李孟擦了一把汗,接過了那封信。按照規矩,那名士兵把信上地火漆給收信人驗看,準確無誤之後。才立正行禮退下,李孟撕開信,拿出了裡面的信紙。
信上所寫的筆跡工整,很有些書法的底子,是礦監丁旭的信,這些出自內廷的宦官們,大多有高於這個時代讀書人平均水平地教育程度和各項專門的公務文牘訓練,丁旭自然也是如此。
李孟走到屋簷下把信一目三行的看完,稍微沉吟之後。點點頭,朗聲的招呼道:
「當值的親兵過來五名!!」
在李孟所在的地方外圍最起碼有兩百名親兵是待命的,一聲招呼,話音未落,馬上有五名親兵跑了過來,李孟開口下令道:
「就在正門外,有一名天津過來的宦官,客客氣氣的抓起來,帶到南門邊上地軍營去!」
這五名親兵還有些納悶。不過大帥的命令就是一切,立刻是立正領命,快步的跑了出去,實際上這命令下達地很有意思,客客氣氣的抓起來,五名親兵琢磨了下,還是把身上的武器解了下來,免得出現什麼不客氣的事情。
「袁先生,你記下。兵器製造局孫和斗、郭棟、丁旭。現送一工匠頭目前往,按當年丁旭例對待。使其才盡所能,為我所用!」
在身邊的袁文宏飛速的把這封信記下來,李孟又是開口說道:
「這封信就和裝運司考仁的馬車一併送到萊蕪去,多派幾個人護送,剛才收到了萊蕪那邊的回信,丁旭和這個司考仁有過交道,人雖然貪鄙些,不過據說對工匠生產和技術之事,頗有自己的心得,這樣地人還是在我山東才能人盡其才,就不放走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主簿袁文宏這才明白為什麼前天李孟為什麼要派快馬去萊蕪詢問,這個人盡其才雖然沒錯,不過實現的方式未免太有趣了些,袁文宏忍住笑,躬身去佈置這個任務了。
算計起來,天津的火器和兵器製造力量,工匠和匠人們已經在十二月到二月這段時間遷移的差不多了,大都是移到了山東的腹心之地,現在就連督促這工匠和匠人們做活的頭目,工監司考仁也是被送到了萊蕪的兵器製造局那裡,既然是有才能,並且自己送上門來的,膠州營可不會放過。
現在,用山東的方言來講,膠州營把北直隸地火器兵器製造力量來了個「連鍋端」,就連個渣子都沒剩下。
京師朝廷想要武裝的更多的部隊,想要讓目前的部隊保持戰鬥力,就必須給他們足夠的兵器和裝備,但最重要的天津產地已經失去,想要補充,就只能是通過南直隸和廣東還有山西幾處地方了。
在這幾處可供選擇的地點中,山西運往北直隸,陸運上麻煩多多,產量也頗為的有限,南直隸和廣東倒是有充足的庫存和產能,問題主要地運輸通路運河,被膠州營牢牢地掐在手上,想要運過去完全要看膠州營的臉色。
不經意間,李孟掐在大明脖子上地雙手又是加了一分力氣,命脈一條條的被山東控制在手中,山東在天下間發出的聲音也要比從前更粗聲大氣一些,實力不夠的時候韜光養晦,實力足夠,為什麼不飛揚跋扈?
只要頭腦清醒,這就足夠了……
但對於李孟來說,意外的客人並不是這個已經昏了頭的工監司考仁,而是一名京師大員派來的使者。
二月二十這天中午,已經能在濟南見到些許春意,李孟一家老小都是在內堂用午餐,吃的卻是海味。這時代和現代那種就算在甘肅都能吃到所謂的生猛海鮮不同,在濟南,想吃用些海味很不容易。
登萊各府距離濟南都有些距離,在這裡路上,魚鮮蝦蟹往往容易腐爛,而且專門運輸的話耗費太大。李孟行事作風都是簡樸,自然不會做這個奢侈舉動。
之所以有這個口福,是因為天氣寒冷,封鎖戒備了很久的登州府和萊州府開港,漁民們下海捕上的第一網魚蝦,被這幾地地鹽商鹽販們收下,精選出來上佳的貨色用冰塊儲存,快馬運輸到了濟南。
對於李孟來說,這海鮮是小事。全家人吃的高興才是重要的,老太監劉福來最近飯量變差,也是跟著吃了幾筷子。
木雲瑤因為懷孕。這些比較生僻的東西也不敢碰觸,可全家人還是興高采烈的,若是不知情地外人見到,準要嚇一跳,大家都以為這山東的李孟有私鹽、黃金、海貿大利,富可敵國,吃喝用度一定是奢華異常,比皇宮和江南豪富都要講究幾分,可真要是見到。就會發現,李家的生活也就是個上等之家而已,大家能吃的比較好,穿的比較好,但也就是僅此而已,奢侈一詞,在李家是看不到的。
因為木雲瑤懷孕,李孟和顏若然的心思就格外的偏向她些,顧橫波和柳如是倒也是很清楚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並沒有吃醋之類地感受。
讓她們兩人參與機要的事情,府內府外都是恭敬異常,這比起當年的賣笑生涯可是高出了太多,何況李孟和顏若然對她們都是極好,按說侍妾地身份等同奴僕,在吃飯的時候都要站在一邊伺候的,可顧、柳二女能平等的坐在桌邊,這種對待,已經讓她們心滿意足。
在飯桌上。木雲瑤的表現只能用強顏歡笑來形容。女人在懷孕的時候往往是心思敏感脆弱,很容易鑽牛角尖。
「雲瑤。開封城的事情,我也已經在佈置了,你家裡不會有什麼危險,你放寬心就是,現在你有孕在身,要是心情不好,影響了自己的身體,也影響了孩子的。」
在席間李孟就是出聲寬慰,他當然知道木雲瑤因為什麼憂心,河間府殲滅韃虜大軍,山東原本不為人知地實力突然間出現在天下人面前,甚至連山東內部都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的強大。
一直是韜光養晦的膠州營突然變成天下矚目的角色,很多事情就不能徐徐圖之,而要加快步驟進行了。
但開封城一直是孤懸在黃河南岸,不管是明軍還是李孟的兵馬都沒有牽扯,更關鍵的是,木雲瑤知道如果膠州營要對開封城有所動作,那真是旦夕可下,就怕周王府死心眼,報著和大明同生死的想法,那就玉石俱焚了。
儘管是周王府和鎮東將軍府的書信往來絡繹不絕,可木雲瑤依舊是憂心忡忡,如果不是顏若然攔阻,她就要派鹽幫直接在城中擄人了。
聽到李孟的勸解,木雲瑤點點頭,臉上地神色稍微緩和了些,李孟搖搖頭,又是開口說道:
「這次不管怎麼討價還價,開封城肯定要在山東的手中掌控,到時候雲瑤你放心就是,周王府的一應待遇都不會次於現在。」
別看周王府是一等藩王,財富蓄積巨量,但畢竟是收取田租為主,這和李孟的金礦、私鹽、海貿根本沒有相比的資格,維持這待遇也是輕鬆之極,何況要真是到那一天,王府中很多官員編制都可以裁撤,少了這些人的貪墨,還能節省不少,說白了不過是養著個親戚,李孟倒不吝惜。
百般寬慰,木雲瑤總算是放鬆了下來,因為有勸解這個過程在,午飯的時間為免長了些,還沒有吃完的時候,就有丫鬟過來通報,說是將軍府主簿袁先生求見。
袁文宏可是傳統的讀書人,主家用飯期間貿然地求見,這舉動為免是太過失禮,他肯定是做不出來地,但如果這麼做,就肯定有要緊的事情。
李孟也是心中疑惑,不過也沒心思吃飯了,跟桌子上地親眷家小打了個招呼。便走到自己的書房,那邊袁文宏正在等候。
「大帥,京師的中軍府都督吳襄派了家人來拜見?」
中軍府,如今的五軍都督府完全是個虛銜,京師中掛著都督銜頭地貴人不要太多,根本值不得什麼。這些日子過來拜見的人這麼多,身後是實缺官員的本就不少,為何這人卻如此的著急。
看見李孟的遲疑,袁文宏剛要低聲的提醒,李孟卻兩手拍擊了下,開口笑著說道:
「平日裡總是念叨兒子,等老子過來了,反倒是想不起來。」
主簿袁文宏跟著笑了幾聲,說道:
「學生這邊也是奇怪。按說目前也是風馬牛不相及地,卻突然上門了,實在是不知道來意為什麼!」
坐在椅子上的李孟悠然的笑道:
「全殲三萬七千的韃虜兵馬。旁人不覺得如何,他吳家是世代在遼鎮吃兵糧的軍頭,她們可是知道這個厲害,當然要過來表示表示。」
袁文宏在身邊沉吟了一下,好像是在回想什麼細節,然後才開口說道:
「按照各個地方的估計,寧遠團練總兵吳三桂手中能有三千多家養的親兵子弟,算算收攏松山之戰後的那些各鎮潰兵,估計怎麼也能有七萬兵。山海關總兵高第的兵丁萬餘,並且一向是依附吳三桂,臨戰再在寧遠和薊鎮一帶搜羅,十萬兵馬還是湊地起來,比起北直隸的這些草頭兵,的確是精銳了。」
遼鎮地廣人稀,從開鎮時候起,各級軍將實際上也是大大小小地地主,士兵們就是他們的農奴和佃戶。遼鎮軍將手中錢糧不缺,又有朝廷在關內搜刮盤剝的錢財補充,他們所養的家丁親兵比例,比起關內的軍將要高許多。
當然,袁文宏所說的精銳,不過是相對北直隸那些草包的精銳而已,所以說的時候語氣很是輕鬆。
李孟所講的知道厲害,是說關外地遼鎮明將那是幾代和韃虜征戰的,但基本上沒什麼勝利。只是不停的失敗。當然是對韃虜的厲害心知肚明。
中軍府都督吳襄在兩年前還是白身,因為他臨陣脫逃。敗兵之將,朝廷沒有問罪就不錯了,當吳襄的親戚祖大壽投投降韃虜之後,在京師之中的地位更加低下,但吳三桂收攏松山敗兵,守著寧遠到山海關一線領土,並且手中有了將近八萬兵馬的實力,朝廷不能忽視了,這才是讓吳襄擔任了個中軍府都督的虛銜,名為在京師榮養,實際上是當作控制外地武將的人質。
吳三桂在這些年地大明號稱是勇冠三軍,所向無敵,這兩個大得嚇人的稱號來源很簡單,當年吳襄在關外時候和韃虜作戰,因為輕敵冒進,被滿清的兵馬圍在軍中,遼軍已經是準備放棄吳襄,收兵回營。
只有吳三桂領著幾十名家丁衝進韃虜的陣中,把吳襄從滿清軍陣中救了出來,這種微不足道的勝利和勇敢,卻在處處失敗的明軍中顯得無比耀眼,吳三桂聲名大噪,立刻被人頌揚,而且簡在帝心,一步步的爬到了今天的高位。
到現在,衝進韃虜的陣中砍了幾個首級,文獻記載上都是語焉不詳,和膠州營全殲近四萬韃虜大軍地戰績一筆,那真是雲泥之別,高下立判。
誰高誰下當即分明,這吳襄和吳三桂知道山東這勝利消息之後該有多麼震撼,李孟差不多也能想像地出來。
吳家的求見,就連沉穩地袁文宏都有些喜不自禁,開口笑著說道:
「學生先恭喜大帥了,放眼四顧,九邊之地,北五省各處,唯一還有些實力的也就是這吳家的遼兵,今日間卻主動找大帥示好,這真是天遂人願。」
李孟臉上也是掛上幾分笑意,不過他卻沒那麼樂觀,笑著回答道:
「若真是如此,自然最好,可這些人想的太多,把自己看得太高,沒準還要過來談談條件,本帥倒真是想知道,他吳家到底能有什麼拿出來談的,那幾千家丁還是那幾萬農奴?」
「那大帥什麼時候見吳家派來的使者?」
「晾他幾天,然後讓你手下的文書過去見見,敗軍之將,也拿著這麼大的架子?著急的不是我們!」
在李孟的印象中,吳三桂是漢奸和背叛者的代名詞之一,李孟是極為的厭惡,可現在吳三桂和吳家的勢力示好投靠的人是他,不是滿清韃虜,這該怎麼算,想想竟然有可笑的感覺。
李孟終於是確定了一點,穿越時空的蝴蝶足夠大,閃動翅膀,歷史跟著改變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