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矛的刺殺不需要太大的動作,矛尖在人體上一進一出,就足夠讓敵人失去戰鬥力,歐曼這一隊的士兵做出這個姿勢,真要是放在戰場上,殺傷同樣是有效果的。
那百人小隊的帶隊軍官看著對方壓過來,看著對面高舉的長木桿上包著的石灰圓頭,冷汗直流,如果是戰場上,自己已經是死了。
演習之中,長矛方陣如果潰散不成陣型,視同失敗,百人小隊已經是錯失了逃跑的機會,眼下的選擇只能是硬碰。
王海也是看到這邊不對,只是千人上下的方陣能大步走已經是速度的極限,如果要快速小跑前進的話,整個隊伍就要潰散了。他索性是不管那應對失措的百人小隊,壓住了隊伍穩步靠近。
趁著歐曼方隊在對付小隊的時候,大隊衝擊對方的側翼,這才是勝負的關鍵。
那邊已經開始結陣,百人小隊的第一列和第二列的士兵胸前和咽喉部都是被石灰印上了白痕,邊上已經有評判軍官認為他們失去戰鬥力。
這輸的可是有些鬱悶,明明自己這邊大呼刺殺,對方只不過是一步步蹭過來,為什麼殺傷的效果卻更好。
大方陣的接戰,幾十根長矛幾百根長矛互相攢刺,分出勝負來倒是很快,百人小隊很快就是敗退「死傷嚴重」後退出戰場。而歐曼方陣死傷不過是十個,那邊王海率領的方隊距離這邊還有五十步的距離,在土台上觀戰的那些人全都是站了起來,歐曼一開始的擊退百人小隊,如同摧枯拉朽的迅速,這已經是很說明問題了。
眾人都是覺得膠州營今天頗為的丟面子,單獨的格鬥被歐曼佔據了上風,百人小隊地潰散更是讓人感覺不妙。只能等著張亮這邊,看看能不能扳回來了。
行軍鼓的節奏稍微急促了些,王海在盡可能的讓方隊前進的快些,趁著那個洋人的方隊還沒有轉向的時候,從側翼擊潰他。
歐曼這邊擊潰之後,士官們整理了下隊形,但卻沒有轉向迎敵,而是大步的繼續沿著這個方向走了下去。
那邊王海的軍隊都已經開始做戰鬥準備,腳步稍微放緩,而歐曼方隊出乎意料的反應。卻讓雙方已經是靠近的距離變得更大了。如果說以王海方隊地第一排作為一條水平線的話,那歐曼隊則是走地一條斜線。
按照雙方這個速度。只要歐曼方隊不回頭,王海的隊伍怎麼也追不上來。歐曼不斷地大聲發令,跟在一旁的翻譯,喊話的聲音都有些嘶啞,別看部隊拿著長矛行進,又是走步。但沒有專門的訓練,跟上去很是吃力。
歐曼方隊在斜線行進的過程中不斷地改變方向。現在眾人是看明白了,歐曼的目標是王海方隊地側翼。
攻擊側翼,這是戰爭中永恆的手段,因為先前拉開了距離,按照雙方的步速推算,歐曼方陣肯定會先到達王海方隊的側翼。
王海大聲的吆喝,鼓聲的節奏開始改變,他率領的方隊開始以左翼為中軸朝著左邊旋轉,讓自己的正面面對的正面,不管怎麼說。他這裡的人多。面對對方地側翼並不吃虧。
膠州營地隊列訓練是極為的精良,倉促之間地立正然後轉向。隊伍居然不顯得散亂,這實驗營多是老兵,做的更加的出色。
歐曼在大踏步前進的時候,觀察到王海那邊的方隊居然跟著轉了過來,而且隊形保持的很整齊,絲毫不亂,對這支隊伍的訓練程度他也有些估計不足,但王海命令隊伍轉動,這已經是達到了目的。
「立定!」「向右轉!!」「向前齊步走!」
隨著這兩個命令下達,歐曼方隊又和王海方隊拉開了距離,這一次卻是朝著王海隊的右翼而去。
正方形的隊伍比長方形的隊伍轉向要迅速很多,正方形方隊的四個面又有相同的攻擊力,而長方形的隊伍,卻有強面和弱面。
兩支方陣在校場上好像是在遊戲一樣彼此打轉追逐,每一次轉向和調整,歐曼方隊都可以用正方形方隊的轉向迅速,賺得一點時間和距離上的優勢,第四次轉向的時候,歐曼方隊已經是可以穩穩的攻擊到王海隊的弱側左翼。
兩軍剛要交戰的時候,李孟所在的土台方向傳來了命令「大帥判定,這一仗雙方打平,雙方首領到大帥處!」
雖說是平手,但勝負結果已經是分明了,顯然是李孟為了照顧自家軍將的面子而做出的這個決定,歐曼也知道自己初來乍到,若是風頭太過強盛,那也不是什麼好事,心平氣和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王海當然是心裡不舒服,可戰鬥結果已經是如此,他也只能是接受這個事實。歐曼走回木台的時候,李孟親自走下了木台來迎接,這待遇的變化也已經說明歐曼在李孟心中的地位已經不同。
「這是一層窗戶紙,從前沒有想到,卻被你給戳破了!」
李孟笑著對歐曼說道,膠州營方陣的設置比較古怪,一千人和現代的團編製人數差不多,可要保持一定數量的火銃兵,八百人的長矛兵能列出的陣型,也就是二十乘四十的陣型,寬面對敵。
當然,如今遇到的歷次戰鬥之中,膠州營還沒有因為這個陣型吃過什麼虧,因為預設戰場,膠州營每次的大戰都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戰場中作戰,地形的限制讓敵人只能是去面對膠州營方陣的正面。
而且以山東士卒的訓練和強悍,正面對敵足以擊潰大部分的敵人了,這種情況下,長方形的方陣和正方形方陣的優劣適用的問題,就不是那麼必要的讓人注意到,膠州營上上下下就認為這是正確地。
不過對於李孟來說,讓自家的兵馬完全發揮出威力總是好的,歐曼今日的這番演練。把很多從前沒有想過問題都是表現了出來,這場戰鬥演習的勝利更是說明了歐曼的本領和能力,李孟當然是高興。
李孟的這種方陣系統差不多就是自己的創造,而歐洲卻已經用了將近快要兩百年,從先進的軍事技術中吸取經驗,讓自己迎頭趕上。
方才在勝負已經分明的時候,李孟忍不住低聲地詢問道:
「這洋人和鄧格拉斯不同,有能力卻不知根知底,我不想讓他過多的接觸下面地士兵,不過的確是有能力地人才。應該給他什麼職位呢?」
他在台上觀戰,為難的就是怎麼安置。袁文宏遲疑了下,開口說道:
「大帥。不如仿照公孫先生的任命,做個參贊顧問即可。」
這話倒是很合李孟的心意,孫傳庭作為文顧問,這個歐曼做軍事顧問倒也是很合適。
看見李孟下來迎接,還是當面誇讚這洋人歐曼。王海心中實在是不忿氣,忍不住開口說道:
「長方的隊形有什麼不好。我們山東地兵馬也沒有打過什麼敗仗!」
李孟含笑不語,反倒是把目光轉向歐曼,期待他來回答,歐曼知道這也是考校的一部分,當下用那不熟練地漢語回答道:
「大帥,我在這個軍營實習的時候,曾經有人和我講述我們軍隊的歷次勝利,通過詢問翻譯和神甫先生,我知道,這些勝利都是在一些相對侷促的地形上獲得的。我們總是可以獲得地形優勢。」
實驗營各方面的資料比他處的確是要完整許多。李孟點點頭,歐曼繼續說道:
「不過我聽說。這濟南城周圍的大軍都是為了防備可能在北面到來的敵人,而北面廣大的土地都是平原,在這種平原地形上,步兵方陣地四面都可能遭遇到敵人,並且不會取得預設地地形優勢,為這個,必須有一個轉向迅速的隊形更加地適合!「
北面的敵人,李孟知道滿清韃虜肯定會入關南下,他知道這個歷史大勢,本來在他粗淺的歷史知識裡面,他還以為滿清韃虜是在一片石戰鬥之後才大舉入關,誰想到來到這個時代,至今韃子已經是進來四次。
儘管記不住具體的年份,但看現在的天下大局,這一片石戰鬥馬上就要到來,可在這之前,鬼知道,滿清還會入關多少次。
自己目前把山東好不容易經營的像個樣子,可不能被韃子糟蹋了,所以李孟親率實力最強的老營在濟南,這和大明天子在京師定都倒也類似。
聽到歐曼說道北面的平原,那說的就是華北大平原了,在這個平原上平地千里,騎兵可以縱橫奔馳,而在山東和南方,那種依托堅城和地形,排列陣勢的戰術未必適合這個大平原上,歐曼所組織的這個陣型,的確是最適合的。
這是李孟最關心的事情,聽到對方這麼說,李孟也是凜然,對這洋人更是看高一眼。
至於士兵手持長矛的姿勢,自己的刺殺方法適合單兵作戰,而歐曼的這個方式在大軍作戰之中更加的適合,這個改變並不難,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就是了。
「歐曼加裡斯,你很不錯,把你的漢語盡快練習的熟練起來,,你在歐洲沒有得到的,本帥都可以給你!」
這許諾就等於是給他了確定的榮華富貴,在一干人的艷羨之中,歐曼屈膝半跪,感激但又有些堅持的說道:
「大帥,我的理想就是在一支有榮譽有紀律的部隊之中發揮自己的作用,感謝您的收留,我將用我的技能和生命來報答您!」
「榮譽和紀律你不用擔心,本帥兵馬的戰鬥力一部分正是來自這紀律和榮譽,自然要嚴格的維持住。」
李孟笑著拍拍歐曼的肩膀,語句間卻是斬釘截鐵的肯定,這時候幾名騎兵衝進校場,在距離李孟三十步的位置停下,幾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夾在中間的那人已經是氣喘吁吁,疲憊異常。
看見這騎兵的袖口和領口都是黑色。李孟就知道這是淮楊軍地使者了,那人跑了幾步,就扯著嗓子嘶啞的喊道:
「大帥,大帥,南直隸有急報!有急報!!」
李孟轉身對袁文宏說道:
「給這個歐曼配上通譯,要咱們自己可靠的人,歐曼的待遇就先按照營千總來處理吧!」
說完這句話,李孟喊上王海和湯二一同走出了實驗營的校場。
南直隸淮楊軍和青州軍的動向以及軍報信息的溝通,每天都有快馬聯繫,那邊的消息差不多兩天後李孟這邊就能知道。
通過靈山商行和地方上的豪族士紳設立的山東-南直隸驛站系統。耗費巨大,但為了信息地傳遞這也是值得的。三十里換馬,馬匹始終是保持著充沛地體力。高速行進,確保信息盡可能的及時送達。
既然是急報,那就事不宜遲,找了一間宅院直接走了進去,一進門那送信地騎兵腿都有些軟了。踉蹌了幾步,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遞給了李孟的親兵。接著就被護送他的騎兵攙扶下去休息。
屋中剩下六個人,都是李孟的親信之人,那名親兵接過信看了看封皮,沒有直接交給李孟的手中。
反倒是走到邊上另外一名文書出身地親兵身邊,開口低聲的說道:
「天啟三年,蘇州梅花書局《水滸》……」
那名文書出身地親兵隨身帶著個大的筐,裡面有各色的書籍,聽到同伴的報告,連忙從筐裡面翻出一本書和一本小冊子,書和冊子、信箋則是鄭重其事的交給了李孟身邊的袁文宏。
主簿袁文宏拿過這三樣。告了個罪。到後面的桌椅處自去聯絡,李孟看了邊上的王海一眼。見他臉色還不好看,便打趣的說道:
「勝負乃是兵家常事,小海你現在也是手握重權的大將了,怎麼還是這樣沉不住氣。」
聽到李孟地話,王海只得是乾笑了幾聲,但差不多還是那個樣子,李孟笑著說道:
「今日地演習,並不是說這歐曼強過了你,而是有些東西膠州營一直是沒有注意到,這是我們的盲點,今日間你地失敗,正是因為我們的盲點被這洋人找了出來。」
李孟的神色變得慎重起來,略微提高了些聲音,開口說道:
「今日的敗是好事,這等盲點若是放在戰場上,被敵人抓住,那還了得,下面的士卒死傷,部隊潰敗,那可就是災難了,小海,在今晚你和袁主簿立刻整理出來一份戰例和說明,然後用加急的快馬給各軍送去。」
聽李孟說的嚴重,王海連忙站起領命,聽了這番話他心中氣消去了不少,這種問題總歸是越早發現越好,但這其中卻有件為難的地方,膠州營的編制是一千人為一營,若是正方形的方隊,恐怕編製也要改動,這可是件浩大的工程。
這邊話音未落,袁文宏卻拿著一張紙急忙的跑了過來,神色鄭重的遞給李孟,李孟展開,先是一愣,然後頗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
邊上的湯二和王海看見這個樣子,都是有些擔心,他們作為核心將領,自然知道膠州營在南直隸正在做什麼,看見李孟的神色有異,還以為是有什麼不對。
接下來李孟很是無趣的靠在椅子上,把手中的那張信紙隨手遞回給袁文宏,淡然的對屋中的兩名親信將領說道:
「革左五營降了。」
儘管屋中才這幾個人,可王海和湯二面面相覷之後,還是臉露驚喜,對視一眼,齊齊的站起來抱拳對李孟說道:
「恭喜大帥,大事成功將近了。」
李孟點點頭,卻沒有他們這樣的激動,謀劃很久,本想等到革左五營和南直隸的大明官兵互相糾纏的時候,幾處一同發力,把革左五營和南直隸的大明官兵徹底的吃掉,把大明的這塊腹心之地吃掉。
這樣自己的山東之地也有了大後方,人口地盤都可以擴大兩倍以上,稅賦收入更是大增,到時候真可以睥睨天下,從容行動了。
要知道大明賦稅的一半都是出自南直隸。京師和山西更是需要南直隸一帶地糧食財賦供應,而拿下了南直隸,毗鄰的江西和浙江,這等富庶之地根本無險可守,也可以一鼓而下。得到了這些地方的人口和地盤,李孟的膠州營那就無人能敵。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李孟籌劃了一個好大的佈局,驅虎吞狼,然後膠州營大軍窺伺在後,一戰確定大局。
可一切準備調動了這麼久。作為這佈局中的重要主角革左五營居然降了,好像是一個人憋足了氣力準備掄起錘子敲打下去。誰想到一揮下去卻發現要砸的東西已經沒了,砸到空處。渾身力氣沒有使出來。
這種感覺可是空落落的,讓人很不舒服,原本需要花費很大力氣的目標,現在突然變地隨手可得,對李孟來說。缺少了那種運籌帷幄,一步步取得勝利果實的趣味。地確是沒有意思了。
但對王海還有唐二來說,這件事的確是令人高興,既然降了,那淮楊軍和青州軍就可以少死傷些士兵,少耗費些軍餉錢財,全力對付盧九德率領南直隸官兵了。
而且革左五營地士兵投降,卻有個另外的好處,那就是可以在降兵之中吸取大量可用的兵源。
如今除卻膠州營之外,其餘的大明官兵,大多已經是爛掉。有些戰鬥力的差不多又和膠州營勢不兩立。山東地青壯和適合的兵源,差不多到了個極限。如果繼續徵兵地話,恐怕就要影響生產。
革左五營的那些青壯還有老兵,有在軍事組織中的經歷,又不會影響山東的生產勞力,都是沒什麼牽掛的的光棍漢,正是最合適的兵源。
膠州營擴軍在即,每名相關的將領都是睜大了雙眼,準備讓自己的軍隊擴大,現在有這革左五營投降,估算下,最起碼有五萬到六萬可供挑選的兵源,至於剩下地那些老弱,可以在鳳陽府地大批荒廢的田地上耕種,這可是一舉兩得地好事。
降兵中的兵源和勞力,對李孟來說,這本是戰後的紅利,可如今卻送上門來了,李孟在現代,小時候曾經去偷過玉米棒子,自己燒著吃,覺得無比香甜,可家裡自己種的味道卻完全不同。
眼下這些紅利,也沒有讓李孟感覺到如何的興奮,只是沉思了一會,招呼後面侍立的袁文宏,開口說道:
「備紙筆紀錄,參將陳六接受革左五營的投誠,但雙方軍隊仍然保持現狀,不接觸,對外仍然聲稱正在交戰。另外,本帥看信上只提到老回回、亂世王、改世王三人的名字,左金王和革裡眼呢,若是不能全師來投,那就堅決不能受降。」
袁文宏運筆如飛,在那裡記錄,李孟站起來走了幾步,回頭又是開口說道:
「即便是革左五營上下統一了意見,我方答應受降,但革左五營之中一切都應保密,留駐原地不動,切記,這是我方受降的條件,要不然仍不停戰,陳六、馬罡,在本帥下一步的軍令到達之前,仍要把革左五營視為敵人,若有接近,要毫不留情的痛擊。」
李孟說完點頭說了句「封起來」,袁文宏連忙拿起文章,吹了幾口氣就要封火漆快馬發出,不過李孟隨即又是止住,沉吟著低聲說道:
「不急在這一天,先派人給公孫先生送去,晚上確定之後再議。」
那邊領命,李孟頓了下又開始下了第二道命令:
「立刻給各軍發令,駐紮在東昌府的五個營,調駐紮和兗州府接壤處的兩個營去歸德府駐紮,兗州軍要備足船隻,隨時準備順著漕運運河去往河南和南直隸,調登州軍入青州,待大軍南下,補防濟南及東昌。另,各處武裝鹽丁,此時應全神戒備,鎮壓地方,務求山東地面安定,這些命令即刻抄送封裝,加急快馬發出,不得耽擱!」
李孟扭頭看看一邊的湯二和王海,這兩人都是滿臉的興奮之色,都是站起。李孟笑著開口說道:
「閒了這麼久,就要打仗了,回去整備你們的兵馬,時刻聽令,準備出發!」
兩人轟然聽命。
到這校場的時候,天色頗為的清朗,此時已經是烏雲密佈,天地間黑壓壓的,風雨欲來……
劉良佐當年在闖王麾下的時候,也被稱為是一員猛將。敢沖敢打,不過自從被官軍招安之後。人就變得差了口氣。
九月初地時候,總兵黃得功在前面受挫。前衝作戰這麼久,南京鎮守太監盧九德也是要輪換休息,讓劉良佐上前代替。
黃得功和劉良佐矛盾很深,讓劉良佐去代替,那真是滿心的不情願。這次指揮他們的可不是文官,若是文官。命令還可以不聽,但太監盧九德可是眼裡不進沙子的精明人物,手上又有部隊。
這命令下達,要不是不遵從,盧九德的南京禁軍直接就是殺過來了,花馬劉不情願歸不情願,還是領著大軍前出。
他的部下將近六成是當年闖營一同投降過來的人馬,可這些年的燒殺搶掠橫行不法,早就是把他們的戰鬥力和勇氣消耗的乾乾淨淨。
左金王和亂世王兩人現在是沒有什麼算計了,合力一起。向前不退。黃得功就是被他們打地吃虧後退,這劉良佐轉到這個方向。第一次會戰就是吃了大虧,直接被打了回去,而且這戰場選擇的也很不合適,要想回壽州附近地大營還有很遠的距離。
劉良佐這麼一退,全營上下心都涼了,誰都知道,要是這麼跑下去,革左五營地勁卒在背後這麼一追,恐怕整個部隊就要潰退,當時這劉良佐都是有了轉身投降的心思,要是部隊垮了,就算是自己跑回去也是一無所有。
不如投降保全部隊,找機會再看看風色,這年頭,有軍隊就有榮華富貴,保存實力才是第一的道理。
誰想到劉良佐帶著手下的部隊跑了幾里路之後,發現對方沒有追上來,雙方都是打了這麼多年仗的老軍伍,什麼時候追擊還都是判斷地清楚,天知道革左五營這兩個營為什麼這麼古怪。
這一打就知道不是對手,還是找個市鎮屯駐下去,守個幾天,然後等後面的友軍過來輪換吧。
又一次逼退了官兵,作為前鋒地左金王劉希堯和亂世王魏小北率領的隊伍,總算是鬆了口氣,可以休整幾天。
革左五營此時倒是團結的很,畢竟是生死存亡的時候,彼此幫扶求援,這時候才有所謂一體的模樣,左金王劉希堯聽著下面親兵報上來的傷亡數字,哭都哭不出來,老底子不斷的消耗,現在倒還是能撐過去,可以後怎麼辦。
這時候軍帳外面有親兵通報,說是相鄰營地的亂世王魏小北來想請,那邊準備了酒宴,請左金王一同。
魏小北是土豪出身,對這飲食穿著一向是講究,自從跟著革左五營起事之後,這吃穿用度上比起從前還要奢侈幾分。
其餘幾營的首領,不管什麼出身,都是喜歡去魏小北那邊,到了今天這個地位,比從前比下面的人奢靡些也是應該地。
聽到那邊約請,這左金王劉希堯沒有什麼遲疑立刻就答應了下來,大戰辛苦,不知道有沒有明天,及時行樂才是應該做地。
按照從前的規矩,在這邊簡單交代幾句,帶著幾十人地護衛騎馬就過去了,自從和淮揚軍打過之後,南直隸的兵馬也就是那麼回事,革左五營雖然是在僵持,卻始終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壓力。
去往亂世王的營中,魏小北那邊酒宴女樂早就是準備好,客客氣氣的迎接了進去,雙方在大帳裡面好好的放浪形骸,等到狂歡結束,又有人端上小菜和甜酒,賓主慢悠悠的細品閒聊,這稱之為醒酒茶。
「劉大哥,咱們到今天這個地步到底是為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大戰連連,讓這些人都是有些心灰意冷,閒談的時候,常常都是說些回憶和感慨的話語,魏小北起了話頭,劉希堯斜靠在帳篷邊上,喝了一口酒,慢悠悠的說道:
「當初是為了活命吃飽。現在則是想著討個富貴……」
話說了一半,那邊魏小北卻開口罵道:
「都是一起鬧騰,他李闖的命就這麼好,聽說掃平汝寧府和南陽府之後,他就要稱王建制了,跟著劉宗敏、郝搖旗那幫人都是要跟著發達了,娘的,咱們卻在這裡晃蕩,想過去都過去不得!」
劉希堯也是長歎一聲,一時間帳中相對無言。半響,魏小北又是開口說道:
「小弟想。跟著闖王算是圖個出身,修個正果。今天咱們打的那劉良佐,當日在闖營的時候不比咱們強多少,可如今也是個總兵官地功名,我想這也算是修成個正果。」
這話說完,劉希堯一翻身從地上的毛氈上滾了起來。盯著不遠處的魏小北,魏小北懷中摟著個嚇得渾身發抖的女子。悠然的繼續說道:
「咱們兄弟們既然投不成闖王,那投奔官兵不也是一樣的嗎,這些日子咱們太急了,很多事情沒有想明白。」
劉希堯不管在什麼時候兵器都是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即便是在狂歡的時候,魏小北這話已經是說的很明白了,左金王劉希堯一把抓過邊上的大刀,緩緩地站了起來,盯著對面的魏小北開口問道:
「老劉我全家都是死在官府地手中,那是勢不兩立。要我老劉去投官狗。那是萬萬不能,魏小北。咱勸你不要糊塗,老回回、革裡眼那邊可不會答應,別看兩邊都是官狗的兵馬,先滅了你還是綽綽有餘。」
魏小北推開邊上地女人,光著上身就那麼坐在那裡,嘿嘿笑著說道:
「劉老哥,今日我請你,老回回那邊請革裡眼,話說到這裡你還不明白嗎,小弟知道你不願意招安,不過一起多年,總要給你條出路,要不就一起跟著小弟去招安,要不就什麼就不要說了。」
「老三!!老三!!」
劉希堯扯著嗓子喊了幾聲,帳外卻沒有一點的回音,魏小北搖搖頭,無奈的說道:
「劉老哥,這可是我的大營啊,你在想什麼呢?進來吧,送劉大哥上路!」
話音未落,十幾名大漢已經是走入帳中,手持兵器朝著劉希堯圍了過去……
南京鎮守太監盧九德那邊差不多是在三天後才知道的消息,左金王劉希堯在亂世王營中被殺,革裡眼賀一龍小心戒備,從老回回和改世王設地局中跑了出來,但回不去自己的軍營,只能是帶著幾百親隨朝著北面逃走。
革裡眼和左金王地部隊發生了小規模的嘩變,不過很快就被鎮壓了下去,革左五營整體的兵力變化不大。
太監盧九德那邊還以為至此革左五營就要潰散,不復成軍,誰想到小規模的變亂之後,革左五營依舊是屯駐在原地不動,和官軍森然對峙。
局面沒有任何的變化。
汝寧府汝州城,號稱是僅次於開封、洛陽的河南第三大城,朱仙鎮大敗之後,楊文岳和虎大威都是在城中,而左良玉早就是帶著殘部去往湖廣的襄陽,楊文岳雖然被朝廷剝奪官職等待彈劾,可經營日久,手下的保定兵馬和川兵還是願意跟隨於他。
本來想在汝州城中喘息恢復些日子,然後再圖出路,沒想到李、羅聯軍來的好快,馬上就是跑不了了。
幾十萬大軍把汝州城團團圍住,城內的各軍在此絕境之中,只得是分兵各自守衛一面,楊文岳率軍據守城西,虎大威率領保定兵守城東,而監軍孔貞會率川兵守衛城南,剩餘一面由城內地鄉兵守衛。
李、羅聯軍地攻城戰在凌晨時分打響,到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楊文岳在城牆上呆呆的看著下面地流民大軍。這流民大軍幾乎是望不到邊際,火炮、雲梯、櫓車、撞車各種重型的攻城武器數量繁多,城頭上不時響起慘叫聲,這不知道是被城下的炮彈打中還是因為什麼別的,城上的官兵器械則是簡陋異常,很多都是直接把門板木板什麼的拆下來作為防備的工事,火器和大弩也都是發射緩慢。
要是單純看著武器和裝備,到底是誰是官兵,誰是賊兵恐怕真是要顛倒。
「楊大人。快下去躲避,這邊危險……」
在楊文岳身後有幾個親兵在那裡緊張的喊道,一名親兵頭目甚至著急地準備伸手攙扶,手一碰到楊文岳,一直是在那裡發呆的楊文岳猛然間暴怒起來,轉身狠狠的扇了那親兵頭目一耳光,好像是發瘋一樣的大吼道:
「去城內躲避,汝州就能守住了嗎,早死晚死有什麼區別,滾開。滾!!」
喊完了之後,楊文岳又是衰頹了下去。人佝僂著好像是老了十歲一般,放緩了語氣開口說道:
「等城破的時候。你們換上百姓的衣服,還能逃得性命。」
這些親兵在四川時候就跟著楊文岳,聽到自己主人這麼說話,幾個人已經是帶了哭腔「老爺,咱們一起走吧…」
楊文岳慘笑一聲。澀聲說道:
「跑了這麼久,老夫今天就死在汝州吧。也算是以身殉國。」
話還沒有說完,城下大呼,城上轟動,一時間亂成一團,只聽得城上有人大聲哭叫道:
「虎總兵被炮打殺了,虎總兵被炮打殺了。」
虎大威在城樓上督促守城,結果好死不死的被闖營的設在城下的火炮打個正著,偌大一個鐵球砸上,當即是粉身碎骨。
在大戰之中大將身死,這是最打擊士氣的事情。本來幾十萬流民大軍圍城進攻。城內是完全地弱勢,所謂的守禦。不過是盡人事知天命,拼他一下罷了,人人知道這城肯定要破,只不過早破晚破罷了。
保定總兵虎大威被炮打殺,城上城下汝州官兵最後一絲地勇氣也是消失殆盡,方才勉強還能頂得住,現在完全是放棄了。
李、羅聯軍的士兵開始大批大批地順著雲梯爬上城頭,看著這一切,楊文岳反倒是嘿嘿笑出聲來,抖抖衣袖,施施然的從城頭走了下去。
走下城頭,官兵,平民都是亂成了一團,每個人都想逃跑,可整個汝州城都被人團團圍住,跑又能去哪裡跑,不過是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罷了。
楊文岳身邊被幾名忠心的親兵環繞著,很是悠閒自得的走在街頭,汝州街頭的這番末日景象,楊文岳卻用難得地悠閒心情來看這一切,好像是再看大戲一般,儘管他也是戲中的角色,還是個悲劇人物。
他要走回自己地住處,可看著前面十幾個穿著華貴服飾的人物跌跌撞撞的朝這裡走來,其中一人看見楊文岳慢悠悠的走著,頓時是衝過來。
為首的人氣急敗壞的說道:
「楊大人,崇王千歲讓小的來請大人,請大人派兵去護衛王爺千歲和王府上下。」
汝州城內也有大明的第一等藩王,一字親王崇王,保定兵和川兵缺餉,楊文岳和監軍孔貞會去崇王府請求崇王拿出銀子發餉,不過崇王卻毫不猶豫的拒絕,說是辛苦積攢錢財這麼多年,怎麼能花在這等無謂的粗事上。
說起來這種事情,倒是大明藩王地共性,要錢不要命,從福王開始,沒有一個人吸取教訓。
這過來地人正是崇王府的管家,看著他氣急敗壞地模樣,楊文岳卻悠然自得,笑著說道:
「崇王是朱家血裔,這天下都是他家的,眼下城破,崇王也要拿出個典範,與城攜亡吧!!」
說完之後,楊文岳哈哈大笑,不管不顧的繼續朝著城內的住處走去,城內的呼喊又是變得巨大起來,登城而上的流民士兵們已經是打開了城池,城外的流民士兵一擁而入,城內的官兵絲毫沒有抵抗的勇氣,或者是竄入民家,或者是跪地投降。
楊文岳壓根不理會身後的這等巨變,不緊不慢的邁著方步,進城的流民士兵已經是注意到了這奇怪的人,朝著這邊追了過來,楊文岳的親兵護衛早就是心生死志,對視一眼,朝著那些流民追兵衝過去,但人數懸殊,怎麼能擋住。
「汝州完了,這天下完了,大明完了!!」
楊文岳一直沒有回頭,喃喃的自言自語,老淚縱橫,闖營士卒已經是跑到他身後……
崇禎十五年九月二十五,流賊攻汝州,一日城破,前保定總督楊文岳被執不降被殺,保定總兵虎大威、監軍孔貞會戰死,崇王闔府自焚而死。
黃河南,中原腹心地,除開封外,全無官兵。老白,謝謝大家,請大家繼續訂閱和投月票,為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