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立刻都是低頭噤聲,鄭鯊在那裡訓斥說道:
「若是買炮,鎮守太監那尊大神擺放在那邊,還怕買不到嗎,讓咱們代為辦理,那是給我們面子,要想著這件事能辦的妥當些,而今是咱們鄭家求著他,知道嗎!」
老海盜一說,一干人都是恍然大悟,不過隨即更是犯難,李孟那邊的情況他們倒也是瞭解,若是在福建自然有許多法子可以討好,在這南直隸和山東,怕也就是金銀美色官位幾樣了。
可李孟是參將,隱然算是大將,把持山東私鹽,還有海上販賣私鹽這條路子,也是巨富,至於美色,江南文壇士林私下裡口誅筆伐的是誰,不就是霸佔絕色風姿的「閹黨子弟」嗎?這個也是休提。
所以有人提出「咱們把炮買來,送給李孟」,立刻是被眾人嗤之以鼻,一門炮幾百兩銀子,誰會稀罕,李孟這邊只要是把海鹽的份量成色增減一二,一趟運輸就是上千兩上下的浮動,炮錢委實是小錢。
不過群策群力,還是想出了法子,有一人開口說道:
「聽三哥那邊說,這李孟平素對財色官位並不是太在意,一門心思的用在練兵上,今日又托咱們買炮,想必是個喜好此類兵刃火器的武將,諸位長輩在前,晚輩想著,送別人魚蝦,不如給他打魚的網,不若找些鑄炮的工匠送過去。」
看來這鄭家子弟倒是個讀書人,怕鄭鯊他們不明白,把「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話用白話解釋了出來。
對鄭鯊這種人來說。工匠和青樓女子差不多。不過是一種活生生的商品,可以用錢解決地,這位鄭家子弟所講述地送工匠,到算是給這些人打開了思路,鑄袍的工匠在廣東和天津都有許多,而且並不是供不應求,花重金招攬一定可以成功。
但馬上就有人提出了一種說法,這鑄炮工匠確實是不錯的禮物。可也並沒有太特殊的地方,應該更好些。
在南直隸的鄭家人原本以為可以通過種種方法來把李孟在山東的鹽場拿到手,而且藉著這個機會在山東有一兩個港口,一個小小州城的守備,在鄭家這種名震天下的豪商眼中還算不上個角色,鄭家人幾乎覺得能把他玩弄在掌中了。
誰想到風雲突變,李孟地身後赫然站著大明朝廷南方權勢最高的幾個人之一。而且李孟表現的鐵血作風。讓鄭家的頭目不得不改變自己的策略。
整個亞洲海面上的海洋貿易日進萬金,但鄭家在山東運送海鹽去福建銷售,利潤同樣是豐厚,而且還有其政治意義,鄭芝龍此時僅僅是福建的海防游擊,可鄭家卻已經是認為福建是自己地地盤。要控制這塊地盤,吃鹽就是大問題,是人都要吃鹽,可福建多雨潮濕。曬鹽煮鹽都很不容易,鹽價極高。必須要從其他地方輸入,兩淮鹽商有自己地利益,廣東也是同樣,和鄭家的私鹽交易。總是有這樣那樣附加條件。或者在價格上卡的很死。
而且鄭家的船隊儘管是有稱雄亞洲海面的實力,這麼大的艦隊卻只是在福建有完全歸自己控制的港口。其餘地方,只能是因為商業上的原因停靠,不能有其他的目地。
李孟控制住山東的鹽場,而這些鹽場的附近或者是港口,或者是可以改造成港口,目前來說,李孟需要一個大的海鹽買家,而鄭家的人需要一個海鹽地賣家和北方港口地有力庇護者。
雙方都對彼此有需求,而且衡量起來,鄭家目前更加需要李孟的存在,而且因為李孟背後地劉福來劉太監,鄭家覺得更有必要討好李孟,退些步說,討好一個鎮守山東東部,而且頗有實力的參將都是很必要的。
鄭家人討論的很認真,鄭家人在南直隸雖然官面上關係少,可當年的海盜生涯卻讓他們在江湖上有很多的關係耳目,消息極為的靈通,不多時,卻有一名鄭家負責和松江聯絡的頭目想起一件事。
這人頗有些興奮的對鄭鯊說道:
「老叔,可有件事要叫各位知曉,登萊巡撫孫元化的三位公子此時都在松江府呢,孫元化那是造槍造炮的行家,想必幾個兒子也不差。」
孫元化算是明末東西方文化交流的大家之一,曾隨徐光啟和利瑪竇合譯古希臘數學著作《幾何原本》前六卷,協助徐光啟完成《勾股義》的編寫。這些雖然在歷史上意義重大,不過大明軍界和民間有關人士更多的還是知道孫元化所寫的《西法神機》和《經武全書》,其中《西法神機》2卷,是中國第一部介紹西洋鑄炮、制火藥、築炮台等方面的軍事科技著作。
孫元化其人雖有大才,可運氣卻不算太好,他在登萊一帶的軍隊之中聲望極高,即便是遼鎮的兵馬,孔有德叛亂,騙開萊州府城,士兵們抓到孫元化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他身上是否有能自殺的器具。
叛亂將近兩年,登州府縣官員大都是被叛軍殺戮,可孫元化卻始終安然無恙,而且孔有德和手下將領還期望孫元化做他們的頭領,孫元化誓死不從。
孔有德在率領叛軍出海投奔東虜女真韃子之後,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將孫元化釋放。或許是知道,自己不動手殺,會有人動手。
果然,崇禎皇帝以通敵之罪將孫元化判處死罪,他殺督撫從來可不手軟…
孫元化被崇禎皇帝枉殺之後,世人皆說冤枉,所以就連鄭鯊這等海上的強豪也是知曉一二,鄭家在沿海的這些港口上多有耳目,大小事情都能知道不少,這人所說的就是孫元化的三個兒子孫和鼎、孫和斗、孫和京。
因為父親被殺這件事情對朝廷傷心失望,儘管孫元化的部屬和好友,幾次舉薦他們三個出去做官,不過卻都是被拒絕,三人目前在家將他們父親的各種作品整理成冊,這部結集就是在科學史上頗有名氣的《水一方人集》。
編撰什麼書,這些鄭家人是不知道的,只是知道孫元化既然這麼精於火器,想必三位公子的水平也不會太差,鄭鯊呵呵的笑了起來,這可真是解決了一個難題,也沒有怎麼遲疑,直接開口吩咐說道:
「既然如此,咱們去松江把人請到膠州去吧,這也是兩便的好事。」
對於鄭家來說,買火炮其實不難,在澳門和那些佛郎機的洋人們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只要是砸上銀子,肯定有貨,不過這些炮在海上運輸也是要花費些時間,那可是從廣東到山東。
至於這三位孫家公子,不過是從松山到山東,那個速度可就快多了。
崇禎十年的四月份,在松江府卻出了個不大不小的案子,閉門不出的孫府在一夜之間三位公子連同家眷突然是全部失蹤,不知去向。
當然,負責松江府水門的那些兵丁口袋裡面多了不少銀子,這件事情就無人知曉了,罪官的家眷並不是太需要關心,失蹤之後,發個文書也就應付過去。本來孫元化的親朋故舊還都很著急。
不過在接到幾封私信之後,也都是安靜下來,當然,這都已經是崇禎十年六月的事情。
膠州營系統裡面,郭棟的老婆得到了李孟的態度之後,在木雲瑤再一次去那個宅院的時候,讓負責的婆子們不要阻攔,放大小姐進去就是。
既然上面有了吩咐,下面的人自然不願意多事得罪人,木雲瑤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女孩身上穿著一身文士青袍,這倒不是像開封那般,要化妝出門,而是在膠州營的鹽政巡檢衙門宅院之中,木雲瑤所做的工作就是閱讀文書,加上批注,給李孟解釋,這個工作和這件文士所穿的長衫倒也是相配。
這宅院就是從前那位牟閻王居住的地方,這是整個巡檢宅院裡面唯一還沒被改造成書房和辦事廳堂的所在,在這個鹽政巡檢衙門裡面值守的士兵,文吏和下人們都是居住在周圍新開闢的民居之中——高價的收購,總是有人動心。
李孟在這個宅院住過一段時間,後來也是搬到了距離衛隊大部營房幾步路的小宅院裡面。牟閻王的這個宅院和當時的有錢人家的住處並無太大的區別,顧橫波和那位女子,以及她們自帶的丫鬟下人,住下來都是很寬裕。
穿著男裝的木雲瑤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在門邊閒聊的兩名小丫鬟連忙站起迎接,可看到木雲瑤的這個打扮,這兩個小丫鬟先是一愣,然後連忙躬身行禮問道:
「請問這位小姐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