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鐵到家的時候,瞳瞳已經把晚飯做好了。一個蒜苗炒肉,一個小炒肉,再加一個紫菜蛋花湯,都是安鐵愛吃的。這些菜都很普通,關鍵是做菜的火候。安鐵是南方人,愛吃的炒菜都是小火慢炒的那種。比如那個小炒肉,其實就是青椒炒五花肉,但是,火候不一樣炒出來的完全是兩種菜。這種小炒肉是湖南做法,須小火慢炒,青椒軟,肉嫩不焦,肉油被慢火烤出來全部進入青椒裡。這種做法跟安鐵家鄉的做法幾乎一樣,他平時根本不講究吃,在外面這麼多年,他幾乎覺得自己沒有正經吃過飯,都喝酒了。在他的潛意識裡,只有吃母親做的飯菜那才叫真正的吃飯。
有時候,喜歡一道菜就像談戀愛一樣,得靠緣分,靠碰。這個小炒肉就是碰到的。一次,安鐵帶瞳瞳去一家湖南菜館吃飯,就點了這道菜,安鐵一吃之下,就像孩子一樣興奮,太好吃了。瞳瞳笑瞇瞇地看著安鐵,等服務員進來,她不動聲色地問那個湖南服務員這道菜的做法,第二天,瞳瞳就把這道菜像模像樣地做出來了。再過幾天,瞳瞳做的小炒肉已經比那家湖南菜館做的更合安鐵的口味。
安鐵一進門,瞳瞳馬上放下手中的作業,去盛飯。瞳瞳看起來臉色有點發紅,但還算平靜,似乎昨天晚上什麼也沒有發生。安鐵本來想就這事說點什麼,但一看到瞳瞳沒什麼反應,就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秦姐姐晚上來嗎?」瞳瞳問,她看了安鐵一眼,又低下頭吃飯。
安鐵一楞,沒明白她問這個是什麼意思,瞳瞳白皙的臉頰紅了一片,從側面看到她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瞳瞳雖然經常晚上在家也穿著寬大的校服,但還是能看出來瞳瞳正在發育的一天比一天大,連校服都掩蓋不住了。
安鐵心中一動,瞳瞳真的長大了。
剛來的時候,瞳瞳才9歲,現在都13了,4年,這麼快就過去了。
4年前的那天,安鐵從火車站把瞳瞳領回家,說了家裡的地址,安鐵在出租車上就睡著了。安鐵太累了,直到瞳瞳把她推醒,他醒來看到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孩,一時有點發懵,想不起出租車上怎麼還有這麼個小女孩。好一會兒他才記起來怎麼回事。
回家後,安鐵對瞳瞳說,「你困不睏,困了那裡有客房,裡面有床」
瞳瞳小聲說:「不睏,我在火車上睡了一天多了。」
安鐵看了看瞳瞳,又說:「你去衛生間洗個澡,我先去睡一會,下午我帶你到派出所報案。」
簡單告訴了一下瞳瞳如何開關洗澡的水籠頭,安鐵倒在床上就開始做夢,一會夢到一隻老虎變成了一朵桃花,一會又夢到太陽掉進了一口古井裡,甚至夢到一座古老的村莊,在村莊前的空地上,母親獨自一人坐在那裡織布。安鐵還夢見一個美麗的女屍,生動得跟睡著了一樣,感覺這個女屍就躺在他旁邊,女屍美麗動人的胸口突然冒出一隻血淋淋的匕首,安鐵告訴自己是在睡覺,告訴自己這是做夢。
一個又一個夢魘糾纏著安鐵。
終於,一陣手機鈴聲把安鐵從夢魘中叫醒,接起來一聽是白飛飛。
「這幾天跑那去了?又被哪隻狐狸精勾到哪個洞穴去了?」白飛飛一副老婆樣。
「去北京採訪了,忘了告訴你,你幹嗎呢現在?」安鐵還沒有完全清醒。
「我說呢,原來是被李小娜勾到北京去了,你怎麼了?是不是在陰曹地府啊你,說話聲音嗚裡嗚嚕的。」白飛飛還在那裡囉嗦:「我閒著唄,正無聊吶,今天也沒活可幹。」
白飛飛在一家影樓做攝影師,比安鐵大3歲,那一年,白飛飛28,有時候裝老,有時候裝嫩,十分難對付。
「我正在睡覺,回頭再給你電話。」安鐵說完就把手機關了。
等安鐵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5點,他睡了一整天,到客廳一看,瞳瞳正坐在沙發上對著窗外發愣。夕陽從窗戶外面照進來,照在瞳瞳身上,安鐵發現,洗完澡後的瞳瞳完全換了一個人,皮膚細嫩光滑,凝脂似的臉和脖子與她那身髒兮兮的衣服形成極大的反差。
餐桌上飯菜已經做好了,居然是安鐵愛吃的辣口味的菜。
看見安鐵出來,瞳瞳驚了似的往沙發裡縮了縮,安鐵看著餐桌問,「這是你做的?你還會用煤氣啊?你家真在貴州?」
瞳瞳點點頭:「嗯,在哪個阿姨家學會的。」
安鐵在餐桌前,想起瞳瞳4前剛來的樣子,心裡想,也許瞳瞳應該回家了,不管怎麼樣,應該和瞳瞳家聯繫上。
安鐵把思緒收回來,問瞳瞳,「作業寫完了?」
「嗯,寫完了,剛才我還上網了,在你常看的詩歌論壇裡看詩歌呢!」瞳瞳說。
「以後少到那些地方去,那裡的人都很複雜。」安鐵說:「對了,你晚上沒作業,一會吃完飯你收一下,換個衣服,我們出去逛逛。」
「嗯完飯,瞳瞳轉身就進了她的房間,好半天才出來。
安鐵一看瞳瞳還是那身校服,「怎麼沒換衣服啊,大半天都幹什麼了。」
瞳瞳說,「我還是穿這個吧,這個穿在身上舒服。」
安鐵領著瞳瞳來到中山廣場附近的過客酒吧,酒吧開在地下,由一間廢倉庫改裝而成。裝修風格看似隨意,其實是酒吧老闆李海軍精心設計的。李海軍大學學的是藝術設計,不知為什麼大學沒讀完就退了學,退學後這傢伙在西藏呆了兩年,從西藏回來後,李海軍經營起了這間酒吧。
酒吧到處掛滿了唐卡,一些過去年代的日用品隨處可見。最有意思的是,這裡專門有一間很小的屋子,這間屋子牆上掛滿了陳舊的毛主席像,點著的老油燈,屋子中間放著一個紡車,旁邊還養著一頭小白豬。
瞳瞳一進酒吧顯得很興奮,看到在吧檯裡忙碌的李海軍,甜甜地叫了一聲「李叔叔。」。
李海軍看見瞳瞳眉開眼笑地說:「我們的小美人來了,小白想死你了。」
小白就是那間屋子裡養的小白豬,瞳瞳非常喜歡那隻豬,豬的名字還是瞳瞳給起的。每次來,瞳瞳都不會老老實實地在桌子邊坐著,總是圍著那隻豬轉來轉去。有時候把小豬牽出來,在酒吧裡到處轉,一個漂亮的小女孩領著個小白豬成了這個酒吧特有的景象。
安鐵和李海軍是最好的朋友,安鐵剛到大連的時候就是李海軍收留了他。那時,安鐵從大學退學,在北京火車站不知道往哪裡走的時候,看到火車站旁邊的廣告牌上有大連的大幅廣告,於是買了一張火車票就到了大連,到大連後,還是不知道去哪裡,於是上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找一間酒吧,於是安鐵就到了過客酒吧。
剛進酒吧大門,牆上的一張普通的白紙上寫著幾行字:「無論你在寂寞無人的山野還是在古老靜謐的村口無論你在華燈初上的城市還是在燈火闌珊的街頭我們都是這塵世的過客如果你看到一個疲憊孤獨的旅人請你照顧一下他並且通知我一聲他是我迷了路的兄弟」
看著這普普通通的幾行字,安鐵差點哭出來。那天晚上,安鐵醉得不省人事,睡在了酒吧。此後,他就與李海軍成了朋友,在一年多的時間裡,安鐵吃住都在過客酒吧,直到他去報社上班。
安鐵在牆角的位置坐下,要了幾瓶科羅娜,給瞳瞳要了瓶蘇打水。安鐵認為這種飲料十分難喝,但瞳瞳卻很喜歡,瞳瞳讓安鐵嘗了一口,剛喝到嘴裡,安鐵就吐了。
不久,瞳瞳就坐不住了,又跑去看她的小豬。
這時候,安鐵一回頭,發現白飛飛在前面不遠的位置和一個長頭髮的男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