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整個常宅鬧成一片。
瞳淵身穿一件淡紫色的小裙子,如白玉雕琢的手臂露在外面,銀色長髮微微飛舞,面對眾人沒有絲毫的不安,反而流露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氣質,宛若魔王之女降臨人間!頓時,連石傘依和南宮熏衣這樣的絕代佳人也被唬住了。
「阿樂,你從哪拐騙來的小姑娘?」常宅所有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問道。
好漢架不過狼多,常樂看著所有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他屈服了:「怎麼說話呢,我像是那種人嗎?」
「很像!」石傘依語氣很堅定。
「十分像!」常少龍補充了一句。
「非常之像!」絡老也來湊了下熱鬧。
「那是相當像啊!」常老爺子笑呵呵地摻和了一腿。
常樂兩眼一白,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倒塌了,他很無助,他需要關懷,他需要一個溫暖的胸部依靠……於是乎,他很識相地昏倒在南宮熏衣懷裡,這讓後者臉紅不已,她還從沒和常樂在長輩面前親密接觸過。
石傘依眾望所歸地伸出上帝之手,拉著常樂的耳朵呵斥道:「小色狼,趁機吃我們熏衣豆腐是不是?別裝象,快老實交待!」
常樂滿臉的冤屈,聲音簡直有些悲涼:「冤枉啊,我真比竇娥還冤啊,怎麼越來越覺得在你們這群不講理的人面前,我都變得百口莫辯了……瘋子,你跟大家解釋一下吧……」
絡風在關鍵時刻很夠義氣,一五一十的說明了瞳淵的來歷。
石傘依懶得流露出母性的關懷,那柔情的一面看得常樂口乾舌燥,心裡無名火氣,只聽石傘依歎道:「太可憐了,這肯定是與父母失散的小姑娘,說不定她雙親很著急呢,我們還是去警察局報案吧!」
沒想到瞳淵突然抱住了常樂的大腿,睜著委屈的漂亮眼睛,低聲道:「爸爸,瞳淵不要去警察局。」
「放心,就算你親生父母來了,我也不會放你走!」常樂拍胸脯打著包票,一副很man的模樣。
常老爺子不動聲色的看了絡老一眼,示意他下去查查小姑娘的來歷。
絡老微微額首,他功力精湛,耳朵比誰都尖,有些詫異的問:「小少爺,這位姑娘剛才叫你什麼來著?」
「嘿嘿!」常樂有點尷尬又有點得意的撓了撓頭髮,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語重心長地看著幾位長輩:「恭喜爺爺,恭喜老爸,咱們常家有後了!」
隨後,常樂緊緊盯著常少龍,一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模樣,飽經風霜地感慨道:「老爸,我已經體驗到當父親的艱難了!」
所有大人還沒反應過來,常樂已經抱起瞳淵一個個的做著介紹:「這位是你太爺爺,他的鬍子扯起來很過癮的,想當初你爸爸我就扯過無數次,嘖嘖,真值得懷念啊!」
「這位是絡家太爺爺,以後想吃東西想穿漂亮的衣服就找他……這位是你爺爺,別看他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其實他和爸爸我一樣,是很講究以德服人的,我們都是斯文人對不對……這位是你瘋子叔叔,以後誰敢欺負你就找他……」
頓了一下,常樂指著柔情似水的凝視著自己的南宮熏衣,也還以一道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目光,柔聲道:「說起這位神仙姐姐一般的美女,那可就大有來頭了,她就是你媽媽!」
「至於這位嘛,這位是你小姑奶奶……偷偷告訴你,不要和她走的太近,這個人不講理的!」
所有大人都差點暈了過去,半天沒回過神來。
只有石傘依處於暴走狀態,整個常宅都迴盪著她的河東獅吼:「小流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給我站住,姑奶奶今天非得,非得……」
話還沒說完,常樂很瀟灑地失蹤了。
彷彿知道常樂一定會回來似的,瞳淵這次沒有死死跟著常樂,反而蹲在原地,小手親親撫摸著正在很滋潤地啃骨頭的牛頭梗大奔,臉上又浮現出淡淡的醉人微笑。那可愛的小模樣讓常宅所有人都看得呆了,沒有人再捨得將這位小公主送走。
「好漂亮的小女孩,長大了肯定很了不起呢!」南宮熏衣也蹲了下去,輕輕拂動著瞳淵的銀色頭髮,眼神一陣迷離。
剛才常樂的一句『她就是你媽媽』,讓南宮熏衣整顆芳心都醉了。
常樂剛溜到後花園,一道白影憑空出現,彷彿一直就立在那裡等待著他。
公孫氏靜靜看著常樂,身上的出塵之氣漸漸消散,罕見地露出為人祖母的慈祥憐愛。
◆◆◆
C市北郊,行人稀少,偶有幾輛汽車慢慢馳過。護城河裡的水看上去黑漆漆的,稍微反射了幾點河邊建築的***,一閃一閃的微光卻讓河水看起來更加的深邃陰暗。
黑道十年內最大的一次火並,正在此地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說火並有些言過其實,因為那場面看起來怎麼都像是一面倒。
一個渾身籠罩在漆黑風衣下的偉岸男子不停的在人群中穿梭,眼裡有著血紅色的火熱光芒,有如快刀斬亂麻一般,所過之處的所有對手都如稻草人一般毫無反抗之力地倒下。
「血虎,你不守規矩,會遭報應的!」
一名身上滿是刺青的大漢嘴裡發出歇斯底里的聲音,身上十幾道傷痕不住地滴血,雙目盡赤,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悲慟絕望。
三年多以前,自從一個叫做『血手會』的新興組織冒出頭之後,C市的黑道很快變成三足鼎立之勢。這大漢萬萬沒想到,一個月前他們斧頭幫與血手會聯手滅了三大勢力之一的清風堂,沒想到血手會這麼快就反戈相向,將矛頭對準了斧頭幫。
一夜之間,曾經分光無限的斧頭幫就迅速土崩瓦解。
血虎縱身而起,帶著火光的一拳毫不客氣的砸了過去,那大漢毫無招架之力,倒飛了十多米,連哼都沒哼一聲就重重摔在地上,猩紅的血液從七竅流淌出來。
「媽的,老子懶得和你廢話!」
血虎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臉上粗獷的線條彎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渾身的戰意比三年以前更加濃烈,眼裡的陰狠之色也濃郁了幾分。
一個幹練的年輕人走了過來,恭聲道:「虎爺,全部搞定了,有二百三十六人投降,其他嘴硬的一個沒留下!」
血虎滿意地點了點頭,很耍寶地掏出一副墨鏡架在脖子上,煽情地大喝道:「兄弟們,回去收拾殘局,把斧頭幫那三家夜總會五間KTV全部掃了!動作利落點,千萬別跟老子客氣,男的砍,女的奸!」
「好!」數百黑衣男子整齊劃一的應道,隨即或淫穢或張狂的聲音響徹了夜空。
夜風中,血虎摸了摸那頭鋼針般倒立的短髮,竟然頗有感觸地歎息一聲。
在血虎的思維裡,從來沒有自己要做老大的情結。可能是小時侯看《上海灘》只看了一半的緣故,他覺得牛逼的人都往往是老大的幫手。後來看電影《英雄本色》以及《古惑仔》系列,無論小馬哥還是陳浩南都不是頂級老大,更堅定了他要做一個偶像級小弟的決心!
血虎一直認為,牛逼的小弟要去拜老大,都是先放倒那群老大的手下,然後老大惺惺相惜地說『咱們不打不相識,以後你就跟我混吧。』
但血虎萬萬沒想到,當年他剛撂倒十幾個人殺進老虎會總部的時候,那老大居然見事不妙跑路了,完全棄那群出生入死的兄弟於不顧。
血虎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成為老虎會的扛把子,老虎會眾小弟認為這是關二爺安排的,冥冥中自有定數,都很崇拜血虎。血虎趕鴨子上架,愣是靠著渾身蠻力打出了一片天地。
直到那一晚遇到那個叫樂少爺的人,血虎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知道自己要等的老大終於來了。在那一刻,他覺得上天沒有拋棄他,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又有了意義。
以後的日子裡,血虎覺得渾身輕鬆,做一個金牌打手的滋味實在太他媽美妙了,他似乎找到自己生存的價值。出來混的人都比較信邪,血虎堅信,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
在C市與D市交界處某個邊緣城鎮的茶坊內,身穿棕色西服的中年人有些質疑地看著對面的年輕人,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們真的能做主?」
在兩名冷漠不語的黑衣男子護衛下,左手依然一副黑框眼鏡,身上隨意地套了一件白色襯衫,隨著年齡的增長,斯文儒雅之氣越來越濃郁。只不過那透明鏡片下偶爾折射出來的精光,卻讓人打心眼裡感到寒冷。
「我再重複一遍,過了今夜,C市由血手會做主!」左手輕輕敲擊著自己太陽穴附近的眼鏡架,臉上掛著讀書人才有的酸儒微笑,心裡哼了一句:「不出三年,整個S省黑道都是我們的!」
中年人大致猜到了血手會今夜會幹點什麼好事,不過他依然對這有些神秘的新興幫會保持懷疑。小心使得萬年船,像他這種老江湖極為信奉這條法則,否則在很多年前他便橫屍街頭或者進了班房。
「看上去我們真沒必要談下去,或許其他幾個大老闆會感興趣的,倘若不是急需資金整頓,這批貨不會這麼便宜……」左手站了起來,輕聲扔下一句話:「杜老闆,這批貨你可以不要。不過到時候可別後悔,有句老話怎麼說的?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中年人心裡打了一個突,這些年他們與C市的交易對象都是斧頭幫或清風堂,這已經成為了不成文的潛規則。他知道這批貨肯定是從已覆滅的清風堂那裡奪來的,要是今夜斧頭幫鹹魚翻身,到時候他就不好交待了。可是假如今夜血手會成功,那……中年人有些左右為難。
就在左手和兩名黑衣人走到門口的時候,中年人接到了一個電話,似乎是他的人打過來的。不到幾秒鐘時間,中年人臉色變幻了好幾次,馬上扔掉手機追了上去:「左手哥,我們可以再談談!」
左手露出一個意料之中的笑容,回過頭道:「杜老闆,我突然改變注意了,這批貨要加價一成!」
「你怎麼能這樣?」中年人有些怒了。
「現在,加價兩成!」
「你……」
「OK,加價三成,您再加我都不好意思了,呵呵!不過或許別的老闆會加四成,杜老闆,您認為呢?」左手輕輕撫弄著鏡框,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好吧!」杜老闆狠狠咬牙,事到如今,這批貨就算加價五成他也得買,打掉了牙也只能往肚子裡吞。出來混,誰都明白此一時彼一時這個道理。
幾個小時後,左手在兩名黑衣人的簇擁下坐進了一輛奧迪車裡。每個人的手裡都提著一個大大的銀色密碼箱,毋庸置疑,裡面放的絕對是大把的Money!
愜意的靠在後座上,左手心情舒坦的讓人想一夢三四年。但他不敢怠慢,萬一這錢夢裡花掉知多少,回去不好交差。
當年左手在大學是企業管理專業的,可是因為自己的理論太過於劃時代,被那位所謂的權威導師批得一文不值,左手一氣之下當場揍了那導師一頓,以至於他大一就被開除了。
在走投無路之際,他意外地發現自己管理黑社會很成功,竟然短時間內將當初的黑手堂發揚光大。和血虎一樣,左手也沒有稱王稱霸的野心,他只不過是想體現自己的最大價值。就如同寫《人性的弱點》那位卡耐基仁兄說的那樣:人活著,就是為了自我價值得到體現!
左手從沒後悔跟著常樂,他有一種直覺,樂少爺的目標並不僅僅是統一黑道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