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紅破 正文 番外之雲簫篇06.07
    見謝太醫走遠,雲簫又吩咐江允志將受傷的其他人帶到廂房治傷。等到人員漸漸疏散,院子裡就只剩下雲簫、南陵和明啟泰三人。

    雲簫看了南陵幾眼,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出聲。微微一頷,便朝院門外走去。剛至門口,身後又傳來南陵略微低柔的聲音。「雲公子請留步。」雲簫隨即轉身,現明啟泰已經不在院裡,那庭院中只餘南陵一身紅衣婷婷立在簷下,雖是脂粉不施,卻被那火紅的外衣襯得宛如雪中紅梅,孤傲而美麗。

    「雲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南陵的眼睛柔和而溫婉,不似方才侍郎府中冷靜沉著。雲簫點頭點頭,心知她遲早要向自己問清楚,淡然一笑,隨她進了屋。

    「數年前就聽過海上有一奇島,百姓安居、景象昇平,但由於近年來粵國內亂頻頻,我從來沒有刻意去打探過海島上的消息,心裡也只以為是無知小民的妄言。今日一見,才知道傳言不虛。單是雲公子身邊的那些侍衛,就是我粵國皇宮中也找不出來。」南陵望著雲簫的眼睛,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道。

    雲簫仍是淡淡微笑,也不主動說話,只等南陵問出最後問題。果然,南陵見他臉色不變,秀眉微顰,低聲問道:「雲公子似乎對我粵國戰事很關心?這大亂的時候,城裡的人逃都來不及,很少見人還特意趕到這裡的。」

    「海島與粵地唇齒相依,我關心粵地戰事也是正常。若這仗一直打下去,不僅我們海島少不了受到影響,就是粵地百姓也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得安息。所以,我當然要對島上居民負責,盡快讓這場戰爭結束。」雲簫也不瞞她,這一番話事實上就是明著承認自己在其中推波助瀾了。

    南陵也沒料到他竟會如此坦誠地承認,一時愣在原地,望著雲簫半晌不語。本該恨他與江君慶狼狽為奸,但不知為何,看著眼前人清澈的雙眼,這恨意怎麼也生不出來。「你,你既然與那叛軍是一夥,為何又來救我們?乾脆讓我們死在侍郎府,你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再來阻礙你們的大事了。」

    雲簫聞言眼睛中閃過一絲失望,輕呼了一口氣,半晌才開始說話。「公主,你我立場不同,思想上難免有所偏差。但是,我相信公主也是明事理之人,南粵王朝究竟能否再走下去,公主應該比我更清楚。即使沒有江君慶的四阿軍,還會有其他義軍,我所做的,是讓這場仗順利的結束,同時讓我島上的居民生活得更加富足和平。」

    「難道這樣就能弒君奪位,以下叛上了麼?我南粵建朝數百年,他們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南陵顯然一時難以接受雲簫的解釋。

    「公主,天下無定主,有為者居之。公主方才也說了,南粵建朝數百年,那麼百年之前呢,只怕也是易主而得之。如今的南粵,早已是四分五裂,政令不行,上下怨疾,亂所以自做也。江君慶在公主眼中,是個犯上作亂的逆臣,但在百姓眼中,則可能是救助他們於困境的明君。我們看待一個人,必須從各方面分析,而不僅僅是從自己眼中主觀地認識他。」雲簫說的話南陵似懂非懂,那其中有些新奇的詞語她從來沒有聽說過,但仔細想想似乎有很有道理。只是,以自己的身份、立場,又怎能作如此想法?

    雲簫見南陵一時恍惚無主,遂不再多說,柔聲安慰道:「公主累著了,先好生歇息吧。不要想太多了,你終究——」他本來想說南陵終究是個女子,卻承擔如此重擔,著實累著了,但見南陵堅毅的雙眼,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

    雲簫望著南陵,忍不住歎息了一聲,搖頭準備出門,只聽得南陵又在身後低語:「我知道父王和大哥都去了,他們早就已經去了對不對。」南陵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但卻怎麼也控制不了聲音裡的哭腔。

    「母后早早就走了,然後是父王,大哥,小弟也不見蹤影,生死未卜,現在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真的很想跟著父王一起去了,但是明將軍他們都看著我,我不能倒下,可是我真的好累,好辛苦……」南陵說到這裡眼淚一滴滴落下,染在火紅的衣襟上,馬上又歸於無形。

    雲簫見她哭得心酸,心裡一陣憐惜,復又走近輕擁她入懷。「哭吧,好好哭一場,你給自己太大壓力了。明將軍他們只希望你好,生活得快樂。你若這樣硬撐著,把自己憋壞了,他們反而心裡過不去。」

    南陵先是小聲抽泣,聞言嗚咽聲又大了些,一會兒乾脆抱著雲簫哭得一塌糊塗。雲簫也隨她鬧著,輕揉著她的秀,直到她哭得累了,倒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雲簫小心翼翼地將南陵抱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又在她床頭坐了良久,直到聽到她的呼吸漸漸平順,這才輕聲喃喃道:「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南陵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日晨。早有丫鬟倒了熱水進來在一旁候著,見她醒來,忙過來笑著問道:「小姐要不要洗個澡,精神會好一些。公子說過些日子就有回海島的船,所以今天就得準備動身去香山。這一路上路途遙遠,小姐需要養好精神呢。」

    這小丫鬟雖然嘴裡叫著小姐,但眼睛表情卻全無多少卑微神色,一臉的笑意,倒像是把南陵當成自己朋友一般。

    南陵聽得她說到起程很是一愣,心中稍稍有些意外,要去香山麼?自己並沒有說過要隨他一起去海島,他怎麼——?南陵忽又記起昨晚自己的失態,臉上一紅,倒也不多說話,任那小丫鬟嘴裡不停嘮叨著幫她準備好沐浴用具。

    洗完澡換了身素色長衫,南陵赫然現鏡子裡的人兒跟平日裡的自己有些不大一樣,看起來似乎——柔弱了不少?大概是這件素色衣服襯的吧,她自己想著。

    等南陵到飯廳的時候,雲簫和明啟泰他們已經坐在桌上等著了,他們看起來聊得很起。想起明啟泰昨天對雲簫還是怒目而視,今日就談得如此推心置腹,也不知道雲簫對他施了什麼法術。

    明啟泰見南陵進來,習慣性地起身行禮,完畢後才現周圍沒有一個人起身,大家似乎並不在乎南陵的公主身份,倒是眼前的這個年輕公子,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都對他們有著無形的影響力。

    明啟泰多少知道了雲簫的身份,雖然心裡覺得有些怪異,卻也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更何況,他的手裡還掌握著好幾條羽翼隊弟兄的生命。

    南陵緩步踱到雲簫身側的一張空幾上坐下,很努力地不去看雲簫的眼神,卻現自己的臉上仍是忍不住在燙,而且明顯能感覺到身側人灼熱的眼神。

    雲簫打量了南陵一陣,直到她終於忍不住紅了臉,這才收斂了自己的目光,輕咳了一聲道:「我們今天下午起程去香山,去海島的船明日就能靠岸,我們盡快上島,也能使傷患盡快得到救治。好在這一路上還沒有另設關口,按照正常的度,我們應該可以趕到島上去過端午節。」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就在想謝太醫誇著那樣的海島到底是番什麼模樣。真的像他說的一樣,百姓間無等級高下之分,只要是島上居民都可參與海島軍政之事。連府裡的丫鬟下人也是自由之身,不可隨意辱罵?那海島上豈不是無上下尊卑,一切不都亂了套了。」明啟泰不可思議地大聲嚷嚷道。昨天晚上他又找來了謝太醫,兩人聊了整宿,聽他說了許多海島上的事情,頗有些難以理解。

    「島上一切事務都有法律為準則,又怎回亂。我們海島上的每一個居民都已身為海島居民而自豪,都為了海島的建設而出力,怎會有上下尊卑等級之分。我們尊敬島主,也願意聽從他的吩咐,但是,即使是島主,他也不能不遵照島上律法行事的。」一旁的葉鳴微笑著解釋道,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瞄向一側默不作聲的雲簫。

    「按照島上的規矩,任何一個入島的人都必須經過一年的見習時間才能確認他的居民資格,在成為海島居民之前,他們只能生活在城外的特別政區。不過,有爵位的島民可以有不同的人數特權。也就是說,每個擁有不同爵位的人都可以有不同的名額,使得某些特殊人物免去這一年的見習期。」葉鳴見明啟泰的臉色微微變化,心裡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但仍不急不躁,慢慢地說著。

    「那最多的名額是多少?」明啟泰暗地裡算了一下自己這一隊的隨從,包括南陵公主,一共是二十六個。

    「我們此行有爵位在身的一共有十六個人。」葉鳴仍是慢條斯理的樣子。

    「那每個人手裡有幾個名額?」明啟泰計算著,如果每個人有兩個名額的話,那麼他們這一行人自然是綽綽有餘了。

    「一個。」葉鳴豎起食指朝明啟泰揮了揮,很滿意地看著他的臉色微微一變。

    「那,這個——」

    南陵在一旁不動聲色,但實際上心裡卻說不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竟然亂亂地跳個不停。

    「一般來說是這樣,」葉鳴笑瞇瞇地接口道:「比如說我啊,江大哥,都能保舉一個人進城,不過——。」他的眼睛轉向雲簫,神秘地笑了笑,繼續道:「我們公子身份不一樣,他手裡有十個人的名額。」

    「十個,加十五,那就是二十五?」明啟泰馬上算出了結果,這還差一個怎麼辦?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我們島上還有一個規矩就是——」「葉鳴你要是吃完了就去檢查馬車。」雲簫忽然打斷他的話,眼睛有意無意掃了他一眼,葉鳴馬上乖乖地把飯碗一擱,吐吐舌頭,溜到後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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