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燕舞揚靜靜地躺在床塌上,臉色仍是一如既往的蒼白,消瘦的臉頰看得人不由得有點心疼。雖是盛夏最炎熱的天氣,身上仍是蓋著薄被。修長的手露在外面,也是沒有血色,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和靜脈。我沒來由的心裡一緊,看著他的眼神不自覺地帶了些憐惜。
見眾人沒有向我介紹他的身份,我也知味地沒去問,這樣更好,不然少不得還要行禮什麼的,我最怕這些了。平時在家也只有對父親恭恭敬敬,其他人是不管的。在宮裡頭又仗著姑姑寵著,行禮也只是稍稍意思一下,遇上范成喻更是老遠地就被免了。若真的讓我每天對著這麼一個病怏怏的人規規矩矩的問禮,那可真委屈死我了。
輕輕地搭上他的手腕,閉上眼睛仔細地感覺著他不規律的脈搏,真是——,不知道這些年他怎麼活過來的,我心裡歎息。再睜開眼時,只見他雙眼正默默地看著我。我一呆,這雙眼睛——,不大,但很黑很亮,很熟悉,彷彿曾在哪裡見過的。
就這樣盯著他發了半天愣,直到旁邊的侍衛一直叫喚才回過神來。尷尬地對著他笑笑,他也微笑,笑容,很好看。我疑惑了,若論相貌他或是不及范成喻的,更不用說易楚了,只是這笑容,很溫和,真的很好看。「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多笑笑。」話一出口,陡然發現有些唐突,再看他,先是微微一怔,又笑了,好似春風。
提筆開了方子,他在一旁看了,有些驚訝地說道:「你的字竟寫得這麼好?」我有點得意,那還用說,這手王羲之的字體我當年可是花了不少時間才練成的。把方子遞給一旁的侍衛,他低頭看了看,有些猶豫地說道:「只有這些恐怕——」
我淡淡道:「開人參鹿茸的大夫把病治好了嗎?」燕舞揚向那侍衛微微頷首,他忙下去了。周圍的人也漸漸散去,突然發現這裡竟然只有我們倆。
我輕咳了一聲,打破沉默:「公子每天都躺在床上嗎?」
他皺了皺眉,無奈道:「大夫說要靜養,」停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姓燕。」
「哦,燕公子,在下倒認為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太好。」我看著他,誠懇地勸道:「雖說要靜養,但在下的理解並不一樣。」
「願聞其詳。」
「吾觀公子脈象,乃是久病體虛,然並非病入膏肓無藥可治,先前各位大夫針對這點用的是大補的方子,以求固本經元。然公子虛不受補,反倒身受其害,熱毒攻心,以致臥病在床。」我盡量用淺顯的術語,他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公子認為應如何呢?」他仍是溫和地笑著,彷彿說的並不是他。
「在下認為燕公子的病應以食療為主,配合比較溫和的藥調養,再加上適當的鍛煉,應該能改變您的體質。」
「食療?鍛煉?公子能不能說清楚些。」我這種治療方式顯然引起了他的興趣,主動詢問起來。
「藥療不如食療,古語中有說:「毒藥攻邪,五穀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益氣」,藥食同源,藥食一體。是藥便有三分毒,公子體虛,自然受不得各藥相沖的毒氣,故在下認為公子只要改變平時的飲食習慣,食用合適的菜單,身子自然會慢慢地好轉。」
「那又如何鍛煉?」
「食療不如氣療,食療可使公子的身體調和,但若想完全恢復,定要靠氣療。此乃遵循身體規律,調節氣血的一種方法,古來有之。但在下所練的確實與眾不同。」說到這裡時,我想到的卻是小時侯為了鍛煉身體而學習的普拉提,其實這不僅僅是東方傳統的重視呼吸和意念的訓練,而是將西方的身體、機能訓練與呼吸相結合的一種方式。這種訓練強調身心和一,且強度可以控制,正好適合他現在這種瘦弱的身體。
「在下第一次聽說這樣的治療方法,似乎很有意思。」他眨了眨眼睛,「以後在下的身體就請公子多費心了。」
「好說好說。」我忙應著,心裡卻在打鼓,雖然跟著鄭夫年學了這麼久的醫術,但是對於他這種久病至此的人,我可是一點自信都沒有。趕緊回去找鄭夫年幫忙。心裡這樣想著,卻擔心他們會不會把我軟禁在這裡。
「這個,在下出門已久,恐家人擔心,所以——」我吞吞吐吐地說著。
「公子儘管離去便是,或是在下著人送公子——」他看著我,眼中儘是笑意。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我忙推辭,可不敢勞您大駕。
「那明日在下還是派人到樓外樓去接公子好了。」
我心中一動,威脅麼?還是——
望向他,仍是一臉溫和的笑意,卻看不到他的心。果然是皇家長大的人,心眼兒就是多,不是我們這種平頭百姓可以琢磨得清楚的。
出得驛館,我一邊走一邊發呆。忽然一輛馬車停在我身邊,是雲簫。心裡有點感動,嘴裡卻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吶,知道我今天救了誰嗎?」
雲簫瞥了我一眼,道:「不就是攀上了趙王這支高枝嗎,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有把握能治好他。」
我笑道:「不是還有師傅嗎,等我搞不定了再請他出馬,再不濟也能讓他多活些時日的,再說他的病也不是特別重,只是身子虛而已。」一看雲簫卻是一臉無奈,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雲簫瞪大眼睛看著我,無辜地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師傅剛剛動身去西楚了。」
「不是吧?」我簡直要發躁了。「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這個時候走,不是故意跟我過不去嗎。不對啊,早上我還見過他的,你不會在騙我吧?」
雲簫苦笑,道:「西楚出了事,師傅有些擔心那邊『敦組』的情況,馬上就過去了。然後張自成才來報告說你被請到這兒,不然以他的性子,一定會跟來。」
「西楚出事了?出了什麼事?」我訝道,看來今天早晨易楚的匆匆離去與次相關。
「太子謀反,苗民叛亂。」
難怪了。只是,「敦組」的建設怎麼會跟皇宮內部和叛軍扯上關係?見我疑惑的眼神,雲簫聳聳肩,「別問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今天他怎麼那麼激動,連父親都沒打招呼就走了。按理說,『敦組』只是一個情報部門,該不會跟這次的事情有關聯才對。我收到的情報中也沒有顯示他們的工作會受到影響,只是師傅執意要去,我也攔不住。」
是麼?我笑著,「真是越來越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