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致中哥哥？！」眼前的漂亮女工人突然高興得叫了起來。
「你……你是小彤？朱小彤？！」
「是啊！哥還記得我啊，真是太開心了！」
「你怎麼也？」
「我上的技工學校，畢業之後就和我哥進了同一家工廠。」
「你哥哥吶？」
「太高興了，差點忘了，你等一下。」朱小彤沖不遠處爬在一架行車上正在修理的工人喊道：「陳師傅，麻煩叫我哥哥過來一下！」
不一會，行車裡走下一個很魁梧的男子。
「什麼事啊？叫我過來。」
「哥，你看看誰來了？」小彤神秘一笑。
「誰呀……致中？你是潘致中？！」朱紀一下把雙手摁在對方肩膀上，激動地說道。
潘致中淡淡笑著：「別來無恙啊。」
「天吶，真跟做夢一樣。什麼時候出來的？」
「今天。」
「抱歉啊，這麼多年沒能去探望你。」
「沒關係，我能理解。對了，我得向你打聽件事情。」
「什麼事？」
「我爸爸和弟弟他們現在在哪？」
「啊？」
「怎麼了？」
「你弟弟沒來接你出獄？」
「沒有，我們已經四年沒有聯繫了。」
「什麼？！」
「我爸爸，他還好吧，你最近有見到過他們嗎？」
「你是真的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
「伯父在四年前已經去世了，致和他沒告訴你？」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入獄之後的幾年，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健壯的伯父身體卻一直不好，可他又捨不得花錢醫治，因為要省錢恭你弟弟上大學。最初我也是常常去你家探望的，後來我父母總是說我，我也就不怎麼去了，真對不起。」
「那我爸爸他是怎麼……」
「那年你們家那一帶被一家國際連鎖市給買了下來，所有住戶都要在兩個月內搬遷，伯父的病情是在那個時候加重的，所以我能記得很清楚，安葬好伯父後，你弟弟領了拆遷費搬離了水源巷，從此就失去了聯絡，後來在高中同窗聚會上聽說他大學畢業後就在輝煌集團本部工作。」
「輝煌集團？」
「你不知道？輝煌集團的老闆叫方永浩，外面都傳說他是本市的富，個人資產有好多億，市裡最高檔的百貨商店寫字樓以及娛樂場所幾乎都是他的產業，能在集團本部工作的人不僅薪水高，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啊，想不到致和那小子這麼有本事……」
「朱紀！」不遠處的同事在催促他。
「就來了，不好意思！」
「你去忙吧。」潘致中的臉色有些陰沉，「能告訴我輝煌集團本部在哪裡嗎？」
「就是市中心的金霆大廈，你要去找致和？我得去忙了，小彤你把哥的電話留給致中，致中，晚上聯繫我，我們再詳細談一談。」
「知道了，你忙吧。」致中點點頭。
「致中哥，你會打電話給我哥的吧？」小彤擔心地問。
「當然。傻丫頭，記得那個時候你還很小，沒想到已經變成美人了。」致中拍了拍她的頭，「二十四歲了吧，我沒記錯的話。」
「討厭！不許隨便報人家的年齡。」
「噢……不好意思啊。男朋友也是這裡的嗎？」
「我還沒男朋友！」朱小彤的臉上泛起紅暈，「不過，追求的人可不少哦。」
2．
坐在公車上的潘致中緊鎖著眉頭。車停了，一位六十來歲的大娘站在到他的座位旁，他趕緊站起來讓座。
「謝謝你了，年輕人。」
潘致中不習慣說「不客氣」，他只是沖大娘微微一笑。潘致中手握著扶把，思緒隨著身體一起晃動著：
「爸爸，兒子不孝，以後不能照顧您了，致和，你要好好學習，將來有出息，讓爸爸享福，也好彌補我這個沒用的哥哥的遺憾。」
「你在胡說什麼！」父親還要伸手去拉致中，卻被他一下甩開，他咬了咬嘴唇，抹了抹臉上的血淚，大步朝門口走去……
「金霆大廈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往後車廂走，拉好扶手……」報站聲打破了他的思緒，潘致中長舒了一口氣，走下車。
五十多層高的金霆大廈就在眼前，致中卻無法替有出息的弟弟高興。這是一棟集辦公酒店購物娛樂為一體的綜合性大廈，進去後潘致中直接往服務台那走去。
「請問需要幫什麼忙麼？」服務台的小姐微笑著問。
「我找輝煌集團的潘致和。」
「請問您要找的人是哪個部門的？」
「部門？我不知道。」
「這樣啊，我們本部的員工有近千人，您不知道他在哪個部門的話，恐怕很難找的。」
「麻煩你了，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要找他，我是他哥哥。」
「這樣啊。」服務台小姐見潘致中長得挺帥，不忍心拒絕，於是調出電腦人事檔案。「潘安的潘嗎？」
「對，導致的致，和平的和。」
「找到了，市場策劃部潘致和。」
「謝謝。」
「稍等。」服務台小姐撥打著內部電話，「……您好，市場策劃部嗎？我這裡是一樓前台，麻煩您找一下潘致和先生，轉告他，他哥哥正在一樓大廳等他，好的，謝謝。」小姐掛上電話後對潘致中說道，「他們說會立即轉告他的，你就先在那邊的沙上等一下吧。」
「謝謝。」潘致中沖對方笑了笑，然後走去沙那邊。
服務台的女員工們低聲議論著。「好帥哦……」「身材也很不錯吶……」
十八樓的市場策劃部。
「總之，要盡快拿出一個比a組更好的方案來，我可不想我們B組在和a組的競爭中落後，這幾天麻煩大家辛苦點，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組長！」
潘致和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裡吧。」
「潘組長，剛才服務台來電話通知，說你哥哥在一樓等著你。」
潘致和手裡的文件突然散落到地上。
「組長，你怎麼了？」
「沒事，不小心而已，你們忙吧。知道了，我這就去。」潘致和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放下文件，用食指頂了頂眼鏡，思忖了片刻，然後將文件鎖進抽屜裡。「小張，我下去二十分鐘的樣子，一會就回來。」
隨著叮的一聲，電梯的門緩緩打開，潘致和從裡面走了出來，他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坐在沙上的哥哥。他用食指頂了頂眼鏡，邁開大步走了過去。
「哥。」
聽到旁邊傳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潘致中抑制著自己激動的心緒，慢慢扭過頭。眼前的弟弟穿著一身灰色筆挺的西裝，戴著副金邊的眼鏡，還是那麼消瘦斯文。
「哥，你出來了。」
「眼鏡拿下來。」
「啊？」
「眼鏡拿下來！快點！」
潘致和摘下眼鏡。
潘致中望了望周圍。「跟我來。」
哥哥領著弟弟走到無人的角落邊，回頭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哥……」弟弟捂著臉。
「爸爸怎麼死的？」
「胃潰瘍。」
潘致中長舒了一口氣，不停點著頭：「看病花了多少錢？」
「三千多塊。」
「為什麼？」
「是他自己不肯看，不關我的事……當時我們也沒這個能力看……」
潘致中又甩了弟弟一巴掌：「他不肯看？你也沒這個能力幫他看？這種話是你該說的麼？」
潘致和戴上了眼鏡：「好了，這兩巴掌算是我還你的情，我很忙，還得去工作，有什麼話快說吧。」
「什麼？」潘致中驚訝地望著對方，「你說什麼？」
「對了，你剛從監獄釋放出來是吧，很需要錢吧，多少？三萬？哦不，三萬太少了點，給你五萬吧，以後沒事別來這裡找我，這樣影響不好，把你住址告訴我，我會去找你的。」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潘致中揮起手，這次卻被弟弟的手臂擋住了。
「我本來就是這樣。我不是不想好好孝順爸爸，他自己總是在不停自責，有好幾次還要帶我去警察局自，我怎麼辦？我可不想坐牢，我成績那麼好，又被名牌大學錄取，前途一片光明，他居然要我去坐牢？他自己想不開，憂鬱成病，關我什麼事，我們本來可以好好相處的，等你出獄後，一家人又可以開心過日子，那樣不好嗎？他卻整天在那嘮叨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搞得我像一個活罪人。現在的我，生活得很好，也許很快就會得到老闆的賞識，所以，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什麼？」潘致中握緊手中的拳頭，「你這個混蛋！簡直不是人！」
「住手！」不知從哪跑出兩個穿著制服的保安。
「沒事，他是我哥哥，我們鬧了點小矛盾，請他出去就可以了。」潘致和用食指頂了頂眼鏡，然後將雙手插進西褲的口袋裡。
3．
一輛黑色的奧迪a8行駛在馬路上。
「真是的，姐姐還是年輕人，怎麼喜歡開這麼笨重的車子。」
「笨重嗎？我不覺得啊。」留著齊耳短的年輕女子笑著說道。
「唉，我以為我和老爸有代溝，想不到和姐姐也有代溝。」
「胡說什麼。對了，你說你剛剛和男朋友分手了？」
「是啊。」
「他就把你拋棄在半路上了？」
「哪有，從來只有我方君蕾拋棄男人，哪會有男人拋棄我。太丟人了，我連一分鐘都不想和他呆在一起。」
「呵呵。幸虧我今天下午沒什麼事。」
「沒關係，你要是忙的話我可以找爸爸的司機老陳的。」
「爸爸的司機很忙的。」
「再忙爸爸也會派他來的。」
「你太任性了。」
「是啊，我哪有姐姐成熟穩重啊，穩重的老處*女。」
「你說什麼？」
「沒，沒，沒說什麼。」方君蕾吐了吐舌頭。
「再敢說一句試試。」
「我哪敢啊，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和你打架，你把我耳朵都揪破了。姐姐起脾氣來，恐怕連男人都要退避三舍。」
「貧嘴！說吧，去哪？回家還是……」
「真無聊，今天也沒什麼約會了，去你那玩玩吧。」
「我要工作的。」
「開玩笑的，我去你們大廈裡的室內游泳池玩一會水打時間。」
「那還可以。」……
汽車停在金霆大廈門口。
「你先上去吧，我去泊車。」
「那，姐姐晚上見了。」
「再見。」
方君蕾哼著小曲往大廈裡走去。潘致中和她面對面擦肩而過。她停下腳步，移下墨鏡：「是他……」
沒想到弟弟會變成這樣，說出這些話來，潘致中的心情糟糕透頂，急急匆匆朝路邊的電話亭走去，和剛泊好車的方君妍蹭了一下肩膀，她手中的車鑰匙掉在了地上。而潘致中頭也不回的繼續走著。
「霍……怎麼會有這麼不禮貌的人。」方君妍望著對方的背影自言自語道。
4．
潘致中和朱紀將一張放滿酒菜的小方桌端到院子裡。
「怎麼樣？這裡還不錯吧。」朱紀不無得意地問。
「嗯！挺不錯，是你租的？」
「是啊，因為是平房，所以很便宜。」
「哥哥呀，正在拚命攢錢。」小彤端著菜從屋裡走出來。
「夠了啊，弄那麼多菜做什麼，簡單點就好。」潘致中連忙說道。
「怎麼能簡單對付，今天是你恢復自由的日子，再說了，都是小妹自己炒的，買菜花不了幾個錢的。」
「這麼能幹？」致中故意說道。
「當然了。」
「嗯，看上去挺誘人的，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放心，和本小姐一樣，外在內涵兼備。」小彤拍著胸口說道。
「這麼厲害？」
「是啊，誰要是娶了我妹妹，那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點我贊成。」
「討厭！不跟你們說了，我回廚房了。」
「喲，還會害羞呀！哈哈哈……」
「還有啊，別忙了。」潘致中沖廚房方向喊道。
「沒了，我開小火把湯磴在灶上，等你們吃得差不多就可以喝到美味的魚頭豆腐了。」
「呵……」致中用筷子撬開啤酒蓋，笑著替朱紀滿上，「小彤這丫頭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啊，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吧，有男朋友沒？」
「追求的人是不少，不過好像她都看不上眼。有錢的沒良心，有良心的沒錢。」
「呵呵，你也別急，感情這東西，講究緣分，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對了，小彤剛才說你在拚命攢錢，難道是為了買新房？」
「嘿嘿……」朱紀低頭不語。
「傻笑什麼啊，你老婆吶？怎麼，還藏著不給我看？」
「還不算老婆吶，不過等房子一拿到就去領結婚證。」
「為什麼要等房子拿到才肯領證？」
「不關她的事，是我誓沒房子就不討老婆，這樣才能激勵自己嘛。」
「那人吶？」
「你來的不巧，被廠裡派到上海進修去了，她是質量檢驗員。」
「同事？不錯啊，以前看你憨憨的，這麼有手段。」
「嘿嘿……傻人有傻福嘛。」
「胡說，你哪裡傻了。」
「她就老說我傻。」
「笨蛋，那是對你的愛稱呀。長得怎麼樣，是高是矮是胖還是瘦？」
「長得還可以，算不上漂亮，身材嘛，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你真行啊。」致中頂了頂他的肩膀，「胸部大不大？」
「嘿嘿……」
「又傻笑。」
「你太壞了。」
「喂！什麼時候這麼正經了，不記得以前我們在學校研究那些跳大繩的波霸啦！快說啊，難道…bsp;「嘿嘿……」
「不會吧，難道d？」
「嘿嘿……」
「不可能！」致中的眼睛瞪得老大，「難道……難道是e？？」
「嘿嘿……」朱紀微微點了點頭。
「哇，你小子真有艷……」
「你們在說什麼這麼開心？」
「沒……沒什麼……男人，男人之間的話題而已……」
酒過三巡。
「什麼？！致和那小子也太混蛋了吧，居然說出這樣的話，如果沒有你……」朱紀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把話又嚥了下去。「小妹，我們吃得差不多了，把魚頭湯端來吧。」
「哦。」小彤故意走進屋裡，躲在門邊偷偷聽著。
打走小妹之後，朱紀微紅著臉說道：「說實話，要是沒有你替那小子頂罪，他哪有今天。」
「你在胡說什麼！」致中趕緊呵斥住對方。
「別騙我了，當我不知道，那天你早早就翹課，根本就不在學校，晚上被打的那個是致和對不對？我可沒有外表那麼笨，而且以你冷靜的個性，下手都很有分寸，不可能用尖尖的石頭去砸人家後腦勺那麼致命的地方。我說的沒錯吧……」
「你喝多了！」
「我是喝多了，但沒喝醉，致中，你其實比我還傻，你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結果卻換來父親去世，弟弟不理不睬。你覺得值得麼！」
潘致中沉默了半晌：「那是我自己的決定，值不值得，反正都已經生了。朱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麻煩你幫我把這個秘密一直隱瞞下去，無論怎樣也不要說出來好麼，一定要答應我！」
朱小彤在門後聽了大吃一驚，她捂著嘴巴走到廚房，自言自語著：「致中哥真的不是殺人犯，太好了，可是，他真的太可憐了……」
5．
半夜。朱小彤躡手躡腳走下床，卻一下踩到鋪蓆子睡在地上的朱紀肚子上。
「啊！你幹什麼？」
「對不起，我想上廁所。」
「看著點呀，疼死我了，讓你回家睡你又不肯。」
「對不起，對不起！」小彤悄悄走到院子裡，躺椅上空無一人。「奇怪，去哪了。」忽然她聽到旁邊傳來孜孜孜的聲音。原來潘致中因為啤酒喝多了，正在院角撩起褲子撒尿。
小彤不好意思地捂起眼睛，片刻，又將手緩緩放了下來。
「你剛去哪了？」躺在地上的朱紀突然問。
「啊，嚇死我了哥哥。」
「你去院子裡幹嘛？」
「沒……沒幹什麼，哥哥幹嘛跟蹤我？」
「是你把我踩醒的。」朱紀長長舒了口氣，「我知道，你以前就很喜歡致中。那時候他在校門口打跑了調戲你的小流氓，之後你就總是在我面前問起他。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十多年了，你已經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了，雖然他是哥哥的好朋友，也許我不該這麼說，不過，就算你們能……可是爸媽能同意你們的事嗎？很重名聲的他們連我去監獄探望致中都不准許了，說什麼要和有污點的人劃清界限。雖然我知道致中是個很重情義的好人，可他的經歷遭遇可能讓他以後都很難找到體面的工作，哥哥真的不希望看到你下半輩子繼續受苦了，剛才真的擔心你會做出出格的事情來。」
「哥哥！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的好朋友還有妹妹，再說了，身體是我自己的，我雖然不認為處*女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但也只會把自己的身體給自己想給的人。有些事，哥哥無權也不能替**心。」……
兄妹倆的談話聲音雖然很低，可他們似乎忘記這是寂靜的夜晚。睡在外面躺椅上的潘致中一字不漏的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知道，他應該立即搬出去，並找到一份能餬口的工作。另外，由於當時太過氣憤，白天居然忘記問父親葬在了哪裡，所以，他決定明天再去一趟輝煌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