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閉關四十四年。
在這一年夏天,領主聯盟度支部司務郭景完成了與雲默的第二次交鋒。
司務郭景是兩個多月前到的鏡湖新城,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兩百多名度支部官員與隨從。讓度支部大小官員惱怒的是,眾人抵達鏡湖的那一天,負責迎接的就只有聖熊府禮部的十餘名官員,不要說傳聞中的鏡湖領少年首輔雲默,就連迎接的儀仗都沒有,冷冷清清,這擺明就是羞辱。
司務大人郭景笑瞇瞇地沒有說什麼,度支部的大小官員也不好為了迎接的事發作。畢竟,沒有明文規定上級派人來巡視,領主府就一定要敲鑼打鼓地迎接,就算不給你接風洗塵又如何,這不犯法。
聖熊府禮部總長楊德,是一名智妖修為的山羊精,原先是青牙城的禮部小執事,經驗豐富,極擅迎來送往。連稱怠慢上差了,不停地向郭景等人道歉。
等到度支部大小官員黑著臉問起他們的辦公大樓,鬚髮皆白的老楊德頓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鏡湖領銀根吃緊,為了完成建府工程,可憐首輔雲默大人廢寢忘食,四處奔走,到處集資,現在還在青牙城主持募捐,忙得沒有時間過來迎接上差。
最後,楊德把眾人安排進了大熊街的一幢豪宅裡。
這幢豪宅原本是雲默的府邸,雲默孤家寡人,平時都住在聖熊府,因此宅院一直閒置著,現在將大門上的匾額換成「度支府」,就算是郭景等人的辦公場所。
楊德信誓旦旦地保證,這只是臨時的。過不了多久真正的度支府就能竣工。而事實上,準備用來建度支府地河灘上,依舊亂石嶙峋,沒有一絲要破土動工的跡象。
雲默擺出一副如此不合作的姿態,一個多月後,等到雲默「主持募捐」工作回到鏡湖新城後,度支部大小官員立即興師問罪地找上聖熊府,但雲默的回答很簡單,三天後才是楚剛飛昇一甲子的紀念日,一切按照聯盟律法程序走。有什麼事,三天後再說。
三天後,雲默終於與郭景會面。
郭景長得矮矮胖胖,一臉和氣,看起來倒像是一個閒賦在家的員外,只有眼睛裡偶爾閃過的精芒,才顯示出此人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出乎所有人意料,雲默與郭景的第一次會晤很愉快,雲默一口一個司務大人,執禮甚恭。而郭景則親切地稱雲默為賢侄。
兩人會晤過後,度支部官員第二天就順利地展開了工作。開始安排人手進入聖熊府戶部,堂而皇之地監督起鏡湖領的稅務與財政。
雲默如此輕易就讓郭景得手,安吉普有些看不下去了,來到聖熊府雲默書房發牢騷。
「阿默,你小子到底搞什麼鬼?」錢糧不管對哪個領地來說,都是命脈,豈可輕意讓人插足?一開始,雲默態度強硬,把郭景等人晾了兩個多月,羞辱了一通。安吉普覺得很解氣,但還沒有來得及誇他這事辦地大快人心,撒泡尿的工夫,這小子就把鏡湖領給賣了。
「安哥莫急。」雲默拆扇輕搖。一副胸有成繡的架式。
「能不急嗎?你小子這算不算是前倨後恭,吃裡爬外?」安吉普沒好氣道。
本來,安吉普還以為雲默會弄些假帳本糊弄一下郭景。哪想到,交給他們的帳本全是真的。鏡湖領的財政支出上,最大的一塊是各軍團的糧餉,但雲默倒好,只上報了朱的第二軍團與解保河的水軍。也就是說,牛四在飛象山脈地那二十多萬大軍以後將沒有財政預算,拿不到一個靈幣的糧餉,沒有糧餉還得了,一個不好,就會引起兵變。
見安吉普有些氣急敗壞,雲默呵呵一笑,道:「安哥你放心,就算聖熊府不發放一車糧草,裡還可以支撐三年。」
「那三年後呢?」安吉普翻翻白眼。
「如果老闆不出關,安哥認為我們還能撐三年嗎?」雲默笑問道。言外之意,三年之內楚剛要是還不能出關,那只能出絕招——炸毀界橋,拋棄整個鏡湖領。
「這怎麼說?」安吉普暗暗皺眉。
雲默收起拆扇,雙目內閃動著智慧的光芒,答非所問道:「但凡飛昇者,聯盟政府給了他們三種選擇,一是加入聯盟政府,二是加盟某一位領主,三是受封成為領主。這三條路看起來略有不同,事實上卻是一樣,不管走哪條路,最終都會被聯盟政府盤剝。就像老闆,表面上看起來,聯盟政府敕封了老闆一大片領土,事實上,這些領土全是老闆辛苦攻伐所得。等到六十年的時間一過,聯盟度支部進駐領地,監督稅務財政,聯盟政府的盤剝也就開始了,這是慣例,我們也無法逃脫。」
安吉普撇撇嘴,沒有反駁,等待雲默的下文。
「郭景等人插手鏡湖領財政,這也是合乎領主界的律法,畢竟每一個領地,聯盟政府都採用了這種控制手段。我們在帳本上動手腳,效果不大不說,還會被郭景恥笑。呵呵,我鏡湖領奉公守法,絕對不會做出這種目無法紀的齷齪事。」
「你小子跟郭景談什麼奉公守法?」安吉普愕然道。
「郭景代表著聯盟政府,聯盟政府要對付鏡湖領,至少要給我們安上一個說得過去的罪名。」雲默微笑道。
這大半年來,雲默雖然沒有給郭景等人建什麼辦公大樓,但通過木氏商會,在中行域大肆製造輿論,把郭景等人進駐鏡湖領這麼點破事,弄得天下人皆知。
現如今,許多人都在幸災樂禍地看好戲,鏡湖領要倒大霉那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聯盟政府那些生兒子沒屁眼的混蛋,會給鏡湖領弄一個什麼樣地罪名,會不會弄出點新意來。
領主界大大小小的領地無數。個個受聯盟政府盤剝,沒有個大逆不道地罪名,還真不好將鏡湖領連根拔起,否則影響太惡劣。
「羅列罪名很難嗎?」安吉普氣結,想弄個莫
罪名還不簡單?
「不難,老闆常說:群眾地眼睛是雪亮的。真等到他們弄出莫須有的罪名,就表明他們認輸了,非到萬不得已,我想他們還不會出這一招。」雲默聳聳肩,一臉輕鬆。
事實上。在楚剛閉關這件事上,眾人已經極其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本來,眾人只要能支撐個三十多年就算完成任務,現在卻守了四十四年。
安吉普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只得無奈地輕歎口氣,由得雲默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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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默在對待郭景等人的態度上,真正做到了公私分明,而且是分明的過分。
在公事上,雲默極力配合郭景等人。而在私事上,卻恨得度支部大小官員牙癢癢。雲默沒有請他們吃過一頓飯,也沒有送過一件禮物。
這麼大半年時間一過,郭景等人硬是找不出堂而皇之的罪名來。
一年之後,讓那些看熱鬧的仁兄們失望地是,聰盟政府的那些老混球還是沒有一點新意,還是那麼無恥與不負責任,兵發四十萬,號稱百萬大軍,浩浩蕩蕩地殺奔鏡湖新城,借口則比莫須有還讓人噁心。說是有亂黨進入鏡湖新城,他們這是抓拿亂黨,希望鏡湖領地方武裝配合,還領主界一個朗朗乾坤。
四十萬無組織無紀律的匪兵進入鏡湖新城燒殺擄掠。鏡湖新城算是完了。因此,抓拿亂黨的大軍還在路上,鏡湖新城已經亂了。到處都是逃亡的身影,再加上,雲默等人也沒有阻止城民出城逃亡。於是乎,只用了一天工夫,鏡湖新城就成了一座死城,能跑的全都收拾包裹跑了,城裡垃圾橫呈,一派蕭條景象,道不盡的淒涼。
當然,城裡也並不是逃得一個人都沒有。
星夜下,城裡最高建築——聖熊府聖熊大殿的屋瓦上,一身白衣的雲默與一身黑色軍裝的安吉普,正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對飲。
偌大地聖熊府現如今也是空蕩蕩地,就連雲默的侍女夏芽也被打暈,隨同朱、解保河地大部隊去投奔在飛象山脈的牛四。
同夏芽一樣被打暈帶走的,還有老總管羅滔、母蛇妖小美、豹子巖等對鏡湖領愚忠的傢伙,這些傢伙死賴著不走,誓與鏡湖共存亡,雲默只好出此下策。
「讓郭景那傢伙跑了,我心裡有些不爽。那傢伙逃命水平不錯,我追了三千多里,連他的人影都沒有看到。」安吉普將酒觴中的殘酒一飲而盡,夾起一塊肉脯,邊嚼邊口齒不清地罵娘。
收到大軍壓境的消息,最先離城的是郭景的上差團隊,安吉普心裡有些不痛快,追上去幹了一架,宰了幾十個人。
「安哥,你這又是何苦……」一群囉嘍而已,無關大局,安吉普這種孩子氣的行為,讓雲默啞然失笑。
「老子手癢想揍人不行啊?」安吉普佯怒道。
「……」雲默舉手投降。
安吉普撇撇嘴,扭頭打量一眼黑燈瞎火,如同死域一般地鏡湖新城,不由地輕歎口氣:「辛辛苦苦六十年,到頭來還是竹籃子打水,白忙活一場。」
「清風明月,對酒當歌,視死如歸,安哥,你不覺得咱們倆現在很英勇很悲壯嗎?」雲默放下酒觴,擠眉弄眼道。
「你小子……」安吉普笑罵一句,接著正色道:「這壺酒喝完,咱們是不是應該去炸界橋了。」
到現在還滯留在鏡湖新城的,除了雲默、安吉普,就只有殘刀組其它成員與衛刀營四個小隊,其它人全都去了牛四軍團所在的飛象山脈。
雲默等人下一步怎麼走,也計劃好了,分三個步驟。
第一步:闖關靈禾水道,硬生生地拖出閉關中的楚剛,至於這樣做,會不會把楚剛弄得一命嗚呼,他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第二步:把楚剛拖進界橋,逃往望鄉星系。
第三步:炸毀界橋。
「不急不急,照聯盟軍地行軍速度,他們明天早上才會到,我們還有時間。」雲默施施然地舉起酒壺給安吉普斟了一杯。
「還差這麼點時間嗎?你小子難道還有什麼鬼主意?」安吉普奇道。
「鬼主意沒有,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以現在這種空城的狀態,只要過來三兩個化境高手,就可以解決問題,但赤煉山與沙都卻沒有一點動作。」雲默道。
「你小子是說有人在暗中幫我們?」安吉普沉吟道。
「除了這個解釋,我想不出其它原因來。我猜,幫我們的應該是白雲山地那位大佬。」雲默點點頭。
「這麼說,事情有可能還會出現轉機?」安吉普挑眉道。
「那當然!不到最後關頭,誰知道會怎麼樣?」雲默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你小子會不會有些一廂情願,做人要靠自己,指望別人來救,黃花菜都涼了。」安吉普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種希望雖然微乎其微,但不管怎麼說,也是一種有可能出現轉機的情形。」雲默聳肩道。硬闖楚剛閉關的靈禾水道,風險太大,一個不好,有可能把楚剛玩死。
「希望你小子的幻想能成為……呃……」話說到一半,安吉普突然呆若木雞地望著雲默身後的天空。
雲默見狀,不禁狐疑地扭頭看向後方,這一看,頓時色變。
星夜下,遠方天際妖雲滾滾,一個兩萬多人組成的妖族軍團,正向鏡湖這邊極速開來,打得是鏡湖的旗號,領頭的正是朱與解保河。
「這兩個混蛋!」安吉普回過神來,又氣又急,一把捏碎手中的酒觴。不用人說,朱與解保河是回來守城,或者說是回來殉城。
雲默看看天色,長歎口氣,苦笑道:「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他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我去開啟守城大陣,放他們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