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元碩年九月初八,是當朝四公主歐陽紫芋的十二歲生辰。這天茗王府中,處處張燈結綵,宛如過年般隆重的張羅起公主的壽宴。只見王府從裡到外煥然一新,綵燈環結,紅綢飄揚,已然是一座大花園的紫菡遠,這會兒更是花團錦簇,群芳環繞。各種知名的不知名的奇花異卉,爭奇鬥艷,奼紫嫣紅。滿院飄逸著百花醉人的幽香。
縱觀茗王府,眾人更是個個春光滿面,精神抖擻的為壽宴奔走忙碌著。紫菡院的幾個丫頭,正神秘的準備著各自的禮物。這偌大的茗王府儼然成為了一片人間樂土,與世隔絕,不沾塵俗。
一張大大的八仙桌前,流錦正提筆潑墨,認真地繪著一幅稚童問壽圖。但見,上好的宣紙之上,幾個形態各異的孩童,活靈活現的躍然於紙上,旁邊一棵蒼翠挺拔的青松直直的挺立著。樹下,兩個須白,有些仙風道骨的老人在悠閒地對弈。左邊的那位老人,左手托須,瞇眼而笑。身邊一個探頭垂髫的稚童,好奇的望著老者,似在問:二老高壽啊?整篇畫作童趣橫生,人物勾勒的形象而自然,色彩濃淡合宜,不失為一幅佳作。提筆署上落款:流錦於九月初八慶紫芋生辰以此拙作贈之。
吐了一口氣,流錦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精心之作,亦覺得十分滿意,不由得扯出一泓笑意,那雙大大的明眸灼灼生輝,讓那滿院瑰麗的秋光都失了顏色。
茗王府後院,流錦懶懶得躺在草地上,明媚的雙眸望向廣闊無垠的天空。星星很多,滿滿的點綴著漆黑的天幕。卻不見那月亮躲到哪兒去了,可整個茗王府卻依然燈火通明。前院歌舞昇平,嬉笑聲,羹籌交錯聲不絕於耳。
今天大家很是高興,紫芋兄妹二人提前開恩聲明,今夜不分主僕,不言尊卑,自由的參加公主的壽宴,眾人皆盡情的分享著紫芋的快樂。而她送上自己的禮物,在大家酒意正酣時悄悄退場,愜意的享受著這片草地的寧靜和清幽。被沫兒清兒嬉鬧著灌下的兩杯酒似乎揮了作用,流錦只覺雙頰一陣火熱。雙臂交織的枕於頸下,流錦彷彿回到了五六歲時,從她記事時起,每年她的生辰,都像平時一樣度過,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牧聲哥哥,每次都把也不知從哪兒得來的兩個雞蛋煮熟,又費勁的染上紅色,嚥著口水,拒絕流錦分給他的雞蛋,硬是逼著她全部吃下去,看著她感動的吃著紅雞蛋,他便會露出滿足的憨笑。可自從她離開辛浦村,這樣簡單的幸福便再沒有過。她的生辰,恐怕連娘親都不知道吧,那麼她所謂的生辰,定是娘親撿起自己的時候。她的娘親,她的牧聲哥哥,不知你們過得可好。滾燙的淚水潸然而下,流錦心中的感傷和苦楚,在微醺的酒意的催化下,如洪水般肆意的傾瀉漫延。
「咳,咳。」刻意的咳嗽聲,驚得流錦連忙坐了起來,胡亂的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淚。
「你這個丫頭真是聰慧,竟能找到這麼一片樂土。」歐陽亦宗溫和的笑著,撩了撩長袍,挨著流錦與她並肩坐下。不知是之前不分尊卑的特令,還是沉浸在氾濫的酸楚中無法自拔,亦或是流錦心中對歐陽亦宗的不滿,她並沒有轉頭看歐陽亦宗,更沒有起身見禮。可歐陽亦宗卻轉過頭,一直微笑的注視著她。她送給紫芋的賀禮早已被他偷偷的先睹為快了,巧妙的構思,細膩的勾畫,那副稚子問壽圖不失為一篇上上之作。眾人在宴上皆嬉笑玩鬧,沉醉在難得的輕鬆歡快之中,只有她淡然的看著這一切。在被沫兒嬉鬧著灌下兩杯酒時,她那無波的小臉上才漾上一抹酡紅,在大家都各自酣懷暢飲,欣賞歌舞的時候,她便起身悄悄的離去了。原來卻是躲在這裡獨自感傷來了。
「想什麼呢?」「沒有。」「你哭了?」「沒有。」「沒有嘛,那我怎麼聞到了一股眼淚的酸澀味兒啊,難道這裡剛才還有別的人經過?」歐陽亦宗死皮賴臉的追根究底,流錦尷尬的扭開臉,不再做聲。
「喏!」一隻手長長的手伸到眼前,流錦看到歐陽亦宗遞過來的兩個紅雞蛋,募得睜大雙眸,驚訝的看向他依然溫柔含笑的俊臉。「在宴席上你幾乎沒吃東西,我拿了兩個雞蛋給你,否則讓人看到有人被餓得在這兒偷偷的哭,還以為本王虐待於你呢。」
儘管還是戲謔得語氣,可聽在流錦耳中,卻滿含溫馨,像是她失去已久的幸福,再次回到了身邊,如一輪燦爛的驕陽,逐漸驅走了心中肆虐的感傷,孤寂和苦楚。
「誰哭了,都說了我沒有。」
「好,你沒哭,是我哭了行了吧。」無奈的安撫著,把雞蛋塞到流錦的手中。學著流錦剛才的樣子,歐陽亦宗懶洋洋的躺下,瞇著眼望向璀璨的夜空,不再說話。流錦不知所措的拿著雞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的生辰是什麼時候?」良久,歐陽亦宗輕聲的問道。
「三月初三。」那是娘親給予她的生辰。
「哦,明年我們也給你過個生辰,別再胡思亂想了。你應該高興點,為什麼總是低著頭呢?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壞人。」原來他都知道,知道她的傷感,知道她的自卑,知道她的冷漠。
他說要給她過生辰?他不是很討厭她嗎?今夜怎會如此反常?難道這個喜怒無常的王爺轉了性了?腹疑的流錦偷偷撇過頭看向歐陽亦宗,誰知正對上他那燦若星辰的星眸。一種奇異的感覺像瘋長的籐蔓,舒展著縈繞在兩人之間。
燈火闌珊的後院內,在這美麗的星空下,鬆軟的草地上,夜風輕撫之間,兩人呆坐良久。直到微涼的夜露帶著絲絲涼意,欲沁濕二人的衣衫,沉靜的兩人才揣著滿腹奇異的感覺,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