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迦西亞疑惑和吃驚的樣子,瀾心念一轉立刻就明白了為什麼,他和緋之間的特殊契約本就讓他們心意相通,只是大部分時候彼此都很尊重,不會刻意的去探究對方的心裡在想什麼而已。
「我說過,魔法不適合你。」看著迦西亞好不容易穩定起來的火球,瀾有些好笑的說道。火球的質地非常的鬆散,完全不能對敵人造成有效的傷害。
「……」迦西亞的臉上明顯的掛著失望,無論如何,高階魔法的殺傷力是在是太誘人了。
「你應該試著把魔法溶入你的劍術。」瀾伸手抽出迦西亞腰間的長劍,「因為緋的關係,所以練這把劍的時候我也習慣性的加入了火元素在裡面,而你只需要在其中注入少量的魔力,就可以了。」說著,瀾將手中微微有些變色的長劍橫在了桌邊,並沒有接觸,只是靠近,但是木質的桌子卻迅速的被炭化,燃燒了起來。
迦西亞微微興奮了一下,但隨即又失望了,「難道就沒有我可以學習的大範圍魔法嗎?」
瀾苦笑了一下,「大範圍……我把『隕石術』交給你吧……不過,恐怕你不會有機會使用呢,當然如果你練的好的好,以後是可以變成『流星地獄』的。」
「隕石術」怎麼樣迦西亞不知道,不過「流星地獄」他卻是見識過的,看著滿天紅幕的時候內心的恐懼他還記憶猶新。
滿意的看著迦西亞的反應,瀾溫和的笑了笑,取出一個卷軸,「這上面記載的是『隕石術』的口訣和魔力凝聚要領,你自己看吧。」想了一下,還是再建議了一次,「不過,你真的不適合學習魔法,考慮一下魔戰士的道路吧……」
迦西亞心不在焉的點頭,只能讓瀾暗自歎息,不過讓他試過知道他自己不行,才不會有別的心思吧,不然別人怎麼說都沒用的。
談話已經沒有好好繼續下去的可能了,瀾翻窗而出,天色已經微明,城樓之處傳來震天的呼喊,歡愉的聲音,因為亡靈已經退卻。
「結束了……」瀾躺在床上,略微有些失神,算來他來到這個世界也有好些年了,從一開始的運籌帷幄,到現在少的可憐的力量有家不能回,經歷的這一切,卻都是在他有意無意之中一手促成的。
恍惚之中就有些想家了,「家」這個字眼對於瀾來說,是一個很陌生的概念,意識之初他就是和月汐在一起的,偶爾滄浪哥哥或者景天哥哥會來看望他,再大一些,他童年的好友陸續出現在他的身邊,他們被他影響,也影響他,短暫的快樂之後就是離別,能力不足的人來到Lilith之眼,修煉,而他被帶到了蘇月舞的面前,一個孤獨而且不被重視的女孩……對他而言,哪裡有那些對他重要的人,那裡就是家了。
腦海裡亂亂的,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不知不覺中,腦子裡就一片空白了,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安妮塔莉亞正趴在他的床邊,似乎是看他的睡像看累了,結果自己睡著了。疼惜的將凍的蜷縮成一團的少女抱上床,替她蓋好被子,瀾批了件風衣外套走出了門去。
雖然已經無數次看過夜晚靜謐的羅斯瑪麗,但是走入其中卻還是第一次。
夜遊者還是一樣的熱鬧,人們在瘋狂的慶祝著這次小小的勝利,看見瀾走出來,夏菲納斯衝他招了招手,「怎麼不去休息?」周圍太過吵鬧,所以不得不用喊的才能把意思送到。
「我剛起來,想出去走走。」瀾溫和的笑道,他似乎也被周圍歡快的氣氛所感染了,心情出乎意料的好。
「夜晚的羅斯瑪麗可沒什麼好看的。」夏菲納斯說道,「不如留下來和我們一起慶祝吧!」值得慶幸的事情很多,比方說他們戰勝了亡靈,比方說夏菲納斯的傷已經痊癒了,連體力都恢復了。
「你們玩吧。」瀾淡淡的說道,「我出城去走走,過些日子我可能就要被派遣到別的城市了,可是我卻仍不知道,諸神腳下的羅斯瑪麗和別的地方到底有什麼不同。」
「現在出城很危險啊!」夏菲納斯皺了下眉頭,「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有保鏢呢。」瀾微笑著謝絕了他的好意。
「那……你自己小心了。」本能的覺得此時此刻的瀾有那麼一點點不同,可是那裡不同卻又說不上來,夏菲納斯想要是一定逼自己給一個說法的話,似乎今夜的瀾格外的寧靜,不單單是寧靜,還有冷靜、從容、飄渺……總之他無法形容此時的瀾。
其實應該是脫離吧,瀾就好像脫離了這個世界,站到了一個接近神的位置。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瀾呼喚了緋,一模一樣的少年安靜的跟在了他的後面,好些熒紅色的光點從緋的身體裡飛散出來,螢火蟲一樣四下飛舞。
「其實你只要放棄現在的一切,我們依舊可以回去的。」終於緋打破了沉默。
「那麼多年,也只有你沒有變了。」瀾輕笑著,「青雲為仇恨沉淪,天嵐為善良奔波,天湖為權勢執著,璇雁為愛情喪命……只有你永遠只考慮我們的契約,卻從不願意瞭解我……你明明知道的,我和哥哥是不同的,他要的是一輩子、是永久,而我要的卻只是現在。」
「……」緋沉默著,他一直都是瞭解瀾的,這個溫和的少年,對任何人都很好,卻沒有對誰特別好,他是孤獨的,卻在孤獨之中因為一點點細小的幸福而微笑,可是他還是無法理解瀾,因為他不明白,片刻的燦爛是否真的值得用一生去交換。
「回顧你的過去,你有過被人矚目的時刻嗎?」瀾溫和的笑著,溫和的看著眼前沉思的少年,「是不是你的一切都只是陽光之下的陰影?」
「我本就是為了成為影子而存在的,為了守護重要的人或者物而被創造出來的,這是我的命運,我從未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緋有些奇怪的問道,這些話是在瀾問他的時候就能想到的答案,可是此刻,說出口來,卻又覺得哪裡不對。
「緋……」瀾舒了口氣,他該說什麼呢?根深蒂固的思維?那是在創造的時候就深深的刻在靈魂上的東西,「你還記得創世的傳說是怎麼說的嗎?」
「先有位面,而後有管理者,神所代表的是位面,而管理者代表的是全部,物質先於生命,所以神不是萬能的。」緋答的很快,「管理著我們這片區域的管理者先創造了精靈,然後是蒼紫和我,最後是諸神,而創造所使用的材料無一不是魔幻水晶,這就注定了這片區域將是一個魔幻的世界。」
「然後管理者不見了……」瀾看著緋,說出了問題的關鍵,「他是為了管理這個世界而生的,那是他的命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會不見了?」
「為什麼……」緋重複著,與真理只有一線之隔。
「為了自由……」瀾笑了起來,燦爛若朝陽,「我們不是這個世界的玩具,所以命運這種東西,不過是自己用來束縛自己的繩索而已,看清楚了,剪斷它,然後你就自由了。」
緋沉思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人總說,世俗的人們只能隨命運的洪流搖擺不定,但英雄人物就能扼住命運的咽喉,其實不是,也許有的英雄是真的改變了命運,而有的,不過是命運選擇的結果罷了。」瀾看著緋,「你想做前者還是後者?」
有些出神的望著瀾,緋知道,他一向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但是他卻從未想過,他這麼做的意義。
瀾微笑著向緋伸出右手,兩個少年纖長的手指剛一接觸,就暴起了一連串的紅光。
緋驚駭的想要退縮,卻只覺得力量瘋湧而出,根本無力反抗,而瀾的微笑卻沒有絲毫減少,「為什麼……」唯一能夠發出的音節卻顯得那麼無力。
如果有人也像瀾一樣半夜出來遊蕩的話,一定會發現城外紅光閃爍,熒華亂舞。
緋終於還是化做了一道紅光,沒入了瀾的手臂,沒有三年五載的修養是不可能恢復過來的了。
「為什麼……」瀾像是自言自語,偏著頭,像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因為我想家了。」淡淡的笑了一下,「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再說安妮塔莉亞睡到半夜,忽然發現瀾不見了,問了夏菲納斯才知道他竟然一個人跑出了城,急忙叫了迦西亞一起尋找出來,沒想到,卻忽然看到了之前緋的那一幕。
安妮塔莉亞想要衝出去的,可是迦西亞卻拉住了她。
「別出聲,會被發現的。」迦西亞在她的手心裡寫道。
手指與掌心接觸的地方癢癢的,安妮塔莉亞猛的抽回手掌,狠狠的瞪了迦西亞一眼,然後後退了一步,與他保持了距離。
「好美。」看著瀾似是有些冷的緊了緊外套,他頎長的身影站在空地上,無數熒紅色的光芒從他的身上飛散出來。
周圍的一切忽然都安靜了下來,靜謐的、平靜的,這樣一個世界,不需要聲音,一切有畫面就足夠完美。
「瀾到底想做什麼?」迦西亞皺了皺眉頭,詢問的眼光看向安妮塔莉亞。
女孩沒出聲,僅僅慫了下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因為我想家了。」忽然聽瀾說了這麼一句。
家?迦西亞和安妮塔莉亞同時愣了一下,他們都是沒有家的人,對這個字眼格外的敏感。
「你知道瀾的家人嗎?」迦西亞問道。
「除了月汐之外,不知道還有什麼人。」安妮塔莉亞皺了下眉頭,「難道是想奧茜雷娜他們了?怎麼說也一起生活了四年。」
「不會的。」迦西亞很肯定的說道,「他們和瀾還是比較常見面的。」
「瀾的過去你瞭解嗎?」安妮塔莉亞有些出神的問道,「月汐曾經說過,給他現在,但是絕對不要去追究他的過去或者試圖左右他的未來。」
「也許瀾的過去是不能讓人知道的過去。」迦西亞歎了口氣。
「我的過去,你們要想知道的話最好來問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瀾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
「……」安妮塔莉亞和迦西亞卻同時沉默了。
「今天晚上心情很好,所以,可以回答的,我會回答,過期不候哦!」瀾溫和的笑著。
「還是不問了。」安妮塔莉亞忽然放棄了,「不開心的事情就永遠不要想起來。」
「不,那可絕對不是不開心的事情,」瀾笑道,「是因為那些都是非常開心的事情,所以,不敢回想,一回想就會忍不住抱怨現實。」
「瀾才不會抱怨現實呢。」安妮塔莉亞笑著說道。
「你知道了?」瀾笑著看著安妮塔莉亞。
「不是說了溫柔的負擔嘛。」女孩笑著說道,完全不顧迦西亞一臉鬱悶的樣子。
而迦西亞則站起來,準備迴避一下,卻被瀾一把拉住了,「難得有機會大家聚集在一起,明天晚上我們叫上奧茜雷娜他們去慶祝一下吧。」
「瀾……」迦西亞也發現了,瀾的不同。
「時間不多了……」瀾阻止了迦西亞的提問,「我們也就這兩天事情可以休息了,然後神殿大軍就會被分派到深水沼澤和日照荒原。而戰爭之後,還能有幾個人回來,就沒有人知道了。」
「……」戰爭是殘酷的,只有或者的人才能享受勝利的榮耀。
「學院會被派去深水沼澤,到時候,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聚呢。」瀾說著,已經開始往回走,天色非常的暗,他周圍飛舞熒紅色光點異常的明顯。瀾的腳步不慢,而且是如此的張揚,就好像要把所有的光和熱都一次散發完全一樣。
也許,這個清澈而寧靜的少年才是瀾最真實的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