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光的夜晚,兩山夾著的閩江水面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白霧,濛濛霧夜中,一艘漆黑的船影順著靜靜流淌的江水朝閩江口飄去。
「艦長,我們可以順利溜出去嗎?要是給人家堵住了,那可就鬧大笑話了!」張志輝趴在船頭,以極為輕微地聲音對並排的徐震問道。聲音很小,小的連張志輝自己都覺得有些聽不清楚。
「放心吧,廈門和溫州守軍這麼一動作,堵在福州外面的洋人軍艦肯定分散了。我們只有一艘千噸軍艦,那些洋鬼子對我們不會太重視的,他們認為我們肯定不敢出來跟他們打對頭,也許我們這一溜出來正和人家胃口,咱利用的就是他們極強的自信心,要讓他們為自己高傲付出代價!說實話,要是我們遭遇到現在留在閩江口外面的洋人軍艦,還真夠我們喝一壺的。」徐震以同樣微弱地聲音俯在張志輝耳邊沙啞地說道。說完徐震回頭望了眼身後,甲板上的火炮、桅桿彷彿全部消失不見了,一切都籠罩在霧色裡。「這老漁夫算得真準,說今晚要起霧,還真的就起了,有了濃霧掩護,咱們溜出去又多了兩成勝算。只要艦上不發出聲音,洋鬼子軍艦就是都還聚集在閩江口,照樣看不到我們。」
就是沒有這場霧徐震也看不到甲板上那十四門大炮,現在火炮全都用帆布遮蓋起來,射擊窗口也用塗黑的木板擋住了。甲板下的蒸汽機早就已經關閉了,桅桿上風帆張開,讓江風駕御著軍艦朝東而去。一直飄揚在桅桿上的海軍旗早在出航時就被拉了下來,船舷上的鄭和號三個大字被一塊黑布擋了起來。現在光從外型上開,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是一艘一千噸級的戰艦,說是特大型的走私船倒還差不多。
甲板上除了留下必要的人手外,其他所有人,包括炮手全都下到艙內,並且船上禁止任何人走動,連咳嗽一聲也是絕對禁止的。鄭和號彷彿成了一艘沒有人的鬼船,只是隨波飄蕩著。
「艦長,按照速度推算,前面就是長門,英艦彌諾陶洛斯號就在長門外面。」陳輝從後面慢慢爬了過來,小聲說道。徐震立刻緊張起來,能否衝出去就看是不是可以從彌諾陶洛斯號身邊溜走了,閩江出海口在長門這裡急劇收縮,江中航道極為狹窄,一出長門就要面對英國萬噸戰艦彌諾陶洛斯號,要是出了一點小差錯,後果都是極為不堪設想的。
「小聲通知所有人,保持絕對肅靜,決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閩江經青洲、閩安峽谷至亭江附近受琅岐島之阻,復分為南北兩支:南支繞過琅岐島南側,經浮岐、潭頭至梅花入東海,長十八公里,河道寬淺;北支為閩江入海主航道,繞過琅岐島的北側經英嶼、長安至琯頭長門口,寬約一千五百米,深九到十米,在長門峽谷閩江最窄處僅三百八十米,深達三十四米。
「水深二十五尺,航速三節。」值星官走到徐震身前小聲匯報道。徐震點點頭,鄭和艦吃水十一尺,這個深度足以讓鄭和艦順利前進了。至於在長門外的英國軍艦,他們吃水一般都在二十多尺上下,彌諾陶洛斯號戰艦更是吃水超過二十六尺,他們是不會離開主航道跑到這裡來的。
「注意北岸燈光。」
鄭和艦*著北岸慢慢移動著。透過濃霧,在北岸有紅光一閃一閃,鄭和艦緩緩停了下來,靜靜地泊在濃霧中,船上左舷處閃起紅色燈光回應岸上信號。沒多久,萬籟寂靜的夜幕下傳來船槳輕脆地蕩漾聲,聽到漿聲徐震心臟都提到嗓子眼了,雖然明知道隔著很遠,這聲音長門外的洋人是聽不到的,可徐震還是沒來由地一陣緊張。一艘小船悄無聲息*上鄭和艦,左舷上軟梯放了下去。很快,有人順著軟梯爬上來,旁邊水兵攙扶一把,將他拉上軍艦。徐震、張志輝已經率領鄭和艦甲板上一眾軍官站在登艦處了,朦朧中可以看出登上來的是名身著暗衣的軍人。
上來的軍人見自己面前默默站了一群軍人,壓低聲音小聲問道:「哪位是徐艦長?」
徐震走到上來的軍人面前低沉著答道:「我就是。」
那名軍人連忙對徐震行個標準的軍禮:「報告首長,本人是長門要塞上尉偵察參謀張笑天,奉山地步兵旅高旅長之命來率領鄭和艦離開閩江口!」
「多謝了,感謝你們陸軍幫助我們離開閩江。說說看,現在長門外敵人有變化嗎?」
「今天入夜時長門外敵人與平日一樣並未有什麼變化。閩江口外停泊著英艦彌諾陶洛斯號、無敵號、科利歐號、布里斯托爾號、安松號等七艘軍艦,其中彌諾陶洛斯號停泊在壺江島與琅岐島之間,布里斯托爾號停泊在粗蘆島與川石島之間,其他五艘軍艦堵在琅岐島南側外圍。」
徐震滿意地點了點頭。溫州和廈門陸軍一徉動,閩江口外面的英艦就被調了過去,等英艦一走,閩江南航道的炮台就開始積極掃除布設的那些水雷,同時北航道開始增加佈雷。給這裡其餘軍艦造成了裡面的中國軍隊要通過南方航道突出去假象,也難怪,琅岐島以南水道又寬又淺,並不適合英國那些遠洋軍艦進入。而相對英艦來說,解放軍的小船要是從那邊出去自然是輕鬆許多了。至於北航道,河道又窄又深,只要閩江裡面炮台不阻撓,他們可以一直開到馬尾湖,只是英艦木船居多,岸上炮台發射出來的燃燒彈還是讓他們很忌憚,彌諾陶洛斯一艘又不敢深入——江口水雷極多,已經炸沉了兩艘英國軍艦了,誰知道裡面還有多少水雷?——所以到現在那些英國軍艦還被堵在閩江口外面。
一邊封一邊掃,一切的一切都表明鄭和艦要從琅岐島以南突圍,可徐震卻偏偏要走粗蘆島那邊,看起來防禦最嚴密的地方也就是防衛最鬆弛的地方,對於這一點徐震是有極強自信心的。徐震認為敵人軍艦是噸位很重,火炮極多,可要說動腦筋,那些西洋人拍馬都追不上中國人!
「艦長同志,按照您的建議這兩天高旅長在距離岸邊二十米處,每隔五十米燃起了一堆篝火,這條路線我很熟悉,請讓我領著你們通過敵人封鎖線。」
「麻煩張參謀了。陳輝,你和張參謀一起指揮軍艦衝出去。」說完徐震感激地緊緊握了握張笑天的手,一個人朝船頭走去。
在張笑天指引下,無聲的鄭和艦悄悄貼著北岸從長門峽谷溜了出去,透過濃霧可以看到北岸沿途閃爍著一團團模糊的火光。朦朧中站在船頭的徐震彷彿看到那篝火邊肅立著無數的陸軍弟兄,現在正向著駛離福州的鄭和艦行注目禮。徐震突然感到自己背上的負擔太重太重,徐震明白自從清軍收復台灣島後,中國海軍還從未離開沿岸到大洋活動過,今日自己所率領之鄭和艦在兩百年後再次踏上征途,清軍施琅收復台灣不過是一場內戰,而自己所面對之敵人卻乃當今最強大之英法海軍艦隊。作為解放軍第一艘遠洋艦隊,所有海軍將士看著自己,所有解放軍指戰員注視著自己,根據地乃至全中國人都將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徐震覺得自己心中有團火正在熊熊燃燒著,渾身上下所有骨頭彷彿都酥軟了。徐震搖頭自嘲地笑笑,若不是雙手強撐著前面的扶桿,自己很有可能軟癱在地上。
長門外水道上佈滿了水雷,不過水雷部署的十分有講究,那些水雷主要都佈置在江心主航道上,在岸邊部署的極少,為了讓鄭和艦能順利通過,這兩天長門要塞部隊在佈雷同時還打撈了因為江流從主航道偏移到岸邊的那些水雷,用新的「水雷」代替那些打撈上來的。新的水雷從外型上看比以前布設的要大了許多,顯得十分威猛,可那些水雷在殼體內卻並未裝藥,只能起到糊弄人的作用。外面英國人只看到布下去的多,回收的少,卻不知道真雷已經被假雷給換了。
火光終於消失在身後,張笑天指揮軍艦脫離長門水道後,不發一言只是與徐震、張志輝緊緊握了握手下了鄭和艦,上了一直被拖在後面的小船。
見離開了長門水道,甲板上所有人的心臟卻猛地提了起來,現在一切都要看自己的了,而橫在自己前面就是英軍一萬六百九十噸的彌諾陶洛斯號巨艦,除了要*夜色與濃霧掩護,要祈求英國人真的被徉動所欺騙,還要*一些運氣。
徐震走到陳輝面前,趴在羅盤前就著微弱的燈光(鄭和艦上裝了電池,並且在駕駛台上安裝了愛迪生發明的白熾燈,只是白熾燈現在被東西給包裹起來,只透出一絲光亮讓徐震可以看清上面指針。)死死盯著上面的指針和刻度。在羅盤邊上還攤著一張航海圖,這個航海圖是以前閩江口未封鎖前繪製的,現在張健松正趴在地圖上用圓規刻度尺繪製著自己的航線。
「ど五——零零……零六——二五……」隨著陳輝匯報行駛速度、風向,徐震不停下達著行駛方向。航海圖已經深深刻在徐震腦海中了,對現在的他來說,陳輝匯報的行駛速度加上羅盤上所指向的方位他就明白自己的軍艦現在到了什麼位置。
鄭和艦上的羅盤刻度盤內圈用6000密位制來表達具體位置,這是楊滬生在海軍初創時就提出的。所謂密位制就是將一個圓周分為六千等份,那麼每個等份是一密位,每個密位等於零點六度,由於弧度是弧長與半徑的比值,而且在角度很小的時候,近似的有弧長約等於弦長。所以,一密位可以粗略的看作一千米外,正對觀察者的一米長的物體的角度。從情報中根據地瞭解到英國軍艦大致參數,如長、寬、吃水,在戰場上通過密位就可以計算兩者之間的距離,這對精確射擊是極有幫助的。當然,密位制不光在海軍中應用,在陸軍炮兵部隊中也應用了,徐震隨身的望遠鏡就是從陸軍帶來的,那只陸軍望遠鏡的鏡頭也刻上了密位。
在部隊中使用密位,人們從不理解、不適應慢慢轉變為沒事的時候就刻苦操練,因為這對殺敵實在是太有用了,有了密位制,人們就用不著粗略地估計距離,而是能相對精確地計算出自己與目標之間距離,火炮步槍射擊都準確多了。
隨著徐震低吟,操縱風帆的水手小心地變換著風帆方位。軍艦在茫茫煙霧中微微起伏著。從估算距離上看就要通過川石島了,眼瞅著前面就是大海,甲板上人們輕輕鬆了口氣,突然,在右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團模糊的影子,人們剛放下一半的心又猛地一下揪了起來。甲板上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那團模糊的黑影,心裡盼望著艦長趕緊拿出方案避開深不可測的危險。
張志輝頭上冒出虛汗,輕輕捅了捅徐震,沒說話只是手指著右前方黑影。
徐震看了眼黑影,見黑影一動不動只是停在濃霧中,海浪拍打著船舷,從黑影上好像傳來輕微地走動聲,徐震在低頭看了眼羅盤,手輕輕朝陳輝搖了搖,一伸手將白熾燈光給擋住了。鄭和艦掌握風帆的水手一動不動只是緊緊拉住索繩,軍艦朝黑影旁邊滑了過去。
朦朧中黑影越來越大,從那巨大的船體上可以分辨出這是英國軍艦彌諾陶洛斯號,在英國軍艦上還有人在走動著。忽然,彌諾陶洛斯號響起蒸汽機巨大的轟鳴聲,鄭和艦上所有人面色突然變得雪白,徐震緊緊握住羅盤扶手,一滴一滴冷汗沿著後背淌落下去。
聲音越來越響,當鄭和艦甲板上所有人都以為英國人發現了自己時,黑影卻漸漸變淡了——彌諾陶洛斯號軍艦正在離自己遠去!人們死死釘在原地,一聲不發地傾聽著蒸汽機轟鳴聲,聲音越來越低,朝壺江島方向而去了。
當聲音慢慢消失後,徐震鬆了口氣,這時候他才發覺後背已經濕透,自己握著羅盤的右手因為剛才用力過猛,現在十分酸痛,而左手卻要被白熾燈烤焦了,徐震急忙放下擋在白熾燈上的左手,一下子癱在羅盤上。不光徐震鬆弛下來,甲板上響起一片倒地聲,剛才的遭遇讓艦上人們消耗了所有心力。現在只能坐在甲板上讓自己緩口氣。
張志輝躺在徐震身邊後怕地小聲道:「好傢伙,剛才蒸汽機一響我還以為敵人發現了我們,尋思這下完蛋了,沒想到敵人不是發現我們,而是又回去了……老天爺,這事要再發生兩次,非抓狂不可!」
「高旅長他們並沒有瞭解到晚上彌諾陶洛斯號並不在壺江島與琅岐島之間,而是在川石島與琅岐島之間游動,他娘的,沒想到鬼子也會使這種小把戲。要不是我們一直十分謹慎,這次非給人家逮個正著不可!」徐震嘴裡小聲嘟囔著從地上辛苦地爬了起來,「陳輝,通知各戰位,我們現在還未徹底脫離危險,大家必須保持高度警惕,嚴禁發出任何聲音!」
「是!」陳輝答應一聲彎著腰如同一隻貓輕輕朝後面移去。
經過突然遭遇彌諾陶洛斯號後,鄭和艦所有人都不敢再大意了,能夠避開彌諾陶洛斯號完全是運氣,除了運氣成分,要想找出其他理由,那就是鄭和艦低矮許多,加之天降大霧,讓人難以看清外面事物,不然鄭和號這次可就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現在北航道至少還有一艘四千多噸的英國戰艦布里斯托爾號,天曉得這艘軍艦會不會也突然出現在自己前進道路上?
根據情報,彌諾陶洛斯號軍艦上擁有火炮三十六門,而四千噸的布里斯托爾號戰艦上火炮卻有五十一門!對鄭和艦來說遭遇四千噸的布里斯托爾號決不比遭遇一萬噸的彌諾陶洛斯號更好受些。小心翼翼的人們只是努力睜開眼朝周圍搜索著,生怕在身側突然又出現什麼黑影子。
提心吊膽的人們努力搜尋了半天,可除了漫天大霧,海水拍打鄭和艦發出的輕微嘩嘩聲,別的什麼也再沒有發現了。等鄭和艦駛離川石島,將小島拋在身後老遠,這時候從西北方才傳出陣陣低沉的轟鳴聲——看來布里斯托爾號也並沒有只是留在粗蘆島與川石島之間傻等,不過對鄭和艦來說,他們過來的實在是太晚了,等他們趕到川石島與壺江島之間時,鄭和艦已經通過那裡順利進入了東海。
清晨,紅彤彤的太陽躍出海面,籠罩在洋面的濃霧漸漸消散了,海天交界處出現在人們眼前,碧綠的海水泛著波濤朝西南湧去,當濃霧消散後,海面上浮現出一艘黝黑的船隻——鄭和艦。
甲板艙門打開了,擠在下面待了一夜的水兵從艙口處魚貫而出,看著面前遼闊的大海,甲板上不分軍官戰士大家都用力叫著、跳著、摟在一起拚命地喊著。勁風鼓動風帆,吹著軍艦朝太陽升起的地方奔去,不知什麼時候後面出現了兩隻海鷗,正追隨著鄭和艦上下翻飛。
神經繃了一晚上的徐震長出口氣,挺胸收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清晨冷冽的海風中裹挾著一股魚腥氣味。徐震雖然是鄭和艦艦長,可他與艦上絕大多數水兵不同,他以前並沒有出過海,碧綠的海水,粼粼波濤,夾雜著魚腥味的海風……大海的氣息對他來說是如此的新鮮。
「報告艦長,我們現在距離川石島已經二十一公里了,東北方距離左舷九公里處的小島就是馬祖島。」航海長劉洋走到徐震面前喜悅地匯報道。徐震瞇縫著眼睛望了眼左邊,在陽光下左邊海平面上隱隱有一些黑色影子,只是海上還有些薄霧,黑影距離太遠讓人看不大清楚。
「哦?到馬祖列島了?通知下去,右舵五,前進三,方位兩兩——兩五!」
劉洋將艦長的命令下達下去,很快,從下面傳來響亮的回復:「五度右……三前進!」
軍艦蒸汽機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高大的煙囪裡朝外噴吐出濃濃黑煙,離開馬尾後一直未開動的螺旋槳緩緩旋轉起來。黝黑的軍艦不停地變換著前進方向,後面的尾跡劃了道長長的圓弧,接著軍艦筆直朝東南行駛而去。
炮手們在短暫地歡慶過勝利出來後,跑到自己戰位上將罩著的帆布掀去,露出一門門黑亮的火炮,艦艏一群炮兵在炮長率領下轉動著火炮,給炮車下面的導輪上油——鄭和艦上大口徑火炮只有兩門六十磅前裝線膛炮,若是將這兩門火炮固定了,那麼軍艦威力自然就大打折扣,有了導軌就用不著將軍艦轉來轉去,只要火炮沿著導軌移動就可以對射角內任何地方射擊。當然,那麼笨重的火炮移動起來決不容易,導軌要經常上潤滑油,不然到時候吃苦頭的就是自己了。
信號兵將色彩絢麗的海旗拉了起來,只是軍艦上任何表示根據地海軍的標誌都不見了,艦艏、兩桅頂、艦艉各掛一面隨風飄揚的美國星條旗。艦艏側舷處巨大的鄭和艦標識用一塊傾倒的木版遮蓋住了,加上軍艦炮艙口用帆布遮蓋,從遠處看,這是一艘地道的美國貨船。
四面到處都是翻滾著的海浪,馬祖島早被鄭和艦拋在後面了。上午蒸汽機在運行一個小時後停機了,軍艦借助張開的風帆繼續前進。從甲板上望去,海天一色,海面上除了鄭和艦就再也沒有任何生物活動的跡象了。水兵們興奮勁早已過去,現在甲板上只有執勤戰士還堅守著崗位,其他人都各自找地方打盹去了——緊張了一晚上讓大家心力憔悴,作為水兵,大家都明白除了在戰鬥時要有股子狠勁兒,平常也要能休息,神經一直繃的很緊等突然遭遇到戰鬥,很可能會無法再將精力集中了。一米多高的海浪拍擊著戰艦,讓戰艦彷彿成了人們兒時躺過的搖籃,艦艏劃過波濤發出連續嘩嘩聲,一直跟在軍艦後面的那兩隻海鷗不知什麼時候飛到其他地方去了。
太陽高懸在空中,測量兵在用六分儀測量了太陽和水平線之間夾角後,將軍艦到達的緯度通報了徐震,航海長在旁邊仔細在海圖上繪製著軍艦的航跡,操帆的水手不停地按照水手長口令改變風帆方位。擔任損管的水手將早上回收的那些帆布放進底艙……一切都顯得很枯燥,同時,對這些中國新式海軍官兵來說,這些又都是十分新奇的。
徐震在交代完手下各項事宜後,暫時空閒了,一轉頭見政委正趴在艦艏扶攔處望著外面,走到政委身邊,*在扶攔上望了眼張志輝問道:「政委,想什麼呢?」
「哦,艦長。我還在回味著昨天晚上遭遇彌諾陶洛斯號事情,當時要不是英艦莫名其妙開跑了,我們不是就要和人家撞在一起了?那樣首長交代的任務可就無法完成了。咱鄭和艦不要說給黃司令臉上爭光,自己是否能活下來可都成問題了。」說完了,張志輝側身望向徐震。
徐震自信地笑笑,悠然道:「政委你也太膽小了,當時英國軍艦是停泊在那裡的,與英艦比起來我們軍艦小的太多了,我當時估算過,若是敵艦不動,我們會順利從敵人側舷外通過。沒有星光,那麼大的霧,我們軍艦又沒有開蒸汽機,恐怕我們就是貼著人家過去,彌諾陶洛斯號也無法發現我們。加上溫州、廈門、琅岐島南航道多方徉動,敵人的注意力早就分散了,根本就沒有想到我們會有天大的膽子從最危險的地方溜出去。」
「老徐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不過這次算是給你賭贏了。」
徐震忘記了自己昨天夜裡見到彌諾陶洛斯號時,緊張的手掌都差點被燙傷了,現在的徐震志得意滿地吹牛起來:「戰爭本來就是一種賭博,大家互相揣測對方手裡有多少本錢,心裡會怎麼想。敵人實力如此強勁,麻痺大意是難免的。所以我也談不上膽子大不大。何況當時敵人不過一艘軍艦而已,就是發現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我們開動蒸汽機,全速衝出去罷了。那麼大的霧,敵人到什麼地方追我們?見我們跑了,他們也只能乾瞪眼。」
「就是,如果我們趁夜霧掩護,明目張膽開動蒸汽機闖出去,相信敵人也拿我們沒辦法。」二副張健松走過來聽到艦長在說昨夜歷險的事情,隨口附和道。
能從敵人重兵圍困中不聲不響溜了出來,這讓鄭和艦指戰員現在心情相當不錯,並且為當時在衝出閩江口時艦長沒有下令用火炮進行示威性射擊感到遺憾,如果有可能,艦上將士們真想再回去大聲嘲笑那些堵在閩江口的英國海軍。
「去,別胡扯!你以為英艦真的拿我們沒辦法?彌諾陶洛斯艦上可是有三十六門大炮,而且敵人布里斯托爾艦就在旁邊,我們真要暴露目標了,先不說布里斯托爾很快開過來,就是琅岐島南面那些軍艦過來又能花多少時間,你還想完好無損地出來?美得你!」張志輝板起臉反駁道。
對張志輝來說,他的任務是鼓動全艦官兵戰鬥意志,同時又不能讓大家太過火,到時候走極端搞的事情不可收拾。張志輝常常對徐震自嘲說自己是在走鋼絲,即不能左,也不得右,快不可以,慢了也不行,稍偏一點就要從上面掉下去,政委這工作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幹的。
跟艦長一樣,張志輝以前並沒有真的出過海,他也是從陸軍轉行干海軍的。海軍上萬人絕大多數都是從沿海漁民招受過來的,部分測繪、輪機等專業人士是從香港、上海等城市秘密招募而來。作為高級將領,來源只有一條——陸軍思想過硬的轉行干海軍。尤其是鄭和艦,鄭和艦的艦長、政委不光要思想過硬,同時他們還要通過各種考試,嚴查家庭背景、文化水平(其他將領可以是地主家庭出身,甚至以前在清廷當過各種官員,可海軍卻不行。除了海軍司令黃翼升以前是清廷水師提督外,其他人都沒有清廷經歷,家庭必須貧寒,加之又要有一定文化,這種人在當時中國可以說是鳳毛麟角了),可以說是百里挑一選拔出來,張志輝明知道統管這麼多人不容易,可他還是很珍惜自己現在的職位,不想輕易地出什麼問題。
作為政委,張志輝必須配合艦長將鄭和艦戰鬥力充分發揮起來,別看艦上只有一百五十四名將士(包括他自己,鄭和艦滿編為一百五十五人,屬於後勤部門的陶醉因為違反軍紀,這次出航被留在了陸上。),可這麼少的部隊卻分成了眾多部門,有輪機,有槍炮,有帆纜,有損管,還有後勤、測繪、政工、信號等等,多專業統合起來才讓鄭和艦可以作戰,少了哪一個鄭和艦都只能繼續留在馬尾軍港中數星星,部門眾多加之人與人之間思想都不同,作為統管思想工作的張志輝,身上壓力就可想而知了。
*在護欄上的張志輝看著操縱風帆的戰士光著膀子喊著口號不時改變風帆朝向,讓鄭和艦朝東南方向茫茫大海中前進。春天南方的太陽曬在身上讓人覺得暖洋洋,天空中朵朵白雲彷彿巨大雪白的棉花包,海風拂動軍帽後的飄帶,天藍的飄帶輕輕擦過肌膚。隨著海浪,軍艦不停地起伏著,讓人一會兒升上空中,很快又摔落下來。大海航行不同江河,這句話現在張志輝深深體會到了,在馬尾湖鄭和艦行駛起來雖然也有些顛簸,可跟海上根本就沒法比,一米多高的海浪拍打軍艦決不是說笑的。
「下步怎麼走?」張健松走開後,張志輝沉默很久,突然開口問道。
徐震正看著海中浪花,一時未反應過來,直到張志輝再重複一遍徐震才回過神來。
「下一步……」徐震回過身看著張志輝,「現在敵人在台灣海峽部署了大量軍艦,我們若是莽撞的闖進去,非和敵人遭遇不可!一艘兩艘咱不怕,打不過大不了跑就是了,可若是敵人前後夾擊,那我們可就有麻煩了。我之意圖還是從台灣島北部進入通過,沿著台灣島東海岸南下進入南海。不過在到南海去之前我們要在這裡打一仗,不然沒法跟首長交代啊!」
「打敵人運輸船?」
「不錯,尋找敵人運輸軍火的船隻敲他一下馬上開溜。敵人現在並不知道我們解放軍海軍軍艦可以進入大洋作戰,從香港和上海傳來的情報顯示,那些運輸船除了攜帶有少量用來自衛的步槍以外,並沒有軍艦護航,對我們來說,這些可是絕佳的好靶子啊,若是不啃他一口實在對不起人家的好心了。從昨天晚上離開馬尾後,我們就斷絕了從根據地得到補給的可能,現在一切都要*我們取之於敵,用之於敵了。」
「這炮一開,我們也就捅了馬蜂窩,英法兩國軍艦非急吼吼追上來尋我們晦氣不可。」
「所以我才說打了後馬上轉移,只有傻瓜才會相信敵人會接二連三犯同樣錯誤。」
張志輝贊同地點點頭,把敵人想聰明一點,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打了敵人運輸船,先不說正在進攻湖口的英法聯軍後勤補給會因為運輸船的沉沒出現問題,就是那邊的聯軍軍艦也肯定要抽出部分到海上搜尋並且給運輸船護航的,這是鄭和艦對湖口那邊最好的幫助了。當然,為了能更好的打擊敵人,鄭和艦也不能鹵莽地光在海峽逞能,該撤時候必須要撤。
張志輝突然想起昨天下午在接到全艦人員上船嚴禁外出,並且斷絕了鄭和艦與外面一切聯繫後,從禁閉室出來沒幾天的陶醉與自己的對話。
陶醉因為打架,自從被關了禁閉後,按照徐震的意思,他就沒有再上艦了,而是在碼頭上幫忙。作為學兵隊培養過的軍人,陶醉的嗅覺也是極為靈敏的,一見所有在外面的鄭和艦官兵匆匆朝軍艦趕去,進出碼頭的各個關口外鬆內緊,以前江中來往捕魚運貨的船隻現在也蹤影皆無,陶醉第一反應就是鄭和艦要有重大行動了。
陶醉現在還算是鄭和艦人員,只是臨時到碼頭後勤處負責搬運。熟悉的戰友一個個上了軍艦,陶醉的心思也活動起來,他以為作為鄭和艦水手,自己也應該和大家一起出航。可陶醉左等右等,等了半天就是沒人來通知自己上艦準備出航,於是陶醉自己尋上門去了。
張志輝當時正忙的要死,船舶部的沈部長、建造鄭和艦技術人員代表徐壽、華蘅芳……就連負責閩浙戰事的王軍長也趕了過來,這些人都要艦長和他這個政委接待,對著王軍長他還必須低頭接受教導。一口一個保證、肯定、堅決……正信誓旦旦,艦下突然傳來鬧事聲,差點沒把張志輝嚇個半死。張志輝一邊給徐震使眼色,讓他暫時穩住這些各方大員、民眾代表,一邊自己趕忙跑了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一出去張志輝就看到陶醉正在登艦口與衛兵大吵著。
火氣很大的張志輝在聽了陶醉爭辯後,毫不猶豫否決了讓陶醉上艦參加戰鬥的請求,至於理由,那就是陶醉在不久前違反了部隊紀律,如果上艦後再次違反紀律,那就不是關禁閉的問題了,而是整個鄭和艦都有覆沒的可能。一通訓斥,失聲痛哭的陶醉被張志輝給轟走了。
張志輝默默苦笑兩聲,昨天自己火氣也太大了。作為政委,陶醉想要登艦參加戰鬥的心情應該可以理解,而且應該是值得鼓勵的。畢竟出海的只有一千來噸軍艦一艘,而敵人光在閩江口就有七艘軍艦,噸位達到三萬多噸,各種火炮三百一十七門——鄭和艦連人家的零頭都趕不上。與強大的敵人比起來,鄭和號前途是極為可慮的,一個大意就有船翻兵沒的危險。而這時候陶醉還搶著要上艦,作為政委這種精神為何不值得表揚?張志輝現在有些後悔自己昨天太武斷了。就是從安撫軍心來說,自己當時也應該好好跟陶醉談談,或許讓陶醉上艦更好些。張志輝心裡暗暗想道:「要是能安全返回,還是再和陶醉好好說說吧,下次再出航把他也帶上。」
「……左舷ど五——零零方向發現海島!」桅桿上的了望兵大聲喊道。
徐震和張志輝同時側身將目光投向了望兵所給出的方位,東方海平面上出現一個黑點。
沒多久,劉洋從後面走了過來:「艦長,我們現在已經到西犬島外了。」
徐震點點頭,正了下軍帽道:「告訴大家提高警惕,注意搜尋海面上敵人軍艦及運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