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空中飄溢著一層淡薄的白霧,天還沒大亮,馬尾就已經人聲鼎沸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擠滿了羅星塔下面的街道,吆喝聲,還價聲將街道變成了大市場。住在馬尾附近的居民挑著自己生產、製作的各種商品從四鄉趕了過來,向住在這裡的工人、軍人還有他們家屬兜售商品。淡淡青煙從爐子裡冒出,活雞鮮魚擠滿了道路。
「老闆,這豬肉怎麼賣?」
「上好的五花肉,一元一斤。」
「這麼貴?!你是不是在坑我?昨天五花肉才八角錢,怎麼今天就成了一元了?」
屠夫放下斧頭,只是瞥了了眼面前年輕的軍人:「這位兵爺,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這錢自然是不一樣了。昨天洋人還在西洋,可今天他們就到了長門,兵爺總不會還以為只有到西洋才能打洋人吧?一元錢一斤,兵爺您愛買就買,不買乘早走開,別妨礙我做其他人生意。」
賣肉的商販主意大的很,一點兒也沒有因為面前站著的是個軍人而膽怯。這也難怪,如果面前軍人換了是清軍或者團練、長毛什麼的,他們連和你討論價錢的心思都沒有,直接搬上就走了,可這裡是根據地,這裡的軍隊有著嚴格的紀律,誰要是趕搶百姓東西,只要報上去,這人馬上就會人頭落地了,有部隊紀律做保證,屠夫也不害怕這些軍人會亂來。
那名軍人年紀很輕,讓屠夫搶白兩句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臉漲地通紅道:「誰說我不買了?只是你這價錢不公道!豬肉一直都是八角錢一斤,又沒什麼特殊事情發生,你憑什麼亂漲價?大家說說看,他這價錢公道嗎?」
在質量沒變化,不漲價當然是百姓樂意看到的事情,不要說不漲價,大家都還盼著降價呢!最好免費派送那就上上大吉了。今天豬肉價格突然漲了上去,那些人本來就有些怨聲載道,只是大家也就隨口說說,有錢想買的自然會買,沒錢的、可買可不買的也就發兩聲牢騷走一旁了。現在見有人帶頭打抱不平了,圍觀的自然是在旁邊紛紛附和,根據地給了他們工作,而軍人保護他們有個安全的環境,圍觀百姓在贊同年輕軍人的同時,還指手畫腳指責屠夫沒良心。
見群眾都站在自己一邊,年輕的軍人一股熱血直衝腦門,臉上充滿了勝利的喜悅,心中激盪著得意之情,那名軍人彷彿覺得自己更加理直氣壯了,在他眼裡,面前這位亂漲價的不是什麼屠夫了,而是成了自己的敵人。屬於要嚴厲批判、堅決打倒之列中的一份子。
泥巴也有個土性,何況這位屠夫本來就沒有受過什麼太好的教養,面前指責自己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屠夫這下徹底不幹了,把斧子一甩,捲起袖子拍著案板瞪著那名軍人罵了起來:「你小子是買肉的還是打架來得?要買就這價錢,不買就給我滾!老子這裡不歡迎你這種人!……什麼東西,有槍就了不得了?怎麼沒看你殺幾個洋人,倒衝我這個老百姓耍起了威風?你不是海軍嗎?真他娘的威風,有能耐你去罵洋鬼子,去揍那些跑到這裡來的洋人啊?屁事不知的小孩還買肉?你就是要買老子也不賣了!」
年輕人誰沒有火氣?給人家一罵那名軍人受不了了,氣憤地手指著屠夫道:「你怎麼罵人呢?我只是認為你漲價沒道理,你也用不著又是老子又是小孩。我說你這種人還講不講理?」
「我就不講理這有咋地了?老子不光不講理,還要揍人呢!」
屠夫見那名軍人手指一直在自己鼻子前晃悠著,怒喝一聲從鋪子裡撲了出來,揮拳朝年輕軍人打了過去。火氣很盛的軍人自然也不是好惹的,見屠夫不買肉找自己打架來了,那名軍人虛晃一下讓開了屠夫的拳頭,接著一個掃趟腿,讓失了重心的屠夫來了個嘴啃泥。見屠夫摔倒在地,軍人剛才不滿已經隨之而去了,轉身剛想走開,沒想到摔在地上的屠夫飛快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聲虎吼後,拳頭重重地擊打在軍人後背上,讓他眼前一黑,好一陣岔氣。
腳下一個踉蹌,見屠夫還咬牙切齒黑著臉朝著自己衝來,那名軍人徹底被惹火了,這時候什麼軍規什麼軍紀通通拋之腦後,顧不得後背還火辣辣地疼痛,紅著眼朝屠夫衝了過去。
「打架了!打架了!……」
肉攤前空出大塊空地,剛才還在齊聲指責攤販的百姓現在都成了看客,在旁邊為雙方鼓勁喝彩。看熱鬧的心態乃人之天性,並不因為生活改善而改變。隨著奔走相呼,圍觀上的群眾越來越多,很快,將維持治安的馬尾守衛隊給引了過來。見是軍人和百姓在打架,那些守衛隊隊員一邊趕緊上前將倆人拉開,一邊急忙派人通知鄭和艦——那名軍人身著白色軍服,這身軍服可是海軍的。在馬尾,除了海軍學兵隊,就只有鄭和艦上有海軍將士了,學員隊與現役海軍軍服不同,從軍服上是可以分辨開的。既然鬧事的是海軍士兵,自然由軍隊自己來處理比較好。
當倆人被守衛隊隊員拉開時,彼此都鼻青臉腫,剛才一翻扭打是用不著什麼軍體拳的,而屠夫在衝動同時也還保留一點兒理智,沒有將斧頭揮起來。反正抱成一團你給我一拳我打你一掌,屠夫勝在整日殺豬擁有一聲力氣,而軍人在軍隊中本身就訓練如何比人家更強,海軍對體力要求尤其嚴格,打了半天也只打了個半斤八兩。
「陶醉……!」張志輝圍著闖禍的年輕戰士急速地轉來轉去,眼裡彷彿要冒出火來了。「……好小子,能的很啊?……部隊教你用來和敵人搏鬥的技術沒用到敵人身上倒對老百姓用上了。……真不錯,發揚了敢打敢沖精神將人家老百姓打的頭破血流,你小子還真給部隊掙面子!蕭雨風,你看看你帶的好兵!」
鄭和艦司務長蕭雨風在旁邊低著頭不停地搓著手,臉上一副無奈表情。
闖禍的戰士是蕭雨風手下戰士陶醉,陶醉是剛從學兵隊結業調到鄭和艦上來,到了鄭和艦後他被分配到蕭雨風手下幫廚。今天早上蕭雨風讓他和其他幾名戰士到集市上買些肉菜改善伙食,到了集市後因為要買的東西很多幾名戰士分散開了,沒想到這一散陶醉就闖了這麼大的禍。
解放軍對軍紀要求十分嚴格,而海軍因為黃翼升的關係,要求尤為嚴格。作為從清軍隊伍中投奔過來的黃翼升,到了根據地後對任何事情都謹小慎微,不敢蹈錯一步,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手下鬧出什麼事情,讓他難堪了。為此解放軍各項紀律到了海軍後執行的更為嚴格,處分全都是朝最嚴厲*攏。慈不掌兵,這是黃翼升的原則。
沒出什麼事情的海軍,沒想到今天卻鬧出了戰士揮拳打百姓這種特大新聞。
陶醉現在低著頭,渾身微微顫抖著。等守衛隊一將自己和屠夫隔開後陶醉就有些冷靜下來了。冷靜下來的陶醉馬上發覺大事不妙,自己和老百姓這麼一揮拳幹架不成了海軍反面典型?周圍這麼多人圍觀,你就是想不承認打過架都不可能。
屠夫被守衛隊隊員押到隊部去了,而陶醉被守衛隊隊員押送往鄭和艦。回去的路上,陶醉就聽到旁邊百姓對自己議論紛紛,可惜他們談的不是自己指責屠夫亂抬物價,也不說屠夫先揮拳打自己,這場架到了百姓嘴裡成了自己憑著身強力壯主動打老百姓,隨著離開事發地點越來越遠,打架事件也越傳越邪乎,被打的屠夫簡直比竇娥還冤,而自己這個進行正當防衛的在百姓嘴裡成了欺行霸市的地痞、惡霸。於是那些群情激憤的百姓浩浩蕩蕩跟在陶醉後面,要看看部隊是否能處治這個敗類。還沒到軍營,接到消息的張志輝匆忙從艦上趕了過來,對老百姓好話說盡,保證會按照紀律處分陶醉,那些百姓才慢慢散去——停泊軍艦的地方畢竟不是一般人可以*攏的。雖然軍人好說話,可原則問題他們也不含糊,要是誰冒傻氣想衝進去,迎接他的只能是無情的子彈了。
到了艦長,陶醉還沒解釋,張志輝就大發光火,想起自己的委屈,陶醉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怎麼,什麼事情讓政委如此大動干戈?隔著老遠我就聽到政委你的聲音了。」徐震背著手從指揮台轉了過來。
見徐震走了過來,張志輝強壓下怒火,盡量平和地說道:「艦長……你看看我們的好兵,這洋鬼子還沒打,倒先打起百姓來了。結果讓數百群眾圍著我討說法,可了不起!」
「哦?我們部隊居然會出這種事?這倒頭一會聽說。」徐震上下打量一番陶醉,語帶調侃地說道:「不錯不錯,長本事了,學兵隊算是沒白待,看看,我們小陶可以和人家老百姓打的如此激烈,這臉上勝利的標記不少嘛!」
張志輝聽徐震的意思是怪罪陶醉跟老百姓打架還如此狼狽,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唉,艦長你別不以為然,海軍到現在都還沒發生這樣的事情,要是給黃司令知道了,你想想司令臉色會好看嗎?何況這事情你就是想壓也壓不住,那麼多百姓圍在營房外面,那些沒事還要找點事情出來的記者會放過我們?我們鄭和艦這次算是當了回好典型。」
給張志輝一說,徐震臉色也慢慢嚴肅起來。他現在發覺事情的嚴重性了,最近一直都未接到星子那邊電報,要是電報通了後,給海軍總部第一封電報就是自己這邊出了漏子,司令非難看自己不可!也許等待著鄭和艦的就是集中整頓,短期內想出洋作戰是休想了。而張志輝之所以發火也就在這裡。給這裡一鬧,艦上官兵一個個溜了過來看熱鬧,結果讓張志輝毫不客氣轟了回去。事情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張志輝發火是發火,也要允許犯錯的戰士自我辯解一番。
「如果真的如同陶醉所言,錯並不在我們這邊,那位攤販也要負一定責任。」聽了陶醉辯解後,張志輝摸著下巴沉思會兒說道。
「不管誰對誰錯,作為軍人動百姓就是錯!我們是軍人,不是老百姓,罵不還口,打不還手,要凶只能對沒有放下武器的敵人兄,這是軍隊鐵的一項紀律,無論如何不能違反。就陶醉你所言,你不光還了手,還先出口傷人,這是絕對不能原諒的!」張志輝訓陶醉時,順便將徐震也給教訓了一通。對張志輝而言,徐震這位艦長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愛惜自己的手下了,老是喜歡護犢,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徐震臉有些微紅,張志輝說的如此明顯,他要是聽不出來這個艦長就不用當了。張志輝完全從軍隊紀律方面說,徐震就是想反駁也找不出反駁的地方。「不錯,打罵百姓終歸不對,尤其讓百姓將自己揍的如此狼狽就更加……這個,政委,我看這樣吧,先關陶醉七天禁閉,在這段時間我們先和守衛隊一起調查一下,要是真的跟他所說一樣,七天後再讓他上艦,如果陶醉說謊,那麼將從重處分,將他送上軍事法庭。你看如何?」
這種事情屬於政委職權範圍內,徐震可以提建議,但不能代替張志輝做決定,不然他就是越權了。這點徐震還是很明白的。見艦長已經表態了,陶醉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張志輝。張志輝強忍著怒火,恨鐵不成鋼看著陶醉。點點頭:「就先禁閉七天。陶醉我可告訴你,事情到底如何你必須坦白交代!不然等我們調查出來與你說的不一樣,我會親自將你送上軍事法庭的!至於你,司務長,今日這種事件發生說明你平常對手下管理太鬆弛了,禁閉一天,同時扣除全月薪水,你服不服氣?要是覺得委屈現在就可以提出。」
「…頭喪氣的陶醉小聲答應道。
政委既然這樣說了,蕭雨風也沒什麼二話。「首長處分的對,是我平常忽視了對手下管理。」
「來人……帶下去。」
闖了禍的陶醉和他的司務長被執法戰士押送下船,關進了禁閉室。
「唉,也難怪戰士們火氣這麼大,軍艦現在已經做好準備了,可我們跟上面卻失去了聯絡,放著眼前敵人在家門口耀武揚威卻不能打,換了誰心裡都憋著一肚子火。」見陶醉被帶了下去,艙裡只剩下徐震和自己,張志輝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手揉著額頭,煩躁地說道。
「呵呵,政委,你剛才訓陶醉時可不是這樣啊?怎麼一轉身就變了呢?明知道人家是因為沒仗打,憋出來的,你還忍心處分人家?」
張志輝抬起頭,沒好氣地看著悠閒的徐震:「正因為大家心裡憋著一肚子火,現在一個個都成了火藥桶,一點就炸,這陶醉就更應該嚴厲處分。不然讓其他人有樣學樣那還了得?再發生一起相似事件,我這個政委算是當到頭了……你別笑,到時候你也跑不了,我非告你縱容不可!」
徐震撞天屈叫了起來:「天地良心,我怎麼可能縱容部下?政委你可別血口噴人哪!而且抓思想工作的是政委你,而不是我,真要說縱容,也只能說政委你自己首先犯了錯。」
給徐震這麼一辯解,張志輝笑了起來:「得了,還沒到那地步艦長你就開始推卸責任了?好像天底下就艦長您不會犯錯似得。說說看,和百姓打架按照軍紀是關三到五天,你憑什麼要關人家七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說的已經露出狐狸尾巴了。」
徐震理所當然地說道:「打架自然是不對的,更讓人可氣的是陶醉算是在學兵隊白學了,別說那些人高馬大的洋人,就連個街上賣肉的老百姓都打不贏,這也太他娘的丟老子面子了,打贏了,三天禁閉,既然沒打贏,自然要從重處理!」
張志輝聽的直搖頭,自己居然攤上這麼一位艦長,這思想工作可有的難做了。「我說艦長啊!你怎麼能這麼說?難道學兵隊專教戰士如何跟百姓耍威風嗎?這也太胡扯了吧?」
「報告!」徐震剛想繼續和政委逗樂,艙門外有人喊了一聲。
「進來。」張健柏手拿電報從外面走了進來。
見進來的是張健柏,徐震和張志輝精神一振,四目齊刷刷投到張健柏手中電報上。
「報告,星子來電。我湖口前線現正與敵人相持中,昨日海軍佈雷分隊擊沉擊傷敵艦各一艘,另:據情報,英國勇士號軍艦率領之四艘增援軍艦已到達香港,法國光榮號軍艦率領之三艘增援軍艦到達安南硯港,在敵情未明之前,鄭和艦不得輕舉妄動。海軍司令員,黃翼升。」張健柏說完後將電報遞給了徐震。「首長還有什麼指示?」
「電報終於可以使用了?」徐震接過電報問道。
「事故原因已經查明,從發過來電報看,是武夷山那邊山民因為愚昧將電報線給割斷了,當地守衛隊將帶頭的抓了起來。初步審訊那些山民是聽信清廷密探造謠才做出如此事情,為此倪院長已經派人趕了過去。現在守衛隊在沿途設置了保障分隊,以後那邊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倪院長?……老天!讓倪院長關注,那些密探有的苦頭吃了。」張志輝一聽倪院長派人過去查處,對那些造謠的密探大表同情,這位倪院長可不光對根據地人們來說是嚇唬小孩的,就是對清廷方面人來說同樣具有威懾性,一般清廷地方官員,只要告訴他倪峰對他很注目,相信這人半夜會睡不著覺的。連一般官員都是如此,又何況那些微不足道的密探?
「還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對了,請稍微等下。」徐震接過電報,習慣性地剛開口,馬上就想起剛才這裡發生的事情,轉頭看了眼張志輝道:「張台長,你馬上給星子發電報,就說我和張政委請示處分,至於原因是因為我們未管好手下,讓自己的戰士與百姓發生了一起小衝突。馭下不嚴,這是我們錯誤。為此我和政委必須要負起領導責任,請司令給予指示。」
「是不是早上在集市上打架的事情?聽說鄭和艦上有個戰士被人家給打了一頓。」
張志輝以手加額,有些無奈地說道:「得,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連一直窩在電台室的張台長都知道了,恐怕這事情已經傳的滿城風雨了!」
徐震忘記了自己還正打算給司令發電報請示處分錯誤,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大街上人們說自己的戰士被打了,這讓徐震很不是滋味。「他娘的,都怪陶醉這小子無能!咱這海軍還不給人家當笑話傳了?手下戰士連百姓也打不過,我這艦長看來只能回家種田去了。」
張志輝有些不滿地說道:「又來了,我說老徐你就不能從維持部隊軍紀想想嗎?怎麼總覺得自己的戰士就應該把人家百姓揍的頭破血流?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兩起,你我真的要脫下這身軍服回家種地去了!張台長,你別聽艦長亂嚼舌根子,請求處分的電報馬上發出去。去吧,對了,順便請示一下,問問我們什麼時候執行戰鬥任務,這要是再不讓戰士們活動下,馬上他們就要翻天了!」
***
「左舷注意,目標兩點方位,距離一千二百碼,爆破彈……預備……放!」
太陽高懸在碧藍的天空,微風輕拂垂柳,波光粼粼的馬尾湖上,一艘軍艦正吐著濃黑的煙塵沿著馬尾湖北岸朝西行駛。
隨著王紹興的口令聲,鄭和艦猛地朝右邊傾斜,轟鳴聲中,巨大的煙霧從軍艦左舷噴吐出來,將整艘軍艦籠罩住了。正在南岸*江堤行使的一艘木船被周圍升騰起巨大的水柱包圍了,沖天水花中,火光一閃,木船先後被兩顆炮彈直接命中,支離破碎的木頭成了空中飛舞的無數黑點。
徐震站在索具旁,手持望遠鏡觀察炮彈落點。一輪炮火過後,徐震滿意地將望遠鏡放了下來,剛才攻擊效果不錯,六發炮彈,四發近彈,兩發直接命中,看來軍艦改造時讓戰士們在木船上模擬訓練這番工夫並未白費。
「左舵五,前進兩,*上去。」
徐震身後傳來噹噹聲,過了會兒,艦艏慢慢朝南岸方向轉去,下面機房傳出轟隆聲。
「五度左,兩速前進!」掌管車鍾和舵令的傳令兵大聲回復下面完成的動作。
「回舵五,前進三。」
「五度右,三速前進!」……隨著徐震下達的連串命令,鄭和艦調頭朝南岸靶船*了過去。
拖輪已經調轉船頭朝羅星塔開去,現場只有從民間征來用做當靶船的木船剩下還在燃燒著的殘骸,燃起熊熊大火的焦黑木船因為船底被炸破,江水洶湧地灌了進去,慢慢地,木船只有燃燒著的船幫還露在水面上。靶船周圍水面四處散落著一片碎木屑,正在隨波浮蕩著。這些碎木屑都是剛剛射擊造成的,在左舷火炮轟擊前,右舷也進行過實彈射擊,不過被右舷火炮擊中的靶船早就已經沉了下去,炸飛的木塊也早就隨波飄到下游去了。
岸上到處都是一個個土坑,半遮蓋的掩體大敞著窗口,仰面朝天;房倒屋塌,焦黑的木炭散了一地,留下火苗肆虐過跡象。——這是鄭和艦以前進行定點打靶留下來的痕跡,幾個月來那些彈坑一直未修復過,讓它還保留著當時的面貌。
軍艦緩緩在距離前靶船不遠的地方拋錨停了下來。甲板上官兵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水面上的那縷殘火。以前他們只是進行過定點射擊,像今天這種射擊移動目標,這還是第一次。從戰士們興奮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對眼前這場面極為滿意,以前每天早晚在用做替補的木船上念口訣,練動作這番心血沒有白費。
「右舷火炮,一千五百碼六發爆破彈命中一發,近彈四發,一發脫靶;左舷火炮,一千二百碼六發爆破彈命中兩發,四發近彈。實彈射擊檢測優良。」
「蒸汽機運作良好,未發生故障。損管演練順利,當軍艦假設被擊中時,擔任損管人員做到了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救火並轉移易燃易爆物品。」
「艦長,碼頭那邊發出緊急信號,請您馬上回去。」
「不錯,大家表現都很好,幾個月訓練畢竟沒有白練,只是這些都是不在戰場上取得的,天曉得炮火紛飛時大家是否還能做的這麼好。今天訓練到此為止,陳輝,命令返航吧。」徐震滿意是滿意可他心裡還有一絲隱憂。剛好,在桅桿上擔任了望的戰士發現碼頭那邊傳來光線反射信號,徐震只是簡單介紹一下就命令軍艦返航了。
鄭和號汽笛一聲長鳴,拔錨調轉船頭緩緩朝北岸羅星塔碼頭駛了回去。徐震走到船頭,迎著撲面而來的江風靜靜立在那裡。張志輝正在表揚炮手們,一轉頭發現徐震一個人站在船頭,匆匆結束後走到徐震身側。「艦長,你是不是有什麼心思?」
「政委啊,我有什麼心思?只是湖口那邊打的正熱鬧,我們卻在這裡整天駕著軍艦圍著馬尾湖兜***,這心裡面總覺得不是滋味。唉,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們出去馳騁大洋?」徐震歎口氣,轉身望著張志輝:「我說政委,剛才瞭望員說碼頭那邊緊急要我們回去,你猜猜發生什麼事情如此焦急?可別告訴我黃司令答應我們出洋作戰這種不切實際的笑話,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徐震有些悻悻然地沉下了臉。前兩天他和張志輝聯名發給總部的電報,總部那邊很快就回電了。來電先劈頭蓋臉將徐震和張志輝臭罵一通,認為他們沒管好自己手下戰士,明明知道不能打罵老百姓,而他們的士兵卻全都違反了,上樑不正下樑歪,反過來要是下面出了問題,根子肯定在上面。海軍通報批評,艦長政委記大過一次處分,如果不是總部那邊現在正和敵人打的熱鬧,從電報看黃司令非派人過來嚴厲查處不可……從總部發來的電報徐震懷疑黃司令是否有些太小題大做了。電報後面,黃司令警告說在鄭和艦整頓好之前,鄭和艦用不著考慮出海作戰。這封電報將徐震和張志輝打蔫了,兩天來一直被電報內容糾纏著,頭都抬不起來。
張志輝心有同感地默默點點頭:「關於陶醉的問題地方守衛隊已經調查清楚了,那名屠夫在打架前因為與兄弟發生財產糾紛,心情十分不好。那天早上我們戰士友好地問他豬肉價錢,他卻將怒火轉到戰士身上。我們的戰士也有問題,這價錢要漲屬於周瑜打黃蓋,可我們戰士卻跳不住了,非要尋根問地不可,再加上旁邊人一起哄,賣肉的屠夫臉皮子也掛不住,搶先動了我們戰士。要說戰士和百姓打架,這事情就是在福州來說也並不是第一起,可誰叫打架的戰士是我們海軍的,還是咱們鄭和艦上水兵?唉,該著我們倒霉,在這關鍵時刻偏偏攤上這種事!」
「處分我倒不怕,大不了咱再到陸軍抗槍衝鋒去。讓我生氣的是陶醉這小子實在太沒用了!連個老百姓都打不過,關他七天禁閉,該!等他出來了政委你再給他的大過處分,讓他回學兵隊再練練身手去,就這熊樣還想當鄭和艦戰士?我的水兵不能有孬種!」
張志輝見徐震將一腔怒火轉到了陶醉未在和屠夫打架中佔上風,只能搖頭了。真是什麼樣的官帶什麼樣的兵,艦長自己都認為打架應該狠狠地打,那以後下面還如何遵守軍紀?「我說老徐啊,戰士們凶一點沒錯,不過這應該對敵人,而不是對老百姓。對老百姓凶算什麼能耐?你這想法要是給司令知道,非把你也關禁閉不可!……算了算了,這事情到此打住,大家都別再提了,越提越讓人鬧心。關於緊急請你回去,這事可誰都猜不准,到處都在打仗,也就我們鄭和艦成了擺設,就是情況再危急也輪不到我們。興許是總部來電,派人來調查?」
徐震不滿地說道:「還說就此打住,你這烏鴉嘴怎麼又提這事情?我們已經認錯並且接受處分了,還派什麼鳥人來調查?算了,反正也猜不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馬上就到碼頭了,反正一上岸什麼都知道了。」
吐著黑煙的軍艦回到碼頭,軍艦還未*岸,站在船頭的徐震和張志輝就意外地發現電台台長張健柏和船舶部部長沈葆楨正站在碼頭眺目望著鄭和艦,張健柏還拚命對軍艦揮著手。徐震和張志輝心底一沉,倆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時升起是否真的是總部派人來調查鄭和艦這疑問。
「徐艦長、張政委,電報!南昌電報!」
徐震和張志輝剛走到舷梯,張健柏就揮舞著手中電報跑到舷梯下了。
徐震雄軀一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三步並兩步從舷梯上跳著小跑下來。張志輝一臉意外,急忙跟著徐震下到碼頭上。
「什麼電報?快,給我!」徐震一把將張健柏手中電報奪了過來,顫抖的手緊緊拽住紙張,好一陣都沒打開。
「南昌電報!是楊首長親自發來的!」因為激動,張健柏聲音也有些顫抖了:「楊首長命令鄭和艦立即準備出海作戰,要不惜一切代價擾亂敵人運輸線!」
「哦?……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徐震哆嗦的手握著電報紙發出沙沙摩擦聲。
張志輝一愣,見徐震因為激動都無法將電報展開看了,從身旁將電報接了過去,展開放在徐震和自己面前,倆人一起看起來。
……鄭和艦徐艦長、張政委,湖口局勢一日三變,我軍在敵陸海軍攻擊下極為被動,先命令你艦離開基地,進入大洋尋找敵人運輸船隊,打擊敵人運輸船隊,令敵人陷入運輸癱瘓中。在敵極強我極弱的現實情況下,此任務既是極端危險,同時也是極為光榮的。希你艦發揚中國人不怕苦不怕死之精神,為民族解放事業做出自己貢獻。
今閩江口外有西人軍艦封鎖,為了你艦能順利進入大洋,你部可擬訂計劃令浙江、福建各部給予配合,總之必須在極短時間內順利地進入大洋。
鄭和艦乃中國第一艘現代化戰艦,你們是第一批操縱國產戰艦馳騁大洋之新一代中國海軍將士。數十萬解放軍將士關注著你們,期盼能欣聞你們取得光輝戰績。根據地兩萬萬同胞感謝你們,因為你們讓他們重新感受做一名中國人應有之自豪。驕傲屬於你們,光榮屬於你們,勝利屬於你們!解放軍總司令楊滬生,總政委史秉譽,參謀總長李雪龍。一八八四年三月二十五日。
「是楊首長嗎?真的是楊首長發給我們的嗎?菩薩保佑,我不會看錯吧?」徐震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細看落在上面的署名。
「徐艦長,是楊首長親自發給你們矣。不光是楊首長,還有史政委暨李參謀總長。」沈葆楨在旁邊肯定地說道:「恭喜二位,鄭和號軍艦終於可以出洋作戰矣,鄭和艦訓練精熟,亮軍艦一出,洋盜弭首就縛也。惜小吏志廣術疏,拙於鉤稽,雖有馳騁大洋之心,卻無操槍弄炮之術,只能在此期候將軍捷報傳來。」
「多謝沈部長吉言,我等定將搗他一個天翻地覆。張台長,給總部回電,就說我艦定會在極短時間內離開馬尾,進入大洋作戰!呵呵,老天總算開眼了!」徐震笑的咧著嘴合不攏了。
「黃司令怎麼沒有電報?按理說命令我艦出洋作戰應該由海軍總部下達啊?」
張志輝雖然也極為熱盼鄭和艦能出去好好折騰一番,可見電報上只有解放軍總部三大巨頭,卻少了海軍黃翼升的名字,滿腔熱血漸漸冷卻下來。
「哎,我說政委,這是楊首長交給我們最光榮的任務,你管那麼多幹嗎?沒看到嗎?為了鄭和艦能順利出洋作戰,浙江、福建各地部隊都要按照我們擬訂計劃配合我們,這是最高首長指示啊!我們只要執行就成了。」徐震畢竟是從陸軍出來的,服從楊首長命令完全佔據他的頭腦。
給徐震一說,張志輝也只能默默點點頭默認了,畢竟一個是三軍總司令,一個只是下面海軍司令,楊首長下達的命令就是和黃司令命令衝突,自己也只能服從楊首長。
徐震轉身朝軍艦上跑去,邊跑邊喊道:「通知全艦,全艦將士做好準備,我們要出洋作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