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法國舞蹈家娜娜小姐的演出在口哨中開始,又出人意料地在打架中結束,這讓坐在樓上包廂裡觀看演出的周緯和王林斌都覺得有些掃興。
那場打架出現的實在突然,坐在上面的周緯和王林斌正看著饒有興致,下面卻突然炸了窩,把演出給搗黃了。據打擾了倆人興致的憲兵隊隊長在下去瞭解情況,再返回後向倆人描述,打架事件是由一個叫格林姆-格雷的英國佬與一個叫斯科特的,美國人引發的。
據憲兵隊瞭解——憲兵隊瞭解事情經過,一般比警察態度要稍微粗暴些,不過效果卻很好——那個明顯對英國人抱有敵意的美國人斯科特先生,以嘲諷的語氣對格林姆-格雷說了些話,好像是說英國人都是些頑固不化的笨蛋,不像美國人,像他斯科特,血液裡流淌著希臘、法國、荷蘭、俄國、中國的血液,這才使美國民族有清新的氣息。至於格林姆-格雷,這個大家都知道的具有歇斯底里與神經衰弱的英國人,這時候卻體現出一名英國人慣有的幽默感,他只是用齒縫的聲音,冷冷回答斯科特先生,說什麼如此說來,斯科特母親的交際手腕可真好……
斯科特先生又不是白癡,於是一場打架事件該具備的要素全部齊全,事件的發生自然是水到渠成,唯一不好的就是因為這起事件,打擾了軍令部部長觀看藝術表演的雅興。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對這倆個不長眼,破壞了首長雅興的東西,憲兵隊當然一再保證不能輕饒了他們。
掃興的周部長謝絕了夜總會老闆推薦給他的「水靈靈的」法國女郎——那些女孩子剛才就和娜娜小姐一起演繹中國舞蹈,不過坐在上面的王林斌怎麼看也看不出他們跳的,與國內他所看到的民間舞蹈有什麼相似之處,卻總覺得更像是最近剛剛流行起來的脫衣舞——拉著王林斌坐在沙發上品嚐走私過來的法國葡萄酒,同時哀歎世風日下,具有傳統美德的英國人也撕破了臉皮,看起來倒像是街道上潑皮,如此可見,曾經的日不落帝國現在已經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周緯轉動著手中的酒杯,有些落寞嘟囔著:「這個該死的羅得島,熱的讓人難以忍受啊……你不知道,在國內時,有那麼些傢伙總是說這裡風景秀美,氣候怡人,真過來,不說冬季潮濕,夏季炎熱,看看島上建築,我還以為回到黑暗世紀。」
地中海式氣候當然不像周緯埋怨的那樣讓人難以忍受,就氣候而言,真得再舒適不過了。坐在周緯下面的王林斌卻順著中將的話說道:「是的,國外沒法跟我們國內比,在國內,就算最寒冷的冬天,您既可以到漠北欣賞千里冰封的北國壯美景觀,還能能在海南感受到習習暖風撲面的溫暖。雄偉的唐古拉山,匯聚天地靈氣的黃山,蜿蜒的長江,咆哮的黃河……沒有一個人會認為國外比國內好。」
周緯點點頭,出神地看著手中酒杯,突然小聲道:「小王啊,我要歸國了,你有什麼要求嗎?別覺得不好意思,有什麼要求提出來,只要我能辦到,一定幫你爭取。」
王林斌很是意外,雖然作為海軍軍令部部長,周緯長期不在國內,跑到地中海這裡「視察工作」,顯得對工作有些不那麼負責,可今天周緯開口說要回去,還是讓王林斌覺得太突然。
「首長要回國了?」
話一出口,王林斌就覺得自己實在愚蠢。
「不錯,接到國內指令,我後天就回去。」周緯看著頭頂水晶吊燈出了會神:「從明天開始,與聯合夢想一切關係全部斬斷,上面會重申戰時嚴查走私紀律,那種收通行費行為,不能再做了。」
「為什麼?……我們從沒有什麼把柄讓人抓住,戰時嚴查走私紀律不是每個星期都會重申一次,那只是走個過場,說過就算。」
想想自己在聯合夢想的事業正蒸蒸日上,雖然因為章司令員,讓王林斌總覺得渾身不舒服,那種擔驚受怕讓他在第三艦隊的日子裡每天做噩夢,可要是讓他在現在放棄這些事業,王林斌卻有些捨不得。
周緯搖了搖頭:「這次不一樣。」
猶豫片刻,周緯站起來走到窗台旁,將窗簾拉的更嚴實些,走到王林斌身邊,貼著王林斌坐下,皺著眉頭盯著地板縫隙。王林斌不敢打亂首長思路,只好不出聲陪著周緯發呆。
偌大的房間內一時陷入死寂,過了半晌,周緯歎了口氣,拍了拍王林斌肩膀輕聲說道:「有些事情按照保密規定我是不能告訴你的……」
王林斌急忙站起:「既然這樣,首長您還是不用說了,部下一定擺脫和聯合夢想一切關係,同時嚴厲查禁海上走私……如果是老關係,也抓?」
所謂的老關係當然不是說那些交了保護費的貨輪,而是和周緯有關係的那些走私船。
周緯讚賞地沖王林斌點點頭,讓他坐下來:「明白什麼是自己該知道的,什麼是不該知道的,很好,就應該是這樣,不過既然你已經牽扯到這件事情中了,那麼知道些還是應該的。」
「不錯,我們以前每個星期都會接到上面傳達的查禁走私文件,上面重話可說了不少,你見過哪次真按照文件上那些要求去做過嗎?……沒有,一次也沒有。」
王林斌不出聲,靜靜聽周緯解釋。他雖然給自己行為找了不少借口,可潛意識中,資敵的念頭卻總是像團討厭的陰霧,無法驅散。現在聽周緯聲音如同小河緩緩流淌,王林斌心底裡預感到有什麼特別重大的事情要隨著部長說的話而大白天下……不,只是極少數人知道,其中知道的人中就有他王林斌一個。這讓王林斌又是為周部長對自己如此推心置腹感到榮幸,同時又有種莫名的恐懼——他很害怕知道事情背後的真相。
「你很聰明,也很謹慎,這些我都知道。不過再聰明,再謹慎,哪怕背後有我們撐著,想完全不暴露,那也是不可能。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同心同德,明白嗎?」
「明白。」看著周緯如利劍一般的眼神,王林斌感覺後背濕漉漉的,人都快要虛脫了。那種處置對利益圈有危害的人員手段,王林斌可是聽說過。如果別人想從他這裡打開突破口,王林斌可以想像原本稱呼他小兄弟的那些傢伙們,會用什麼來慰問自己。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一個國家可以把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保留幾十年,或者永遠,但個人不行。對國家而言,只要他願意,任何人都不存在什麼秘密。」
王林斌更是大汗淋漓,他現在越發肯定有人出賣了自己。至於周部長,這個引誘自己上了賊船的糟老頭,看樣子他是在讓自己「朝聞道夕死可矣」呢!
「幹這種事情,能讓人抓不到把柄,背後潛藏著什麼,難道小王就沒想過嗎?」
王林斌倒真的從來沒想過這背後潛藏著什麼事情,他一直都擔心章騫將軍發現自己的行為,擔心有些人士會殺人滅口,腦子裡光想著如何在賺錢的同時,嚴加保密了,就沒考慮那些利益共同體背後還隱藏著什麼陰謀。給周緯一說,王林斌才發現自己剛才完全想歪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國家利益啊……至高無上的國家利益。」周緯掏出雪茄,叼在嘴角,王林斌急忙劃燃火柴,要給周緯點上,周緯卻搖了搖手,謝絕了王林斌的好意,沉思片刻才繼續說道:「我要告訴你,所有事情背後,都屹立著一個巨人,這個巨人不是我,不是白主席,而是國家。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利益,自己賺點錢算什麼?只有國家利益才是最高利益,這話你聽明白了嗎?」
王林斌腦子裡急劇轉了幾個彎,他也沒想明白包庇走私,甚至親自赤膊上陣和國家利益有什麼關係。不明白,但卻不影響王林斌在這方面表達一下愛國心:「是的,我們都是中國人,當然是中國利益高於一切,為了國家利益,我甚至可以義無返顧犧牲自己的生命!」
周緯對王林斌的回答極為滿意,肯定地說道:「是的,你說的完全正確,不光是你,就是我這個老頭子,只要國家需要,搭上這條老命又算得了什麼事?國家利益高於一切!在維護我們至高無上的國家利益之時,我們這些小人物弄髒點手,也是盡了我們的義務吧。」
「對極了,部長真是說到我心窩裡了。」王林斌面容一整,誠懇而又恭敬地說道:「不過人無貴賤,工作有區分,部長您對國家盡到最大貢獻,應該是在後方運籌帷幄,至於衝鋒陷陣,管他上刀山下火海,就包在我們年輕人身上!部長您儘管吩咐,部下惟命是從。」
周緯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看著坦蕩蕩的王林斌嘿嘿一笑:「現在總明白了?……並非我們要賺別人說的那些昧良心錢,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利益。為了國家,既然連性命都可以不要,身上背幾個污點算得了什麼!」
周緯取過火柴,點燃雪茄,吐出一團煙霧:「什麼是國家利益?凡是對國家有用的,就是符合國家利益的。對我們中國來說,長久的長盛不衰,遠比取得一場戰爭勝利更加重要。從表面上看,這場戰爭是德國挑戰英國世界殖民帝國地位打起來,我們國家之所以參戰,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與安寧,可是從深層次來看,一個強大的中國,同樣不能容許日不落帝國繼續維持下去。就這一點,我們和德國目標是一致的。不然你就無法理解,為什麼作為盟友,我們會讓英國、荷蘭從東南亞滾蛋。」
王林斌聽的入了神,在周緯說完一句話後,他就不由自主點下頭,心裡卻想著:「只有英國佬從東南亞滾蛋,我們中國人才能不受任何限制讓自由的曙光照耀那些落後地區,那裡可是有著大片的橡膠林,都是寶貴的財富啊!不過說起來,我們幹的事情,和英國佬沒什麼兩樣,只是作為中國人,誰不希望中國強盛?」
王林斌一走神的工夫,周緯又說了幾句話,王林斌急忙收回心思,繼續聽下去。
「……這場戰爭不管是德國速勝,或者英國速勝,對我們中國而言,都不符合我們國家利益。至於國內一些自以為是的民族主義者說的那些東西,更不符合國家利益。佔領全球?讓中國的紅旗在地球每個角落飄揚?不不不,這只有傻瓜才會相信,說這些話的不是愛國者,而是愛國賊。小王操縱聯合夢想有段時間了,你該瞭解這個世界上多數人的資源只能供少數人使用。想想看,如果地球上都是中國人,那是多麼可怕的景象啊……請相信,真要出現地球大一統的局面,那也是人類文明毀滅的一刻。」
「符合我們國家利益的是什麼?是平衡,歐洲的平衡,世界的平衡。是均衡,就算這場戰爭結束,歐洲也沒分出誰是老大,大家彼此牽制,誰都無法佔得上風。這樣的局面當然符合中國利益。一個強大的歐洲國家,是對人類進步事業的巨大威脅,所以……」
王林斌恍然大悟。他這才發現自己以前的擔心根本是毫無道理。按照周部長所言,他哪是什麼貪圖小利的貪官?分明是忍辱負重的幕後英雄!
是的,一切都很明顯了。為什麼擁有絕對優勢的中國軍隊,不採納俄國與英國請求,在佔領了美索不達米亞後,盡快在歐洲大陸登陸?因為那些歐洲國家還沒消耗到國力衰竭的地步。至於佔領美索不達米亞,給那裡帶來民主與自由是主要的,但也不能否認,在那沙礫下面很淺的地方,擁有儲量驚人的石油,那些石油勘探人員已經在美索不達米亞戰爭結束後證明了這點。
為什麼在佔領東地中海後,向同盟國走私各種戰略物資,幾乎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而國內卻好像沒得到一點風聲,除了定時下下嚴查走私的文件,沒一點動作?因為同盟國需要這些物資將戰爭進行下去,缺少了這些東西,他們怕是連一次像樣點的防禦戰都組織不起來,總不能讓士兵用拳頭和機槍拚命吧?同盟國要是無法將戰爭進行下去,又怎麼可能利用戰爭削弱歐洲各強國實力?
很明顯,這些都是因為要為國家爭取最大利益。
現在是戰爭年代,如果把給同盟國運送物資的事情捅出去,那將是一個巨大的醜聞!如果事情敗露,那麼和這事情有關聯的,只能下台接受審判了,而且還是作為漢奸、賣國賊接受審判。可是,為了國家利益,堂堂海軍委員會主席與海軍軍令部部長不得不在別人誤解下,親自抓向同盟國提供戰略物資的事情。具有如此胸襟,不能不讓人佩服。
王林斌回想一下自己,他只有汗顏了。從接受周部長請托開始,王林斌的心思就放在如何賺錢上面,他滿腦子都是從什麼地方搞什麼東西賣到同盟國去有利潤可賺,完後再從同盟國搞些什麼出來,再賺一筆,為了利潤最大化,王林斌挖空了心思,想著要壟斷經營。還算不錯,只要王林斌能想出來的花樣,就算過程上有些小的磕磕絆絆,最後還是順利實施了。
現在看來,如果說周緯和白主席是為了國家利益,不得不當回「貪圖贏利」的小人。那麼他王林斌呢?作為一名軍人,在剛剛擔任驅逐艦司令還沒多少時間,腦袋裡轉悠的更多的居然是如何賺錢,分明是一個奸商嘛!一想到這點,王林斌心裡不由得充滿了自責。
「自己真是被金錢蒙蔽了腦袋!」王林斌暗自苦笑道。很多不可理解,應該注意的事情,當時卻在看到利潤時,有意忽略了,現在想想,哪一點配得上「聰明」二字?真要聰明,他早就該想到事情不可能如此順利,那些橡膠林可都是金錢,憑什麼其他資本家撈不到手,自己卻能壟斷一個國家所有橡膠產量?如果背後沒有國家的影子,事情根本不可能會走到這一步。可當時他卻忽略了,只是對自己的手腕沾沾自喜。
「……以後的世界,將不再由歐洲支配,引領人類走向未來的,只能是我們中國……嗯,還有美國,他們也將因為這場戰爭,從一個世界二流國家,邁入一流強國。」說到這裡,周緯不由歎了口氣。
「美國?美國不是國民生產總值之落在我們後面?他們什麼時候淪落到二流國家了?」
周緯呵呵一樂:「傻小子,國家是二流還是一流,並不是看他有多少錢,不然上個世紀四十年代,英國就不會對我國發動鴉片戰爭了。大家只要比一下自己一年有多少收入,就論輸贏,不更簡單?」
「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不連同美國一起削弱?」
「我們何嘗不想!可是,咳……你以為削弱一個國家很容易?尤其是一個正在新興的國家。如果那麼容易,英法聯軍當年就要把我們扼殺在搖籃中了……」周緯無奈地歎息一聲:「就我們現在實力,光削弱那些老牌帝國主義國家,已經讓我們力不從心,如果還想著遏制新興國家,那只能把我們自己拖入地獄。說起來我們還是參戰太早了,不像美國啊,這麼些年,打著中立幌子,兩邊大做買賣,一邊在指責德國潛艇戰,另外一邊,紐約的碼頭,成噸的物資又拉進德國遠洋潛艇,真是個聰明的國家,美國殷實同時,其他國家卻在不斷地衰弱。等雙方打的精疲力竭了,他再出來充當正義使者。聰明,絕頂聰明,不要看美國兵被我們嘲笑成『我們這邊的意大利人』,這場戰爭過後,美國將是我們中國最大、最凶險的敵人!」
王林斌沉吟道:「最大、最凶險的敵人?……我們該想個什麼辦法遏止美國成為對手?」
「現在看起來,不能!不過有一個潛在的對手,總比沒有對手要強,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啊,一個國家沒有對手的同時,也就是這個國家開始衰弱的時候。」
「這樣啊……」王林斌臉色凝重起來,對沒有辦法遏止美國感到一些失望。至於一個國家是否真的沒有對手,就會衰弱,這他還看不出來,他只知道當英國還是日不落帝國時,那些大英帝國的子民,日子是過的很滋潤的。
周緯突然又搖了搖頭:「也很難說我們參戰早了就沒一點好處。看看,阿拉伯半島現在就在我們腳下……哦,不,阿拉伯半島現在是沐浴在自由民主雨露下,充分體會著民族解放的好處。」周緯見王林斌臉上露出會心微笑,自己也笑了起來:「國父說過。未來的世界將由支配石油的國家決定,想想看,我們雖然早參戰,多犧牲了些人,但我們掌握了阿拉伯半島下面巨大的石油!美國現在撈得好處是比我們多,可是我們掌握了未來,不是嗎?希望在我們手中,而不在美國。」
王林斌激動地贊同道:「是的,我們擁有石油。」
可是美國地下也蘊藏著豐富的石油。想要掐住美國石油脖子,讓他們只有熱氣球沒有飛艇,戰車、汽車用手推,看起來不是很現實。——做生意的好處是王林斌對全球什麼地方有什麼可以賺錢的都知道那麼一些,他也知道美國土地下埋了大量石油,不過這話王林斌現在當然還沒傻到說出來。
「從明天開始,我將率領艦隊,嚴查美國輪船,我會讓那些美國佬窮的連條內褲也沒穿。」
周緯哈哈大笑,笑的快要喘不上氣了,王林斌急忙站起來,幫部長打了杯水。「用不著,用不著。」周部長笑著搖搖手:「用不著這麼小氣,這可不是能成大事者該有的風度。」
「是,一切依部長吩咐。」
周緯換了個坐的姿勢,漸漸收住笑聲。
「部長,那些奢侈品……」
周緯歎了口氣:「奢侈品嗎?還是算了,找個和同盟國沒關係的地方賤賣了吧。我們馬上就要進攻歐洲本土,這時候只要德國需要什麼,我們就必須嚴厲封堵。」
「奢侈品又不是戰略資源,這些也不能走私過去?」
周緯沒有回答。
王林斌很是失望,雖然剛才他還為自己一心想著錢而羞愧,可這並不影響王林斌打算收手前,再撈一票。和同盟國做了一段時間生意,讓王林斌意外的是,那些戰略物資的利潤居然沒有奢侈品高,這很出乎王林斌意料,但並不影響他利用這點把大量奢侈品走私到同盟國去,從量上來說,奢侈品遠比戰略物資更多。現在聯合夢想倉庫裡就有不少這些還沒啟運的物資,不賣給同盟國,而是找個其他地方脫手,利潤上的損失實在讓他肉痛。
王林斌悵然若失,可他也知道,在周部長說出這些話後,要是繼續把生意做下去,恐怕他的小命就很難保住了。為了國家利益,以前的他需要將各種物資走私到同盟國,同樣為了國家利益,現在他又不得不禁止一切物資流入同盟國。
周緯叼著雪茄,連吸幾口,吐出煙圈看著失落的王林斌。他很明白,這些日子以來,王林斌的心思都放在賺錢上,突然讓他完全撒手,任何人腦筋都很難一下子轉過彎。可是這彎必須轉。
「以前的那些買賣全是國家機密,不得對任何人講。」
「是,部長,這個部下明白。」
周緯點下頭,還是繼續告戒:「如果給人抓住任何把柄,不要說你,就是我,甚至白主席,面臨的下場只能是引咎辭職,接收法院審判。這個你明白嗎?」
王林斌默不作聲,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聽說第三艦隊章將軍前些日子追查有關聯合夢想事情,這是不是真的?」
「司令員可能不知道這些,如果……」
「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章將軍麼,你是聰明人,你應該明白告訴他這些後果將會是什麼,你不會希望你的恩人遭到什麼不測吧。」周緯斷然打斷了王林斌:「雖然在不少事情上,我和章將軍有著不同看法,不過麼……對章將軍的人品,我還是很欽佩的。」
王林斌打消了把這秘密告訴歐陽鐔和章騫的想法。正如周部長所說,這事情要是告訴自己的倆位首長,怕是他們會跳起來。那都是疾惡如仇的主兒,一點也不懂得變通之道,很奇怪,這樣的人怎麼還能官運亨通。以前王林斌還會相信能力決定職務大小,現在的他可是想也不會這樣想了。
王林斌不知者,是他明白歐陽鐔和章騫所屬的歐陽司令派別,歷來和周緯與白嗣閿的白主席派別不和,大家不過表面上彼此恭敬,在大會發言稿上永遠要表明他們「親密團結在一起」,可事實上大家背地裡不知互相下了多少黑腳,當然,身居高位者,一般事情不會做絕,如此才維持一個外人看來一團和氣的穩定局面。今天周緯所說他對章將軍人品很是欽佩,王林斌實在不知裡面真實程度有多少,又有多少是調侃。要知道,作為一名虔誠的基督教徒,雖然因為軍隊規定沒有加入提倡博愛的自由黨,可章騫的政治傾向倒向哪一邊,不用問,大家也都知道,那可是和周部長傾向的一切以利益為重的社會民主黨完全不同的黨派。
王林斌的疑惑只維持了眨下眼睛的時間,馬上就消散了。既然周部長能對自己這個站隊站在戰列艦教的中層軍官推心置腹,在派人瞭解自己後,將掩護補給同盟國的任務——如果按照不明就裡人士看來,這任務分明是包庇敵國——托付給自己,同時更將極為機密的決策完全向自己這個不同派別人全部說出,那麼周部長欽佩章騫將軍又算什麼大事?這分明是周部長有著常人所沒有的開闊胸懷。而他王林斌,倒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部長說的沒錯,照司令那種性格,要是給他知道,一場風波怕是少不了了。」王林斌垂頭躊躇片刻,抬起頭看著周緯:「實不相瞞,這些日子我正想調離第三艦隊。別說巡洋艦隊,哪怕讓我指揮一艘掃雷艇,我想也比在第三艦隊日子過的更舒暢些。」
周緯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站起來在房間內邁著八字步兜了兩圈,王林斌目光隨著周緯胖胖的身軀移動,有些可憐巴巴期待著部長能給自己幫忙。以前周部長在生意場上忙幫了不少,王林斌相信這種小事情,對部長來說,不過是張張嘴巴而已,沒什麼大不了。果然,周緯轉了兩圈後站在王林斌面前:「小王你想調離第三艦隊?」
王林斌苦笑道:「是,司令員是個很好的首長,只是司令並不清楚我們幹的那些事情有多重要,我也不能把這些事情全部告訴司令員,繼續在第三艦隊,怕是我要神經衰退了。」
「這個算是理由嗎?」
王林斌茫然看著周緯,覺得自己連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都說了出來,周部長為什麼還覺得自己那些不算是理由。
「部長,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您不知道,我們司令員疾惡如仇,他並不明白聯合夢想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祖國,他要是抓到我幹的那些事情把柄,怕是非殺了我這個『賣國賊』不可。」
王林斌心中暗自嘀咕道:「真要被司令員抓了典型,你們又不會幫我出頭露面,還不是讓我頂缸當壞人?說不定先下手殺我的,就是你們派來殺手!」
「唔……」周緯托著下巴眼睛盯著吊燈照不到的角落:「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你在章司令那裡日子是難熬了一些,調到其他單位,眼不見心不煩,這是完全正確的。可是……」
「可是什麼?」王林斌聽周緯很理解自己,心裡不由一鬆,周緯一聲拖長了的「可是」,讓他那顆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你是聰明人,你該知道軍隊中有不少山頭,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國父活著的時候,這問題都解決不了,更何況現在?」周緯重重歎了口氣:「將你調離第三艦隊,這我還是辦得到的。只是你就不認為別人會對這種調動產生疑問?陞遷嗎?雖然小王你立下不少功勞,但那些還不夠讓你成為將軍,況且你又太年輕了些……不要不服氣,部隊不光看能力,還要看資歷,這你應該知道。」
「是,我明白。」王林斌有些沮喪。
「平調?現在各部門人手全部安排到位,大戰來臨之際,突然將人事進行調動,你也學過兵法,不用我說,應該知道後果如何。至於你說調你去指揮一條掃雷艇,這不過是氣話,小王你說說看,你犯了什麼過錯,需要得到降職懲罰?調一名上校去指揮掃雷艇?不怕外國人笑話我們軍官氾濫成災?」
王林斌臉色難看之極,給周部長一說,他發現自己只有繼續在第三艦隊幹下去一條路好走,可是在第三艦隊,這些日子他過的實在是暗無天日的生活。
「……不過,解決辦法不是沒有。」
王林斌一聽,眼前一亮,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連忙說道:「部長請講,有什麼辦法能讓我離開第三艦隊?」
周緯慢吞吞道:「我聽說章司令員在奧特朗托海戰中抓住同盟國將軍,並且給予規定外待遇。」
王林斌一下子警覺起來,肅然道:「善待的事情有,至於規定外戰俘待遇,就我所知沒有。」
周緯搖了搖頭:「小王啊,你的想法我會不知道?你是怕我會利用這事整章司令員吧?」王林斌沒有接口,周緯繼續說道:「想想看,我周緯是這種人嗎?如果我要整章騫,又怎麼可能明知道你是章騫的人,還會對你推心置腹?要知道,我們幹的那些事情都是見不得光的,給人捅出去,腦袋上的帽子還要不要?」
「是,對部長知遇之恩,部下感激不盡。不過司令員真沒有善待霍爾蒂,這我可以發誓!」
如果說,為了自己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必須犧牲自己恩人的話,王林斌寧可整天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王林斌認準一條:不管如何,決不能給別人抓司令員把柄的機會。
周緯很是遺憾:「既然這樣……可惜了,可惜了啊!」
見王林斌沒有識時務答腔,周緯有些不滿,不過他還是說道:「知道嗎?我本來想建議軍部重用章司令。」
「是嗎?首長。」
「一個具有騎士精神的將軍,在現在這個世界已經極為稀少了。我很欽佩章將軍為人,不要忘記,我可也留學過西方,並非世人所言土包子。小王你沒在西方軍界待過,你不知道西方軍界是如何推崇那些具有騎士精神的軍人。」周緯坐了下來,取過葡萄酒與王林斌碰了下杯:「坦白說,我認為我們的俘虜政策雖然寬大,卻並不符合西方對騎士精神的認同感,當然,那些條文要比日內瓦公約強太多了。這也是我們被世人稱之為仁義之師、正義之師緣由。」
「是的,歐陽司令員也跟我說過這些。」
王林斌聽周緯說的一番話,一直繃著的弦終於鬆了下來。周部長說的沒錯,他可是中國最早留學西方海軍軍校的將領,雖然政見上他傾向社會民主黨,可想想看,這政黨可是國父創建的,在五十年前,軍隊裡絕大多數人都是社會民主黨黨員,後來軍隊國家化後,軍人才不得加入政黨,可大多數還是傾向社會民主黨,崇拜國父的周緯有著和別人一樣的政治傾向,這很正常。政治上可以傾向社會民主黨,可海軍還有海軍的風格,王林斌相信周部長在英國接受的騎士精神深深印在他骨子裡。
「國父是中國人,一生也沒出過洋,對西方騎士精神瞭解不夠很正常,制訂出的俘虜政策,對我們東方人來說,已經寬大為懷了,但那些和西方的理念並不相同。」
「歐陽司令是這樣說的嗎?」周緯眼睛瞇了一下,平和地問道。問完了,王林斌還沒回答,他先點了下頭,輕聲說道:「你們司令有這種想法不簡單啊,不錯,並非裙帶關係才爬上現在崗位。那種依*裙帶關係上來的,很讓人瞧不起!這個歐陽鐔,老騏怎麼也不說說?這麼有頭腦,應該得到重用。一個戰列艦分艦隊司令,實在委屈了他。」
「部長打算調歐陽司令去什麼崗位?」
周緯笑道:「不過是聽你一言覺得歐陽中將可用。他要是正有騎士精神,並且體現出帶兵打仗能力——如章騫上將,我會建議海軍委員會提拔歐陽中將為艦隊司令。這麼,很意外是嗎?」
周緯一拍沙發站了起來:「哎呀……隨便說說。不管他有沒有善待那個霍爾蒂,我都要提名章將軍去挑更大擔子,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只是一個暴虐之輩到了那個位置,對我軍來說,恐怕非福,並不符合國家利益……不在其位,又怎麼可能看出這個人到底如何?還是讓時間決定吧。」
王林斌也站了起來:「部長,其實……章司令員是名很好的軍人,他具有一切軍人應該有的美德,只是太固執於他所理解的正義事業,有時候不懂得變通而已。至於對待俘虜,相信司令員符合您所說騎士精神。如果給章司令員更高職務,我想他會做的很好。」
想想章騫離開第三艦隊,去更高的領導職務,王林斌對自己上級感到高興同時,又對讓他害怕的章騫不再整天看著他更是興奮。他覺得應該幫章將軍在周部長前美言兩句,免得這等好事長了翅膀。至於周部長欺騙,一年來,周部長還從來沒對他說過什麼假話,大話套話倒是說了不少,不過既然在他那個位置上,不說那些話倒奇怪了。想想周部長對自己推心置腹,王林斌覺得部長剛才說的同樣是真話。
「是嗎?」周緯微微一笑,隨口問道。
「是的,在迪化艦時,我陪同將軍拜訪過被俘的霍爾蒂,我明白章將軍是怎樣一個人。」
「你和章將軍去見過霍爾蒂?」周緯很是意外:「呈遞上來的報告上並沒提到這些。」
「這個是真的。」
「既然如此……」周緯思索片刻:「這樣吧,你寫封詳細經過給我,明天下午吧,後天我就要離開這裡。記住,把你對章將軍的看法另外寫封材料,我會好好看看。」
「或許章騫真有古人之風也沒準。」周緯哈哈一笑,離開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