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時空—中華再起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一章 聯絡參謀(三)
    「先是小泉蠢一狼,接著又是「小泉獸夫」,為了他的所謂東亞霸主,小泉家還真是捨得將自己子弟送到中國來啊!」歐陽鐔不由暗地裡對中國身邊有這麼一個鄰居,大搖腦袋了。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尤其是一個一心想要頂替你的人誰在旁邊,這更是讓人不能容忍的。可除了口頭上叫囂兩聲,表達一下自己是如何充滿熱血的,那些極右日本人沒有對中國進行實質性挑釁,別說偷襲中國艦隊了,他們軍艦連中國領海也沒進入,要進來非先通報不可,這讓一心想要好好教訓一下日本的中國人沒有宣戰理由,現在兩國同時對同盟國宣戰,那更是無法對日本動手了——要知道,中國是禮儀之邦,任何事情都要讓自己能站得住腳,不能給別人「侵略者」的印象,沒有借口,也只能很生氣看著旁邊有這麼一個屬狼的鄰居。

    章騫笑道:「小泉少尉是江田島出來的高才生。剛剛才從那裡畢業,這次受日本海軍部委派,到我們這裡來觀戰了,他父親拜託我這老同學好好照顧照顧小泉,這次我也把他帶了過來……大家都坐吧,老李啊,聽說你這裡龍蝦兩吃味道不錯,還不端上來?」

    歐陽鐔一聽到龍蝦,馬上想起自己在污水溝裡看到遊蕩的那種生物,李鞍明既然能寫出「陰溝裡洗」,這龍蝦味道再美,他也是不敢吃了。

    看著一桌子人,歐陽鐔對清瘦的小泉壽夫特別感興趣,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小泉蠢一狼是極端民族主義者,他的兒子想必也好不到哪裡去。可現在看小泉壽夫又一副卑微恭順的樣子,歐陽鐔實在無法將他與那種憤青聯繫在一起:「不知少尉今年多大了?」

    小泉壽夫一聽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哈咿!回少校殿,下官已虛度十九春秋。」

    「……哦,這麼說你已經十九歲了。」

    「歐陽……」

    「嗯?」

    「上面將日本朋友托付與我,讓我保證小泉觀察員生命安全,同時又能讓他真實感受一下戰爭,這個擔子可不輕啊。」

    歐陽鐔點頭:「是啊,不過我們軍艦現在正在重新上漆,暫時應該不會出海作戰。」

    「可是小泉少尉卻閒不住,他想乘坐潛艇出去看看。」

    歐陽鐔看看章騫,再看看小泉。小泉壽夫一個鞠躬:「請多多關照!」

    「司令,我們是巡洋艦分艦隊,可不是潛艇部隊,派人到潛艇部隊去,這恐怕不方便啊。」

    「我跟鄭隊長商量過,他同意小泉少尉去箭魚上體驗兩天,不過鄭隊長膽小是出了名的,他要我們派人陪同少尉一起登上潛艇,萬一有個事情,也好交代。」

    歐陽鐔看了眼小泉,年輕少尉正可憐巴巴看著自己,又將目光投在坐在門口的某人身上。

    「我?」司令和副司令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王林斌心虛的厲害。長這麼大,他還沒乘坐過潛艇,聽說潛艇是水下的鐵棺材,現在奧匈帝國又有聲納助陣,已經擊沉英國潛艇多艘了,現在讓他陪這位日本觀察員去乘潛艇,這不是要他性命?

    章騫肯定地一點頭:「我看就小王好了,他是聯絡參謀,年輕人頭腦活絡,還辦過外交事務,恐怕沒人比他更合適。」

    歐陽鐔歎了口氣,勉強說道:「也只能如此了。」

    剛剛經歷了一場防空作戰,自己小命也差點丟在了愛琴海,現在居然要陪著這個瘋子去坐潛艇……如果目光可以殺死人的話,小泉壽夫已經讓王林斌的目光殺死一百遍了。

    ※※※

    「……關於敵人聲納,經過科學院研究,已經有了初步應對方法。這是揚聲器,敵人聲納發出乒乒聲,聲音長,距離還遠,如果急促起來,說明反潛軍艦已經在潛艇附近。這時候你們只能祈求菩薩保佑了……」

    潛艇部隊教堂裡,王林斌與小泉壽夫坐在課桌前,專心致志聽著一個頭髮鬍子花白的老頭給他們講課,告訴他們在潛艇上應該怎麼做,不應該怎麼做,潛艇空間有限,水尤其寶貴,不能將岸上那些習慣帶到潛艇上。

    王林斌聽的昏昏欲睡,這些天他惡補了不少關於潛艇知識,尤其是如何從潛艇中逃生的知識,只是很可惜,按照他所得到的知識,潛艇要是在十米以下坐底,只要魚雷管沒變形,自己還有救,再深一點,他是鐵定要當烈士了。

    按照老師說的,潛艇無法一直縮在水底當烏龜,潛伏一定時間後,必須浮到海面上充電,補充氧氣,不然潛艇就要成為所有艇員最精緻的棺材,你要運氣好,剛要浮出水面補充氧氣充電時,遭遇到敵人反潛軍艦攻擊,最好的策略是馬上打白旗,要是想跟人家玩捉迷藏,那麼海軍肯定要為你默哀,印刷精美的黑色的陣亡通知書會在第一時間郵寄到你家中……

    這麼危險的事情,王林斌原本是根本不會經歷的,他是在巡洋艦上服役的少校軍官,不是上尉艇長,雖然都是海軍,卻八稈子也打不到一起。倒霉的是司令老朋友的公子從日本過來,跑到遠征軍地中海艦隊當什麼觀察員,還天真的想到潛艇上過把癮,小泉海軍少尉自己不想活了不要緊,問題是他連累了王林斌,讓很滋潤活著的王林斌陪著他一起到潛艇去發瘋,一想起該死的小泉,王林斌就有給他後腦一悶棍的念頭,不管死了還是昏了,反正裝在麻袋裡,上面繫上石頭,朝大海裡一扔,人不知鬼不覺,多好!可這個該死的小泉也許感覺到王林斌那股子怨念,除了上課倆人在一起,一下課,他馬上就跑到司令那邊,去聆聽長輩的教誨了,讓王林斌到最後也沒有尋到機會。

    「歡迎首長光臨本艇給予指導,請首長登艇。」登艇口處,箭魚號潛艇上尉艇長向王林斌行過軍禮,很是友好打了招呼。

    提著行李的王林斌,一臉悲壯登上潛艇,鑽進潛艇前,他最後一次飽含感情地眺望遠方停*在修理區的那幾艘巡洋艦,然後一咬牙,決然鑽了下去。剛下去,裡面十分昏暗,眼睛好久沒有適應過來,頭還沒抬起來,咚地一聲,王林斌的頭與鐵器發生了親密接觸。

    和書上一樣,潛艇裡空間極為狹小,穿著冬季服裝的王林斌在艇員帶領下,側著身子一點一點挪移,他感覺自己簡直是鑽進了軍用鐵皮罐頭,尋到自己的軍官艙鋪,這裡居然是上下鋪,只有一個很小的茶几,好讓他放東西,就舒適性來說,不要說趕不上肇慶號巡洋艦軍官艙,就連王林斌在軍校中那低劣的學員宿舍和這裡比起來,那也好像在天堂。

    「你這戴的什麼東西?……佛珠?」

    小泉壽夫跟著王林斌走了過來,放東西時,一串佛珠從背包裡露了出來。

    長官有話要問,下級自然沒有不回答的道理,小泉壽夫急忙道:「少校殿,下官是虔誠佛教徒,佛珠是必須隨身攜帶的。」

    「你還信這玩意?」王林斌不可思議搖了搖頭。在他印象中,只有愚昧無知的鄉下老太才會相信菩薩什麼的,真正有知識的文明人都相信上帝,誰會信菩薩?聽說小泉父親很有希望成為日本下一任首相,候補首相的公子是個佛教徒!如此可見,日本落後中國那是天經地義的。

    天空漸漸變黑,箭魚號潛艇離開了軍港,朝著遠方無窮的黑暗前進。

    此次出航,因為潛艇上多帶了兩個尊貴的客人,箭魚號得到的任務並非戰鬥值勤,而是出海偵察,只要在外面繞著塞浦魯斯兜上一圈就算完成了任務,可以順利返航了。任務可以說很簡單,也很安全,從拉塔基亞到塞浦魯斯,整片海域都是由中國遠征軍與英國地中海艦隊控制,出這樣的任務不會有什麼風險。當然,雖然輕鬆的就跟攜帶兩名官員旅遊一樣,魚雷這種潛艇最主要的武器這次還是攜帶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天空破曉時,潛艇快要接近塞浦魯斯。艇裡面悶得慌,王林斌穿上雨衣,沿著舷梯攀爬到指揮塔的小艦橋上。潛艇艇長已經在那裡待了不少時間。

    冰冷的海水不停漫上甲板,啪地一聲擊打在指揮塔上,水花飛濺在小艦橋上的人們身上。外面霧比較濃,除了看到下面起伏著的海浪,遠處霧濛濛一片,讓人無法透過海霧看到其他東西。

    「有什麼情況嗎,艇長?」

    「沒有,相當平靜,一切正常。等天亮後,我們要潛到水下去。」

    「潛到水下去?這樣不是很好嗎?」

    艇長解釋道:「哦,我們隊長說日本觀察員朋友沒坐過潛艇,應該讓他親身體驗一下下潛上浮,再在航程中模擬一遍潛艇是如何在水下對艦攻擊的。」

    「有這個必要嗎?」王林斌哼了一聲:「不過既然你們隊長這樣說了,就照他說的去做好了,反正形式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太陽漸漸升起,海上困了箭魚號一整夜的海霧慢慢消退了,潛艇向著塞浦魯斯島北方海域繼續破浪前進,凜冽的海風捲起灰色的浪淘不停衝擊著箭魚號,潛艇以十五節時速前進,不停搖晃著,起伏著,讓人噁心的想要吐。王林斌站在小艦橋上摸出香煙,不停地點燃——每根香煙都吸不了兩口,就要讓撲面而來的浪花打濕,熄滅了,無法再抽了,可王林斌又不肯進入比鴿子籠還要小的潛艇裡面去,眼望著翻滾著的海面,心事重重站在外面。

    「有什麼心事嗎?首長。」

    王林斌將剛剛淋濕的香煙隨手丟了出去,看著它落在海面上,一閃就不見了:「哪有什麼心事?我曾經參加過薩洛尼卡海戰,我們四艘巡洋艦與敵人魚雷艇、潛艇、飛機交戰,那麼大的風浪也闖過來了,這次又怎麼可能有心事?」

    「首長您當時在肇慶號吧?聽說你們肇慶號消滅了一艘奧匈潛艇?」

    「不是我們擊沉,而是黃島號,對著正在上浮的潛艇,給他來了這麼一下……」王林斌右手用手刀朝左手捅去,做了個撞擊姿勢:「那艘潛艇當時就冒了一串氣泡沉下去了。」

    艇長看著笑得很陰險的王林斌,心裡有些發毛,作為海員總是有屬於自己的忌諱,一般海員忌諱說翻字,哪怕一帆風順,在海員那裡也是不能說的(不然豈不成了詛咒他們一翻風順?),而潛艇兵,最忌諱的就是「沉」了。很顯然,這個少校毫不顧忌潛艇官兵想法,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對潛艇官兵來說,是多麼不吉利。

    艇長正在想是否該告訴一下少校,有關潛艇官兵忌諱話語。突然傳來淒厲的聲音……

    「阿——嗚嘎!阿——嗚嘎!阿——嗚嘎!」

    「首長,要下潛了,快進去吧。」艇長迫切又平靜地對王林斌說道。

    王林斌雖然還沒在外面呆夠,可看著前甲板正在往海面下衝,監視哨的水兵們一個個跌進了升降艙口,他也只好很不情願跟在水兵後面跌了下去,最後是航信士官下來,把艙門砰地關上,用鉤子狗牢。

    王林斌耳邊響起可怕的絲絲聲和歎息聲,好像有個老人正在費力地喘息著,他的耳鼓上頓時感受到空氣的壓力,一時所有聲音都顯得失真了,這種感覺比巡洋艦上主炮齊射還要讓他感覺難受。「艇內加壓!」下面的輪機長大聲的吼道。可以感覺到,箭魚號的速度放慢了,正在緩緩朝海面下鑽,豁朗豁朗地發出水聲。

    「下潛到潛望鏡深度,保持水平航行。」

    「是,艇長。」下面有人應道。

    王林斌搖搖晃晃滑進駕駛室,在他身後,艇長也滑了下來。讓王林斌感到意外的是,那個日本來的觀察員小泉壽夫海軍少尉現在就在駕駛室裡,手裡拿了一個鋁制茶杯,正全神貫注看著水平舵手一邊鎮靜自若看著深度表,一邊掌著操縱桿。

    「負槽排水到測標!」

    「升起一、二號潛望鏡。」

    駕駛室中間的潛望鏡悄悄升了上去。

    「潛望鏡已經升起。」

    艇長走到潛望鏡邊,將鏡頭打開,手扶著把手左右緩緩轉動:「真平靜,連只海鷗也沒有……模擬一次魚雷攻擊吧。前魚雷艙檢查一遍訓練用雷!」

    「艇長,下官能否看看?」一直在水平舵手那邊看操縱操縱桿的小泉壽夫走了過來,看著正通過潛望鏡觀察海面動靜的艇長,躍躍欲試想要自己也看看。

    「可以,不過最好快點——我們要真實模擬一次攻擊。」說完艇長朝前面的魚雷艙走去,他要最後檢查一下那些訓練用魚雷是否準備好了。

    沒多少時間,艇長又從前面回來:「各就戰鬥崗位,收起潛望鏡,保持水平航行!」兩台潛望鏡又收了起來,朝下面落去:「打開艇首發射管外蓋!」

    「是,艇長。」

    「發射管外蓋已經打開,艇長。」

    「很好,方位45,距離三千碼,慢速發射!」

    「發射一!……發射二!……發射三!……發射四!」潛艇一陣顛簸,接著前面傳來排水聲,四條訓練用魚雷先後離開了箭魚號發射管,發射出去了。

    「升起一、二號潛望鏡……首長、觀察員來看看吧,多麼美的尾波啊!」

    王林斌和小泉壽夫每人佔了一個潛望鏡,在潛望鏡裡,王林斌看到了四條尾波,漂亮不漂亮他不知道,他只覺得這四條尾波跟薩洛尼卡海戰中,奧匈潛艇發射的差點將自己送到上帝那裡去的魚雷尾波一樣。嘗試過魚雷滋味,現在用不著談什麼美感,只能讓人覺得恐懼。

    「一切正常,降下潛望鏡,浮出水面!……我們要回收那四條魚雷了。」

    訓練用的魚雷彈頭裡裝滿了水,當壓縮空氣將彈頭裡水全部排擠出去後,魚雷也就浮出海面,等待回收。

    「首長,您要茶還是咖啡?」

    「謝謝,我還是喜歡茶。」

    「觀察員呢?」

    「下官也喜歡喝茶。」

    把魚雷當長條凳坐在上面的王林斌和小泉壽夫,在吃過潛艇上早餐後,很是遐意喝著綠茶,茶葉質量不怎麼好,不過跟潛艇內難聞的油漆味、魚腥味相比,能喝一杯清茶實在是莫大的享受。

    「嗨,少尉,你家有幾個兄弟姐妹?」

    「少校殿,父親只有下官一個孩子。」

    王林斌有些不可思議問道:「只有你一個?你父親不是國會議員嗎,他怎麼放心讓你到地中海來?要知道,這裡可是整天遊走在死神鐮刀下,搞不好什麼時候腦袋就讓人家割掉了。」

    「少校殿,我們大日本帝國子民是不懼怕死亡的,能戰死沙場,這是武士最好的歸宿!」

    王林斌嘖嘖兩聲,搖了搖頭。他當兵時可不知道自己會派到最前線去,當時想的自己對手,頂多也就是海盜水平,一通亂炮過去,那些人就作鳥獸散。哪知道等自己海軍學院畢業了,會跑到戰場去?相信家裡父親現在一定是眼淚鼻涕一大把了。還好,在這次戰鬥巡邏前,自己都是作為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員的副官和聯絡參謀,在這裡生活,要是當一名第一線的普通士兵,估計自己也會害怕的發抖。

    「少尉您的父親可只有您一個孩子,要是您有了什麼不幸……嘿嘿。」

    艇長在旁邊聽得直搖頭,這個少校還真會說話,開頭在艦橋上大談如何擊沉潛艇,現在又當著人家日本朋友面,說他要是發生不幸,家裡會如何如何,少校還真會說不吉利的話啊……

    「阿——嗚嘎!阿——嗚嘎!阿——嗚嘎!」

    潛艇裡的燈光突然一閃一閃。淒厲的警報聲在各艙內迴盪。

    艇長猛地站了起來,朝駕駛室躥去。「下潛!緊急下潛!」

    王林斌和小泉壽夫站了起來,茫然不知所措看著身邊匆匆擦肩而過的水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愣了會神,倆人這才朝駕駛室奔去。

    潛艇正在下潛中。倆人跌跌撞撞跑進駕駛室,剛好聽到剛才在上面的觀察哨正跟艇長匯報。

    「……九千碼左右有三艘軍艦,一大兩小,剛剛發現。」

    「現在這裡沒有我們軍艦活動啊……會不會是英國人的?」

    「報告艇長,兩軍情報協調上,這片水域今天沒有英國軍艦活動。」

    「趙子英,現在多深了?」

    「已經下潛到十五英尺,艇長。」

    「就戰鬥崗位!繼續下潛,到達潛望鏡深度後升起潛望鏡,保持水平三分之一馬力減速前進,把測深錘拋出去!」

    「明白,艇長。」

    同樣的話剛才已經說過,但當時說的時候,艇上氣氛顯得比較輕鬆,現在卻感覺緊張起來了,讓人覺得十分壓抑。頭頂的燈轉變為暗紅色,駕駛室裡所有人和機器都披可層朦朧的微紅色。王林斌靜靜立在上尉艇長身後,聽著潛艇朝下潛行時,海水擠壓著潛艇,發出輕微的嘎吱嘎吱聲,雖然聲音很輕,卻讓王林斌毛骨悚然。

    「已到潛望鏡深度,升起潛望鏡。」

    潛艇已經下潛了十米,達到潛望鏡深度。絲絲一陣馬達轉動聲,潛望鏡升了上去,艇長湊到潛望鏡目鏡旁邊,手放在方位圈上微微調著物鏡方位。

    「艇長!正前方六千碼處有聲納在工作!」負責監聽海面動靜的艇員沖艇長叫道。

    艇長急忙將物鏡調整到正前方,額頭開始向下淌冷汗。

    「聲納?真的還是假的?」

    「三艘軍艦……不,是四艘,娘的後面還有一艘大傢伙……是奧匈海軍軍艦!」艇長離開了潛望鏡:「我的天!兩艘驅逐艦、兩艘巡洋艦正朝我們過來,馬上下潛到九十英尺,左全舵,降下潛望鏡!」

    艇長剛說完,揚聲器裡傳來辟啪一聲響,駕駛室裡所有人不由一愣。

    「乒——乒——」

    王林斌第一次聽到聲納聲,想起被擊沉的英國人潛艇,心裡一陣發楚,潛艇裡氣溫很高,感覺後背汗水淋透了內衣。悄悄望了下四周,發覺除了初次上潛艇的自己和小泉壽夫,駕駛室裡那些潛艇艇員一個個也是坐立不安,面色蒼白,王林斌心裡更加沒了底。

    「乒——乒——乒、乒……」

    聲納的叫聲越來越響,上面傳來了螺旋槳的聲音,從聲音分辨,幾艘軍艦正在朝潛艇頭上駛來。聲音一會兒近,一會兒又離開了潛艇所在位置朝其他地方開去,可沒多久時間,聲音又越來越急促,那四艘軍艦又回來了。王林斌有軍艦航行經驗,開始沒想起來,聽的次數多了,他才反應過來,這分明是四艘軍艦正在做著反潛之字形前進,軍艦的速度可是比潛艇快多了,尤其是當潛艇在水下時,那速度更是慢得跟蝸牛有的一拼。如果軍艦上的聲納真可以發現潛艇,那自己這次可真的麻煩大了。

    「乒,乒……」潛艇箭魚號裡可以很清晰地聽到頭頂上四艘軍艦不斷發出的聲納探測音,還有「喀——噠——隆——喀——噠——隆——喀——噠——隆」,好像火車正在一條舊鐵軌上開過,聲音就在頭頂,正在緩緩開過去,駕駛室裡眾人緊張的簡直要透不過氣來。

    「艇長,我們該怎麼辦?」水平舵手趙子英焦急地小聲詢問。

    艇長偷偷擦拭一把臉,冷靜地說︰「沒有什麼,大家能做的只有等待,還有祈禱……」

    話音未落,便聽到艇內發出了響亮的「鐺鐺」聲,駕駛室裡所有人驚訝地回頭一看,隨艇的日本觀察員小泉壽夫正閉著眼,敲著鋁茶杯,嘴裡還大聲念著「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笨蛋,你在幹什麼?!」王林斌一把將鋁茶杯搶了過來,伸出手摀住小泉壽夫嘴巴。

    可惜,他的反應雖然還算快,卻已經晚了。頭上「喀——噠——隆——喀——噠——隆」的聲音再次清晰,聲納的音調倒是降低下來,接著清脆的一聲卡嗒聲,好像從潛艇身上崩掉了一個滾珠軸承,又寂靜了幾秒鐘……轟隆一聲,彷彿大錘重擊在巨鐘上,驚天動地的聲音震得潛艇裡眾人耳朵都要聾了,五臟六腑也離開了原來該待的位置。潛艇裡好像遭遇一場地震,在霹靂聲中,所有的燈泡玻璃全部炸碎,燈光立刻全滅,應急燈亮了起來,一閃一閃十分嚇人,沒有繫牢的東西四處亂飛,一隻儀表盒砰地一聲掉了下來,吊在半空晃來晃去,懸掛在頭頂上的電纜迸射出幽藍的火花,駕駛室裡一片世界末日到來的景象,標圖員跌跌撞撞,甩到了艙壁上,正在操縱的趙子英一頭撞在操縱桿上,額頭立刻流下鮮血,艇長摔得重重趴在了地上……

    小泉壽夫祈禱的結果是「乒乒」的聲納音變成了「轟轟」的深水炸彈聲。

    轟隆!又是一聲巨響,這下連應急燈也全部熄滅了,甲板一下向上傾斜,所有站著的人都在朝艇尾摔了過去,黑暗中,電纜發出可怕的辟啪聲,藍色的火花閃個不停。駕駛室裡一片呼天喊地聲,痛苦的呻吟聲,東西砸在地上發出可怕的撞擊聲,聽起來那聲音比外面的深水炸彈爆炸聲還要大。有人猛地撞在王林斌身上,將他背脊撞到通往司令塔的梯子上,疼的王林斌齜牙咧嘴不停喊疼。

    箭魚號潛艇艇身朝上翹,到處都傳來破裂聲,用不著借助揚聲器,聲納的乒乒聲就在耳邊迴響,彷彿在得意洋洋地表示:「抓住你了!抓住你了!」深水炸彈還在不斷地從海面上掉了下來,潛艇艇殼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好像下一秒鐘就要被一雙無形的手捏得粉碎。

    上尉艇長抱著潛望鏡,從地上爬了起來,搶過傳話管大吼:「下潛!緊急下潛!最大艏傾角度!全速前進!」

    嘎吱嘎吱聲聲中,潛艇恢復了平衡,又朝前傾斜,飛快下潛。周圍又傳來幾聲爆炸,不過這次距離潛艇遠了一點,雖然甲板晃動不停,卻沒有給潛艇造成多大損失。

    王林斌算是徹底體會到薩洛尼卡海域,那艘奧匈潛艇在深水炸彈攻擊下,心情是怎樣得了,現在他自己就正體驗著這份感覺。當時自己不過兩艘軍艦攻擊潛艇,現在自己頭上卻有四艘敵人軍艦!只要想想就讓王林斌覺得絕望。

    「水深!」

    「水深兩百五十英尺,艇長!」

    還好,這深度還沒超過箭魚極限深度,就是潛到海底坐底,艇身也不會讓海水的壓力像捏臭蟲一樣,將它捏成一堆垃圾。

    「下潛到兩百英尺,保持水平航行!」

    「是,艇長,兩百英尺。」

    王林斌東搖西晃走到水平舵手身後,潛艇附近爆炸的一顆深水炸彈突然爆炸,衝擊波擊打在艇身上,駕駛室裡一陣晃動。

    看著深度計指針正在緩緩向黃色區域移動,而深水炸彈彷彿長了眼睛,不管自己在多少深的水裡,衝擊波總是能準確讓潛艇猛烈搖晃,王林斌還不想死,他朝上尉艇長大吼起來:「艇長!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擺脫目前這種處境!」

    「我會想辦法帶著大家安全回去!」

    「艇長,已到兩百英尺!」

    「保持水平航線,慢速前進!」

    兩百英尺的水下漆黑一團,和海面距離遠了,上面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失真,急促的乒乒聲又拉長了,聲調也越來越低,好久才響那麼一下,好像上面的軍艦已經掉轉方向,離開了這裡,在這種深度海裡,聽起來頭頂的深水炸彈爆炸聲也顯得悶了起來,而且距離自己還很遙遠,沒對潛艇構成什麼威脅。

    「走了嗎?」

    「也許吧,他們總不能在這裡待上一整天,要知道,這裡畢竟是英國人的水域。」

    滅了的照明燈先後亮了起來,駕駛室裡一片暗紅。人們沒有離開自己的崗位,或坐或立靜悄悄聽著水面的動靜,臉上虔誠表情,連布達拉宮裡面的藏佛教,臉上表情也沒他們現在虔誠。

    「他們又來了!」

    不錯,乒乒聲再次縮短了時間間隔,看樣子,上面四艘軍艦非炸沉箭魚號不可。

    看著艇員絕望的臉,艇長勉強安慰道:「堅持,大家現在只有堅持下去!只要堅持到天黑,我們就有救了!」

    在下潛之前,箭魚號已經在海面上航行很長一段時間,推動潛艇前進的內燃機給兩排巨大的蓄電池充滿了電。現在箭魚號要是保持時速三到四海里,他們可以在海面下堅持二十四小時,若是一動不動,光*潛艇裡面空氣,靜靜潛伏在海底與敵人拼耐心,那箭魚號可以堅持四十八小時,要是以最大速度——時速八海里前進——只需一個小時,箭魚號就要浮出海面,要麼用艇艏76毫米艦炮跟四艘軍艦拚命,要麼搖著小白旗,希望他們接受自己投降,不浮出水面也可以,大家集體窒息而死就是了。

    所有人都將充滿仇恨的目光投向瑟瑟發抖的日本觀察員小泉壽夫身上,按照他們想的,要不是小泉壽夫發神經,在人家打開聲納時,敲著鋁茶杯大念佛經,四艘軍艦還真不一定能發現下潛了的潛艇!至於既然奧匈帝國能用聲納發現並且擊沉大批英國潛艇,就算小泉壽夫不敲他的「木魚」,不念他的佛經,軍艦也很可能發現箭魚號,並且開始攻擊,這些艇員現在就想不到了。

    「艇長,敵人又過來了,我們是否用魚雷管把一些雜物拋出去迷惑下敵人?」

    「光有雜物沒有死屍這可不成,那些敵人未必上當。」

    「誰說沒有?把這個白癡觀察員捆起來塞進魚雷發射管不就成了?砰地一下,什麼都有了。」

    「捆起來不好,要是肚皮向上浮在海面,海上那些傢伙看到綁著的繩子多不好,我看還是先把他腳筋手筋都挑了,就這麼塞進去比較好,外面看起來也自然啊。」

    「自然什麼自然?人家就不會將死屍拖上去觀察嗎?看到手腳讓我們做了手腳,還有不明白的?反正咱們人多,他要反抗也打不過我們,就這麼直接塞進去,關上發射管就是了!」

    艇員們聲音雖小,可小泉壽夫卻是個中國通,別說普通話,就連地方方言他也能聽懂不少種,駕駛室裡艇員們小聲嘀咕的那些話,他聽個清清楚楚。一通深水炸彈已經將小泉壽夫炸得魂飛魄散,肝膽俱寒了,現在這些人又要將他當魚雷發射出去,小泉壽夫瞳孔急劇收縮,小眼睛滴溜溜亂轉,手腳冰涼,早已沒有說「能戰死沙場,是武士最好歸宿」時候的氣概,如不是在潛艇這個封閉的空間裡,看他樣子,非狂叫著到處亂跑不可。

    看那些艇員看著自己的眼睛已經不懷好意了,影只形孤的小泉壽夫偷眼打望四周,想要找一個能給自己解圍的貴人,可上尉艇長好像被摔成了白癡,直愣愣看著虛空什麼也不說,至於陪著自己乘坐潛艇的少校聯絡參謀,他好像耳朵出了問題,皺著眉頭斜著頭,不停用小拇指掏著耳朵。至於其他人,那些人額頭上分明寫著「我是惡人」四個大字,想要當魔術師,把小泉壽夫這個大活人塞進魚雷發射管,上演水下飛人(真要飛出去,自然活不了),他們不把自己吃了就好,又怎麼可能幫助自己?

    絕望了的小泉壽夫一咬牙……

    「馬鹿野郎!都是我惹出來的禍,作為一名武士,我的刀呢?刀在哪裡?」小泉壽夫如同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駕駛室裡到處亂竄,嘴裡還唸唸有詞:「刀在哪裡?我要剖腹謝罪!」

    指揮室裡自然不會允許有刀子這種危險的冷兵器存在,不然緊急下潛、上浮時,發生意外如何是好?小泉壽夫轉了幾圈也沒找到適合日本武士切腹自殺的武士刀,不光武士刀沒有,連水果刀、手術刀、指甲刀、剃鬚刀也沒有,就著暗紅的燈光,小泉壽夫揀起地上一塊破碎的玻璃,大家以為他要用玻璃來完成日本武士在犯下錯誤後,最神聖的壯舉了,可小泉壽夫拿著玻璃,仔細打量半天,又在腹部比劃了兩下,也許覺得玻璃實在不是太佳替代品,隨手將它棄之一旁。

    駕駛室裡艇員好像看戲劇一樣冷眼旁觀了半天,等了半天也沒欣賞到切腹自殺的好戲,不由有些不耐煩……「欣哥,沒看到人家找不到合適工具嗎?你找廚師問他借把菜刀來。這玩意用來割肚皮還是滿快的。」趙子英冷言說道。

    小泉壽夫瞪大了眼睛:「菜刀?……不不不,我們大日本帝國武士剖腹謝罪是一項神聖舉動,要有相配的儀式、刀具,怎麼能讓骯髒的菜刀玷污武士謝罪儀式?不能用菜刀,絕對不能用!」

    「那麼問軍醫借一把手術刀來。」

    「手術刀也不行,太小……只有合適的武士刀才成。」

    艇員們氣急而笑,潛艇裡面怎麼可能有武士刀?別說潛艇,就是中國國內也沒幾把武士刀啊!中國的那些武士刀都在博物館裡,難道為了小泉壽夫剖腹謝罪,還要專程到國內博物館去借武士刀不成?這個觀察員擺明了不肯去死!艇員們開始不過說說而已,並沒真想將小泉壽夫塞進魚雷發射管裡,現在氣急敗壞的艇員真得要讓這個該死的日本人表演一出深海飛人的好戲了。

    「各位,算了,再怎麼說小泉也是我們客人,為了一衣帶水的兩國,淵源流長的友好關係,大家還是想辦法如何擺脫現在困境吧。」王林斌看到駕駛室裡氣氛越來越詭異,演戲演過頭的小泉壽夫激起了眾怒,分明是在自己找死,想想現在還沒完全絕望,要是把小泉壽夫觀察員當魚雷發射出去,潛艇又能平安回港,自己如何跟上級解釋小泉壽夫之死?王林斌比誰都恨小泉壽夫,(沒有他,王林斌不會登上潛艇,不登上潛艇,也不會陷入現在這種極為危險的境地裡)可他要考慮大局,雖然痛恨,也不能不在小泉壽夫就要被憤怒的水兵發射出去之前,幫他解圍——如果潛艇真的要發生不幸,王林斌會第一個將小泉壽夫塞進魚雷發射管去。——王林斌轉向上尉艇長,盡可能放緩了語氣,平和地問道:「艇長,敵人軍艦沒有被您的機動所迷惑,不知現在上尉還有什麼好辦法?」

    「辦法?除了祈求菩薩保佑,還有什麼好辦法?」艇長沒好氣地說道。

    「您是艇長,聲納也不是第一次遭遇——英國人已經代替我們吃了不少苦頭,我想,科學院那些老人應該告訴上尉他們想出的各種應對辦法罷?」

    「那些老頭?他們只是告訴我們如何分辨敵人聲納發出聲音,首長您也聽到了,就是剛才那種乒乒聲。」上尉艇長好像黔驢計窮了,黑著臉回了句。王林斌原本以為上尉一直在潛艇服役,再怎麼說,他總應該比自己瞭解的東西多一點,想出的主意多一些,那知道這個上尉也沒辦法?剛剛燃起的希望,又好像漂亮的肥皂泡,在心裡破滅了,王林斌打量兩下小泉壽夫,正在猶豫是否自己現在就把這個日本觀察員送進魚雷發射管,上尉艇長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拍潛望鏡圍殼,興奮地說道:「有辦法了,那些科學家還真告訴了一個躲避法子!」

    說完上尉高聲下達命令:「趙子英,升到五十英尺,五十英尺!」

    「五十英尺!是,艇長!」

    王林斌臉色鐵青,馬上發表不同意見:「老天!那裡正在挨深水炸彈,怎麼能自己往虎口撞?」

    王林斌軍銜雖高(和潛艇裡面官兵比起來),他卻只是乘客,不是指揮官,駕駛室裡眾人都聽艇長的,沒人聽他王林斌的意見。艇長現在光顧著激動了,也沒理「首長」對自己的質疑。

    轟隆一聲,潛艇搖晃的比任何時候都猛烈,分明是一顆深水炸彈就在距離潛艇不遠處爆炸了。

    「升上去……右滿舵!」

    潛艇穿過深水炸彈爆炸後形成的湍流,猛地來了個急轉彎,潛艇裡的艇員被猛烈的顛簸,搞得跌跌撞撞,而急轉彎得潛艇把湍流搞得更加洶湧澎湃,潛艇內能很清晰地聽到外面各種各樣的雜音。

    「保持水平航行,從軍艦下面開過去!」

    「天哪,我們會被深水炸彈炸沉的……」

    上尉艇長狠狠瞪了王林斌一眼,王林斌馬上明白自己現在身處何地,乖乖閉上了嘴巴。

    「乒——乒——乒——乒!」、「喀——噠——隆——喀——噠——隆——」、「絲……轟!」

    聲納聲,軍艦螺旋槳轉動聲,深水炸彈投入海裡爆炸聲,那些聲音越來越近,深水炸彈爆炸後的衝擊波不停地搖晃著潛艇,相向而行的潛艇與軍艦距離在急速*攏中。「卡嗒……」頭頂傳來滾珠軸承崩落聲。一切都很寂靜,聲納聲消失了,喀噠隆聲也聽不見了,遠處深水炸彈爆炸聲好像是從銀河傳來的,抓牢了扶手的艇員們仰著頭,靜靜聽著頭頂上響聲,連小泉壽夫也不再鬧了,沒多久,轟地一聲,又一顆深水炸彈在距離箭魚號極近的水裡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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