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陽光直射進坐艙裡,溫度已經超過了35度。杜申利摸出身上的小酒壺,泯了一小口。甘洌的「紹興加飯」酒湧入喉管,帶去身上的暑氣,也消去了心頭的不自在。一大早大隊裡就接到派出火炮校射機的命令。按慣例,只要讓特勤中隊派出2名飛行員就行了,可這一次大隊長不知中了什麼邪,非要親自出馬,還點名要自己和張浩天為他護航,真是頭大!到不是不喜歡大隊長這個人,也不是懼怕到前沿去執行任務,而是陪伴指揮官飛行實在是……太拘束了。況且他們還要保證指揮官的安全,這個擔子很是沉重,誰都知道空戰的情況瞬息萬變,只有鬼才知道下一刻的空中態勢如何……所以杜申利打心眼裡不想來執行這個任務,可是軍命難違,另外他也確實想和敵人戰鬥機飛行員交交手,尤其是上次那個把他趕的滿天亂躥的傢伙。
已經在目標區上空飛行了快半個小時,在校射機的準確校正下,敵人的陣地籠罩在一片濃煙和烈火中,看來任務基本完成。由金雕I型戰鬥/轟炸機改裝而成的火炮校射機正在杜申利前下方慢慢的轉彎,後座的觀察員高舉著一塊「藍白藍」信號板,示意返航。「回家咯」,杜申利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操縱鳶I型戰鬥機擺動了一下機翼,讓處於左後方的張浩天跟上。「這該死的太陽,想把我烤……」一個陰影忽然從左艙上一掠而過,「敵機!」杜申利猛地回過頭來,狠狠的盯著太陽所在的方位,然而在陽光下,他眼前一片模糊。但是一種不安緊緊地握住了他的心??有敵人在附近!
土耳其上尉穩穩地把自己的福克控制在8000英尺的高度上,他的後面還跟著2架一模一樣的戰鬥機。中國人的2架戰鬥機正在自己的左前下方慢悠悠的飛著,前面不遠處還有一架稍大點的,應該是火炮校射機吧~,看來他們還沒發現自己,賈巴爾不無得意的冷笑了一聲。
自從上次煮熟的鴨子飛了以後,賈巴爾就一直憋著口氣要再和中國空軍交手。上午9點30分,中隊接到前沿對空觀測站報告,有中國火炮校射機在前沿活動,並有戰鬥機護航。這可是天賜良機,賈巴爾當然不會錯過,於是他帶著2名得力部下出發了。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這一次,中國人絕對不會有那麼走運了!
鳶I型戰鬥機慢慢地轉了半個圈,杜申利的脖子都要撐出來了,但仍然什麼都看不到。
「該死的!」杜申利忽然意識到敵人也許早就在空中監視他們了,只不過,他(也許是他們)在等待時機,等待自己這邊燃料不充足,精神疲勞的那一刻的到來,而那一刻,就是返航之時!
一股寒氣順著少尉的脊柱滲入大腦:「是個老手……」他低頭看了一下儀表盤,高度5000,速度行,我必須到上面去!敵人一定就在太陽的附近。」
時間是寶貴的!杜申利敏捷地推油門至全滿,並高高拉起機頭,高度表迅速地轉動了起來;當然,忙亂中,他沒有忘記向坐艙外發射一枚紅色信號彈。
「呵呵,演出開始了」賈巴爾看著隨著一發紅色信號彈升起,2架中國戰鬥機迅速轉入爬升,不禁微微點了下頭——看來這些「菜鳥」還是有點警惕性的~!他舉起右手,點了一下飛在隊尾的3號機,又點了幾下正在加速脫離的火炮校射機,示意立刻發起攻擊。自己則把機頭對準正在爬升的中國戰鬥機,一個猛子紮了下去,後面的2號機如同忠誠的獵犬,寸步不離。而3號機也會意地轉入俯衝,直奔那架校射機而去。與俄羅斯空軍的戰鬥讓他們付出了血的代價,也教會了他們很多。
由於角度的問題,首先進入杜申利視野的是土耳其空軍的3號機。他立刻意識到,敵人的攻擊開始了!雖然杜申利知道肯定還有別的敵機在高速接近自己,但3號機是衝著校射機去的,決不能坐著不管。畢竟自己的首要任務不是擊落敵機,而是保護大隊長的安全(更何況由於陽光的關係,他根本看不見其他敵機的位置)。他一點右舵,接著向前一推操縱桿,「鳶」的頭向右下方一低,速度陡然提高。
理論上,鳶I型的最大平飛速度要比福克EIII型慢20KM/H,而實際上俯衝時兩者的差距可以達到30KM/H甚至更高。當然福克的弱點也很明顯:單翼面導致翼載荷過大,飛機轉向不靈,爬升性能也十分有限;引擎功率偏低還導致了飛機加速性差。不過遺憾的是,現在雙方都在俯衝,唯一體現出來的就只有俯衝性能。鳶I雖然已在全力俯衝,但根本沒有辦法縮短兩機的距離,相反,這種距離還在慢慢拉大。杜申利氣急敗壞的看著左前下方的福克,束手無策。
終於,金雕的後衛機槍開火了,2道火紅的鎖鏈砸向呼嘯而下的福克,與此同時,金雕開始壓坡度加速右轉。福克飛行員迅速做出反應,飛機跟著前面的金雕向右急彎,試圖切半徑以縮小與金雕的距離。雖然有1挺雙聯裝7。62機槍作為後衛機槍,但那最多只能嚇唬一下經驗不足的飛行「菜鳥」;在1對1的空戰中,笨重的金雕絕對不會是福克的對手。眼看金雕要遭殃,杜申利無暇顧及自己和福克的距離還遠在400米以上,果斷開火。「噠噠噠噠……」鳶I機翼上方噴出2道火蛇,曳光彈拉著弧線從福克的上方飛了過去。突如其來的攻擊讓福克的飛行員渾身一激靈,飛機一下向右翻扣了出去,金雕暫時脫離了福克的射擊火線。
然而不等杜申利做出進一步機動動作,賈巴爾的飛機就趕到了。又是一串紅色的曳光彈,只不過這次目標換成了杜申利的鳶I。「來得真他媽快!」雖然早有準備,但杜申利還是驚詫於土爾其戰鬥機行動的迅速和配合的默契。情急之中,他下意識地向右猛扣操縱桿,然後再向後猛拉,鳶I聽話的開始了右急轉,將將避過福克射來的子彈。
對於福克和鳶之間的優缺點,杜申利也瞭若指掌,因此從飛機急轉伊始,他就打定主義要再來一次盤旋急降。鳶歪著身子,像風車一樣旋轉起來。側滑儀指示角度已經超過了60度,高度表指針飛速旋轉著,幾乎在一瞬間,鳶I就掉了將近1000英尺的高度。巨大的過載把杜申利緊緊壓在座位上,但他仍然努力側過頭,以便觀察敵人的位置。和他預料的一樣,2架福克呼嘯著從上空掠過。「抓住機會!」杜申利暗暗咬著牙,劇烈旋轉帶來的暈眩感覺和大過載帶來的不適使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舵和控制桿都重的象灌了鉛,每做一個動作都要花費巨大的力氣……杜申利覺得過了很久以後,鳶才在4000英尺的高度上慢慢改平,而實際上,這都是在幾秒鐘裡完成的。他穩了穩神,發現2架福克正在距離自己3、4百米遠的地方向左轉彎。「追上去,幹掉他們!」好鬥的本性再一次讓杜申利熱血沸騰,卻忽視了身後的張浩天已經蹤跡不見。
其實現在最清楚張浩天位置的莫過於土耳其3號戰鬥機飛行員,因為張浩天就在他的身後。還是杜申利向3號機開火的時候,張浩天就已經估計到土耳其戰鬥機很可能向右扣轉,所以他不等福克轉向,自己率先向右轉去。這是一次不大不小的賭博,不過他賭對了。鳶優越的轉彎性能很快縮短了他和福克的距離,張浩天滿心歡喜的認為,自己將成為阿拉伯半島上第一個擊落敵機的中國飛行員。
3號福克的飛行員也是個參加了十多次空戰的老手,知道對於中國空軍的鳶來說,他絕對不能做轉彎和盤旋。在目前這個距離上,他只要做一次長程俯衝,就能輕鬆拋離對手.但他不想,他要掂量掂量中國空軍飛行員的水平。因此,他一直把自己的福克和中國的鳶控制在200米左右的距離上,近了就俯衝恢復速度,遠了就轉彎消耗點能量,一付氣定神閒的樣子。
幾個回合下來,張浩天就失去了耐心,他決定再來一次賭博。鳶的攻角在增大,逐漸進入大角度爬升狀態,同時張浩天操縱飛機慢慢滾轉,使土耳其的福克始終處在自己的視野中。看到這個酷似憤怒的眼鏡蛇似的動作,福克的飛行員不禁欽佩的點了點頭,這是個極富進攻精神的飛行員,操控飛機的能力很強,只是有點沉不住氣……
土耳其飛行員顯然也是性情中人,面對如此的挑釁,他當然不能置之不理。他折轉機頭,加大油門向張浩天飛來,誘使張浩天表態。果然,早已按捺不住的張浩天一個倒扣翻了下來,試圖一舉佔據福克的機尾位置,情況對他似乎相當有利。
而此時的杜申利卻陷入了另2架福克機的陷阱中。本來杜申利打算在恢復平飛狀態後,直接攻擊福克長機,同時由張浩天掩護自己不被對方僚機襲擊。不料張浩天早跑一邊耍特技去了,根本沒人掩護自己;而且要命的是,當杜申利發現這點時,敵方僚機已經通過幾個大角度轉彎佔據了自己的身後。杜申利現在兩頭為難,一方面他不想放棄攻擊敵長機的機會,希望繼續咬住敵長機;另一方面,敵僚機的逼近卻使得他必須進行機動。緊迫的形式迫使杜申利在電光火石之間作出了選擇:放棄長機,攻擊僚機。理由很簡單,他不一定攆的上福克,而福克卻肯定能趕上自己。定下目標後,杜申利發熱的大腦反而冷靜了下來:現在敵眾我寡,如果時間拖久,必然會遭到2架乃至更多福克夾擊,因此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解決掉敵僚機!他回頭瞟了一眼緊跟在身後的福克,距離已經縮短到200米以內,該行動了。
空速120,高度3400,就是現在!杜申利右手向後狠拉方向桿,左手跟著猛收油門,鳶I立刻如同觸了電般的垂直躥了起來。空速迅速下跌,鳶很快就到了臨界失速狀態。在感覺到快要失速以後,杜申利又向前一推操縱桿,同時恢復油門到全滿,剛剛還是有氣無力哼哼唧唧的「雷神」引擎又扯著嗓子吼了起來,鳶I在空中畫出一個陡峭的高峰後,也聽話的重新回到了剛才的小角度俯衝狀態。整個動作歷時不超過3秒鐘,卻在瞬間改變了雙方的態勢:原本緊跟在背後的福克一下衝到了鳶正前方不到100米的地方,獵人變成了獵物。這正是射擊的最佳位置!沒有機會再留給2號福克了,杜申利略略擺動一下機頭,瞄準目標,按下了射擊按鈕。略顯單薄的鳶I機身一陣顫抖,兩串急速飛行的光點從杜申利頭上方飛出(當時中國空軍戰鬥機還沒有射擊同步器,因此鳶I的機槍都安裝在上機翼上部,以避開螺旋槳弧線。),迅速消失在福克短小的機身中,碎片橫飛……
3號福克飛行員在張浩天開始倒扣俯衝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微收油門,把飛機速度控制在100KM/H上下,所以張浩天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把距離縮短了。但是張浩天忽視了一個問題:速度減慢的飛機轉彎半徑會縮小!就在張浩天試圖改平的瞬間,福克飛行員忽然猛收油門到底,並向右做側滑急彎。促不及防的張浩天還努力的想把機頭指向福克,但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一下就從福克的下方衝了過去。
福克飛行員滿意的看著張浩天衝到了自己的前面,向左一扳操縱桿,同時恢復油門到全滿;正在向右側滑的福克聽話的反身又是一個側滑,正好滑到張浩天的背後。2挺同步機槍同時吼叫起來,似乎要宣判張浩天的死刑。在最後的一剎那,張浩天拚死地向左猛扣操縱桿。這一個動作雖然挽救了張浩天的生命,但卻無法挽救鳶I機槍子彈如同鋒利的鐮刀,切斷了右側機翼主支撐組件,層壓木板碎片橫飛,右側上部機翼的外翼段和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機槍還擊中了引擎的右側,「雷神I」立刻噴出濃濃的黑煙,功率直線下降。
座艙裡的張浩天也掛了彩,一塊飛過的木塊在他的右手臂上切開一道口子,還好創口不是很深,他還能操縱飛機。鳶的方向舵和升降舵總算還有點反應,昏昏沉沉的張浩天勉強控制住平衡,但是想飛回基地已是奢望,他必須迫降。
福克飛行員還頗有些騎士風度,沒有再跟下來窮追猛打,只在天上瀟灑的轉了一圈以後,揚長而去。雖然被擊落總是不爽,但張浩天還是打心底裡佩服這個土軍飛行員。不過沒有很多時間讓他想這個,鳶I的高度在迅速下跌。由於引擎已經罷工,張浩天目前能做的只有維持飛機的平衡,並盡量保持機頭上仰……
最後,鳶I以接近90KM/H的速度接觸上了一塊還算平坦的灌木叢。一陣劇烈的顛簸好玄沒把張浩天從座艙裡顛出去,他竭力控制著滑行的方向,試圖避開那些顛簸坑窪的地方。但是這只是張浩天的一廂情願,鳶I在經過100多米的滑行後,終於掉了一個巨大的水坑裡。張浩天的頭重重的撞在風擋上,暈了過去。
2號福克的後機身幾乎在片刻中土崩瓦解,失去了平衡的前機身翻著跟斗朝地面墜去,杜申利緊緊地盯著飛機座艙,希望能看見那朵象徵著生命的傘花.然而,直到前機身在地面化作一團火球,傘花也沒出現。「唉……」杜申利忽然覺得心底浮起一種莫名的悲傷,不禁重重地歎了口氣。拉起飛機,重新回到4000英尺高度後,他再次環顧天空,除了很遠的阿拉伯河上空似乎還有一架飛機在盤旋,其他的飛機都已不知去向。鳶的燃料已經不多,引擎也時不時地發出不正常的「喘息」聲,看來是返航的時候了。身心俱疲的杜申利一心以為大隊長和張浩天都已經返航,也沒多考慮什麼,直接掉轉機頭向己方的前線機場飛去。
前線機場的跑道終於出現在天邊,然而一直在苟延殘喘的「雷神」引擎也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熄火了。鳶的設計本身並不適合滑翔,因此失去了動力的它就和一塊石頭一樣筆直地朝地面墜去。杜申利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飛機保持在水平狀態,但是高度損失的太快,已經無法撐到機場了,必須就近迫降。好在機場周圍的地形都是比較平坦的灌木叢,他還是有機會的。手忙腳亂中,鳶重重的接觸到地面,又騰空而起,然後再落回地面……幾次跳躍後,起落架終於和大地牢*的粘在了一起,但是,滑行的速度還是太快。細枝碎葉辟里啪啦的砸在機身和機翼上,聲音大的嚇人。一根兒臂粗的樹幹冷不丁的掃了過來,「匡」的一聲擊碎了風擋。促不及防的杜申利本能地舉起右臂保護住自己的頭部,一陣巨痛襲來,右手軟綿綿的垂了下來。「***……八成是骨折了……」劇烈的疼痛讓杜申利一個勁直抽冷氣,不過這可比腦袋開瓢要好得多。
鳶I蹦蹦跳跳地滑出百來米,慢慢停在了跑道盡頭的空地上.前線機場上的人們和車輛圍攏過來,衝在最前面的是中隊長趙元良.杜申利費力的從座艙裡翻出來,勉強支撐著向中隊長敬了個禮,正想匯報戰況,卻被趙元良劈頭打斷:「大隊長呢?看見他了嗎,張浩天呢?」
「啊!!!他們都沒回來?!!」杜申利一陣頭暈目眩,再也不住,「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那麼大隊長呢?失蹤了還是陣亡了?……
此時的大隊長正斜躺在一艘疾駛在阿拉伯河上的海軍炮艇上,頭和手臂都纏著繃帶,面色陰沉的看著水面,一言不發。他的金雕終於沒有逃脫賈巴爾的毒手。本來金雕已經脫離了戰場,完全可以順利返航。但身為大隊長的他卻很不放心自己手下的安全,因此他並沒有飛遠,而是在不遠處觀察空中局勢。令他惱火的是,己方的一架鳶居然擅自脫離主戰場(當然就是好鬥的張浩天),去追逐落單的福克去了,還在那邊用飛機耍特級,擺架勢……結果使得這邊的戰局陷入嚴重被動狀態。「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特級白癡!」大隊長正在座艙裡發狠,後座觀察員忽然驚呼一聲:「敵機!!」一架福克歪著身子呼嘯著俯衝而至。
來得正是賈巴爾的福克帶隊長機,他乘2號福克粘住杜申利的機會,迅速脫離鳶I的攻擊範圍。本來他想去支援3號福克,卻一眼看到了還在不遠處的金雕,於是當機立斷,從3000英尺的高度猛撲下來。
後坐觀察員瘋狂地向福克傾洩著7.62機槍子彈,卻仍然無法遏止福克的逼近。對於高速飛行的戰鬥機來說,金雕後座的雙聯7.62機槍最多只是個嚇唬嚇唬人的「紙老虎」。距離很快縮短到200米以內,福克的同步機槍終於開火了。第一輪射擊賈巴爾就準確地擊中了金雕的後機身,削去了半個垂直尾翼和左側整個水平尾翼。後座觀察員被幾發7。92子彈洞穿身體,當場陣亡,鮮血染紅了後機槍。福克見金雕失去了自衛能力,愈發的肆無忌憚:第2輪射擊打飛了金雕左側機翼的大半,第3輪射擊福克索性抵近到100米以內,直接擊中了「颱風」I型引擎左側,大隊長左臂也中了一彈。雖然大隊長不斷試圖控制住金雕,但引擎停轉,主翼受損,氣動舵面失靈,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金雕以200KM/H以上的速度開始墜落,墜落時,大隊長看到了擊落自己土耳其飛機編號——號。所幸的是,當時金雕正飛行於阿拉伯河上空,加之大隊長竭力調整接地姿態,因此金雕最後是以接近水平的狀態拍在阿拉伯河的水面上。一直在阿拉伯河中注意這場空戰的幾艘英國海軍海岸炮艇迅速趕到,救起了已經昏迷的大隊長。
時間已近傍晚,河面上波光粼粼,東方的天空一片純淨的藍色。但美麗的景色卻絲毫不能抵消大隊長陰鬱的心緒:這次空戰中暴露出來了如此之多的問題,看來中國空軍要想真正成長起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報告!」門外傳來響亮的報告聲。「進來吧……是戰車營少校營長程明海吧?」
「是!」
「坐下吧。」
大病初癒後面色蒼白的程明海雙手捏住帽簷,將軍帽取下置於左小臂處,迅速坐下,身體挺著筆直,將軍帽擱在膝上,目光平視著坐在前面的軍法官。軍法官低頭翻著檯面上的文件,將程明海晾了老半天,終於抬起頭,輕輕將文件合了起來。咳嗽一聲,目光凌厲地盯著程明海,一言不發。見程明海不卑不亢回望著自己,知道想用這種心理壓力讓程明海崩潰是辦不到了。
軍法官取過桌子上擱著的軍帽,手指輕輕捏著帽簷,垂下頭象徵性地翻開了剛剛合上的文件掃視著,眼皮子也不動一下,鼻音很重地哼哼道:「知道為什麼要你過來嗎?程少校,……你的處境不大妙哇?!總部投訴你在接到出擊命令後,尋找各種借口,一再敷衍上級,拒絕服從命令,這是否屬實?」
「上校,我承認在接到出擊命令後並沒有讓戰車營出動,但是……」
「這麼說你承認違抗軍令嘍?!」坐在審判席上的軍法官打斷了程明海的話,抬起頭冷眼看著程明海。「少校,從簡歷上看,你軍校畢業已經十年了,部隊紀律也用不著再重複,作為一名軍官,不是剛剛入伍的小兵,這些你應該再熟悉也不過了。可是……」上校騰地一下從座位上,彷彿十分惱火地瞪著程明海。坐的時候還不明顯,這一站起來,上校臃腫的身材顯露無疑,明顯營養過剩形成的大大肚腩頂得桌子朝前挪動了一段距離。上校抓起文件,重重甩在桌子上。「作為一名擁有十三年軍齡的少校,在接到上級命令你指揮自己的部隊進攻時,你卻膽小怕死!請問,部隊紀律被你擱到何處?難道你不知道前線戰士望眼欲穿盼望戰車部隊幫助他們繼續進攻嗎?」
程明海乘著上校長篇大論後需要稍微喘幾口氣的工夫,插嘴說道:「上校,請聽我解釋一下可以嗎?不錯,總部是命令我部戰車營盡快出擊,可是我所需要的油料在何處?沒有油,三十多噸的戰車用什麼把它運到前線去?督促這麼多時間了,到今天戰車需要的彈藥還積壓在船上,連一發機槍子彈都沒有運上岸,沒有彈藥,我的戰車就是上了前線,又如何打仗,難道讓我的戰士開著沒油沒彈的戰車去當俘虜嗎?!」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如果你是這樣理解自己犯下的罪行,對你是絕無好下場的!」程明海當面頂撞,讓少校臉皮漲的通紅,氣憤地指責程明海,冷哼兩聲恨鐵不成鋼說道:「什麼沒油沒彈?借口!岸上不到處都是油田,有的是品質優良的油料。至於彈藥,難道岸上彈藥還少了?只要你自己好好想辦法,問題不總是可以解決的?……任何人違反軍紀總要給自己找出大把大把理由,我就知道從來沒一個人會老老實實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誤!總部認為你是可以教育好的,這才讓我來開導你,可你看看你自己,你就這樣配合上級對你的拯救嗎?總是要強調各種各樣客觀理由,這對你有什麼用?你應該多找找自己思想深處毛病,要挖出自己貪生怕死的病根,這樣你才能爭取讓上級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程明海心中沒有氣憤只有悲哀,程明海聽說過這些軍法官只會強調精神力量,而不理解客觀存在的困難,今天自己算是徹底體會到了。上校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可話裡面除了讓自己承認所謂的「錯誤」,讓人聽了覺得無可質疑的話一句也沒有。看著臃腫肥胖的上校指著鼻子責罵自己,程明海心裡突然浮現出一個極為荒謬的想法:也許上校這樣只知道動嘴皮子的傢伙平時吃的實在太好,光顧著吃了,根本沒時間研究軍事,或者說他們不屑研究軍事,不然不可理解這個上校怎麼一點兒軍人樣子也沒有?這麼肥胖的傢伙,若是安裝在戰車前,估計能抵擋炮彈直接命中。
上校見程明海眼珠不知聚焦在什麼地方,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自己剛才說的好像成了對牛彈琴,心頭一股無明火竄了起來,敲著桌子,暴怒地大喝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回答我!」
給上校當頭一喝,程明海散發出的思緒猛地全收了回來。「是!聽到了……只是上校,恕屬下失禮,不知上校對戰車這種部隊瞭解有多深?難道上校認為戰車部隊與普通的步兵部隊一樣嗎?步兵兩條腿邁開就能前進,只要能找到吃的,就是沒彈藥,也可以想辦法從敵人手裡奪取,上校您認為戰車部隊也能這樣做嗎?不錯,岸上油料彈藥都有,可這些我的戰車能用?!那些油料沒有提純前,灌進油箱戰車一米也跑不了!至於彈藥,我的戰車上機槍是十二點七口徑,火炮是五七榴彈炮,不知上校您認為這樣的彈藥我到什麼地方找?七點六二毫米的機槍子彈能用到十二點七毫米機槍上?陸地上榴彈炮炮彈是不少,一零五的,不知上校認為我如何把這樣的炮彈裝進戰車炮膛中?用銼刀挫掉一半嗎?」
「狡辯,純粹是狡辯!……」上校暴跳如雷了,他從來沒見過帶到自己面前的下級軍官用這種語氣說話,發怒的上校敲著桌子對程明海咆哮著:「謊言,都是謊言!作為戰車營營長,你應該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而不是什麼事也不做,等著上級幫你把所有問題都解決掉,想不出辦法只能證明你無能!……就這種態度,我完全可以讓你收拾行囊回到國內去修理地球!」
「您完全有權力讓我回國,哪怕讓我進監獄您也有這個權力。」見上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程明海突然想起自己老婆說過,只有懦弱者才會在被擊中弱點無法反駁後暴怒不已,程明海不怒反笑道:「只是不管怎麼樣,對戰車營與步兵營之間的不同,上校您是無法改變的,不光您,任何人也無法改變。您可以命令步兵隨時隨刻開拔,對戰車就不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如果真的想讓戰車營盡快開上前線,還是讓管後勤的那些廢物盡早將戰車營需要的物資運到岸上!不然就是撤了我,換任何人到戰車營,他都無能為力!」
「住口!我用不著你教訓!你說這些話就證明你不再適合擔任戰車營營長一職!我會建議軍法處撤消你的戰車營營長職務,在決議通過前,你還是暫停營長職責,到總部等候處理!」
程明海面色蒼白站了起來,盯著上校低沉著問道:「就是說我被免職了?」
上校用力點頭:「不錯!從現在開始你用不著回戰車營,就在這裡反省一下自己吧。」
「我可以走了嗎?」
上校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下去吧,別亂跑,萬一讓衛兵誤會就不好了……衛兵!」
門外的衛兵聽到上校呼喚,拉開房門走了進來。看著上校,程明海雙手捏著帽簷,端正戴好軍帽,朝外面走去。走到門口,程明海轉身盯著上校。「不知在我停職期間,戰車營由誰指揮?」
「你管這麼多幹啥?……是高德申少校,從現在開始高少校指揮戰車營。」
「高德申少校?……就是高司令的孫子?」程明海反問一句。在他印象中有這麼一個人,這個高德申少校屬於少壯派,當然,如果少壯派後面加上「花花公子」就顯得更合適一些。
「並不是因為他是高司令的孫子才讓他去戰車營,這完全是高少校自己有這份能力,現在少校中他是擔任這職務最合適的人選。」本來這些用不著解釋,上校還是不由得辯解兩句。也許是在程少校面前心虛,上校說著走到桌子前低頭翻起了文件。見上校目光躲避著自己,程明海明白地點了下頭,對上校行過軍禮,轉身走了出去。
天漸漸黑下來,無邊的天空被落日染上絢爛的橘紅色,白天讓人眩目的黃沙色彩也冷了不少,沉寂一天的軍營再次熱鬧了。白天在太陽照耀下,外面溫度高得要將人烤熟了,當太陽偏西後,地表溫度下降的很快,這些來自溫暖東方的人們才能出來比較舒適地活動活動。
倚*在門邊,程明海雙臂環抱著呆望著外面。臨時平整的土地上支起了電燈,雖然天還未全黑,可燈已經點亮了,嬉鬧聲從那邊傳來,燈光照耀下一群總部戰士正無憂無慮打著籃球。
這是一間阿拉伯人蓋的土屋,土屋面積不大,只在北面牆壁上開了一扇很小的窗口,門外面站了兩名衛兵,當然,他們的職責就是看守瀆職的程明海,在宣佈對他處置之前,不能讓程明海跑了。對上校如此看的起自己,程明海只有搖頭苦笑,上校真是謹小慎微,再怎麼說,作為中國人,自己也不會投敵的。
按照上校要求,程明海每天只有清晨和日落後可以在門口走動走動,其他時間必須待在屋子裡。雖然沒有自由,程明海卻很懂得苦中尋樂。白天土屋裡溫度很高,沒多少時間人就會大汗淋漓。程明海以前聽說過奧斯曼土耳其這裡有一種叫土耳其浴的,據說是用蒸汽讓人洗後無比舒服,現在看來,自己享受的就是簡陋土耳其浴了。
望著外面嬉笑的人群,程明海的思緒卻不知飛回了戰車營。離開戰車營已經五天了,這兩天只要戰車營將士到總部來,總會千方百計到這裡來看一下程明海再走。對自己的老營長受到如此對待,這些將士自然忿忿不平。
「明海兄!」程明海朝聲音飄來的方向望去,晚霞映照下,總部通信參謀崔國寶提著什麼東西笑瞇瞇走了過來。「……明海兄,晚飯吃了沒有?」
「呵呵,崔兄弟啊。」程明海笑著迎了上去。「今天怎麼有興趣到我這兒來了?……喲,你人來就是了,怎麼還帶著燒酒?這也太客氣了。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啊。平常覺得你老弟為人不咋地,今日一見,方知你老弟是最瞭解老哥的。來來來,進屋再說吧。」
「我說明海兄,這酒……」
「什麼酒不酒的,既然拿來了大家一起喝就是了,我這沒什麼下酒菜,大家還是將就一下吧。」說著程明海不由分說拉著一臉無奈的崔國寶朝屋裡走去。門口站著的衛兵以前見過總部的崔參謀,見是他過來,也沒說什麼就讓到一旁。
「你這地方這麼差勁?」崔國寶低頭走進土屋,抬起頭等適應了陰暗的光線,打量著屋子。屋子又髒又小,除了牆邊擱著一張行軍床,其他什麼也沒有,簡陋的無法再簡陋了。「我聽總部人說現在不過讓你暫時停職反省,怎麼住的這麼差,外面還有看守?」
程明海低頭從背包裡取出飯盒和茶杯,打開酒瓶將燒酒倒了出來,倒好後將茶杯端起來,遞到崔國寶面前,不以為然道:「嗨!……這有什麼關係?房間雖小,只要能讓人睡覺不就可以了。至於衛兵,一般少校哪能配備什麼警衛?也只有今天在這裡才能享受到這種待遇。人家不是說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嘛,來吧,喝酒喝酒!」
崔國寶和程明海碰一下算是乾杯,狠狠灌了一口,抹了把嘴,皺眉道:「你這沒花生嗎?」
「哪來的什麼花生?每天連喝的水都要定量,其他就不用提了。」
崔國寶用力點了下頭,贊同道:「這倒是,這個鬼地方什麼都缺,沒有酒,沒有花生,沒有漂亮女人,還沒有水,總部食堂算是伙食不錯的,可就連總部食堂也沒有新鮮蔬菜,沒有豬肉,不能喝酒,只有罐頭,每天吃罐頭吃的我一看到罐頭就反胃,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沒辦法,誰叫這裡人民都信奉伊斯蘭教?酒是邪惡的,豬肉是不潔的,都不能吃。既然咱們是解放軍,也只好入鄉隨俗,不然把當地百姓惹惱了,那還不吃不了兜著走?……對了,你慘了!居然攜帶燒酒到美索不達米亞來,你就不怕人家看到了告你不遵守紀律?嘿嘿,我反正已經廢了,身上虱多不癢,無非原有的罪行上再增加一條,你嘛……」
崔國寶滿不在乎大口喝著酒。「用不著嚇唬我,還違反紀律,惹惱百姓,有什麼了不起的?就是當著這裡百姓面喝酒,這些人又能拿我們怎麼樣?想造反嗎?誰要是造反,機槍拉上去突突一下不全老實了!……你呀,你又不是不知道總部裡的那些頭頭腦腦全是些酒鬼,讓他們戒酒還不如直接送他們進地獄更簡單點。這個戒酒嘛……也就下面部隊需要遵守,高級將領和總部裡的人只要背著人喝就成。反正大家都一樣,大哥也不要說二哥,還是繼續喝吧。」
程明海不可思議搖搖頭,出國前校級以上軍官大會上,高上將說過阿拉伯民族在奧斯曼土耳其上層官僚壓迫下民不聊生,中國軍隊進入美索不達米亞後,要遵守上級制訂的民族政策,任何人都不得做出侵害阿拉伯民族感情的事情,違者軍法無情,搞了半天這紀律對上面來說不過是形式而已,如果上級如此遵守自己制訂的紀律,給下面部隊知道了,天曉得戰士們會說什麼話。
程明海灌了幾口白酒,臉上浮起一片紅潮。白酒度數很高,入喉後肚裡如同有一條火線直往上竄,辛辣的味道讓程明海覺得眼淚要被嗆出來。放下飯盒,程明海盯著面前模糊的崔國寶面孔問道:「現在戰場形勢怎麼樣?我軍行動還順利嗎?」
「自然很順利,三月三十一日二十旅前鋒部隊在庫爾納與土耳其第六集團軍的後衛部隊遭遇,不過三天土軍就崩潰了,現在二十旅全部已經過了庫爾納,沿著底格里斯河北上,朝巴格達進軍。通過情報,總部知道在納西裡亞有土軍三千人的一支小部隊,十九旅三十七團已經從巴士拉出發,沿著哈馬爾湖東岸朝納西裡亞過去了,你以前的戰車營一連也編入三十七團戰鬥行列中。」說到這,崔國寶同情地看了眼程明海,外面已經很暗,他只能看到程明海模糊的影子。
程明海十分意外地問道:「戰車營出動了?」
「是呀。你被停職的當天,高上將把管後勤的任部長叫去一通臭罵,當天下午油料和彈藥就卸船了。那個高少校到了戰車營屁事也不懂,只知道抓著馬鞭沖戰車營官兵一個勁喊著『快點!』『敵人已經嚇破狗膽,再不進攻他們就跑了!』……連倉庫安置在什麼地方都不管就讓戰車營馬上開到前線去,總部用這樣的人擔任戰車營營長,真是……」崔國寶說不下去了,他也知道高德申是高明輝的孫子,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可只能心知,嘴上是不能說的。
「呵呵,你也知道光喊衝鋒沒用?怎麼上次在我指揮船上你一個勁督促我快點發起進攻?」
崔國寶臉紅了:「我這不是為你好嘛!再怎麼說你也不能違背上級命令,就是派一輛戰車應付應付也是可以的嘛,沒油沒彈又怎麼了?服從命令打了敗仗上級也不會怪罪,不服從命令你就是打了勝仗,上級不還要難看你?可你這傢伙就是死腦筋,只認死理不認上級。你這樣啊,要想陞官發財可是千難萬難。」
「陞官發財?」程明海譏諷地重複一遍。對程明海來說,參軍,他根本就沒想過陞官發財,程明海最讚賞的是岳飛說過的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要想陞官發財程明海也用不著提著腦袋到部隊拚命,他一門心思想著建功立業,開疆拓土,好像古代那些名將一樣留名青史,不光程明海是這樣理解參軍意義,他接觸的那些下級軍官、中級軍官都和他想的差不多,可總部這些養尊處優的軍官卻滿腦子想要陞官,一支軍隊由這樣的人指揮,真不知道是不是一種悲哀了。
「不光不能陞官發財,」崔國寶並沒有聽出程明海話裡挖苦意味很濃,自顧自繼續說道:「與上級對抗,還要讓你提前終結自己的軍旅生涯,不名譽的退出軍隊,這又何苦來哉?一點也不划算嘛!……你放心,我並不是誰讓我過來開導你,你的位置都被人站了,現在開導又有何用?我只是覺得你這人正直,值得交朋友,這才過來了,說的話雖然難聽,可這都是要想在這社會立足,必須懂得的,你要清高,人家自然要整你,這也沒辦法的事。」
「得了,得了,你的意思我懂。」程明海剛剛看到酒好起來的情緒給崔國寶這麼一嘮叨又敗壞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謝謝你還記得過來看我。咱們今天什麼也別談,這些東西談起來就沒完沒了,沒得讓人掃興,還是喝酒喝他個痛快好了!……來!乾杯!」
夜深了,外面打籃球的戰士已經散了回各自營地休息。夜空很靜,外面呼嘯而過的晚風屋裡聽的清清楚楚。送走了面紅耳赤的崔國寶,程明海躺在床上,頭枕著手睜著眼望著黑糊糊的屋頂。人說喝點燒酒可以讓人忘懷一切,很容易進入夢鄉,可程明海現在卻沒一點睡意。
如何能夠睡得著?原本官腔不斷的後勤部老爺們任憑自己如何抱怨,如何發火,人都急得吐血了,他們就是任你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只不過給高上將叫去訓了一頓,這下好了,馬上將十幾天來一直無法安排得物資火燒火燎的朝岸上運。也是,高上將的孫子到了戰車營當營長,除非後勤部部長以後不想做了,要繼續做下去還不趕緊巴結人家?那自然是要什麼就有什麼了。有了需要的物資,戰車營能出動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程明海感傷得苦笑著,自己的不幸換來了戰車營之幸,這世界還真是夠奇妙了。至於少壯的高少校加入戰車營到底是好是壞,程明海認為自己並非妒忌之輩,可他對這個高上將的孫子一點也不看好,也沒法看好。不過是油料彈藥剛運下船而已,還沒運到前面自己事先安置的倉庫,這個高少校就迫不及待要出發,他也未免太著急。
好不容易能靜下來了,程明海思緒用不著再考慮如何安排戰車營,能從紛亂的時空抽出來,仔細回味一下眼前的戰爭。雖然自己現在是待罪之身(停職反省是客氣說法),可畢竟也算是中國歷史上最龐大的遠征軍行動參與一份子,從局裡超脫出來,站在局外看看,或者說將自己代替進雙方最高指揮者角色中也不錯。
庫爾納很重要,這個從戰鬥進行的如何激烈就可以得出了,崔國寶告訴程明海,在庫爾納戰役中,遠征軍動用了包括輔助部隊在內一萬餘人,而土耳其方面第六集團軍擔任掩護的部隊也超過了六千。雙方不光動用步兵、炮兵,還動用了空軍,遠征軍空軍部隊不光用來偵察、校射,還與土耳其空軍進行了爭奪制空權的戰鬥,在四月一日兩軍第一次空戰中,取得了擊落敵機一架,擊傷敵機一架,自己損失一架的戰績,取得了制空權,遠征軍轟炸機還轟炸了土軍後方集結地,有力地配合了地面部隊的作戰。至於戰車部隊,這個是很讓人傷感的,土耳其人沒動用戰車,而遠征軍的戰車部隊因為前面後勤部官僚低能的工作,到現在戰車部隊連巴士拉都沒有到,自然也不會投入到庫爾納戰役中去了。三天多的戰鬥中,土軍傷亡將近三分之一,最終在白天撤出了戰場。
白天敵前撤退屬於最困難的指揮藝術,也最能體現指揮官指揮能力,而土耳其人看起來指揮部隊能力不是很高,撤退最終演變成潰逃。土軍潰逃原本是遠征軍追殲敵人的最佳時機,可二十旅在三天戰鬥中也付出了千人以上傷亡,部隊白天黑夜進攻打的很疲憊,最主要問題是彈藥補給,從烏姆卡斯爾到庫爾納有一百六十公里,那些彈藥都要從停在烏姆卡斯爾的船上卸下來,再運到前面去,補給線顯得很長,而為了盡量減少部隊傷亡,一交火,部隊使用起炮彈和子彈又沒個底,光兩個師屬炮兵團七十二門火炮在三天裡就打出去數萬發的炮彈,二十旅的炮兵部隊打出去炮彈比這個數還多,後勤部門運到岸上的炮彈在三天戰鬥中打光了,沒了炮兵支援,部隊追擊敵人的底氣自然不是很足,就是想追也不可能追的太遠。
庫爾納戰役結束後,二十旅進行了短暫休整,又慢騰騰沿著底格里斯河河岸朝巴格達推進。一個星期後,二十旅在沒有遭遇阻截下推進了四十公里,佔領了阿宰爾。前進最遠的也不過比主力部隊多走了十公里,到達薩利堡,距離巴格達還有三百五十公里路程。這樣的速度躺在床上的程明海都不滿意,至於美索不達米亞遠征軍總司令高明輝上將惱怒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說不定高上將會威脅二十旅旅長,要是再這麼慢速度,就將他撤職查辦!躺在床上的程明海有些惡毒的笑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就同情起二十旅旅長。也難怪二十旅推進速度如此之慢,和戰車營一樣,二十旅的推進速度也要受到後勤部無能表現制約。這裡不是中國,沒有完善的公路鐵路線供部隊使用,炮兵前進速度自然不會很快,而沒有炮兵,二十旅能否擊敗略頑強的敵人是很值得懷疑的。這倒不是中國人沒有勇氣,如果敵人有完善的防禦體系,在沒有炮兵支援下,讓步兵迎著機槍火力前進,純粹是讓他們送死。不想白白犧牲的二十旅每天走六公里也算正常。影響部隊推進速度除了彈藥,還有一點就是兵力不夠,十師兩萬兩千人看起來人數不少,可它畢竟只是一個師,而美索不達米亞擁有五十萬平方公里土地,這麼大面積土地,兩萬多部隊撒下去,還不等於沙漠中倒一壺水?能頂什麼用場!遠征軍每佔領一塊地方都要留下部隊掩護運輸線安全,維護當地治安,越*近巴格達,部隊人數就越少,而敵人恰恰相反,他們越往巴格達撤退,收攏的部隊就越多,最終只能造成部隊推進速度越來越慢,最終停滯不前了。解決問題辦法就是要求後繼部隊盡快到達,加強美索不達米亞遠征軍實力。相信高上將現在一天要發數封電報給國內吧?
外面衛兵來回慢慢踱步聲清晰傳進程明海耳中,遠處有人走來,門外的衛兵站住了,毫不在意屋裡的程明海是否睡著,大聲喊著口令,而來人也回應——換崗的時間到了。程明海聽到前面的衛兵將看守自己責任交給後來人後邁著極為輕快的步伐朝宿營地趕,也難怪,年輕人喜歡多睡一會兒,讓他們夜裡站崗兩小時還是很辛苦的,現在不趕緊回去,難道還陪自己遭罪嗎?
「嗨……又在寫信呢?」姜國華叼著劣質香煙,哼著家鄉小調,從外面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見帳篷裡人們各幹各的,很是無聊地張望一番,盯上了正奮筆疾書的徐永晉,湊了上去。
徐永晉放下手中筆,伸了伸發酸的腿,手壓著後腰站了起來:「閒著也是閒著,沒什麼事還不如寫點信,消磨一下時間……這麼熱的天你還跑到外面晃悠去?」注意到姜國華臉上汗水,徐永晉知道這小子剛才不知跑到外面幹什麼去了。
「我剛才到連部看看有沒有信寄過來,唉,整天憋在這裡人都要憋死了!組長,我們什麼時候到巴格達去?聽人說那邊水很多,氣候涼爽,到了那邊你想洗多少時間澡都沒關係,比我們現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不知好上多少倍!怎麼到現在還沒有讓我們過去的意思?」
「連部?……老天!你來回跑了多少路,怎麼還沒曬成人干?!」補充到一班的新兵梁德忠放下正在打的紙牌湊了過來,驚訝地問道。進入四月後,白天外面天氣很熱,部隊行動一般都安排在清晨或者快要日落的時候,就是清晨和日落時分,梁德忠也覺得外面太熱,像現在快要中午了,姜國華卻還在外面走動,梁德忠自然佩服不已。「這裡局勢還沒穩定,殘存的土耳其潰兵時不時出現在視野中,萬一路上發生什麼意外,我們就是想要救你也來不及了。」
「反正也沒什麼事,到連部看看國內有沒有信過來不是很好?」姜國華按滅手中煙蒂,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拽過旁邊的一條毛巾,擦了把臉,不屑地說道:「土耳其人?來回的路上我倒是很想碰上土耳其人,越多越好,到時候我就可以抓俘虜了。走個來回我是睜大了眼睛仔細尋找著,可這些膽小鬼看到我們出現逃還來不及,根本不給我機會抓住他們。」
「嗨嗨!他娘的你小子用誰的毛巾?幹嘛不用自己毛巾!」王鋼見姜國華手中毛巾是自己的,一個跨步衝到姜國華面前,不滿地指責這個沒規矩的同伴。
姜國華將沾滿了自己身上臭汗的毛巾甩給了王鋼,「無非是借用一下你的毛巾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要捨不得說一聲嘛,從明天開始我就不問你借用任何東西好了。」
「最好如此,自己東西自己用,老想佔別人便宜小心沒好報的!」
正在看書的一班副班長周欽將書放下,笑著對王鋼說道:「王鋼,你別輕鬆太早,姜國華這小子你還不瞭解?狡猾的跟狐狸一樣。他能那麼痛快以後不問你借東西了?」
「他自己不是說了從明天開始不問我借東西了?男子漢說的話自然要擲地有聲,出爾反爾還像個男人嘛?」王鋼頭腦還比較簡單,總認為男人說的話自然要負責,並沒猜疑話中是否有問題。
對周欽姜國華還不敢招惹,對他餡笑道:「不錯,我自然是男子漢,班副您也神經太敏感了。」
徐永晉嘿嘿笑了起來:「不會吧?你小子花花腸子可不是這麼容易伏輸認栽的。……王鋼,你就沒聽過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嗎?」
王鋼雖然直爽,可並不是傻瓜,給徐永晉一提醒,馬上反應過來,掐著姜國華脖子,惡狠狠道:「好小子!果然奸詐狡猾!快說,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敲詐勒索了?不說老子非勒死你不可!」
「哎哎……別掐了,再掐要出人命了!從現在開始小弟不再用你的東西還不成嗎?」姜國華痛苦萬分地往外拉著王鋼鐵腕,嘴裡不停地求饒。「好你個徐永晉,我還以為你忠厚老實呢!沒想到你才是班裡面最奸詐狡猾的傢伙。」王鋼手腕剛松,姜國華連忙逃了出去,站在門口喘著粗氣痛罵徐永晉。罵歸罵,腳下卻擺好了架勢,只要徐永晉一衝過來,他馬上好逃出去。
周欽笑嘻嘻看著手下戰士嬉鬧著,整天無所事事待在這種鬼地方,人都要發瘋了,若是不搞點事情做,早晚要出事。所以適當的發洩還是有好處的。「國華,你不是說到連部看看國內信件到了沒有嗎?怎麼空手回來了?」周欽阻止了眼前戰士過分嬉鬧,笑著問姜國華。
「國內信件還沒到,不過我並沒有空手回來,國內寄過來的慰問品拿回來不少。」
「什麼?都有什麼慰問品?怎麼你進來兩手空空?」帳篷裡的戰士一聽慰問品帶過來了,一時來了精神,圍著姜國華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慰問品嘛……有溫州的水果糖、山東的瓜果、長城牌香煙,怎麼樣,不錯吧?」姜國華神氣地看著周圍讒的要溜口水的戰友,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道:「不過這些東西現在都給我送到班長那裡了,誰想要,問班長去拿好了。」
「去!怎麼這麼笨?都跑班長哪兒了,還有我們什麼份?!你小子可夠意思,光想著巴結班長,就不考慮自家兄弟了?!」戰士們一步步逼了過去,看姜國華的眼神分明是想把他給生吞了。山東瓜果名氣很大,溫州的水果糖在整個東亞都有名,至於長城牌香煙……這可是一八六二年就創立的老牌子了,作為共和國最早的工廠,五十二年來長城牌香煙因為楊滬生和史秉譽的關係聲名遠揚,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隨便找一個人,如果你問他中國,回答不知道的可以理解,如果問他是否知道長城牌香煙,任何人都會點頭給你一個肯定的回答(這是報紙上說的,至於是否準確,徐永晉倒認為準確性應該很高——政府辦的報紙怎麼能說假話?)。因為楊滬生和史秉譽的關係,長城牌香煙歷來只供應極少數人,至於外面販賣的,有,但真品不多,倒是氾濫了的假長城或者說聯合生產的長城,讓煙民們對真長城更是充滿了期盼。今天這麼好的東西不用錢就遞到眼前了,可卻讓姜國華這小子送給了班長,這些人如果理智的笑笑放過他,那可真是不可想像。
在戰士們仇視的眼光下,姜國華飛也似地轉身逃了出去,站在外面抱屈道:「這個不關我事啊!誰叫你們都不肯去,我回來還沒進駐地就看到班長在外面站崗,班長他要充公咱一個小兵又有什麼能耐拒絕?……班長說了,他會公正合理的將慰問品分發給大家的。」
「還不關你事?你在外面大喊一聲,我們不都出去了,班長就是想動手腳也動不成,現在都這麼長時間了,天曉得班長藏了幾包香煙?……別跑!給我站住!」一群戰士從帳篷裡衝了出去。
姜國華驚叫一聲,扭頭朝他們孔班長帳篷逃跑過去,一邊跑還一邊狂嚷嚷著:「救命啊!……班長救命啊!」
「怎麼了?怎麼回事?」一班上士班長孔敬恭從帳篷裡鑽了出來,一出來就看到姜國華跑在前面,在他後面還有一群自己的手下瘋喊著追著他。不用猜孔敬恭也能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追姜國華,肯定是為了慰問品問題。
見班長出來了,姜國華如同見到了大救星,急忙奔了過去。「班長救命啊!這些人要謀殺我!」
「我說小姜你是不是違反了什麼紀律?不然這麼多人誰不好追,幹嘛只追你一個?」
「冤枉啊!他們為了班……」
「班什麼班?有什麼委屈你跟他們解釋,我現在有事情,你們自己慢慢玩好了。」孔敬恭連忙打斷姜國華欲說的話,給他提出慰問品這戲就不好唱了,說完了孔敬恭作勢欲往帳篷裡躲。
姜國華一看大事不好,黑了心的班長將所有慰問品都沒收了,自己因為這事遭殃,他卻見死不救,還要沒事人一樣躲起來,急忙扯開了喉嚨大喊起來:「弟兄們,連長給我們的慰問品現在都在班長帳篷裡。班長說了,想要的快來拿啊!晚了可就沒了!」
見戰士們不安好心看著自己鬼笑,一步步逼近了自己,孔敬恭一邊倒退著一邊趕忙搖手。「喂……別亂來啊!這些等我分好了自然會給大家的,那麼急幹什麼?……***!班副你也湊熱鬧?我的手下怎麼都是幫土匪?!」見無法阻擋來勢洶洶的手下,孔敬恭只能繳械投降了。
這裡是納西裡亞南面的烏爾詹,四月七日十九旅三十七團到達這裡,將三千土耳其軍隊擊潰後,三十八團二營就進駐這裡,擔任納西裡亞到庫爾納一線的守備。五連連部設在城鎮裡,而三排一班卻住在城南五公里的希賈納沙漠邊緣小村莊烏爾詹。至於三十七團,在他們團長率領下,追著土耳其潰兵朝卡爾巴拉而去了。對卡爾巴拉,遠征軍總部是志在必得,卡爾巴拉人口並不多,可這裡卻是伊斯蘭教什葉派的聖地,佔領這裡,對爭取美索不達米亞什葉派人士自然擁有舉足輕重的作用。自從遠征美索不達米亞後,這裡錯綜複雜的宗教就成了最讓遠征軍上層撓頭的事情。
公元六百三十二年六月八日,伊斯蘭教的創始人穆罕默德因為身染重病而死,在穆罕默德在世時,對伊斯蘭教徒來說,他是最高統治者,身兼一切最高職務,是最後的、最偉大的先知,他把最後的天命傳給了人類,從精神上的任務而言,自然沒什麼人能夠成為穆罕默德的繼任者。可是一個宗教一個國家總要有人出來帶頭,於是曾經堅如磐石的伊斯蘭教分裂了。
在穆罕默德去世後,伊斯蘭教分成了四派,第一派是遷士派(遷士意思是遷途者),他們認為自己是先知的部族,是首先承認先知使命的,所以繼任的先知必須從他們當中選出;第二派是輔士派,他們認為如果沒有他們給穆罕默德和初生的伊斯蘭教以避難所,那麼世界上將沒有什麼先知,也不會有伊斯蘭教,所以先知的繼任者要從他們這裡產生,後來這兩派合併起來組成了聖門弟子團。第三派是合法主義者,按照他們的說辭,真主和穆罕默德都不至於讓選民憑一時之興致,隨便決定信士大眾問題,因此必須作出明確的規定,推薦特別人物來繼任穆罕默德,阿里既是先知的堂弟,又是先知女兒法貼梅的丈夫,而且是資歷最深的幾名信徒之一,選他當繼任者自然是理所當然的。除了以上三派,還有一派是古萊什的貴族伍麥葉人,在伊斯蘭教以前的時代,他們掌握了阿拉伯的政治、軍事、經濟大權,首領艾卜·蘇福揚帶頭反對過穆罕默德,只是在穆罕默德天才的指揮下,伊斯蘭教徒縱橫阿拉伯半島根本沒有敵手,最後還佔領了麥加,伍麥葉人這才加入伊斯蘭教。現在天才的穆罕默德死了,艾卜·蘇福揚自然有恢復失去的權力慾望,可是他又不敢公開出來爭奪,於是在背後唆使阿里去和艾卜·伯克爾(艾卜·伯克爾是穆罕默德最早的者之一,也是穆罕默德最忠實的朋友,是穆罕默德的心腹之人,在穆罕默德臨終患病期間,他領導了公眾的禮拜。穆罕默德死的當天被選為穆罕默德繼任者。)較量,艾卜·蘇福揚表示願意給阿里提供人力、物力,只是因為阿里不願意看到穆斯林的分裂,沒有接受艾卜·蘇福揚包藏禍心的好意,在不久後雖不情願,還是正式承認了艾卜·伯克爾的哈里發地位,就此結束初期權力鬥爭,開始四大哈里發時期。四大哈里發分別是艾卜·伯克爾、歐麥爾(代表遷士派)、奧斯曼(代表伍麥葉貴族)、阿里(代表合法主義者)前三大哈里發住在阿拉伯穆罕默德最後內閣所在地麥地那,只有最後一位哈里發阿里,選擇了美索不達米亞的庫法作為他的首都。
阿里選擇庫法作為首都是有他原因的。四大哈里發中,歐麥爾因為私仇被暗害了,接任的奧斯曼卻因為內部鬥爭而被暗殺,奧斯曼之被殺,開了伊斯蘭教歷史上惡劣的先例。因為奧斯曼被殺,穆斯林分裂成三派,一派是仇恨奧斯曼政策,擁護阿里,認為他能夠恢復前倆任哈里發正道。一派是以泰勒哈、祖拜爾、阿以涉為首,反對奧斯曼也反對阿里,他們認為動亂時候阿里出任哈里發是錯誤的,骨子裡這些人自己想得到哈里發的地位。至於第三派是以穆阿威葉為首的伍麥葉貴族,他們打著為奧斯曼討還血債的旗號,為自己謀取哈里發地位。三派爭權奪利導致了伊斯蘭帝國分裂,統一沒多少時間的伊斯蘭帝國展開了內戰,為了擺脫反對派,阿里這才遷移到庫法去。
阿里到了庫法不久,在巴士拉附近駱駝之役(圍繞穆罕默德遺孀阿以涉所乘坐的駝轎進行的內戰史稱駱駝之役)中,泰勒哈、祖拜爾戰死,阿以涉被俘虜,至此,穆阿威葉成了阿里最後的勁敵。公元六百五十七年七月二十六日,在敘利亞北部幼發拉底河畔的綏芬,阿里與穆阿威葉軍隊展開了激戰,可這時候擁護阿里的什葉派內部又出現了矛盾,分裂出哈瓦立吉派(軍事民主派),公元六百六十一年一月二十四日,阿里在去庫法清真寺的路上被哈瓦立吉派用毒劍刺死。四大哈里發中,三個哈里發先後被暗殺身亡,這在世界歷史上也算數得著了。
阿里遭遇暗殺後穆阿威葉在大馬士革建立了伍麥葉家族世襲王朝,史稱伍麥葉王朝。阿里的兒子哈桑本來可以做第五任哈里發的——什葉派、庫法、麥地那、波斯人都擁護他,而穆阿威葉只得到敘利亞和埃及上層,可是虔誠正直的哈桑性格懦弱,無意做哈里發,在穆阿威葉威脅利誘下,哈桑退出了哈里發爭奪,隱退麥地那過舒適日子去了。對擁護哈桑反對自己的,穆阿威葉利用金錢和武力兩手政策對付他們。公元六八零年,穆阿威葉改選舉制為世襲制,指定兒子葉齊德做自己的繼承人,這激起了民眾不滿,尤其是美索不達米亞人不承認葉齊德的地位,庫法人給住在麥地那的哈桑弟弟侯賽因寫信,要求他到庫法接受大家擁戴出任哈里發。侯賽因覺得自己身為阿里的兒子,先知穆罕默德的外孫,不能拒絕民眾請求,於是率領兩百名者踏上了前往庫法的道路。公元六八零年十月十日,在卡爾巴拉,侯賽因和他的者被歐麥爾·伊本·栽德指揮的伍麥葉政府軍包圍。侯賽因提出要麼回麥地那,要麼流放呼羅珊,要麼去見葉齊德,但他決不在壓力下承認葉齊德為哈里發。侯賽因的提議遭到了拒絕,一場戰鬥過後,他和他的者全部戰死,成了殉教者。於是殉教聖徒侯賽因成為阿里派重整旗鼓的口號,而卡爾巴拉也如同阿里陵墓所在地納賈夫成了什葉派朝聖的地方,侯賽因殉難的那一天成為什葉派的哀悼日。
在穆斯林世界,美索不達米亞這裡聖地有不少,而這裡民眾又分成了無數讓人聽了頭暈的派別,作為解救他們的遠征軍,自然是能佔領一個聖地,保護一個聖地,就能爭取一部分人了。反正土軍現在已經成了落水狗,要是不一路狂追下去,等他們站穩腳跟了,再想拿下這些大家都知道很重要的地方可就難了。在高歌猛進中,三十八團被拉的很開,一營負責庫爾納到巴士拉一線八十公里道路安全,二營分散在納西裡亞到庫爾納九十多公里道路上各個據點裡,而三營負責巴士拉到烏姆卡斯爾一線安全,三十八團三千人部隊不光需要負責兩百五十公里道路的暢通,還要對烏姆卡斯爾、巴士拉、庫爾納、納西裡亞等城鎮村落的安全負起責任。如果不是土耳其軍隊戰鬥力太差,一打就逃之夭夭,這麼點部隊能否擔任如此重大任務很值得懷疑。
與擔任掩護道路,看著騾馬運輸隊從道路上過去的輕鬆相比,這裡的百姓讓徐永晉他們鬱悶之極。雖然反覆宣傳,可阿拉伯人卻不知是害怕中國軍隊打不過土耳其人,這些土耳其人最終還會回來,還是覺得不管誰來,自己都是被壓迫者,或者這些人因為漫長被壓迫奴役,已經心死,反正他們躲避著中國軍人,無可奈何見面了,也用空洞的眼睛看著他們,好像這些軍人都是死人。這讓以擔負解救他們為己任的徐永晉心裡極為不舒暢。和阿拉伯人語言不通(整個部隊能說阿拉伯話的屈指可數)讓他們無法和這裡的百姓溝通,至於實際行動,幫阿拉伯人挑水嗎?人家還以為你水裡放了毒藥,就是挑過去他們也不敢用。免費看病好是好,可部隊覺得不錯,阿拉伯人卻覺得中國人在用巫術將自己改造成邪惡異教徒。教小孩讀書(阿拉伯人幾乎百分之百都是文盲),這些人又覺得中國是在用文化改造他們的信仰……國內、東方行之有效的各種與地方搞好關係方法到了美索不達米亞卻集體失效了。在翻譯幫助下,解放的美索不達米亞各個村鎮都建立起阿拉伯人自己的權利組織,不過這些組織當頭的不是阿訇,就是酋長,好像貧民百姓一點話語權也沒有,想要灌輸給他們的自由平等自然也無從談起。於是徐永晉他們也只能讓時間來證明自己到這裡來是為了給阿拉伯人帶來幸福,而不是讓他們繼續受壓迫。徐永晉常常在悲觀的時候套一句老話安慰自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還是繼續努力吧。
按照部隊規定,在伊斯蘭教徒聚集地,戰士們是不能喝酒的,從國內寄過來的慰問品也就沒有他們最想要的各種酒精「飲料」。沒了酒,其他東西自然決不會少。從班長帳篷裡,除了糖果,戰士們還搜出了十五條香煙——剛好一人一條。如果班長孔敬恭真的要將香煙給私吞了,這些戰士也不敢口出怨言,搶劫他們是不敢做的。不過班長要搞搞惡作劇,和他們開玩笑,戰士們也不怕他們的班長。抽著瓜分來的香煙,戰士們興高采烈拿了些報紙裹起香煙朝他們的帳篷走去,任憑班長在後面破口大罵他們是強盜、土匪,反正給他來個充耳不聞就是了。
很快,帳篷裡青煙繚繞,一股煙霧從裡面湧了出去,消失在空曠的沙漠裡。徐永晉原本是不抽煙的,不過到了部隊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圍人都是些煙鬼,他也很快入鄉隨俗了。學著別人故做瀟灑吐著煙圈,耳朵裡灌進來的都是班裡其他兄弟一個勁讚歎長城牌香煙味道如何好,*在背包上,將包裹香煙的報紙抓了過來,打開看看有什麼獵奇新聞。
一些報紙是遠征軍自辦的解放報,還有一些是國內寄過來的中國日報、人民軍隊日報,解放報刊登的都是美索不達米亞戰場上發生的各種事情,如什麼地方擊敗土耳其軍隊,俘虜了多少人,後方維護治安的部隊幫助小孩、捉拿小偷、剿滅亂匪等等,看看也就圖個熱鬧,並沒什麼新聞價值。至於國內的報紙,上面軍事新聞不少,其中美索不達米亞的新聞特別多。可美索不達米亞距離國內畢竟很遠,從國內寄過來的報紙早就失去了時效性,對徐永晉來說,新聞已經變成舊聞了,只能用來看個熱鬧,相同的一件事,看看國內那些文筆很好的秀才如何寫。
徐永晉翻了一會兒國內新聞,正覺得沒什麼意思,突然被一張報紙上刊登的戰報嚇了一跳,衝著周欽喊了起來。「哎……班副,班副你來看看,好傢伙!這也太誇張了吧?」
周欽正和拍他馬屁的姜國華擺開楚合漢界打算大殺一把,給徐永晉一叫站起來走了過去。好奇地伸頭過去張望著徐永晉手中報紙。「什麼東西太誇張?」
「班副你看看……『三月二十一日,我無敵軍隊在睿智的高上將正確、英明指揮下,在與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的土耳其軍隊進行的邁阿米爾戰役中取得了決定性勝利。戰役中,我軍以微不足道的極少犧牲換得了斃傷俘敵一萬五千人,繳獲火炮三十門,機槍五十餘挺,步槍八千餘支、彈藥無數的輝煌勝利』……有沒有搞錯?邁阿米爾戰役我們都參加了,我咋不知道消滅了一萬五千敵人?還有,你看高上將前面給他加的頭銜……『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威猛老將;解放戰爭中長沙、九江、渡江等歷次戰役參加者、指揮者;軍旅生涯中榮立無數戰功,從未失敗過的天才將軍高明輝上將』一二三四……好傢伙,足足六十個字,以前的皇帝尊號前可沒高上將威風,就連觀世音菩薩前面也沒這麼多啊?」
「什麼什麼?給我看看!」帳篷裡的戰士全圍了上來,徐永晉舉著的報紙上面很快人頭湧湧,大家都要看看這報紙是如何寫的。當看到高上將前面那麼長的頭銜,一個個吐出舌頭收不回去了。
「不會吧?介紹高上將的倒沒什麼問題,這都是事實,只是說的有些讓人起雞皮疙瘩而已。不過邁阿米爾戰役會不會搞錯了?你拿的這是什麼報紙?……中國日報?!」周欽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可報紙上斗大的黑字證明他沒有看錯。
「微不足道的極少犧牲?娘的,這個混蛋記者是不是吃錯藥了?光我們三十八團就損失了五百人,六分之一啊!這也叫微不足道的極少犧牲?按照記者的意思什麼才是一般傷亡?難道人死絕了,這犧牲才不極少了嗎?」看到微不足道幾個字,徐永晉馬上就想起死在自己懷中的迪迪,他自己要不是運氣好,鋼盔質量過硬,機槍子彈沒打進去,如果子彈打的低一些,或者鋼盔的質量差一點兒,徐永晉現在就要和迪迪一起到閻王爺那邊討論如何打籃球了。對記者說的如此輕描淡寫,他自然有「微不足道的極少一點兒」不滿意。
王鋼手指著敵人的傷亡數字嘖嘖不已。「這個記者有沒有到這裡來?不光我們傷亡數字寫錯了,連土耳其人數字也寫的太離譜了吧?人家全部不過一萬二,我們怎麼斃傷俘敵一萬五了?還有三千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總不成土耳其人鬼魂從墳墓裡爬起來,又讓我們打死了吧?」
「你們報紙還不過份,這裡還有更希奇的呢!」戰士們正笑罵著,周欽被徐永晉叫過來,姜國華沒了對手,也跑過來湊熱鬧,聽戰士七嘴八舌說著報紙失實地方,拿起地上皺成一團的報紙,打開了找關於美索不達米亞的戰事新聞,一找馬上讓姜國華叫了起來。
「什麼東西更希奇?」「看看,這個是三月二十七日的報紙。我給大家讀讀,『奧斯曼土耳其在巴士拉留下了整整一個集團軍的兵力,與我們入城部隊相比,他的人數是我們百倍之多!可是,當我們戰士剛邁進巴士拉南門,貌似強大的十萬土耳其人就從城北悄悄溜走了,十萬人中,沒有一個人敢於留在城內與我軍對抗』。」姜國華讀完了將報紙搖的嘩嘩響。「二十旅也太神奇了吧?一個營就能將十萬土耳其人嚇出巴士拉!他娘的,二十旅一個營就能兵不血刃拿下巴士拉,要是這樣我們還窩在這裡幹嘛,我們三十八團不可以到君士坦丁堡渡假去了?」
「你這報紙也是中國日報。娘的,這中國日報沒法相信了,整一個大騙子嘛!」
「說啥呢,說啥呢。」孔敬恭走了進來。慰問品被戰士們給瓜分了,這讓孔班長沒了事情可做,剛出來曬曬太陽,卻聽到班副帳篷裡吵翻了天,孔班長自然要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見班長進來了,戰士們連忙面朝著班長站好,徐永晉將報紙遞到孔班長眼前。「班長,你看看這些新聞,國內的記者根本是在瞎寫嘛!……你看,滿篇就兩個字:吹牛!」
「吹牛?吹吹牛有什麼不好?」孔敬恭將報紙接了過來,掃了一眼,隨手遞給了徐永晉。「這報紙我看過了,誇大地方自然是存在的,不過記者也是好心。你們不能眼睛只盯著自己所在的團嘛,咱們團傷亡是大了點,可要是從整個遠征軍來說,傷亡比例並不是很高。幾萬人的部隊損失千把人,這怎麼不算微不足道呢?」
姜國華在旁邊問道:「那土耳其人傷亡怎麼回事?一萬二的軍隊怎麼損失了一萬五?」
「這個嘛……」孔敬恭不自覺地撓了撓頭,硬著頭皮解釋道:「這個是記者調查不細造成的小失誤,咱們光俘虜就抓了三千,打死的數字也不少於這個數,至於打傷的根本無法統計,人家記者按照傷的數字是被打死的三倍計算自然得出斃傷俘敵一萬五了。可以理解,說實話,我到現在還弄不明白在邁阿米爾與我們交手的敵人到底有多少,說不定根本不止一萬二。」
孔敬恭牽強地解釋完,姜國華不服氣地繼續說道:「就算邁阿米爾戰報裡沒錯,我們是消滅一萬五,可這巴士拉的數字也太扯淡了吧?二十旅一個營就能將土耳其一個集團軍十萬人嚇跑了?」
「這個啊?這個是記者肯定搞錯了。」一聽是有關二十旅佔領巴士拉的新聞,孔敬恭接口很快。「二十旅是什麼玩意?美索不達米亞這土耳其人哪來的一個集團軍?充其量也不過兩萬多部隊而已,在巴士拉土耳其連一百人也沒有,二十旅還動用一個營,真是膽小如鼠!這個記者也胡寫,不到一百的敵人居然吹成了十萬人,這影響也太惡劣了。」
外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馬蹄聲越來越響,正在帳篷裡談論報紙問題的戰士聽到蹄聲連忙從帳篷裡鑽了出去。西方沙漠裡沙塵滾滾,黃塵中無數影子或隱或現。身後村莊裡的百姓也聽到了聲音,有些膽大的村民站在外面透過椰棗樹朝西方張望著。從西方出現沙塵讓戰士們心臟迅速提了起來。這個方位前面並沒有中國軍隊,不知這些從西方過來的到底是什麼人。孔敬恭站在駐地哨卡邊,舉著望遠鏡仔細打量著,望遠鏡中,沙塵裡得影子越來越清楚,過來的並不是馬隊,而是一群駱駝!在駱駝隊伍裡還有雪白的彎刀閃現著。遠征軍中並沒有裝備駱駝,看到駱駝,孔敬恭一怔,很快反應了過來:「土耳其人!土耳其騎兵來了!」聽到班長喊聲,五連三排一班駐地裡戰士們亂成一片,這麼長時間了,他們還從來沒遭遇過騎兵騷擾,遇到突然襲擊自然極為驚恐。戰士們飛快奔到帳篷裡,從裡面拿起步槍跑了出來,幾名戰士手忙腳亂將矩馬推到前面,將哨卡門口擋住,其他人面朝西部待到各自位置,迅速趴了下來。孔敬恭喊了沒多少時間,村子裡的百姓認出了過來的是土耳其騎兵,驚叫著奔回家,將房門關好——真要土耳其人衝破了一班駐地進入村子,關好的門並無法阻擋土耳其人破門而入,很快烏爾詹村莊變成了一座死村。
「機槍!……快把機槍拖出來!」孔敬恭朝配備給他的機槍組跑去,心焦地高喊著。對付騎兵用機槍效果最好,一班駐守在納西裡亞南邊門戶,位置極為重要,為了保護這裡的安全,連部給一班特別配備了一挺七點六二氣冷式機槍。與水冷式機槍比起來,氣冷式機槍重量輕了不少,只是美索不達米亞這裡惡劣的氣候造成這種機槍故障不斷,孔敬恭現在最怕的就是機槍沒打多少時候就出故障了。*他的十來支步槍想要阻擋騎兵踐踏,這簡直是做夢!至於哨卡前的鐵絲,這東西能阻擋駱駝騎兵多少時間很難講,反正孔敬恭對鐵絲沒什麼信心。他現在最後悔的就是這麼重要的地方,自己班裡卻沒有加強炮兵,現在要是有一門六零迫擊炮,壓力就輕了不少。「姜國華!……你馬上跑步回連部請求救援!其他人在這裡堅決阻擊,一定要堅持到增援部隊到來!」
臥倒在沙包後面的徐永晉回頭看著姜國華跳起來背上槍朝後面跑了過去,轉頭將一發發子彈推上膛,透過射擊口努力瞄準著外面飛馳過來的駱駝騎兵。在他身後,機槍被三個戰士扛了出來,架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機槍組的戰士慌忙將彈鏈接上,嘩啦一聲推上膛。三名戰士半屈膝頓在機槍旁邊,將鋼盔往上推了把,眼睛死死盯著前面出現的騎兵。火辣辣的太陽烤得人汗珠滾落,很奇怪,徐永晉沒了初次上戰場那種心跳加快得感覺,他反而覺得世界突然特別安靜,旁邊忙亂的戰士發出的聲音顯得遠在天邊,在他腦海中只有透過準星浮現著的一個模糊人影在不停晃動。
隆隆聲中,騎兵越來越近了,孔敬恭躲在沙包後大致上數了一下,飛馳過來的駱駝騎兵至少有三十來人,比自己多了一倍,那些人一身卡其布軍裝,腦袋上頭巾隨著奔馳的駱駝飄動著,嘴裡還高聲吆喝著。孔敬恭掃了眼周圍,自己的戰士已經沒了騎兵剛出現在視野中慌亂的樣子,大家誰也沒說話,只是一個個緊咬著牙關,趴在被太陽烤得熾熱的地上瞄準那些敵人。
很快,那些駱駝兵衝到了距離一班駐地不到四百米的距離,這種距離雖然是步槍有效射程,可這麼遠的距離,沒有瞄準具下想要精確射擊困難不言而喻。孔敬恭放下望遠鏡,已經知道過來的不是友軍而是敵人,用不著再舉著笨重的望遠鏡傻看了。孔敬恭面朝機槍組,將手高舉了起來,眼睛斜視一眼西方,騎兵已經沖在沙塵前了,用力一揮手,高喊道:「機槍!……打!」
隨著孔敬恭的右臂迅速落下,震耳的機槍聲猛烈響起,突突聲中,槍管劇烈跳動,火舌從槍管口處竄出,機槍拋彈口處大量彈殼跳了出來,散落一地。趴在沙袋後的戰士看到機槍子彈潑雨般朝土耳其騎兵打去,落在騎兵前面,把沙地打的騰起一串細小的淡黃色沙塵。一匹正仰著脖子不停晃著腦袋,撒開蹄朝前奔的駱駝突然定格,哀鳴一聲頭一低轟然倒下,將背上的騎手甩了下去。又一匹駱駝被機槍子彈掃到,前蹄一軟側倒在地。奔過來的土耳其騎兵見火力很猛,驟然朝兩旁分散開,沙塵一時遮蔽了半個天空,雖然孔敬恭知道衝過來的騎兵絕不會超過五十騎,可現在這架勢卻如同千軍萬馬奔了過來,讓他心裡發毛。孔敬恭心裡暗恨,恨這些土耳其人腦袋瓜子不笨,居然懂得將騎兵散開,使得自己這邊的機槍火力對他們威脅大減,可自己這邊最有威懾力的機槍要是失去作用,自己一個應對失策,倒霉的馬上就會輪到自己了。心虛的孔敬恭操起步槍,將保險打開。「進入兩百米後所有步槍開火!瞄準了打,一定要做到一發子彈消滅一個敵人!……打!」
砰砰聲從一班陣地響起,雖然戰士們很想做到每一發子彈都打倒一名敵人,可騎兵不同於步兵,本來瞄準了,可扣動扳機的瞬間,瞄準的騎兵卻消失在準星裡,快速*攏的騎兵讓一班戰士打出的第一排子彈都打空了,戰士們這才知道為什麼機槍掃了半天只讓兩匹駱駝倒地。
孔班長打了一發子彈,見沒有打中,又高喊起來:「朝兩邊打!一組打左,二組三組打右,把敵人趕到中路來!」九零式步槍射速很快,隨著班長的高喊,戰士們按照訓練時分成的三個小組打了起來,打了幾發,發覺無法很精準射擊,大家也不再強調一擊斃敵,而是盡量發揮自己武器射速快的優點,只是大致瞄準,以最快的速度將步槍槍膛中子彈打光,摳下彈匣,裝上新的繼續射擊。反正子彈很多,用不著擔心把彈藥打光了。何況就是保留彈藥,等敵人衝上來了,自己如何逃脫敵人毒手?精心保留的彈藥還不給敵人留下來了?讓孔敬恭意外的是,粗略瞄準以密集火力阻擊敵人,效果卻比精確瞄準要好,片刻的時間,又有五匹駱駝倒下。孔敬恭原本打算將土耳其人壓縮到中間,發揮機槍威力大量殺傷敵人,可他忘記了機槍現在正在打著,中路一挺機槍火力就比兩旁要強多了。土耳其人不光沒有被壓縮到中路,反而朝兩旁越拉越大。隨著距離急劇縮短,攔阻火力對騎兵的威脅越來越大,幾匹駱駝被戰士們打倒——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打駱駝也是如此。可是土耳其兵力方面的優勢卻是一班火力所無法抵消的,很快,駱駝衝到鐵絲外面。
孔敬恭心提到了嗓子眼,鐵絲對步兵很有效,問題是駱駝皮糙肉厚,他可不知道鐵絲對駱駝是否有用。土耳其騎兵的彎刀在半空中揮動,眼瞅著就要駱駝要衝進來,彎刀要落在脖子上了。
奇跡般的,駱駝在鐵絲前停頓下來,低著頭不知幹什麼,任憑駱駝上騎手如何催促,駱駝也不前進一步。駱駝停下來後,後面的沙塵漸漸落下,所有駱駝都出現在戰士身前。眼前這麼巨大不動的活的靶子若是不打豈不是太窩囊了?極為短暫的時間內,砰叭聲中,駱駝的哀號響成一片,十來匹駱駝前胸竄起一朵朵紅花,將駱駝上騎手摔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著。
摔倒下來的土耳其騎兵有的被駱駝壓在下面,發出痛苦的唉叫,有的爬起來舉著彎刀就要爬鐵絲衝過來,步槍不響了,從鐵絲圍住的沙包後面甩出一串手榴彈,落在鐵絲外面,手榴彈爆炸後煙霧將外面的駱駝和摔下來的騎手裹挾進去。裡面甩手榴彈,外面的土耳其人也如夢初醒,掏出攜帶的手榴彈朝一班陣地扔了進來。對威脅最大的機槍,扔過來的手榴彈更多。幾團煙柱將機槍陣地包圍,裡面傳來一陣慘叫,機槍啞火了。對土耳其人威脅最大的機槍一停歇,陣地上本來人數就沒有土耳其人多,甩手榴彈也拼不過他們,現在機槍再一啞火,陣地立刻顯得岌岌可危。
「國華、永晉掩護!王鋼跟我上!」大喊一聲,馬永敏捲起袖子跳了起來,衝過手榴彈爆炸後的煙霧,朝機槍陣地奔了過去。見自己組長奔在前面,王鋼丟下步槍,跳起來跟著馬永敏跑過去,沒跑幾步一顆手榴彈在外面爆炸,氣浪將王鋼掀了起來。手榴彈爆炸時徐永晉下意識地閉著眼低下頭,等他抬起頭,王鋼正在旁邊不遠的地方大聲叫著,而他的組長已經跳進了機槍陣地。
「國華掩護!我到機槍那邊去!」看了眼王鋼,徐永晉一咬牙跳躍起來,拖著步槍彎著腰以他最快速度朝機槍陣地奔去,跑到機槍掩體外,一個側翻從外面滾了進去。
徐永晉剛想站起來,卻被腳下差點拌了一交。轉頭看看掩體裡,手榴彈爆炸後的余煙還在,空氣裡混雜了手榴彈爆炸後的炸藥味、機槍子彈發射後殘餘的硝煙味,還有一股血腥味,剛才將機槍扛出來的機槍組三名年輕健壯戰士現在就臥倒在血泊中呻吟著。
「衛生員!衛生員快過來!這裡有傷員!」
「別鬼叫了!快幫我裝子彈!要是敵人衝進來大家通通都死!」正在檢查機槍的馬永敏回頭圓睜著血紅眼睛怒吼道。徐永晉跌跌撞撞跑到馬永敏身邊,幫他將子彈帶接好,手扶著彈鏈,馬永敏將機槍托在肩上,瞄準外面用力扣動扳機,死神再次降臨在土耳其人頭頂。
以為已經消滅了機槍陣地的土耳其人被再次復活的機槍打了個促不及防,幾個失去坐騎的騎兵在彈中觸電般抽搐著摔倒下來,一名剛剛躍過鐵絲的土耳其人被子彈將胸前打成了馬蜂窩,子彈巨大的後坐力讓他軟癱在鐵絲上。見無法突破,殘餘的土耳其人催著駱駝又朝西方奔去。只不過一會兒工夫消失的無影無蹤。見那些土耳其人逃跑了,一班戰士如同做夢般從沙包後面站了起來,呆呆望著。如果不是毒辣的陽光下,倒斃在鐵絲前的土耳其士兵屍體,還有一匹匹死駱駝,大家認為自己剛才是和海市蜃樓作戰。「怎麼回事?土耳其人怎麼又跑了?」幾人幫助衛生員救助負傷的戰士,其他的戰士呆頭呆腦地端著步槍謹慎地朝鐵絲那邊過去。鐵絲前倒斃了六個小鬍子土耳其人,還有三人被死駱駝壓在身下正在痛苦的呻吟著。戰士上前將他們甩在地上的彎刀一腳踢出老遠,將他們從死駱駝下拉了出來。
孔敬恭將鋼盔摘下來,拿在手上當扇子用,走到鐵絲前想要看看那些騎著駱駝的土耳其人為什麼停在鐵絲外面給自己當靶子打。走到前面,那些駱駝倒在鐵絲前自己和戰士移植過來綠化環境的草地邊,有的嘴裡還咬著青草,只是現在這些青草再也不會到他們胃裡去了。孔敬恭恍然大悟,這些駱駝看起來好長時間沒吃東西,見到青草自然停下來吃個不停,任憑騎手如何趕,他們也不肯前進了。駱駝:善耐飢渴,性溫順而執拗,食粗草及灌木。孔敬恭一拍腦袋直怪自己愚蠢,居然將以前學校學過的生物都還給了老師。要是早想起來,自己不有辦法讓局勢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