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時空—中華再起 第三部 風雲 第十三章
    「……一班亡一人,傷一人;二班傷三人;三班傷一人;排部亡一人。傷亡名單如下……」漆黑的夜空下,五連三排排長在戰壕中小聲對連長匯報下午戰鬥傷亡情況。

    「唉,我們連還好,像你們排亡兩人,傷五人。全連也不過亡七人,傷十九人。隔壁四連就慘了,他們連沖的時候跑的太遠,人家炮火一轟,整個連出擊的只回來了五成,還多數帶了傷,其他人都交代在路上了。這仗要這樣打,我們可堅持不了幾天。」王江林上尉愁眉不展,小聲道。

    「是啊,這場戰爭和我們印象中的菲律賓戰爭、漠北戰爭完全不同了,說是這裡老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可百姓都在什麼地方?帶路的嚮導找不到,抬擔架的也找不到,人生地不熟,加上我們初次參加戰鬥,傷亡大一些是可以理解的。……唉,要是有百姓幫忙就好了!四連趙連長現在如何了?他這麼大的傷亡,團長恐怕不會放過他。」

    王江林揮了揮手,輕歎一聲:「有什麼放過放不過的?趙連長在敵人第一輪轟擊時就被炸死了,不然他們連也不會為了替連長報仇跑的那麼遠,最後想回都回不來。他們連軍官在戰鬥中打的沒幾個了,要追究責任也無從追起。」

    「啊?趙連長戰死了?」三排長在戰鬥結束後一直留在陣地傷督促部下鞏固陣地,對周圍情況並不瞭解,一聽說陣亡了一個連長,三排長一臉不能置信。「我們還要在這裡堅持多久?」

    「誰知道,反正上級沒說,我們就要在這裡堅持下去,直到要麼上級讓其他部隊來接替我們,要麼咱們全員戰死在這兒。」說到這兒,王江林看了看戰壕兩邊,那些接受了戰火洗禮的戰士除了觀察外面情況的,其他人現在抱著槍正酣睡在戰壕裡。王江林有意將聲音壓的很低,用蚊吟般聲音對三排長說道:「土耳其人在撤離法奧港口時將港口設施破壞,咱們部隊登陸實在太慢了,到現在二十旅的兩個團還沒有下完,不過師屬野炮團在昨天上午已經登陸,估計今天天亮前就可以在我們後面展開投入戰鬥。如果飛行大隊能將敵人炮兵陣地找出來,我們野炮團一定能給敵人好看!只要有炮火壓制,今天的戰鬥應該不會太艱難。」

    一九一四年三月二十日是農曆甲寅年二月二十四日,星期五。美索不達米亞上空沒有一絲雲彩,如果這樣的天氣在中國,人們會欣賞到一輪彎彎的娥眉月,可在邁阿米爾戰壕裡的人們卻見不到月亮,也見不到滿天繁星。看到的只有灰暗的煙塵,紅的、白的、綠的照明彈時不時從地平線升上半空,代替了月亮和星星,在高空慢慢移動著。一個照明彈升起,將大地照的雪亮,混亂的隆隆聲在中國軍隊防線上響起,天空被許多藍色的閃光照亮。中國軍隊炮兵部隊自然不甘示弱,於是一串串紅光從天空掠過,飛到對面土耳其軍隊陣地中,爆炸成紅色和綠色的火球,雷鳴電閃,天空時明時暗,如同煙火和雨點般的金色火光在土耳其陣地上閃現。

    昨天下午的戰鬥中,鐵血青年團二營陣地是土耳其人主要進攻方向,全營八百多人中,陣亡四十一人,負傷一百四十七人,傷員中部分是土耳其軍隊發射毒氣彈時,一時沒防備,熏倒了。根據俘虜交代,他們正面是土耳其在美索不達米亞軍隊領導人凱利爾帕夏親自指揮的一萬兩千軍隊,他們擁有十六門八八口徑大炮,同時還擁有三十來門迫擊炮。中國人在解放戰爭中發明的迫擊炮現在反過來對付發明他的祖宗,說起來讓人覺得十分具有諷刺意味,更諷刺的是這些迫擊炮是戰爭爆發後,土耳其商人從中國購買的,連打過來的炮彈都是中國製造,中國的鋼鐵用來殺傷中國人。在二營陣地前面,進攻的土耳其人丟棄了三百多具屍體,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黃棕色臥倒死人,土耳其軍服與泥土顏色相近,不仔細看,地上如同鼓起了無數的小土包。那些土包彷彿將整個大地都鋪滿了,粗略打量一番,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仔細數數,實際數字與估量的差距極為明顯。二營除了打死的土耳其人,還抓了一百多土耳其俘虜。繳獲了一批步槍——和繳獲他們軍人所有完全一樣的一八九零式步槍,這些武器也是戰爭爆發前後賣給土耳其的。在憤怒聲討黑心商人一門心思只想撈錢,而不管將這些殺人利器賣給誰同時,戰士們對彈藥補給放下一半心。同樣的武器使用的彈藥也是一樣,戰鬥中大量消耗的彈藥通過繳獲彌補了一小部分,要知道,在催促了無數遍後,後方補給對前線需要來說還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用,那些船卸人還來不及,那有那麼多時間把所有彈藥卸下來?

    徐永晉瞪著血紅的眼睛,目無表情地抱著步槍坐在戰壕裡,仰面看著天空,冉冉升起的照明彈照亮了徐永晉那張年輕的面龐。以前富有青春活力的那張紅潤的面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憊不堪的、蒼白的、被硝煙燻黑的、鬍子拉雜茬沮喪的臉。

    在昨天下午衝鋒時,他還為自己捅死了一個土耳其士兵覺得自己成了殺人犯,仇視自己,現在的徐永晉卻恨不得殺盡所有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土耳其人,為此哪怕死後下地獄他也不在乎。

    迪迪死了,就死在徐永晉懷中。

    昨天下午迪迪在撤回陣地時被土耳其人操縱的機槍掃中胸口,後來檢查發現他身中三發七點九二毫米機槍彈,子彈從後背打進,前胸鑽出。當徐永晉和連長將迪迪拉進戰壕,衛生員還沒有過來,迪迪就已經在徐永晉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當衛生員過來翻了翻眼簾,摸了下脈搏告訴徐永晉迪迪已經死了,徐永晉死活不肯相信。迪迪在學校就是運動尖子,跑跳哪樣不是拔尖的?那力氣大的看起來好像一拳能打死一頭牛,籃球場上矯健的身軀,任何人也比不上,如此魁梧的人居然被幾顆細小的子彈奪去生命,徐永晉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這麼大的一個活人怎麼就死了?

    作為迪迪朋友,徐永晉知道迪迪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考上贛江大學,進入贛大的長臂猿籃球隊,為此在學校裡每天他都練的特別辛苦。進了部隊,迪迪又想加入軍隊籃球隊,休息時別的戰士因為青春期衝動,高談闊論什麼小姑娘、大媳婦,而迪迪不是在單槓那邊引體向上就是跑到健身房舉槓鈴,或者一個人圍著操場跑個不停。這麼一個人現在卻走了,他的理想隨著三顆機槍子彈永遠無法實現。徐永晉曾經見過迪迪父母,他不知道,自己如果回去應該如何面對痛失親兒的老人。

    「哎……永晉,來一點兒吧,這是我在離開家鄉時偷偷帶上的二鍋頭,喝一口提提神。……唉,人已經死了,你也別太難過。」睡意惺忪的孔敬恭那張黑紅的面龐在徐永晉視線中出現,上士半睜著佈滿血絲的眼,手拿著一個酒瓶遞到徐永晉鼻子底下。「曹操怎麼說著?何以解憂惟有杜康……不對,應該是何以解愁惟有杜康……也不對,…唉反正差不多就是了,你還是喝一口吧。」

    徐永晉輕輕推開孔班長遞過來的酒瓶,落寞地說道:「謝謝班長,我不想喝。」

    徐永晉以前在家的時候,因為是學生,什麼酒也沒喝過,當進入軍隊後,部隊裡喝酒是可以的,不過為了避免酒後破壞軍紀,大家只能喝啤酒,而且每天還限量供應,不能多喝。徐永晉在學校時是個好學生,進了部隊是個聽話的好兵,既然上級說只能喝啤酒,他也不會和一些特別調皮搗蛋的傢伙學習,非要偷偷喝其他酒不可。到現在他也只會喝啤酒,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喝醉過。

    孔敬恭旋開瓶蓋,仰脖灌了一口,抹了下嘴唇,再次將酒瓶強遞了過來:「男子漢哪有不喝酒的?在我的老家三歲兒童都能喝兩斤,不然也太沒出息了。喝吧,喝一口會好受的多。」

    隨著班長遞過來的酒瓶,徐永晉嗅到空氣中混合的氣味——血、燃燒的木柴、二鍋頭,剎那間這些氣味混合在一起讓徐永晉體會。一顆雪白的照明彈升到高空,照明彈發出的強烈白光照亮了一切,當他緩緩落下時,周圍天際間形成奇怪的陰影,然後黑暗降臨回到大地。

    「謝謝。」徐永晉伸出手,接過酒瓶,學著班長的樣子灌了一口,馬上,一股古怪的辛辣氣味從喉嚨裡竄了上來,嗆的徐永晉彎下腰不停地咳嗽,眼淚也嗆了出來。

    孔敬恭生怕二鍋頭被徐永晉丟掉,連忙接過他手中酒瓶,另外一隻手在他後背上輕輕拍打著,嘿嘿笑道:「甭怕,第一次喝酒都是這樣,習慣就好了。」

    「好難喝啊。」稍微好受些,徐永晉苦笑地說道。不過是喝了一口酒,徐永晉就覺得自己腦袋一陣暈眩,面龐發燒,人有些頭重腳輕,眼皮子不自覺地要合起來了。

    「呵呵,你酒量還小……沒關係,以後多喝兩回就不會這樣了。」

    喝了口酒,徐永晉覺得自己舌頭長了不少,一直不敢提的問題也說了出來:「班長,頭一回聽到炮聲你害不害怕?」班長反問道:「怎麼?害怕打仗了是嗎?」

    徐永晉輕輕搖了搖頭,遲疑一會兒,又對班長點了下頭,視線投向外面時而升起的照明彈,嘴裡嘟囔著喃喃道:「剛開始聽到炮聲時,我倒並不緊張,掩體裡搖晃的再厲害,只要沒用重磅炮彈直接命中,我們總死不了,何況掩體裡有那麼多兄弟,人一多膽子就大了不少,可當我看到迪迪在我眼皮子底下中彈,看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說實話,我真的有點兒害怕。子彈又不長眼睛,打著誰沒打著誰,天才曉得。前一分鐘他還和我有說有笑,下一分鐘任憑你怎麼叫,他也再說不出話來了。槍林彈雨中,生命真的很脆弱。我不知道下一分鐘倒下的是誰,也許就是我自己。」

    「別想的這麼多,迪迪陣亡完全是一場意外。咱們排打了那麼長時間,不就只陣亡了倆人嗎?我數過了,倒在咱們排前面的敵人可是有五十來個敵人呢!……對迪迪陣亡我心裡也不好受,畢竟是自己班裡的戰士,作為帶領你們上戰場的我,看到迪迪沒了,心裡又怎麼可能好受得了?」

    下午的戰鬥中,三排正面被炮彈炸死的,子彈打死的,刺刀捅死的足有五十來個土耳其人,當然,被步槍打死,刺刀捅死的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土耳其人都是在衝鋒時候被炮彈炸死,機槍掃射時打倒在地的。衝鋒的時候,三排還俘虜了十多個土耳其人——如果當時大家喊土耳其語,而不是用中國話喊繳槍不殺的話,他們俘虜的土耳其人還要多。孔班長抓了兩個俘虜,只是他抓的俘虜在土耳其炮兵攔截時一個被當場炸死了,還有一個趁著炮擊時現場慌亂,孔班長急切地要跑回戰壕,逃之夭夭。最後孔班長成了竹籃打水,統計中沒有他的戰果,這是讓他很丟面子的事。

    孔敬恭往嘴裡倒了一口酒,陪著徐永晉坐了下來,倆人並肩坐在戰壕裡看著外面五彩繽紛的照明彈、信號彈、炮彈爆炸閃動的火光。「你是第一次上戰場,我這個當班長的也和你一樣,對我來說,只不過比你們這些新兵多站了兩年稍息、立正而已。打仗?春節放炮仗我見過,這種能打死人的炮戰我是有聽過沒見識過,不光是我,咱們排長、連長這些軍校畢業的軍官在戰鬥經驗上跟咱們一樣,都是新手。相信我,害怕的不光是你,大家都害怕。」

    「連長也害怕嗎?不會罷?敵人炮火最猛烈的時候,我看到連長直著腰在戰壕裡走來走去,一點兒都不怕炮彈炸到他。」聽班長說連長在戰鬥打響後也害怕,徐永晉想起下午見到連長的神態,覺得自己不能不為連長反駁一下。在他心目中,連長是鋼筋鐵骨的勇士,自然是不能褻瀆的。

    孔班長看了眼還有些天真的徐永晉,笑了:「哈……連長那是見你們害怕過頭,連打槍都不會了,他不得不挺起胸膛給大家起個榜樣作用。給敵人炮彈炸到是個死字,要是讓敵人衝上來,不是被子彈打死就是被刺刀捅死,反正就一個死字,幹嘛不英勇點兒?所以你要記住,咱們是中國人,只有戰死的中國人,沒有投降的中國人,萬一情況極為惡劣,大不了死而已,像連長學習,像個男子漢一樣先打死他幾個敵人,死一個夠本,死兩個撈一個。這樣才不會給中國人丟臉。」

    徐永晉有些明白了,轉頭看著班長微微點點頭。下午敵人衝鋒的時候,自己是嚇的靈魂出竅了,要不是連長兜屁股踹了一腳,嘴裡大罵著讓自己開火,恐怕到戰鬥結束自己也不會想到還有步槍可以用來阻截敵人。鐵血青年團除了軍官、士官,其他人都是十七八歲年輕人,在參加軍隊之前都是各個學校好學生,打仗和讀書完全是兩碼事,估計當時被嚇呆的不光自己一人,要是連長不又打又罵,為了消除戰士恐懼心理,寧可自己承擔極大風險也要站起來,直著腰在戰壕中不停地走動、怒罵著,這條防線早已被突破了。

    徐永晉突然覺得在國內訓練場時,連長對他們的嚴格要求是多麼必要。一場激戰下來,看看別的連陣地,人明顯的減少了,而五連陣地卻人員齊整。要知道五連這裡遭遇的敵軍最多,敵人火力也最密集,而五連的傷亡卻最小。這些全要拜連長在莫枝訓練營每天要求他們全副武裝強行軍、鑽機槍封鎖上方的鐵絲、仰臥起坐等等訓練反應敏捷性身體柔韌性的練習科目。

    在莫枝訓練營訓練時,蠻橫粗暴的連長把戰士折磨的簡直要吐血,很多戰士在心底裡想著要是上了戰場非給連長後面打黑槍,讓他吃花生米不可。而昨天,真正上了戰場,人們就發覺以前流的那些汗沒有白流,追擊中他們沖的猛,退的快,在敵人炮火封鎖時,絕大多數人都順利地跑了回來,而其他連訓練水平不如五連的,傷亡比例就大的驚人了。如果在莫枝訓練營沒有流那些汗水,恐怕昨天下午的戰鬥五連就要流血水了。

    側面傳來一陣嗦嗦聲,聲音越來越近。「王連長,五連王連長在嗎?」有人摸上來低聲問道。戰壕裡沒有睡的都抬起頭,順著聲音方向看去。王連長在黑暗中答道:「我是王江林,你是那位?」

    那人聽到王連長的聲音,從徐永晉和孔敬恭身邊側身而過,沒多少時間出現在王連長面前。雖然說話聲音很輕,戰壕裡沒有睡著的人們還是聽清楚了。「上尉,我是營部通信員,接營長命令,你部必須做好準備,黎明前我們要進攻了。四點三十分炮火準備,五點出發。」

    三點半過後雙方陣地上就不再進行炮擊了,只有一發接著一發照明彈被發射到空中。死氣活樣在空中懶洋洋地吊著,慢慢落下來。戰場上沉寂無聲,死一般的寂寞,雪白的照明彈映照下,到處都是一片淒涼,昨天白天倒在邁阿米爾中國陣地前的土耳其士兵屍體還沒有拉走,到處都是一片片黃棕色姿勢猙獰的屍體,下面的土地被流出的血液染成一片片黑色。

    四點三十分,天亮前最黑暗的時刻。

    沉寂了一個小時的戰場上突然出現響聲,在中國軍隊陣地後面,藍光照亮了天空,成群的炮彈在空中劃出無數火紅線條朝西北方飛去。配屬在前線的機槍噠噠地射擊,組成綿密的火。

    這是高明輝上將精心組織的一次進攻,參加進攻的不光有三十八團,還有短暫休整了一天的三十七團。為了最大限度發揮第十師火力優勢,高明輝集中了岸上所有火炮,十二門一二零毫米野炮、二十四門一零五毫米野炮(第十師野炮團),十二門七五毫米野炮、一零五迫擊炮十二門(分屬十九旅炮兵營暨三十八團炮兵營),八零迫擊炮二十四門,六零迫擊炮五十四門(三十八團、三十七團炮兵部隊)。一百三十八門輕重火炮同時開火,密集的炮火很快將土耳其軍隊陣地打成一片火海,大地在巨大的轟鳴聲中顫抖起來。短暫的沉默過後,從土耳其人陣地上也發射過大量炮彈,裡面還夾雜著機槍掃射聲,只是與第十師各種火炮發出的如同協奏曲般的炮擊相比,土耳其人的還擊顯然要弱的多,並且他們無法將炮彈打到第十師佈置在後面威脅他們最大的重炮陣地去。而土耳其人的機槍,顯然是在毫無目的的盲目射擊中,轟鳴中還夾雜了一八九零式步槍特有的叭叭聲。十九旅將士都趴在戰壕裡欣賞炮戰,這些浪費彈藥的步槍自然是土耳其人的。

    「傳下去……」爬在戰壕裡的王江林對兩旁戰士低聲交代道:「小伙子們,快,現在匍匐前進,不要發出任何聲音,跟著我,屏息前進!」

    「傳下去,跟著連長,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匍匐前進。」

    徐永晉趴在戰壕裡,望著無數炮彈從自己頭頂掠過,飛到西北土耳其人陣地上爆炸,心裡充滿了一種復仇感。聽到右邊馬組長小聲傳來命令,連忙扭頭對左邊趴著的王鋼低聲說道:「傳下去!……跟著連長匍匐前進,不要發出任何聲音!」說完徐永晉手放到後背,最後一次檢查一下背包,見沒有鬆動,拖著步槍爬出了戰壕。

    三公里長的陣地上,無數的戰士從戰壕裡爬了出來,如同一群蠕動著的蟲子,朝西北方土耳其人陣地匍匐過去。炮彈爆炸形成的煙霧將敵人陣地吞沒了,無數的照明彈從土耳其陣地上打到天空,只是這麼大的煙霧,想要通過照明彈的光亮看到外面顯然不現實。

    徐永晉正奮力朝前匍匐爬行著,眼角餘光看到參加進攻的右翼部隊一些人從地上爬了起來,半彎著腰朝前快速前進著。與爬行相比,彎腰前進自然節省了不少體力。為了給自己的好友報仇,想要多殺幾個「該死的土耳其雜種」的徐永晉正思量著密集的炮火炸起的煙霧將敵人視線完全遮擋,自己是否也要學習別人,彎著腰快速接近敵人。身邊有人低聲警告道:「趴下來!……盡量貼著地皮!如果你還不想早點成為烈士的話。」

    說話的是他的班長孔敬恭,不知什麼時候孔上士爬到了徐永晉身邊,和他平行著朝前匍匐前進。右翼陣地那些想省力偷懶站起來的人孔上士也看到了,見身邊的徐永晉抬起胳膊也打算學習那些人,孔班長低聲將他想要偷懶的念頭打消了。

    聽到孔班長的話,徐永晉只得再次死死貼在地面上,用手臂和雙腿力量朝前挪移著,前面突然火光一閃,黑煙白光夾雜著紅色火球迸發出來,趴在地上的徐永晉被震動的地面彈的差點跳了起來,一股熾熱氣流急速拂過身軀,耳旁一陣蜂鳴,眼前一片黑暗,空氣裡充斥著嗆人的硝煙味。

    更多的炮彈從西北方飛了過來,與中國軍隊相比,土耳其火炮自然少的可憐,所有火炮加起來不過五十來門,連第十師一半都不到,一百毫米以上重炮更是一門也沒有。可這些火炮卻隱藏極好,少了空中偵察,前線又因為土耳其人戒備森嚴,無法滲透過去偵察敵方火炮位置,十師壓制他們的火炮根本就無法將他們完全壓制下去。突然有一種震耳欲聾的響聲,這聲音徐永晉很熟悉,莫枝訓練場上他經常聽到這種聲音,只是這次聲音距離他更近,徐永晉沒有再爬,只是一動不動將頭緊緊貼在地上,一串機槍子彈從他頭頂掠過,很低,從嗖嗖聲中,徐永晉覺得子彈簡直是貼著頭皮飛過去了。對命令他盡量貼著地皮的孔班長,徐永晉現在只有感激,要是他不提醒,自己彎著腰往前衝,恐怕就要被這陣機槍掃倒了。土耳其人炮火和機槍不光對準了三十八團,一發發炮彈和一串串的機槍子彈同樣打到正在右翼衝鋒的三十七團隊列中。幾個站起來的戰士在炮火下發出驚叫,如同被斧子猛擊折斷的木頭,栽倒下來。

    機槍停止射擊了,徐永晉不知道為什麼土耳其人的機槍不再射擊,這些該死的土耳其人把機槍藏在了什麼地方?他們到底是發現了自己,還是盲目的射擊?這些都不知道。炮兵轟炸延伸了,前方滾滾煙霧正在緩緩上升著,土耳其陣地上燃起了熊熊火光,火光照的徐永晉有種赤裸裸站在土耳其人面前的感覺。徐永晉發現他們距離土耳其陣地已經不到一百米了,火光中,前面有一挺機槍朝自己這邊拚命吐瀉著火舌,打了一陣,那挺機槍又轉移一個角度,繼續打一陣子。

    在煙霧掩護下,發起進攻的中國軍隊潛到土耳其戰壕外不到五十米的距離,人們緊緊貼在地面,給步槍上好刺刀,手中抓起一顆手榴彈,將拉環扣在小拇指上,緊張地等待著衝鋒的命令。

    四點五十分,身後天空升起了三顆紅色信號彈,在夜空中,三顆高懸在天空的信號彈是如此醒目。嘹亮的衝鋒號響了起來。潛伏在土耳其人陣地前的中國人看到了,如同驚弓之鳥的土耳其人同樣注意到。幸運躲過炮火絞殺的土耳其人在看到三顆紅色信號彈後,急忙趴在戰壕邊,動用所有可以用的武器朝十師戰壕那邊射擊。他們無法不緊張,自從中國宣佈加入協約國對同盟國宣戰後,同盟國各支軍隊就開始深入研究中國軍隊,畢竟中國軍隊的歷史太讓人驚訝了,除了兩次鴉片戰爭,中國人大贏了任何一場戰爭,他們擁有無邊無際的人力資源,現在財力上又是其他國家所不能比擬的——除了在兩個大洋之間的美國除外。美國人同樣擁有無窮的財力,可他們在人力資源上比不上中國。打敗敵人,首先就要瞭解敵人。中國古老的孫子兵法、三十六計是同盟國所有軍官必讀課本,而中國人愛好什麼,厭惡什麼也是他們必須瞭解的。在他們瞭解中,對中國軍隊最淺顯的認識是:這些黃種人喜歡高舉紅旗,在刺耳的軍號聲中,發出讓人心肺俱裂的如狼嚎一般的聲音,不顧傷亡如同潮水般朝敵人洶湧而去,將任何阻擋他們的企圖完全吞沒,變成潮水中不起眼的泡沫。當然,自從有了信號彈後,他們對紅色的信號彈同樣很有興趣。現在東南方又是三顆紅色信號彈,又是嘹亮的軍號聲,不是中國人衝鋒又是什麼?土耳其人深怕自己要是不將他們衝鋒扼殺在搖籃中,恐怕他們就永遠不用阻擋黃色浪潮了。打了一會兒,中國陣地上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土耳其人停止了瘋狂的射擊,從戰壕裡探出頭好奇地朝外面望去。

    延伸的迫擊炮彈突然又落了回來,一發發炮彈準確地吊進土耳其人戰壕,在戰壕附近爆炸,將毫無防備的土耳其人炸飛到天空,一些暴露出來的機槍陣地在炮火下成為廢墟,步槍、機槍還原成零件自空中如同天女散花落的到處都是。土耳其人光研究紅色、軍號對中國人是如何重要了,他們忘記了中國《北齊書-司馬子如傳》中說過:事貴應機,兵不厭詐。三十六計中打草驚蛇他們這次是真正切切體會了一把,只是有多少人能領悟這就很難說了。

    趴在地上的戰士看著嗚嗚自空而降的迫擊炮彈距離自己是如此之近,一個個提心吊膽地將頭埋在雙臂下,不敢看眼前一切。耳朵裡都是前面迫擊炮彈特有的急速降落聲,炮彈爆炸聲,土耳其人驚叫聲,痛苦的咒罵聲,彈藥箱被炸到發出的辟辟啪啪聲,大家擁有同樣的擔心,害怕要是哪個迫擊炮手扶著炮筒的手一哆嗦,讓炮彈少高那麼一點兒,這炮彈就要落在自己人頭上了。而且真的有後面自己炮兵陣地發射的迫擊炮彈在距離潛伏的戰士很近的地方爆炸。

    徐永晉和孔敬恭看到的機槍陣地在炮火殺回馬槍時並沒有被摧毀,當迫擊炮彈特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時,正貓著腰不停朝外面射擊的土耳其機槍手連滾帶爬消失在戰壕後面。炮彈在機槍陣地周圍炸響,並沒有將陣地摧毀。孔敬恭掏出懷表看著,過了會兒,低聲對周圍人喊道:「對準機槍陣地,用手榴彈解決!我數三聲,一……二……三!」

    天空再次升起信號彈,紅綠紅,緊急求援信號,只是現在變成發起進攻的信號。在紅綠紅三顆信號彈升起後,最後一批迫擊炮彈落在了土耳其軍隊陣地上,迫擊炮不再轟擊了,只有野炮還在朝後面樹林不停地轟擊著——敵人炮彈就是從樹林後面飛過來的,雖然不知道具體參數,盲目射擊下,想要摧毀敵人炮兵陣地十分困難,不過用這麼多重炮壓制也能起到一定效果。看到三顆信號彈突然冒出來,孔敬恭高喊出「三」,短促有力的「三」一出口,孔敬恭站起來將手榴彈猛地扔了出去,扔出手榴彈後,孔敬恭高喊著「殺!」端起上好刺刀的步槍朝前面土耳其陣地奔去。空中手榴彈如同成群的烏鴉朝土耳其陣地飛了過去,扔出手榴彈後,陣地前突然漫山遍野冒出無數人影,如同從地獄中鑽出的凶神厲鬼,高喊著變調的衝殺聲朝咫尺之遙土耳其陣地衝去。

    無數的手榴彈在戰壕裡爆炸,一些發煙手榴彈在戰士們衝往戰壕的道路上佈滿了濃煙。透過濃煙,前面紅光閃現,耳邊是連串霹靂。五十米的距離,不到十秒戰士們就衝了上去。

    只有少數步槍和機槍在十秒種內有反應,只是慌亂中,子彈不知打到什麼地方去了,這麼短的時間,很多土耳其人還沒有從剛才的炮擊中回過神來,有的人被手榴彈炸的到處尋找可以隱蔽的地方,只是一愣神的工夫,中國軍人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徐永晉懷著對土耳其人刻骨仇恨衝向戰壕,他看到面前一個頭上戴著鋼盔的土耳其人把頭和肩露在戰壕外面,正打算瞄準衝上來的自己戰友,見到自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驚訝的張大了嘴忘記做其他動作。出現在那人面前的徐永晉毫不客氣用刺刀刺了下去,刺刀從脖子處穿進,那人只發出半聲慘叫。

    鮮血從被刺處噴出,手徒勞地想把刺刀從脖子上拔出,徐永晉利索地拔出刺刀,看也不看正在戰壕裡掙扎的被自己刺傷的敵人,朝自己趴在地上看到的機槍陣地奔去。對土耳其人的仇恨讓他不再憐憫面前被他殺死的人了,何況現在的徐永晉認為這就是戰爭,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一點兒慈悲心腸。自己要是不將敵人殺死,那麼就要輪到敵人將自己殺死。

    當徐永晉衝到機槍陣地裡,孔班長已經到了這裡,機槍歪在一旁,彈藥箱傾斜在邊上,子彈帶從彈藥箱撒了出來凌亂的散在機槍陣地裡。手榴彈爆炸後的殘煙還在冉冉升起,地上趴著兩個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土耳其人,還有一個手臂被炸飛的土耳其人剛被孔班長用刺刀釘在了地上。

    「別停留!繼續朝前衝!」孔敬恭將刺刀拔了出來,見徐永晉傻站在一旁,朝他大聲命令道。

    噠噠噠……一串機槍子彈從徐永晉身邊飛過,被孔班長驚醒的徐永晉一抬頭看到在前面還有一道戰壕,戰壕裡有人朝自己這邊打槍,在戰壕後面的掩體裡一挺機槍正朝外噴吐著火舌,那可怕的機槍好像是在直接射擊自己。身後有人被機槍掃中了,發出一聲尖叫倒了下去。這些是土耳其人佈置在第二線兵力,當前沿被突破時,他們剛好反應過來,投入到戰鬥中。火舌還在繼續鞭打著,徐永晉和孔敬恭趴在地上,摸出手榴彈朝機槍掩體所在位置扔了過去,當手榴彈爆炸時,倆人拖著步槍彎腰快速接近,等煙霧一散,連忙又趴下,掏出最後一顆手榴彈朝戰壕裡扔了過去,手榴彈在戰壕裡爆炸,裡面傳來一片哀嚎聲。後面佔領第一線戰壕的戰友用步槍掩護他們,封鎖機槍射口,倆人藉著煙霧掩護,快速跳進了戰壕。戰壕裡幾個土耳其人橫七豎八躺著,兩旁又鑽出幾個人高馬大的土耳其士兵,端著步槍,瞪著血紅的眼睛朝同樣眼睛血紅的徐永晉和孔敬恭壓了上來。徐永晉和孔敬恭急忙背對背站好,眼睛緊盯著壓上來的敵人,將步槍平舉在胸前,槍口微微向上,刺刀在爆炸形成的火光下閃著森冷的寒光。

    由不得徐永晉後悔自己沖的太快,將大部隊丟在了後面,現在他和班長要面對這麼多敵人。在他眼裡,只有不斷逼近的土耳其小鬍子(很奇怪,徐永晉發現不管是自己捅死的,還是被炮彈炸死的,子彈打死的,只要能分辨出面貌,這些人嘴角上都有一抹短短的鬍鬚。徐永晉懷疑這些人是通過留這種鬍鬚來證明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敵人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自己手中同樣是步槍上好了刺刀,現在刺刀尖還有一絲血跡,這是剛才刺死的那個土耳其人身上的血跡。對徐永晉來說,自己已經捅死了兩個土耳其人,不光夠本,還賺了一個,要是再捅死一人,那麼自己就賺一雙了。時間彷彿凝固了,徐永晉看到自己面前土耳其人兇惡的眼神漸漸顯出一絲畏懼,最前面的那人端著步槍的手有些顫抖。感覺敵人在自己面前變成了侏儒,徐永晉步槍握著更緊了,眼睛死死盯著一步步挪移過來的土耳其士兵。

    「殺!」徐永晉聽到與自己背*背的孔敬恭大喝一聲,接著傳來一聲慘叫,發出慘叫的自然不是他的班長,從面前與自己面對面的土耳其士兵眼中,徐永晉讀到了那人在面對死神時的恐懼與絕望。相信這個敵人一定看到自己班長是如何迅猛將衝上來的土耳其人刺死的。徐永晉心中一陣自豪。孔班長在參軍前練過武術,拼刺刀對他來說跟玩沒什麼兩樣。

    在徐永晉眼中,面前膽怯的土耳其人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無力地朝他刺了過來,他好像還看到刺刀在微微顫抖著。徐永晉大喝一聲,將土耳其人刺過來的刺刀格擋到外圈,順勢邁前一步,用力將刺刀捅向土耳其人胸膛。

    一發白色照明彈在頭頂點亮,四野照的一片雪白。雪亮的刺刀閃電般朝土耳其人奔去,從土耳其人眼中,徐永晉看到了瀕臨絕境的恐懼,土耳其人想側身讓開,只是戰壕寬度畢竟有限,而刺刀刺過來的速度又太快,土耳其人手中步槍還沒有收回來,徐永晉的刺刀已經捅進他的胸膛,並且在他丟棄步槍雙手來抓自己刺刀前,將刺刀抽了出來,等候下一個對手的出現。

    在死亡恐懼面前,那些土耳其人退縮了,他們不敢上前和徐永晉孔敬恭拼刺刀,有的人偷偷將步槍端了起來,將槍口對準了倆人——步槍裡是上好了子彈的。

    一顆手榴彈從外面飛了過來,徐永晉看到手榴彈落在戰壕拐角後面,沒幾秒,拐角後面轟然一聲巨響,氣浪沿著戰壕而來,給了徐永晉當胸一拳,讓他差點倒飛出去。在徐永晉面前的土耳其人被爆炸形成的氣浪推翻在地,幾個人擠成一堆,一時間無法掙扎爬起來。隨著手榴彈爆炸的煙霧,從外面又跳進來幾個徐永晉的戰友,周欽進來了,馬永敏進來了,更多的戰友跳了進來……進來的戰士用刺刀朝兩旁拓展佔領地,將土耳其人要麼刺死,要麼驅趕出去。戰壕裡的土耳其人在刺刀面前陷入了慌亂,一串子彈從戰壕後面的掩體裡貼著地面掃了過來,噹的一聲,徐永晉頭部巨震,眼前金星直冒,腦海裡成了一團糨糊。晃了晃一頭栽倒下去。鋼盔從他頭上飛了出去,撞在掩體壁上,落在了戰壕裡,如同酒瓶掉到澡盆,發出噹啷的響聲。

    徐永晉看起來彷彿一桶白漆掉到眼裡,眼前一片雪白。他不知道那裡受傷了,頭很重,可不應該是頭部受傷,要是頭部受傷,眼前應該一切都是漆黑一片的。「我死了嗎?」徐永晉心底裡暗自問自己。這不是開玩笑,趴在地上的徐永晉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徐永晉動了動手指頭,指頭好像還能活動,又動了動腳,腳也能移動,這下徐永晉放心了,看來自己還活著。

    過了好一會兒,世界又重新回到徐永晉眼中,頭部黏糊糊的,半爬起來的徐永晉伸手摸了下腦袋,上面豁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正往外面流著,這時候徐永晉才感覺到一陣巨痛。

    「別動……你負傷了?先別動,我馬上給你包紮,包好了就沒事兒了。……」嘶地一聲,隨著說話聲,孔敬恭撕開了急救包,用攜帶的二鍋頭往腫起來的地方倒,戰場上到處煙塵瀰漫,酒精可以用來消毒。「該死的!別再倒了,還是給我喝兩口罷。」酒精倒在傷口處,一陣鑽心的疼痛,徐永晉直吸涼氣,顧不得幫自己的是上士班長,嘴裡不乾不淨地直嚷嚷。孔敬恭沒有在乎徐永晉對自己的不敬,將二鍋頭瓶遞給徐永晉,徐永晉搶過酒瓶,不再顧慮自己根本不會喝酒,一仰脖狠狠灌了幾口。酒精刺激下,頭上的疼痛突然輕了許多,整個人如同在雲山霧海中,暈忽忽不知身在何方,徐永晉精神振作起來,又灌了一口辛辣的二鍋頭,將酒瓶扔給了班長,可惜喝了酒,力氣使的讓他無法控制,酒瓶給他扔到戰壕牆壁上,掉進了塵埃中。孔敬恭顧不上撿起酒瓶,用繃帶將徐永晉頭部包紮起來。繞了幾圈,從遠處看,就腦袋而言,徐永晉成了阿拉伯人。

    徐永晉找到掉到戰壕裡的屬於自己的鋼盔,想要將它戴到頭上去,可試了半天卻無法將鋼盔戴到頭上去——打到鋼盔的機槍子彈將鋼盔打進了拳頭大那麼一塊,現在自然戴不上了。如果沒有鋼盔保護,徐永晉剛才就可以徹底告別這場戰爭了。

    勉強頂著鋼盔,徐永晉抓起自己步槍,趴在戰壕邊朝外面望去,給自己來了一發的機槍還在朝外面狂吐著子彈,黑暗中,槍口火紅的火焰是那麼明顯,爆炒栗子的聲音是那麼震撼。在機槍掩體前一動不動趴了兩個黑影,不時有機槍子彈添到黑影上,升起一團團細小的血霧。徐永晉這才知道這倆人應該是在自己被打倒後人事不知的時候想要將機槍陣地給摸掉,結果被放倒在路上的戰友,至於是否自己班裡的,這他就不知道了。後面的天空已經發白,快要天亮了,如果天亮還無法拿下機槍陣地,將土耳其人防線徹底撕開,天一亮在敵人炮火下,他們傷亡將極為嚴重。

    一團黑色煙霧在機槍陣地前冒起,轟的一聲,火星四濺。徐永晉下意識閉了下眼,等睜開眼,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朝煙霧裡猛撲了上去。「王鋼!」徐永晉心裡驚叫了聲。王鋼就是剛參軍聽連長訓話時,和徐永晉一起被罰跑的新兵——現在和徐永晉一樣都是二等兵了。倆人在同一個班,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感情自然很深,見王鋼朝敵人機槍陣地撲了上去,徐永晉手一撐戰壕邊就要躍出,卻給旁邊的孔班長死死按住了。「找死啊?!要是小王失敗了你再上。」

    手榴彈爆炸後產生的煙霧消散了,奪取了一段戰壕的戰士紛紛用步槍壓制機槍,只是和機槍比起來,步槍火力實在太弱了。徐永晉看到那挺機槍還在繼續朝外面冒著火舌,機槍注意力都被戰壕裡的步槍吸引了,潑水般的子彈打的戰壕外面噗噗作響。衝到掩體外的王鋼突然站了起來,在火中手臂一揚馬上又同一塊木頭般筆直地前撲在地上。機槍陣地紅光一閃,氣浪翻滾著朝天空升去,一個土耳其士兵隨著爆炸的氣浪從裡面飛了出來,藉著機槍片刻啞火,王鋼跳起來衝了上去,抓住了機槍柄朝外猛拉。「衝啊!」爬在戰壕裡的戰士集體躍出戰壕朝前面衝了過去。

    土耳其軍隊前沿陣地崩潰了,戰場上潮水一般的中國軍人趕著丟盔棄甲的土耳其人朝邁阿米爾城內敗退下去,當天完全亮的時候,中國軍隊已經前進了一公里,俘虜大批土耳其人,繳獲大量土耳其人遺棄的武器裝備。只是在樹林中因為遭遇有組織的抵抗,並且土耳其人發射了大量的毒氣彈,戰場上到處瀰漫著黃綠色煙霧,追擊的中國軍隊才暫時停下了匆匆腳步。當然,這只是暫時的,對中國軍隊來說,只要支援火炮再次跟上,進行炮火準備後,沒有什麼敵人能阻擋他們前進的步伐,他們還將繼續朝前衝,直到消滅面前一切敵人。

    「媽媽:我已經登上了美索不達米亞,參加到解放被奴役民族的戰爭中了。前段時間因為部隊出征,要嚴格保密,寫好的信都放在上級那邊,沒有寄出去,相信媽媽一定為我擔心了罷?沒關係,只是因為我們在船上,信寄不出而已,既然戰爭已經打響了,以後這種情況將不會再有。船上我寫了大量的信件,媽媽您一下子收到那麼多,不知會不會驚訝?我想會的。今天部隊撤下來休整,我又有時間給您寫信了。

    聽連部軍士說土耳其人對阿拉伯民族橫徵暴斂,剝削脂膏,這裡的阿拉伯民族在殘暴的土耳其人統治下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過來一看果然不錯。這裡最漂亮的房子除了那些清真寺,就數土耳其統治者的房子了,而阿拉伯人除了帳篷,只有低矮的土坯房,那些阿拉伯人一個個面黃肌瘦,肚子卻因為營養不良高高鼓起。大家懷著解放阿拉伯人堅定信念,投入到戰爭中了。

    十九日下午,我和我的戰友平生頭一回參加戰鬥,是真實的戰爭,而不是我們在訓練營地裡的那種演習,演習再逼真,它也不過是一種演戲而已,只是戲演的有真有假,有些更真些,有些只不過走走過場,對自己一點幫助也沒有。

    呆在掩體裡,聽著炮彈在頭頂爆炸,掩體如同小船一樣搖擺不定,我們大家都很害怕掩體被炮彈炸塌,要是那樣,我連敵人都沒看到就光榮了,這對兒子來說,實在是一種遺憾。當然,我現在能給您寫信證明了那些炮彈並沒有把我的擔心變成事實,所以媽媽您也不用擔心。

    除了大炮轟擊,真要面對面了,土耳其人又露出了不堪一擊的本色,我們只不過用機槍和步槍朝外面不停射擊,再加上團屬火炮打了幾發炮彈,這些土耳其人就落荒而逃了。要知道他們連我們戰壕邊都沒有摸到,原本我們還以為要用刺刀將敵人趕下去,結果卻發覺反衝鋒根本就沒必要,這簡直是太無能了,難怪人家說土耳其人是歐洲病夫。

    見到敵人逃了下去,在連長帶領下我們紛紛躍出戰壕追擊,追擊時候我還殺死了一個不肯投降的敵人,媽媽不要怪兒子心狠手辣,誰叫他不肯投降的?戰場就是這樣,你要是對敵人仁慈,那麼敵人就要把你殺死。對我來說,能多解決一個敵人,那麼解救阿拉伯民族就更容易了一分,所以雖然我在殺死他後有一陣可笑的動搖,最後還是狠下心,投入到後面的戰鬥中去了。

    戰爭,總是要死人的,談起傷亡這是令人傷感的事情,也是讓媽媽您最害怕的事情,不過又怎能因為害怕就不說呢?在我參軍的時候,我跟媽媽說過,我這一走,媽就當我不在這個世界了。這也沒辦法,誰叫那些同盟國的混蛋要殺害我們中國人,並且對我們政府的指責無動於衷,反而振振有辭呢?人的生命總是最寶貴的,我是媽的心頭肉,那些被德國海軍炸死的中國人同樣是他們母親、妻子、兒女的最愛。這個是德國用任何借口都搪塞不過去的。我們中國人是愛好和平的民族,可是誰要以為中國軟弱可欺那他就大錯特錯了!為了給遇難同胞討還血債,只有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讓該死的同盟國為他們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土耳其人雖然很廢物,我們還是付出了一些傷亡。到我們撤出前線,將陣地交給後面部隊時,我們班犧牲一人,傷了倆人。迪迪,就是我以前和媽提過的我們學校籃球隊主力球員,那個黑大個,他是我的同班戰友,也是我在部隊裡最好的朋友。我們踏上到部隊的道路時,媽媽您見過他,還有他的父母,他父親還說過迪迪在家就接受過訓練,對戰爭瞭解的比我多,到了部隊如果分到一起,讓迪迪照顧我。相信媽媽應該記得的。可是我的這個朋友卻死了。在從追擊敵人勝利後,撤回陣地時,眼看他馬上就要進來了,卻被敵人機槍打中。我和我們連長將他從戰壕外搶了回來,可他還是因為傷勢過重,在衛生員到來前死了,就死在我的懷中。

    媽媽,我怎麼也不敢相信迪迪竟然會死,這是多麼可愛的小伙子啊!他怎麼就會死呢?這讓我如何對他家人解釋?不要說當時,就連現在我總覺得耳邊有迪迪的笑聲傳來,這簡直太折磨人了!可這麼好的一個小伙子真的被罪該萬死的土耳其人打死了!我簡直要瘋了!

    今天凌晨部隊發起進攻時,我腦子裡只想著報仇,為迪迪報仇!相信我,不光是我,我們全連都跟我抱了同樣的信念,一定要給迪迪報仇!在戰鬥中,我們端掉土耳其人兩個機槍陣地,消滅了幾十個敵人,總算是給迪迪報仇了。戰鬥中我很幸運,敵人漫無目的的子彈根本沒有碰到我,毫髮無傷結束了戰鬥。好了就寫到這裡,不知爸爸和姐姐現在過的如何了?望來信告之。」

    徐永晉寫完最後一個字,從座位上爬了起來,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心裡咒罵著要是有自己光開口,就能將說的話寫出來的機器就好了。字寫了這麼多,手早就累得酸軟,本來腦子裡還有千言萬語,發酸的手也讓他很不情願停了下來,不想再寫了。

    負傷的頭部隱隱有些作疼,軍醫檢查過,說是輕微腦震盪。清晨那場戰鬥該死的土耳其人給徐永晉鋼盔上贈送了一發機槍子彈,雖然鋼盔質量很好,子彈打在側面劃了過去,可鋼盔被子彈猛烈的衝擊撞飛了,上面還凹進去老大一塊,自己的頭部也高高鼓起一塊,豁開了一道口子。

    給家人寫信是不能說自己負傷了的,不然父母豈不是要擔心死?雖然軍醫說他只是遭到極輕的微傷,這點傷連紅星獎章都拿不到,徐永晉用不著休息,包紮一下傷口就行了。可母親是個看到自己流血都一驚一乍,彷彿世界末日到來了得人,要是聽自己說自己被橫飛的子彈打傷了,傷勢嚴重與否寫不寫都一樣,因為到了母親那兒,一定會變得相當「嚴重」,說不定她會跑到軍分區哭著哀求把自己這個寶貝兒子送回國休養的。人說知子莫若父母,這話反過來說也一樣。

    徐永晉走出帳篷抬頭望著外面,晴朗如洗的天空飄著朵朵棉絮一般的白雲,恆古就有的太陽毫無顧忌地給下面大地送去熱量,攜帶著大海氣息的和煦暖風拂過椰棗樹,低矮的一片土房中露出一座美輪美奐的圓頂建築,精美的釉璃瓦在陽光下反射著絢麗的色彩。

    這裡就是法奧,法奧半島最南角的港口——說它是港口,倒不如說這裡是一片海塗更準確些。現在港口外面的海面上停著大大小小的船隻,放眼望去海面舳艫相連,蔚為大觀。深灰的軍艦,高大的桅桿,龐大的火炮,對準岸上那修長的炮管,一切都給人威嚴壯觀的感受。

    岸上到處堆放著各種各樣的物資,一排排粗短珵亮散發著金屬光芒的山炮,堆積成小山狀的彈藥箱,八匹馬拉的馬車,氣笛長鳴的汽車,將岸上變成了巨大的集市。無數的軍人從物資兩旁繞過去,朝西北方向前進,人聲鼎沸,軍人頭上的鋼盔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眼的亮光。在那些軍人身後,無數裝滿人的舢板離開了軍艦,朝岸上劃過來,一群群軍人從*岸的舢板上登上陸地,加入前面人潮,空了的舢板再次折了回去,那邊還有更多的人正在等著登陸。

    徐永晉他的班長正在和戰士們比試著摔交,五大三粗的孔敬恭以前因為有同樣強悍的迪迪在,他在班裡還不算橫掃全班無敵手,現在的他一對一根本就沒人可比了。剛把一個戰友摔了出去,讓他在黃沙裡皺著眉頭直喊哎喲,孔敬恭一瞥眼看到徐永晉站在外面,舒展著身子看著碼頭方向,走過去挑戰道:「嗨,永晉,過來玩兩手罷?讓大哥教教你怎樣摔交。」

    「啊?!」徐永晉聽到聲音一扭頭見班長邪邪笑著摩拳擦掌朝自己走了過來,在他身後的湖北人姜國華正一臉痛苦地爬了起來,手不停地揉著腰眼,發覺大事不好的徐永晉連忙搖著手婉言謝絕孔敬恭的邀請。「班長您還是饒了我罷,我這頭到現在還疼著厲害呢!根本就使不出勁。何況班長厲害我們大家都知道,我就是沒受傷也不是您的對手,用不著再比試一下了。」

    孔敬恭停到徐永晉面前,看著提心吊膽衝著自己餡媚地笑著的徐永晉,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麼?頭現在還痛嗎?趙醫生不是說包紮了就沒事情了?」

    被孔敬恭摔的渾身快要散了架的姜國華唉聲歎氣走了過來,見徐永晉想搪塞過去,抱著自己吃虧也要拖別人下水的心理,在旁邊慫恿道:「他哪是頭痛?分明是不敢和班長您摔交,找借口開溜才對。對這樣的人,班長您更應該好好教導一番才是啊。」

    徐永晉看著站在班長後面的姜國華,畢竟是湖北人,人說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這話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徐永晉恨不得把這個奸詐的小人掐死。「我說國華你小子怎麼胡說八道?誰說我不敢和班長摔交了,我是真的頭痛啊!如果沒事兒,班長不找我,我還要找班長討教一下呢!」

    孔敬恭豪爽地說道:「真要頭痛,那今天就算了……明天應該好了罷?我們明天再來過好了。」

    邁阿米爾戰役中,第十師十九旅在炮火掩護下,擊敗了凱利爾帕夏指揮的土耳其軍隊,八千中國軍人將一萬兩千的土耳其軍隊打的潰不成軍,攻佔了重兵防守的邁阿米爾,打開了通往深水良港烏姆卡斯爾的道路。戰役中俘虜三千土耳其人,根據戰場上大致統計,打死的土耳其人在兩千以上,打傷多少無法統計——土耳其人傷亡絕大多數都是火炮炸死炸傷,這場戰役沒有全殲土耳其軍隊,具體打死打傷了多少土耳其人是無法很準確統計的。只能說一場戰役讓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耳其主力部隊喪失了戰鬥力,對中國軍隊接下來的戰鬥不會再構成威脅。戰役中十九旅也付出了重大代價,整個旅傷亡近千人,作為軍部拿出來炫耀的鐵血青年團付出了傷亡五百的代價,看到掌上明珠傷亡如此之大,師領導連忙將他們在戰役結束後撤下來休整。打了一仗下來休整是好事,可休整要是變成了受罪,這滋味就不怎麼好受了。聽班長開頭說的,徐永晉還以為倖免於難,可最後卻發現班長根本沒死了拖自己摔交的念頭,徐永晉只能大歎自己難逃一劫。

    車轔轔,馬蕭蕭,碼頭上整頓好的一隊隊人馬浩浩蕩蕩朝西北開去,正在笑鬧的徐永晉他們簇擁到馬路邊看著這些人唱著嘹亮的軍歌朝前開進。這是二十旅四十團部隊,接替十九旅繼續進攻的三十九團先鋒部隊已經接近烏姆卡斯爾了,而遭受重創的三十七團現在負責沿途交通線安全,維護治安去了。鐵血青年團除了休整,還要維護法奧港口安全,不能讓土耳其的破壞份子在港口製造混亂,阻礙部隊和物資登陸。

    天空傳來嗡嗡聲,徐永晉回頭望著南方,耀眼的陽光下,兩架草綠色鳶I式戰鬥機一前一後飛了過來,從人們頭頂掠過。飛機飛的很低,低的可以看到座艙內駕駛員的面容,機翼下紅色的五角星非常醒目。地面戰士看到了飛機,紛紛摘下鋼盔朝飛機揮動著,高聲歡呼。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充滿了對祖國的自豪、對戰爭的樂觀。自從鳶I式戰鬥機進駐前線機場後,對中國制空權構成威脅的土耳其飛機在看到天空都是中國戰鬥機後,從美索不達米亞天空退了出去。偵察機就可以在戰鬥機的掩護下對任何可能威脅地面力量的敵人炮兵陣地展開偵察,並將敵人炮兵陣地坐標在第一時間通報地面,由地面炮火壓制敵人。掌握了制空權,這場戰爭自然好打多了,只是部隊每推進一段距離就要停下來構築前線機場。期待飛機跟進後再進攻。現在飛機腿實在太短,鳶I式戰鬥機半徑只有六十公里,地面部隊要是跑的太遠,脫離了飛機的保護,這場戰爭可就難打了。

    在人們視線中,兩架飛機左右分開,各自慢慢朝上爬升,行進間的人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邊走一邊抬頭嘰嘰喳喳嘀咕著這兩架飛機到底要做什麼。沒多久,一架飛機兜了個圈,加快速度從側面接近另外一架鳶I式戰鬥機,而那架飛機好像並沒有發現,還在繼續朝上爬升,兩架越來越近,人們以為他們又要重新會合,朝西北飛去。前面一架飛機開始改平,機頭略微朝下,速度漸漸加快了,而後面的飛機緊緊跟了上去。地下看著飛機的人們突然發出巨大的驚呼,前面那架飛機在大家視線中忽然朝右側翻扣過去,眨眼工夫兩架飛機就變成相向飛行狀態,幾乎擦著交錯而過。正在前進的部隊聽到驚呼聲也停了下來,仰頭看著天空,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剛才追著前面飛機的那架鳶I式戰鬥機在兩機交錯而過後,很快一個朝左將近一百八十度的急轉,再次跟了上去;前面一架飛機一壓機頭,右邊機翼朝上豎起,飛機簡直是筆直朝地面栽了下來,還不停打著轉。後面的飛機跟著朝下飛了過來,卻一下子衝到前頭去了,當那架盤旋的飛機改出螺旋後,衝過頭的鳶I式戰鬥機一個漂亮的觔斗拉了起來,轉眼又轉到剛結束盤旋的飛機尾部。人們目瞪口呆看著天空發生的事情,而這兩架玩得就是心跳的戰鬥機卻不再嚇唬陸軍戰友,若無其事地結伴朝西北飛了過去。徐永晉和其他人一樣,看著天空漸漸變成兩個小黑點的飛機發呆,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一個同校同學現在也到了這裡,並且就從他眼皮子底下溜了過去。

    邁阿米爾。鐵絲圍起來的一大片沙土地上停著幾輛汽車,遠征軍航空兵部隊戰鬥機中隊中隊長趙元良上尉雙手倒背在身後,臉色鐵青地望著東南方,這個姿勢他已經保留有段時間了,自從接到法奧聯絡站電話後,趙上尉就臉色很差的跑到跑道上。兩個小黑點從東南方向出現,漸漸接近跑道了,黑點越來越清楚,可以看到是一前一後兩架鳶I式戰鬥機,雷神轟鳴中,兩架戰鬥機降低高度,對準了跑道降下來。飛機先後落在沙土跑道上,機尾拖著兩條長長的黃龍朝趙上尉站立的地方如脫韁野馬急速衝過來,不過在駕駛員控制下,飛機的速度很快放慢,最後在距離趙上尉不到十米的地方穩穩停住,兩葉木製定距槳轉動一會兒停了下來,一動不動了。地勤人員衝了上去,將舷梯*上飛機座艙邊,給飛機補充燃油。飛行員從座艙裡站了起來,還沒下飛機,兩名飛行員就彼此朝對方豎起大拇指,高聲笑鬧著。趙元良見他們已經停穩了還不下來,朝前走了幾步,忍無可忍下衝著兩位飛行員怒喝道:「空軍少尉杜申利、張浩天……給我滾下來!」

    兩個飛行員被趙元良唬得一激靈,這才發覺自己中隊長臉色不是很好,急忙從飛機上跳了出來,緊跑兩步,站在距離中隊長身前五六步的地方,一起站住,右手迅速抬起行舉手禮。倆人齊聲大聲道:「報告中隊長!……空軍少尉杜申利(張浩天)向您報到!請首長指示!」

    「放下罷。」趙上尉還過禮,臉色還是和剛才一樣不豫。放下手的趙元良也不說話,只是上下打量著這兩個新分配到戰鬥機中隊的飛行員。杜申利和張浩天被中隊長盯得心裡發毛。

    過了好一會兒,中隊長沉著臉終於開口了:「剛才過癮了嗎?!」兩位飛行員相互對視一眼,知道有人把自己的擅自行動通報了中隊長,雙雙垂下頭不敢看趙元良了。「抬起頭來,回答我的問題!」趙元良終於動怒了,咆哮的中隊長如同一頭發狂的獅子。

    「回答!」在中隊長身後傳來一聲悶雷,三人同時一驚,趙元良扭頭一看剛才說話的是飛行大隊大隊長孫浩然中校。三人同時唰的一下挺起胸膛,啪地一聲併攏腳跟,舉起右臂對大隊長敬禮。見是大隊長來了,趙元良心裡暗叫不好,大隊長馭下極嚴,自己本來只是想說說倆人,這事就到此為止了,可要是讓大隊長來處理,兩個年輕的飛行員非給遣送回國,終生禁止飛行不可!

    這兩個年輕人都是剛加入到戰鬥機中隊沒兩天的飛行員,張浩天是作為杭州空軍初級飛行學校尖子戰鬥機飛行學員分配到部隊來的,隨著第二批支援部隊到美索不達米亞才兩天的工夫,要是退回去,張浩天本人臉面無存不說,作為空軍學院也逃脫不了遭受指責的牽連。至於杜申利,他雖然是資深飛行員,而且是因為技術出色被徵調第一批進入美索不達米亞,可他以前飛的是偵察機,作為中國空軍飛行員,他是第一個在藍天遭遇到敵機的飛行員,並且駕駛除了升限其他都不如敵人的飛機,而且還沒有裝備防禦武器,在經歷了一場空戰後能活著逃回來,說明他的技術有多好了。回來後因為他首先遇到敵機,算是載入空軍史冊了,對杜申利提出的轉到戰鬥機中隊飛行,戰鬥機中隊自然求之不得。可今天要是大隊長火冒三仗起來,將他開了,這不是要鬧大笑話了?現在土耳其空軍已經被趕出了天空,大隊長真要心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到大隊長出現在面前,杜申利和張浩天更加心慌了,倆人驚慌的對視了一眼,杜申利硬著頭皮跨步上前一步,硬撐起胸膛道:「報告!大隊長,這事不能怪張少尉,要怪只能怪我。在我上次遭遇敵機時,土耳其飛機高度比我高,速度比我快,我開始通過急轉避開了敵機第一次攻擊,當敵人再次咬住我時,我以俯衝盤旋相規避,可敵機以一個漂亮的觔斗動作再次進入到我機尾部,這些我們以前在學校裡都沒有學過,降落後想想,上次能活著回到機場,只能說自己運氣極佳,敵機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為什麼不攻擊,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可一回運氣並不等於回回都運氣,我現在是一名戰鬥機飛行員,如何保護自己是次要問題,首要問題是怎樣將敵機擊落,可要是不解決上次遇到的問題,恐怕就不是擊落敵人了,而是要被敵人擊落。不客氣的說,與福克相比,我們的鳶式性能糟透了,高度雖然比福克飛的高,可我們速度太慢,人家最高一百四,我們只有一百二,福克要是作戰不利,馬上可以掉頭逃跑,我們就是想追也追不上,要是相反呢?在低空,我們要是處在不利地步,你就是將飛機加力到最快還是逃不出福克毒手。既然性能不如敵人,如何通過戰術機動來轉被動為主動就尤為重要。這樣我才拉著張少尉在空中模擬一遍上次我和土耳其飛機的機動動作。如大隊長覺得這是錯誤的,請給本人處罰,本人甘心承擔,不過這事與張少尉無關,他只是被我慫恿下才參加進來的,希望大隊長不要處分他。回答完畢!」說完杜申利倒退一步,倒背著手昂首挺胸站在大隊長面前,一副任憑大隊長如何處治,他都一肩挑了的樣子。

    姜國華聽杜申利將所有都自己擔了,好像這事兒跟張浩天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差點笑出聲來。從電話中瞭解到的,杜申利和張浩天倆人在天空完全是瘋子一樣的行徑,一個在前面瘋兜***,一個在後面如同見了有縫雞蛋的蒼蠅,死盯著不放,倆人還玩了一把雙向對飛,從地面報到來看,他們沒有空中相撞只能說這兩個傢伙走了狗屎運。如此瘋狂舉動,豈能只是杜申利一個人能完成得了的?這事情杜申利到了戰鬥機中隊後就已經在姜國華耳邊說了無數回了,說的讓姜國華耳朵都起了繭子,可如此模擬危險性實在太大,一個不好,兩架飛機損失了還是小事,損失兩名駕駛員這事情就嚴重了!沒想到膽大包天的杜申利在自己這裡沒獲得通過,居然在飛機轉場的時候買通了張浩天,倆人來這麼一手!不過他們能這樣做,至少證明了這兩個傢伙均非常人,非常人行非常事,而空中能逞豪的必然不是常人。說實在的,他倒很喜歡這兩個飛行員,如果只是自己面對這兩個傢伙,他只要臭罵一頓就可以了,可嚴酷的大隊長……姜國華偷偷瞥了眼身邊的趙大隊。

    趙元良聽了用那雙老鷹一樣的目光在杜申利和張浩天身上掃了幾秒,居然默默不語朝前走了。姜國華莫名其妙盯著趙大隊寬闊的後背,不知大隊長心裡怎麼想的。趙大隊朝飛機那邊走了幾步,突然回頭以一種很威嚴的聲音,說道:「杜申利!」「到!」杜申利連忙上前一步。

    「現在還能飛嗎?」趙元良語調有些平淡,甚至讓姜國華覺得今天趙大隊說的十分柔和。

    杜申利突然有種柳暗花明感覺,雖然說不出為什麼,還是大聲道:「報到大隊長,沒有問題!」

    「那好,現在按照你上報的上次戰鬥過程,我們重複一遍,我做土耳其飛行員。」

    姜國華暈頭了,這大隊長今天是怎麼了?不光沒處分杜申利他們倆人,連訓斥都沒有,還要和杜申利再重複一遍他所說的空中格鬥?要知道這可是刺刀尖上跳舞,搞不好性命就要搭上了!姜國華連忙上前幾步勸說道:「大隊長,您不用親自上天實驗了,還是讓我來罷?這整個大隊可都要等著您帶領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趙大隊好像責怪姜國華多事,扭頭冷冷瞪了他一眼,姜國華後面還想說的話全給嚇了回去。

    雖然戰鬥機進駐前線機場後,土耳其飛機就從天空消失了,可趙元良總覺得這裡面隱藏著某種陰謀,讓他不能不小心謹慎。和傳統兵種陸軍、海軍不同,空軍是一個全新兵種,和那種使用飛艇作戰的部隊不是一個層次。歐洲戰場上各國空軍都打了一年多了,而中國除了駐各國武官見識過他們是如何使用飛機的,國內空軍各級人員都對空戰如何打的並沒有感性認識,可以說中國人是在閉門造車。土耳其雖然沒用,可他們一開始就面對俄羅斯空軍,並且還得到了德國人支援,在戰鬥經驗上不是自己率領的這支菜鳥部隊能比擬的。不管怎麼說杜申利都是首先在空中和敵人面對面的飛行員,並且*自己技術飛了回來。要是能在和他模擬飛行中掌握某些訣竅,將這些東西傳授給其他飛行員,以後空中發生空戰倖存可能自然就大許多了。趙元良有些埋怨自己太官僚,在處理那些並不是很重要的繁文縟禮上消耗了大量時間,下面送來的關於杜申利的戰鬥經過當時自己只是粗略看過,並沒有往心裡去,今天聽了他說的才重視起來。

    見趙大隊走到張浩天開的飛機邊,從地勤那邊接過了飛行帽,杜申利和張浩天開心地相互對擂了一拳。「還不去?!難道讓大隊長等你嗎?」姜國華被大隊長瞪一眼就把想說的話嚥了下去,在自己兩個手下面前他還是很有威望的。瞪了杜申利一眼,姜國華小聲交代道:「飛的時候小心點兒,可千萬要注意大隊長安全啊!哪怕模擬的不是很到位也沒關係,只要萬萬不能出什麼問題!」

    「放心吧,隊長!」杜申利樂呵呵地急忙朝飛機跑去,鑽進座艙將背帶綁好,地勤努力搖動定距槳後,發動機轟鳴起來,杜申利檢查一遍座艙朝人們豎起大拇指,很快,在地勤人員引導下,兩架飛機先後飛了起來。看著飛機慢慢爬升,姜國華暗自搖頭,這兵以後自己可要難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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