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著酒嗝的史秉譽帶著面紅耳赤的楊滬生朝給他安排的住處走去。
和史秉譽想像不同,晚宴上氣氛極為和諧,端著酒杯的楊滬生並沒有做出任何讓史秉譽汗顏的舉動,而是很是熱情地與上來的那些參議員們一一乾杯,六十度的老白干,楊滬生晚上喝了將近一斤,他是越喝越高興,越喝笑容越燦爛。
史秉譽還擔心楊滬生喝多了醉酒後耍酒瘋,想幫他代喝兩杯,結果還讓楊滬生數落了一通,那些沒長眼睛的參議員難得與楊滬生在如此和諧的場合裡喝酒,光顧著上來敬酒了,對史秉譽的暗示視而不見,還怪責史秉譽管的太多!
對這些參議員如此不明事理,史秉譽只有苦笑了。幸好一直到晚宴結束,楊滬生酒喝了不少,倒是一直都沒有發酒瘋,也沒有借助酒勁,指桑罵槐數落參議員。
史秉譽有些好奇,按照他知道的楊滬生酒量,這種六十度的老白干,他應該喝上二兩就可以放倒了,今天怎麼喝了一斤還興致很高,只見臉紅沒見倒下?還真是官越當的大酒量就越好了?
「大哥,到了……怎麼樣?沒什麼事情吧?」打開門,拉亮了電燈,史秉譽看著跟在後面的楊滬生關心地問道。
腳底有些踉蹌的楊滬生一把推開了史秉譽,衝了進去,嘴裡還大聲念叨著:「沒事……怎麼可能有事情?就是再喝……喝它一斤白干,老子也……也不會有事!」
房間不小,在窗邊書桌台上放著幾盆盛開著散發著淡淡清香的鮮花,只是楊滬生進來後,房間裡的花香讓濃濃的酒氣驅得無影無蹤。
史秉譽皺皺眉頭,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離開餐廳就這樣了?
關上房門,史秉譽幫楊滬生沖了一杯清茶,默默放在書桌台上。
喝口茶,楊滬生微合上眼瞼,緩緩出了口氣,等再次睜開眼,臉上紅潤雖然還沒有消去,眼裡卻少了一些疲憊,多了一絲神采。
楊滬生做個手勢,淡然道:「關上門坐吧,這裡沒什麼外人,我想,咱哥倆有什麼話也可以明說了。」
史秉譽轉頭看看外面,昏黃的燈光下,外面走廊上沒有一個人,只有餐廳方向還有熱鬧的吆三喝四聲,楊滬生在離開餐廳前,將打算跟他一起出來的容閎與洪仁玕倆人留了下來,讓他們與與那些沒有盡興的議員一同暢飲。現在失去主要目標,容閎和洪仁玕自然成了議員們的靶子。
史秉譽有些同情總理和議長了,他們倆個酒量都不怎樣,那些議員雖然沒有軍人豪爽,喝酒如同喝水。可好漢架不住人多,何況他們還不算好漢?當然要給灌得插科打諢想要逃跑了。
史秉譽拉了把椅子坐在楊滬生對面,看著他笑道:「酒量不錯啊?我記得結婚時候,不過半斤白酒,就把你灌得東西南北也分不清楚,眼淚鼻涕飛流直下三千尺,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今天喝了一斤居然還挺得住,真是大有長進啊!」
楊滬生撇了撇嘴,一臉不屑地說道:「開玩笑,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是你才對,我現在還記得你當時連廁所都找不著,想摟根竹子也沒摟住,趴在地上就吐個昏天黑地。呵呵,長這麼大還從來沒看你這樣狼狽呢!」
史秉譽臉上微微一紅,強辯道:「我那只是看竹子需要澆肥,咱給他上點肥而已。」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史秉譽自己也覺得這理由實在太牽強,嘿嘿一笑,將尷尬帶了過去。
「我整天在後面,跟著那些企業主、參議員們推杯換盞,想想自己也算『酒精考驗』了。到美國去,那些人高馬大的美國佬也給我灌的找不到屋門在哪裡。」
「你那點考驗算什麼?你那點酒量在部隊裡根本不夠看的,我那總部裡就有幾口酒缸子,人家喝起酒來,一仰脖,一整海碗白酒就落了肚,那才真算得上是『酒精考驗』的人才呢!跟他們在一起久了,咱酒量自然看長,誰叫部隊裡有如此眾多人才?」
「酒囊飯袋也算人才?」
楊滬生正得意洋洋,給史秉譽一噎,一時找不著詞來反駁,只能沖史秉譽翻翻白眼表達不滿。
史秉譽也不想過分讓楊滬生難堪,何況軍方就是多幾個「酒囊飯袋」式人物,人家一直打勝仗,而且還都是些大勝仗,有這樣人存在,並不能說人家就不是「人才」了。
「好了,不說這些不著邊際話了,現在這裡也沒外人,大哥你跟我明說,這次參議院危機是不是你暗地裡做的手腳?」
楊滬生不動聲色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在暗地裡動手腳?證據呢?咱們這裡是法制社會,沒有證據亂咬人可不成。」
「還不承認。別以為人家都比你愚蠢,只有你才真得聰明。」史秉譽朝後一*,見楊滬生不說話,繼續說道:「自從我們分工,我主管後方,你主要精力放在前線後,你對後面參議院就一直有諸多不滿,你總覺得參議院在拖你後腿,沒有一心一意全力輔佐你打天下。尤其是前幾個月參議院討論通過《權利法案》,你得不滿就更大了,我想,這也用不著我拿什麼證據,你那些不滿都寫在臉上,誰都看得出來。」
「是,我承認對參議院的工作,我是不很滿意,戰爭年代,只有打了勝仗,取得最後勝利,一切民主、自由才有生存下去的土壤,如果我們失敗了,等清兵佔據解放區,你認為他們會讓這些參議員自由發言嗎?」
「自然不會。不光不會,那些清兵還會把參議員們送上斷頭台。」
「這些你也知道,可你怎麼還縱容他們一再挑部隊毛病?我們需要軍餉,除了與英法聯軍作戰期間,參議員們一致贊同勒緊褲腰帶全力保障軍方需要,其他時候總是說什麼政府沒錢,無法全額供給軍方。」
史秉譽打斷楊滬生說話,插口解釋道:「參議員們並沒有裝窮,政府是真得沒錢,你應該知道,從六三年有了財政預算開始,每年軍費預算都佔了當年財政預算得七到八成,雖然交通、工商、土改、教育、醫療、救災、公職人員薪水……這些都需要大量金錢,但所有項目合起來,也不過只佔了財政預算兩到三成,難道你希望所有財政收入都用來戰爭嗎?要是這樣,我們財政必然破產……現在我們已經處在破產邊緣了,現在這樣再維持一到兩年,用不著清兵打,政府自己也會垮台。」
原本理直氣壯的楊滬生默然下來。
作為來自未來的「先知」,楊滬生對財政、軍事、政治等等觀點自然非現在人所能比擬的。可除了軍事,因為他一直在前線,並且親自運籌帷幄、統籌安排整個戰爭,他可以算是個真正的專家。
對財政、政治方面,他是有理念,卻所知有限,民主、自由?這倆個名詞他自然知道,可什麼樣才算是真正民主?如何將民主與集中制有效結合起來?什麼叫自由?什麼叫需要否定的極端自由?這之間分寸如何把握?楊滬生就有些不是很清楚了。
軍隊方面還好說,民主、自由是要宣傳的,但民主、自由主要是對戰士而言,他們有監督財政開支的權利,月尾伙食費用剩下的伙食尾子,戰士有平分的權利,有對班長、排長甚至連長提意見的權利……當逃兵的自由自然是沒有的。
至於如何作戰、各部隊如何調整,這些都掌握在楊滬生手中。在集中制幌子下,參謀總部說穿了也就是楊滬生的個人顧問團,或者說是他的幕僚機構,將他的思路整理成行,貫徹下去。你一句,我一句,對戰爭如何進行提出自己的見解,在楊滬生沒有提出要求之間,這是決不允許的。
楊滬生相信自己眼界比這些脫離農田沒多少日子的軍人開闊多了,對武器的認識,也不是這些剛剛知道熱兵器的人們所能比擬的。至於如何安排整個戰爭進程,他掌握的毛澤東軍事思想,更是其他人所無法想像的。在軍事方面,雖然楊滬生並沒有可意去做,但他還是把自己樹立成了一個偉人,一個領袖,一個具有鐵碗手段的軍事獨裁者形象,這也很是合情合理。
戰爭年代,只要你能率領軍隊取得連串的勝利,擊敗一切當面之敵,你在國人心目中自然是萬民崇拜的英雄。鮮花、掌聲都圍聚在你身邊。
年輕少女總是憧憬自己的白馬王子是個英雄,只要你是勝利之師指揮員,你就是少女心目中的英雄,那帶電的目光會將英雄們「電」得找不著北的。
習慣一夫一妻制的楊滬生在這方面並沒有越軌行為——雖然多幾個妻子在這年月實屬平常,達官貴人只有一個老婆這卻有些稀奇。
在軍隊中當偉人當慣了,在地方事宜上,楊滬生也不自覺地要體現出自己高人一籌之處,但他畢竟不是超人,一事通,事事通這樣的例子並不適合他。光關注軍事了,對地方事情雖然也指手畫腳,表達過自己的意見,他並沒有專注地關注過。
只有對軍隊有影響的事情,楊滬生才感興趣跳出來干預一番,如干預《權利法案》,這對他來說,屬於特例。
百姓也許當楊滬生是天才,是頂禮膜拜的對象,真是他們願意為楊滬生生,為楊滬生死。可參議院裡的那些參議員卻並非如此。
參議員們同樣崇拜楊滬生,但這只限於作為軍隊領導,楊滬生可以保障他們安全,並且幫助他們開拓市場,讓他們的權力可以在其他地方行使,這讓參議員們很感激楊滬生。
沒怎麼在參議院說話的楊滬生,對參議院的影響也僅限於此。只要不觸機參議員們的切身利益,他們當然笑容可掬。但只要觸機切身利益了,這些參議員們也就化身為反對派了。
以理服人?楊滬生很願意以理服參議員們。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對財政方面事情,也就平常說說讓人覺得很是高深,真要深入下去,那他對財政問題上的弱點將暴露無疑。政府預算如何安排,這方面他還不如躲在北京清廷工部那些郎中。
他根本沒有實踐經驗,如何跟那些實際操縱者相比?至於軍費佔了多大比擬,才不會讓政府破產垮台,這就不是楊滬生所瞭解的了。
雖然對財政方面楊滬生並不是很熟悉,但這毫不影響楊滬生明白自己的政府在收入方面佔據什麼樣一個地位。
不用說工商收入,光地丁、雜稅、鹽稅就讓解放區政府穩據世界第一。當然,土地方面的收益,很多是無法徵收到的(每年這些收入達到三千多萬元,折合銀兩三千萬兩白銀,實際徵收只有三分之二,兩千餘萬元)。不過工商企業起來後,工商稅收已經超過這些地丁、雜稅、鹽稅。
「那麼多工礦企業,現在每年稅收比北京滿清政府不知高了多少,可以說,解放區財政收入是當今世界最富裕的政府。又怎麼可能沒有錢維持一支軍隊去取得勝利?」
史秉譽苦笑道:「老大,難道你還不瞭解我們軍隊是怎樣一番規模嗎?」
「我們現在光主力部隊就有二十三師(其中三個騎兵師)之多。不包括武器騾馬,每個月軍費就需要兩百五十萬,一年下來,軍費需要三千萬元。要是包括武器彈藥,騾馬營帳,再翻一番也不夠啊!與英法戰爭結束沒有多少日子,外貿現在剛剛才開始恢復,至於內地貿易,要知道,多年的戰亂,讓百姓口袋裡都沒什麼餘錢,你生產了那麼多商品,沒人買,商品還不如石頭。這個『最富裕』政府根本是空架子一個,用不著人家推,只要戰爭繼續維持一年半載,咱們麻煩就大了!我現在還正在考慮,是否應該對外發行債卷,或者乾脆問外國政府借款將戰爭進行下去呢!」
「這不行,說什麼也不能向外國佬借錢打中國人,這是原則問題。」楊滬生馬上關門,一點通融餘地也沒有。「如果問外國佬借錢打仗,我們跟袁世凱又有什麼兩樣?何況那些錢都是有條件的,到時候還要我們出賣國家利益來償還,這是根本不能允許的!」
「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可錢不夠這是現實問題,難道你有什麼好辦法嗎?」史秉譽將燙手山芋拋給了楊滬生。
說到錢,楊滬生的氣勢立刻萎靡下來。他又哪裡有什麼好辦法,讓政府一夜間變成大財主?
按照楊滬生理解,企業錢多了,工人工資也能上去,工資多了,購買力也就上升,接著又觸進企業生產更多商品,工人工資再次增加,購買力繼續擴大……只要進入這種良性循環,政府的錢自然也就越來越多。可這種局面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想要一夜暴富,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掠奪了。歐洲的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法國……能快速積累財富,一個*的是掠奪其他大陸財富(如從非洲、美洲、亞洲掠奪財富),還有一個就是*海盜了。讓海盜搶掠其他國家海上貿易。岸上穿戴整齊,看起來儀表堂堂,乃很有風度的海軍紳士,一出海,降下海軍旗,升起海盜旗,這些紳士們馬上又變成海上強盜。這,就是英國能快速致富的原因。
難道中國也學習大英帝國,讓解放軍海軍也變成當代海盜?這好像笑話開的太大了一點。正統軍人家庭出身的楊滬生,絕不想自己做出如此有辱軍人榮譽的事情來。
不能當海盜,當陸地強盜如何?楊滬生的土改,可以說就是從地主手裡搶錢的一種做法。很可惜,這種土改觸動了參議院裡那些參議老爺的切身利益,最後居然變成讓政府替地主支付土改費用的政策,這與楊滬生的初衷大不一樣。不光沒有搶地主的錢,反而讓政府成了慈善家,幫農民購買土地。只要一想起此事,楊滬生就耿耿於懷,很是不爽。
至於增加稅率,從工商業者身上剝走最後一個銅板,這種瘋狂的舉動楊滬生是不會做的——他還沒瘋狂到採取殺雞取卵的地步。
國內沒有其他辦法可想,自己需要錢又那麼迫切,那麼只能走唯一一條道路了。
「秉譽,你看日本現在還穩定嗎?」
「日本?」楊滬生的跳躍性思維,讓史秉譽一時沒法跟上。「關於日本的情報,不是很準時就送給你了嗎?英法聯軍不甘心在我們這裡的失敗,他們將目光又投到日本那邊,當然,這倆個國家在日本並不存在像他們在中國已有的商業利益,日本也沒有像茶葉這樣重要的出口貨物,之所以關心日本,僅僅在於為了證明他們在東亞的存在。取得英法承認天皇是日本唯一合法君主的日本,現在一場內戰就在眼前。也許明年幕府和倒幕藩主之間就要爆發戰爭了。」
「我自然知道,這個……以前歷史教科書上就說過,經過倒幕戰爭後,一八六八年日本正式進入明治維新時期。」楊滬生皺著眉頭,手指輕輕敲擊著書檯。「你是知道的,日本是盛產銀子的地方。而我們現在還是銀本位,並沒有金本位。若日本的銀兩成為我們財政收入補充,我想,這對緩解政府財政方面壓力應該大有幫助。」
史秉譽看著楊滬生目瞪口呆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是說我們對日本……發動侵略戰爭?天哪!這可是不義之戰!忽必烈曾經遠征過日本,最終不還是失敗了?」
楊滬生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什麼侵略戰爭?你應該說是中國軍隊『進入』日本。不算明朝那次中日在朝鮮的戰爭,甲午戰爭、九一八後抗日戰爭,哪次不是日本對我中國下手?我這只是預防性跟他們打一仗,別讓小鬼子太強了,到時候中國再次吃苦頭。既然日本敢於對中國開戰,咱禮尚往來也不成?你不是要銀子嗎?只要將睦仁打德掉眼淚,你想要多少銀子,日本就能送來多少銀子!」
「至於忽必烈發動的對日戰爭,此一時彼一時,那時侯忽必烈忽略了天氣因素,再加上他那些軍隊都是宋朝投降過去的,能有多少戰鬥力?失敗是必然的!現在呢?現在日本國內是兩頭大,幕府與天皇之間還沒分出誰是老大呢!而我們擁有鐵甲艦,陸軍也是擁有步槍、火炮現代化的陸軍,還有當時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空軍。美國海軍准將佩裡能用四艘軍艦打開日本門戶,我們如此強大軍隊,為什麼就不能讓天皇承認咱們是老大?」
「老大……你沒發燒吧?我們這裡還沒結束國內戰爭,你竟然想著要開闢第二戰場,發動對日戰爭?!」史秉譽上前要摸摸楊滬生額頭是否很燙,結果讓楊滬生毫不客氣一手揮開。
史秉譽不客氣地痛斥道:「你就是有實力將戰爭打贏。可發動這樣的戰爭,日本也是會對中國記恨一輩子的!難道你能學習希特勒,搞什麼種族滅絕,將日本人都趕盡殺絕?這樣你算什麼擁有共產主義覺悟?不跟納粹分子一個樣?何況現在日本並沒有對中國構成什麼威脅。只要我們中國強大,甲午戰爭、抗日戰爭這樣的慘劇將永不可能發生,你又有什麼必要打一場預防性戰爭?這不是非正義戰爭又是什麼?」
「別總說正義、非正義。」楊滬生給史秉譽說得有些惱火,不由得將臉拉了下來。
「這世界有幾場戰爭是正義的?別忘記了,所謂正義,不過是相對而言。戰爭,從來都是具有民族性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按照列寧的說法,這場戰爭沒有哪一方是正義的。可美國人卻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戰,成為最強國家。英國與西班牙之間戰爭有正義方嗎?兩國為了爭奪海上霸權,打的不可開交,到最後英國取得勝利,從此黃金滾滾流入大英帝國國庫,那些黃金難道都是乾淨的嗎?雖然不乾淨,但人家富裕了,一個個不都成了紳士?憑什麼西方列國可以用『非正義』的戰爭讓國家富強起來,我們中國就必須刻守不義之戰不打?」
楊滬生藉著酒勁,沖史秉譽揮舞著手臂,將自己的感想全發洩了出去。
打敗英法聯軍,讓楊滬生的自信心空前高漲。對楊滬生而言,「亞洲是亞洲人的亞洲」。歐洲、美洲?那邊太遠了,中國雖然跟那些國家有貿易上往來,可那些國家發生什麼事情,畢竟不會對中國有太大影響,只有亞洲,這才是中國利益之所在。
既然有了一支擊敗世界最強兩國的軍隊,這樣的軍隊用來防禦顯然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有取得對外戰爭的勝利,這才能讓其他國家承認你大國地位,並且畏懼你。
「乘你病,取你命,既然日本現在內亂不已,這正是我們干涉日本最佳時機,如果日本鐵板一塊,再想取得最大利益,困難也就大多了。我們的到來已經影響了整個世界。原來沒有的英法聯軍干預中國革命,這事情發生了,原本太平天國滅亡,現在太平天國並沒有滅亡,但這個天國卻以完全嶄新的面貌屹立在世界東方。滿清三重臣,曾國藩自殺了,左宗棠投奔了我們,李鴻章現在自身難保,他的下場無外乎或死或降。既然如此,日本六八年開始的明治維新是否還按照原來軌跡發展?對此我是很懷疑的。一個國家的強大,必然帶來另外一個國家墜落。東亞既然中國強大起來,那麼日本淪落為東亞病夫,這是歷史的必然。如果我們不抓住這個機會,填補一下空虛的國庫,我以為這是我們對歷史的不負責。」
史秉譽看著楊滬生的眼神,彷彿看著一頭怪物——準確的說,應該是看著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
楊滬生總是說史秉譽跟那些右派走的太近了,近得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大右派。可現在楊滬生這一番表白,史秉譽忽然覺得與楊滬生相比,自己哪裡是右?明明是左得可愛,只有楊滬生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實的大右派——極右極端民族主義者。
為了中國強大,楊滬生不是想著如何挖掘國內潛力,而是寄托利用對外戰爭,將國外的金銀搬到中國來!
史秉譽現在早已將是誰發動貧農圍攻參議院的事情拋到腦後去了,與楊滬生所說對日戰爭相比,參議院受到圍攻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我說大哥。」史秉譽苦笑地說道:「雖然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代後,咱們倆人常常意見不是很統一,你責怪過我,有時我對你也有點怨恨,不過一般來說,我可是不大頂撞大哥您的。真要有什麼事情,只要您堅持,最後做出讓步的必然是我。但今天,我希望您能聽我一言,這對日戰爭的事情,您還是三思比較好。」
楊滬生不容置疑,一口拒絕了史秉譽的要求。
「用不著三思了。現在東亞這邊,除了英法兩國,海軍只有我國最強大。當然,要想讓英法兩國不干涉我們對日戰爭,必要的讓步還是需要做出的。」
發動對日戰爭,這只是楊滬生在知道財政問題短期內無法解決,史秉譽讓他提出意見,他頭腦一熱,很衝動就說了出來,既然說了出來,楊滬生覺得真打這樣一場戰爭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甲午戰爭、抗戰八年對楊滬生的刺激太大。雖然口頭上楊滬生強調國無大小,大家彼此之間是平等的,可面對日本,潛意識裡,他覺得先發制人打這麼一仗理所應當——如果當年日本人學習德國總理,不否認南京大屠殺,並且對死難中國人屈下他的膝蓋,那麼楊滬生對這場戰爭是否應該打會猶豫二三的,說不定史秉譽一堅持,他改變立場也不一定。
哭笑不得的史秉譽看著楊滬生道:「大哥,別忘了我們現在國內戰爭都還沒有結束,這時候你就想打出國門了?」
「國內這場戰爭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結束了,雖然現在清廷後面還有人。」
「你是說俄國嗎?這事我已經聽說了。現在俄羅斯利用我國內戰,乘機竊據新疆,同時在東北還佔領了大片我國領土,就算消滅了清廷,為了領土的統一,與俄羅斯打一仗很難避免,英法在這裡吃虧後,他們重心轉移到日本,我們要打日本,難道英法不會做出反應?」
史秉譽的話意思很明顯,就算取代滿清,掌握全國政權,為了一統疆域,與俄羅斯之間大小也要打一仗,不打讓人家退出,人家又如何肯退?要是這樣,解放軍又哪有什麼精力去打日本?
還有英法,這兩國之所以打敗仗,是因為解放軍完全擁有內線作戰優勢,要是在海上發生戰爭,那麼解放軍弱小的海軍根本不是英法對手,要是陸軍登陸了,而海上艦隊卻被英法聯軍消滅,登陸的軍隊只有戰敗投降一條路好選擇。
「俄羅斯問題,我們還要仔細研究一下,至於英法,這用不著太擔心。為了換取英法的,香港問題可以暫時擱置,英國要是不同意,我們大可威脅他們要收回香港。」
「法國呢?你用什麼威脅法國?別忘了,我們現在正為了安南與法國交涉。難道你想讓我們南大門蹲著法國這麼一個國家?」
「安南就是暫時全部讓給法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楊滬生嘿嘿一笑,史秉譽看著楊滬生的笑容覺得後脊樑隱隱發寒。
「告訴談判代表,只要法國在未來中日交惡中保持中立,我們對法國在安南的所有行為一概持讚賞立場。」
「你就真的願意讓法國勢力滲透到我們國境附近嗎?」
史秉譽覺得自己聲音有些顫抖了,坐在他面前得哪是大哥?分明是斯大林這樣鐵腕人物嘛!
「你以為我會讓法國盤踞在咱們國境線附近嗎?」楊滬生反問道。
史秉譽還沒有回答,楊滬生繼續說道:「大錯特錯!我是決不允許任何一個強國在中國附近出現的!不管是英國,還是法國,或者是未來的美國,緊挨著我們的俄羅斯,全不允許!」
「哪你又如何解釋安南問題?」對楊滬生說話自相矛盾之處,史秉譽深為不滿。
「這只是暫時退讓一步而已,不要忘了,歷史上發生的普法戰爭在不久的將來,還會再次重演一遍!」楊滬生說到激動處,用力點了點頭,用加重的語氣說道:「普魯士的崛起與法國在歐洲大陸的勢力,必然要有衝突,而這種衝突,最終只能*戰爭來解決!是的,普法戰爭必然無法避免,只是是否還按照以前時間發生,這值得研究。至於法軍戰敗,這我從來都不懷疑,只要法國一敗,那麼安南將不再成為問題,當然,能不用戰爭解決安南問題,這自然是最好的了。」
楊滬生的潛台詞是,到時候就算為了安南打一場戰爭,新敗於歐洲的法軍,也不是解放軍的對手。
如果說歐洲普魯士首相俾斯麥是歐洲鐵血首相的話,史秉譽悲哀地發現,他的大哥居然成了亞洲的鐵血主席了。
史秉譽現在真為自己剛才把財政問題拋給楊滬生而後悔,如果剛才不說,楊滬生也不會想起無原無故打什麼中日戰爭——看他堅定樣子,也許以後楊滬生還是會提出的,但決不會是今天,讓史秉譽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
「戰爭?開玩笑,你以為戰爭那麼好打?日本與中國之間還隔了黃海,現在我們的海軍實力固然在東亞可以排進三甲,但我們海軍能運送多少部隊登陸日本作戰?*那點船,後勤方面如何保障?這可是需要大把大把銀子作為支撐的!沒有後勤支援,你就是登陸上去,到最後也站不住腳!何況沒有理由就發動戰爭,你想讓人家保持中立?談何容易!而且就是國內,又有多少人願意綁在你的戰車上跟你進行這場鐵定不義的戰爭?」
「後勤方面從現在開始,我們就需要為不久將要爆發的中日戰爭進行準備,現在的海軍實力太弱了點,一方面我們自己要建造大量軍艦,另外一方面,美國內戰不是馬上就要結束了嗎?聯邦那麼多軍艦,等戰爭結束了,必然要出售很大一部分,我們到時候要多搶購一些,錢的問題你們參議院多想想辦法,我看發行戰爭債卷就是個不錯的主意嘛!」
一提到債卷,史秉譽沒什麼好氣看著楊滬生,自己和容閎、洪仁玕想出來解決土改問題的辦法,他居然想著利用這個來進行戰爭?真要打勝了,那些戰爭債卷自然有別的國家買單,要是失敗了……史秉譽對那種後果想都不敢想像。要是那樣,自己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了——與冥思苦想,想要發動戰爭的瘋子楊滬生一樣的千古罪人。
「至於發動戰爭的理由……我想你還不會如此天真吧?這世界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挑起戰爭的借口。我們在日本不是有不少僑民嘛,倒幕戰爭一爆發,到時候只要有幾個僑民被殺了,這就是理由。如果沒有僑民被殺,我們還可以自己製造理由。總之,只要你真的願意去打,什麼樣的理由都可以找到。不然也就不會有兩次鴉片戰爭了。」
對尋找理由,史秉譽相信楊滬生真得能找到對日宣戰的理由來。如果日本不殺僑民,楊滬生也可以借口某件子虛烏有的事件讓日本賠禮道歉。
是否楊滬生打一場對日戰爭?
理智上,史秉譽覺得自己應該立場鮮明反對楊滬生這狂妄的念頭,百廢待舉的中國需要一個和平安寧的發展環境,而不是窮兵黷武。
可是感情上,史秉譽又覺得真得讓日本永世不得翻身,這很吸引他。
雖然現在這年頭很多人都在說史秉譽也是什麼偉人,可史秉譽明白自己根本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常人。他之所以偉大,在於他比人家晚出生了百多年,知道東西比人家多多了(除了四書五經)。可就是這樣,他還是一個普通人,別人有的七情六慾,史秉譽也全部都有。?不?對史秉譽而言,這是一個痛苦的問題。
沉吟許久,史秉譽緩緩道:「現在看來,也許明年日本就會爆發倒幕戰爭,而我軍要徹底解決滿清問題,這還需要一到兩年時間。可以說,幕府的失敗是必然的,而且也會很快就徹底垮台。如果幕府已經失敗,而我們還沒有解決國內問題,你還想打這場對日戰爭嗎?」
楊滬生很是自信道:「我自然不會允許幕府這麼快就垮台了。」
史秉譽眉毛一跳,問道:「憑什麼?」
「我們現在不是正在全部還裝後膛槍械嗎?換下來的前裝火槍與戰場繳獲的那些武器,我看可以賣給江戶的幕府,武裝幕府軍隊。這是正當商業行為,別人也無法說咱們什麼。」
「可幕府是扶不起來的阿斗,現在人家一直在喊著什麼『尊王壤夷』,你這時候供給幕府武器,不擺明了要跟日本人過不去?」
「怕什麼?大不了一戰而已!我還正愁沒借口呢!人家日本跟咱們宣戰,這不更好?只要幕府能多堅持一段日子就成。有了充裕槍械彈藥,幕府軍隊雖然無能,總不會一年半載也堅持不下來吧?如果我們內戰還沒結束,幕府先垮台,那麼這場中日戰爭就算我沒說過。」
幕府會堅持不了一年半載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史秉譽相信楊滬生決不會僅限於供給幕府武器裝備,按照史秉譽對楊滬生的瞭解,既然楊滬生下定決心要打一場中日戰爭了,那麼他必然會想方設法增強幕府實力,派些志願者這樣的事情楊滬生是肯定能做出來的。
當然只要志願者有傷亡,一解決國內問題,楊滬生就能以此為借口對日宣戰了。
史秉譽舉手作投降狀,苦笑道:「你這個該殺千刀的戰爭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