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擊敗了英法聯軍後,原來覺得很難對付的清軍與地方團練,現在已經不再放在解放軍這些將領眼中。按照王得貴給彭大海發的個人私電所言,現在是秋風掃落葉,橫掃千軍的時候了。
「擊敗李鴻章我是很有信心的,要是這點信心也沒有,我看還不如回家種田好了。」邱明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問題是,我們需要全殲李鴻章的淮軍集團,不能讓一兵一卒逃過黃河,給其他部隊作戰增加負擔。」
「現李鴻章縮在廬州遑遑不可終日,一日三驚,已成驚弓之鳥。草木皆兵下,他是做好了逃跑準備,隨時都可能放棄廬州,朝北逃竄。我軍與李鴻章交手已非一日,此人每次戰敗,每次總是逃脫被俘命運,如何將這條狡猾的狐狸抓住,可是很傷腦筋啊!」
「通信員,你先回去,給南京發電報。就說我們完全服從首長指示,堅決完成任務!下去吧。」
彭大海打發通信員下去,陪著邱明朝下走了幾步,道:「現在左季高的第三集團軍已經合圍太原府,前鋒正朝大同府前進。而李成的第二集團軍從河南進入山東後,已佔領曹州,兵臨兗州,攻佔濟南府指日可待!皖北李鴻章所部實際上已被我軍隔斷,他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兩天啦!」
邱明搖搖頭,道:「就是螞蚱,垂死掙扎也是能跳幾下的。何況李鴻章並非螞蚱……走吧,我們下去再說。」
邱明發現,自從自己當了集團軍司令員後,他和別人說廢話的時候,漸漸多了起來,倒是思考的時間少之又少。現在又要打大仗了,邱明暗暗告戒自己,一定要將心思放到李鴻章身上去。
栗子關下的多雲鎮並不大,巴河一條支流自多雲鎮西邊流過,急湍的溪水在多雲鎮轉了個彎,捲起千堆雪,嘩嘩水聲聽的人渾身清涼。
現在是秋天,秋老虎還在江南,而北方已經有了一絲涼意了。和外面相比,位於大別山南麓的多雲鎮更顯得涼爽不少。
歷史上多雲鎮也是一個大別山區很著名的地方,每過七日,鎮上定期有集市。
趕集的時候,四鄉山民帶著土特產,從四面八方湧進多雲鎮,鎮裡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人流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湧動。叫賣聲,還價聲,加之動物鳴叫聲使得這裡看起來空前繁榮。
不過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自從捻軍進入大別山後,清軍與捻軍在大別山裡多次角逐,捻過富裕人家十室九空,兵過貧苦百姓人頭落地。殺了幾回多雲鎮周圍成了一片死寂的山區,而鎮上百姓也逃亡一空。不明多雲鎮歷史的人,初到這裡,看著衰草連天,還以為這裡恆古以來,就是一片荒蕪未開發之地。
現在的多雲鎮再次有了人氣,鎮頭鎮尾到處遊走著一隊隊行人,只是這些人都穿著綠軍裝,打著綁腿,扛著一桿步槍。
這些都是解放軍第四集團軍官兵。
「司令員回來了?」
「政委。」
邱明和彭大海過了巴河,進入多雲鎮,街上來往軍人見了二人紛紛微笑著跟倆人打招呼。
年初圍殲巴贊率領的法國遠征軍後,第四集團軍又北上在兩個月前殲滅了僧格林沁指揮的清軍。作為勝利之師,將士們對率領他們取得一個又一個輝煌勝利的集團軍司令員與政委,自然有種崇拜心理。
「呵!倆位首長回來了?!……來來,新烤的紅薯,一起來吃!」
集團軍指揮部裡,林副司令員正跟他的警衛員爭搶烤好的紅薯,見邱明與彭大海走了進來,林建華不再跟警衛員打鬧,一手搶過警衛員手中鐵皮碗,笑呵呵端了過來。
看著遞到面前的紅薯,邱明皺了皺眉頭。「算了,你自己吃吧,這東西吃多了要放屁,難聞。」
林建華不解地說道:「放屁又怎麼了?我說司令員,這裡可不比湖南,想吃什麼就有什麼,能搞到一點紅薯已經很不錯了。」
「林司令,你這就孤陋寡聞了。」彭大海在旁邊笑道:「換了半年前,別說紅薯,就是大蔥、韭菜什麼的,司令員也是有什麼吃什麼,現在可不成嘍!要注意影響。」
「哎……我說這有什麼影響好注意的?」
「這個啊……保密!」彭大海神秘兮兮的樣子搞的林建華更是摸不著頭腦。
邱明擺了擺手,阻止彭大海繼續說下去。「行了,政委,別跟副司令開玩笑了。老林,老盧到哪去了?」
「他啊,他說這幾天嘴都淡出鳥來,嚷嚷著要打點野味回來改善一下伙食。你們走了沒多少時間,老盧就帶著他的警衛員上山打獵去了。」
「這個老盧,他是一天不折騰幾回就難受怎麼著?」
「地圖。」
邱明不理會彭大海與林建華就盧秋生打獵發表自己的看法,對跟了進來的警衛員交代。很快,警衛員從裡屋抱著厚厚一摞地圖走了出來,邱明在地圖裡略翻一會兒,抽出一張鋪在了桌子上。
「司令員,有什麼想法?」
邱明抬頭看了眼彭大海,不說話再次低下頭看他的地圖。
問話的是政委彭大海,如果換了別人,哪怕是林建華,邱明也敢讓說話人立刻出去。
明白邱明的性格,彭大海扯了扯林建華衣角,倆人悄悄朝外面走。出去後輕輕將房門拉上,屋裡光線一暗,陷入沉寂。
第四集團軍的軍官都瞭解他們司令員性格,邱明在指揮作戰方面是相當獨裁的。
這些軍官知道,楊首長曾經跟邱明說過,說是作為一名高級將領,他必須要能聽取別人的意見,一般來說,先讓參謀提出意見,再由副手提出自己看法,最後自己在吸取了眾人見解後,再做出最後決定。此所謂民主集中制。
很遺憾,這樣的制度在其他集團軍都做的很好,惟獨第四集團軍司令員這裡無法貫徹。邱明說的很明白:「什麼民主集中制?我的部隊我說了算!」
在第四集團軍,什麼都是邱明想好了,再通報給他的那些副手,徵求意見是談不上的,等邱明說的時候,那就是佈置戰鬥任務了。獨斷專行是邱明的特色。
當然,你要是腦子裡面想了半天,卻無法打勝仗,那別人也無法服你,執行起命令來,短斤缺兩很正常。如果按照你的命令能取得勝利,誰還敢指責你,對執行命令斤斤計較?除非你不想穿軍裝了。
邱明指揮作風楊首長都明白,只是在勸說兩回,見沒什麼效果,楊首長也就不再說他了。按照邱明的指揮方式只要能打勝仗,這在戰爭年代就足夠了。
天黑的時候,房門打開,滿臉疲倦的邱明出現在門口。院落裡,集團軍指揮部人員全聚集在庭院裡,大家齊刷刷扭頭看著打開的房門。
「師以上指揮員進來吧,大家開個短會。」說完邱明轉身走了回去。
用不著別人再說什麼,人群中站出幾個人,急急走上台階,進了屋子。沒進屋裡的軍官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各自散去。
房門關上,只有警衛員輕輕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指揮部裡響動。
屋裡點了幾支蠟燭,不過光線還是有些昏暗,進來的軍官見桌子上攤著地圖,很識趣圍著桌子站了一圈,將最上角讓了出來。
邱明走到上面,撐著桌子掃了眼站在周圍的將領。「各位。按照軍委會指示,我們第四集團軍現在要投入皖北會戰,消滅自從溫州開始,就一直是我們心腹大患的李鴻章率領之淮軍各部。」
「為了皖北會戰,我第四集團軍投入模範軍、學員旅、突擊旅,同時,江南的山地師已經過了長江,加入到皖北會戰中,現在山地師正在高師長率領下星夜兼程朝廬州方向挺進。至於其他戰線情況,請林副司令員給大家作下通報。」說完,邱明將位置讓了出來。
林建華見邱明點了自己名,只能站到邱明剛才所站的位置,把解放軍各個集團軍現在部署簡單的介紹一下。
林建華覺得很鬱悶,在邱明下面當副手,他這個副司令員所能幹的事情,一個小小的參謀都能勝任,這讓林建華覺得自己有些大材小用了。可惜戰鬥還沒打響,只要一打響,他回到模範軍後又是一員戰將。只要大致方針符合邱司令員意圖,其他的,他林建華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屋裡的將領都是高級軍官,林建華現在所說的他們不聽也知道。
幾年來,解放軍不光武器方面有了質的飛躍,在通信方面也是有了極大改進。現在,只要師指揮部安定下來兩天,有線電報線就能拉到指揮部,軍委會下發的軍情通報能夠很及時的看到。
現在集團軍與集團軍,集團軍與軍、師之間聯繫極為便捷,不過師要是將命令下達到基層連隊去,這卻只能*步行或者軍馬,山區裡不光不便,而且還有一定危險。如何方便溝通師到連一級通信,這成了擺在技術人員面前的難題。
等林建華簡單介紹完各戰場大致情況,站到一旁看著邱明,邱明再次走到剛才站著的位置上。「林副司令介紹的大家都聽明白了吧?別的戰場,我們用不著考慮,我們現在考慮的是當前任務——消滅李鴻章集團。」
「現在,李司令員的第二集團軍所部已經自河南進入山東,將皖北與長江之間聯繫切斷,長江一線,王司令員的第一集團軍除派出山地師配合我軍圍殲李鴻章集團外,以第六軍朝上海挺進,打算徹底拔掉這顆釘子!如此一來……」邱明手指頭在廬州一帶畫了個圈,抬頭看了看伸長了脖子的將軍們。
「大家可以看到,李鴻章東面,是滔滔大海,南面,是已被解放的長江,西面,是我第四集團軍,而北面呢?又是我第二集團軍。他現在這是什麼樣子?……這叫甕中之鱉。」
「可是這甕中之鱉也不好捉啊。我軍與李鴻章大的交手有過三次,小規模戰鬥不計其數,從歷來交手中可以得出,這個李大人打仗極為狡猾,滑得跟泥鰍一樣,三次交手,三次給予殲滅性打擊,可這傢伙三次從我們包圍圈中溜了出去,一回去馬上又拉扯起一支軍隊,再次與我為敵。」
「這次他李泥鰍再滑他也跑不掉啦!以前他是借用洋人軍艦,或者讓洋人給他掩護,這才每次都成了漏之魚,這次洋人的軍艦已經離開沿海地區,溜到香港外海面去了,而那些洋兵洋將不是投*了我們,就是進了戰俘營,他還到哪裡去找救星?」
「不錯,我們不光主力上來尋他決戰,在周圍到處都是咱們地盤,他李鴻章再能跑,這次也逃不出如來佛手掌心!」
沒說幾句,見邱明不再說話,只是冷冷看著他們,這些師長噤若寒蟬,不再敢開口了。
剛才幾個師長一激動,忘記了面前站著的是邱明,而不是林建華。首長還沒說完,自己先發表了一大堆長篇大論,首長的面子放什麼地方去?
「李鴻章是如此好對付的麼?不要以為這次是三個手指揀田螺——十拿九穩。」邱明開始給自己這些高傲的將軍澆冷水了。「我們現在給李鴻章做的包圍圈,看起來很大,實際上並不牢*,遠未到讓他無處可逃的地步。」
「現如今第二集團軍是打到山東去了,但第二集團軍主力北上後,河南山東之間不是那麼牢固,如李鴻章集中主力,鑽隙前進,他將很有可能在我軍到達廬州之前,溜過黃河,撤退到直隸去。這並非不可能,李鴻章已成驚弓之鳥,隨時都有逃跑的可能。」
模範軍第二師陶野青師長有些遲疑地問道:「李司令員不會讓這條泥鰍輕易過黃河吧?」
「李司令員的第二集團軍現在全部心思都放在北京了。你認為他會對留在皖北的李鴻章很重視嗎?何況這次消滅李鴻章所部,是我們第四集團軍與山地步兵師的事情,別人要是說,我們是在第二集團軍幫助下,才消滅了李鴻章,不知你聽了作何感想?」
邱明說的前面一句,陶野青還可以說李司令員也吃過李鴻章的苦頭,為了後路安全,他必然會重視黃河一線防禦,可後面一句卻很重,這些人都希望李鴻章是自己部隊消滅的,連兄弟師消滅都不成,要是給人家說,是其他集團軍幫助,才將李鴻章給消滅了,這第四集團軍面子何在?
邱明斷然道:「這次消滅李鴻章所部,是軍委會交給我們第四集團軍的光榮使命,而不是讓我們與其他集團軍共同完成,請求其他集團軍配合的事情還是不要再提了。」
「請司令員下達戰鬥部署吧!」
「我的考慮是……」邱明趴到地圖上,手指著上面大別山東邊的栗子關。「胡師長,你們現在栗子關的榮譽軍第三師自六安州向鳳陽府攻擊前進,佔領洛河鎮、懷遠、蚌埠鎮一線,切斷李鴻章北逃路線。在榮譽軍第三師北上之時,命令高師長的山地師徐徐前進,佔領滁州、定遠,那邊有瑯玡山、皇甫山,山地作戰應該是山地師的拿手好戲,讓他們堵住李鴻章東逃進入江蘇道路。」
「在第三師與山地師切實佔領淮河、張八嶺一線前,我主力部隊原地待命,並且擺出隨時欲北上進入直隸作戰之勢。」
「司令員,我們這麼一打鳳陽府、滁州,廬州的李鴻章是否會嚇跑了?」
「我還怕他逃跑不成?」邱明看了眼林建華。
「巴贊是李鴻章的前車之鑒,現在借李鴻章一個膽子,他也不敢直插南京。至於東邊,山地師在山區,一個師可以當一個軍用,李鴻章就是能突破山地師防區,他面對的是江南水地帶,現在淮軍又沒什麼船隻,李鴻章每天行軍路程屈指可數,最終必然無路可逃。」
「至於北方,這是李鴻章最有可能採取的一條路線。李鴻章不動,我主力不動,李鴻章一動,我各主力部隊立刻分進合擊,將李鴻章消滅於皖北!」
幾個師長原本還以為邱司令員又有什麼靈機妙算。可聽了邱明部署如此簡單,大家一時誰也說不出話來。如此簡單的戰略部署,好像根本不是他邱明在深思竭慮半天後,應該能拿出的東西。
彭大海最先反應過來,見幾個師長還在下面嘀咕,開口道:「各位,你們不要忘了,李鴻章是廬州人,故土難離啊!如不到最後關頭,李鴻章是不會輕易離開自己老巢,四處流竄。」
「生死關頭,逃命要緊,他要真的故土難離,那也不是李鴻章了。」邱明瞥了眼彭大海,話說的不帶一點感情。「但我們現在應該在三師佔領淮河渡口前,爭取把李鴻章留在廬州,讓他無處可逃!」
「如此,三師與山地師行軍必須隱蔽,而我主力要做出因襄樊戰役剛結束沒多少時間,正在大別山一帶休整姿勢,給李鴻章造成錯覺,認為我軍暫時不打算進攻皖北,他還好繼續在皖北擴充兵力,接收俄國補給。」
模範第三師師長胡英凡看著地圖,比畫一下距離,搖搖頭道:「司令員,從六安州到鳳陽府,沿途河流眾多,我三師攜帶大炮輜重,行軍速度想快也快不起來啊!加之李鴻章在安徽苦心經營多年,地方遍佈密探,皖北遍地團練,萬餘人大部隊行動,想要隱蔽是極為困難的。」
「如果好辦,還要你這個師長幹什麼?」邱明冷眼看著胡師長。「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只要你迅速佔領洛河鎮、懷遠、蚌埠鎮,切斷李鴻章與淮河北岸聯繫!」
胡英凡縮了縮脖子,悄悄站在別人後面,偷偷吐了下舌頭。
司令員說起來好像很容易,可這事情跟從天上把嫦娥偷下來有什麼不一樣?同樣都是難以做到的,卻硬要你去完成,不然就說你這個也做不成,你還有什麼用?……根本是不讓人活嘛!
「為了做出我主力還在大別山,沒有投入皖北作戰跡象。從現在開始,除開赴鳳陽府的第三師,其他各部在山裡尋找老鄉,將他們勸回家,同時,我們要把後面的戲班子邀請過來,給戰士們唱大戲。至於我們,要與兵同樂,與民同樂。慰問慰問那些受苦受難的山民。」
盧秋生笑道:「司令員,要是這樣是否能讓後面的報紙也配合我們一下?就說林副司令員已經進了鄭州府,而司令員您在武昌準備進川,彭政委留在這裡與民同樂。這樣李泥鰍肯定搞不明白,我軍下步意圖到底是什麼。」
作為突擊旅旅長,盧秋生對如何玩騙人的小把戲自有心得。
邱明看了眼盧秋生,點頭道:「這事由你負責去做。」
說完,邱明站起來,靜靜看著他手下這些將領。這些都是參加過與湘軍、淮軍、法軍、僧格林沁軍隊血戰的將領,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邱明很自豪地認為自己帶的都是些真正的精兵強將。
可現在最後的勝利已經出現在眼前,看到曙光了,部隊下面卻有了一些波動,有些人想回家種地了,有些人想進工廠當工人,還有些人想進學校當學生——許多人並不想死在這最後一戰中。
大軍一過長江,第四集團軍就出現了大量逃兵,你就是把逃兵抓回來槍斃,想殺雞給猴看看,很多士兵該逃還是要逃。第四集團軍武器精良,戰術詭詐(這個是清廷送給第四集團軍的評語),可部隊一下逃亡了十分之一,這對實力影響還是很大的。
除了逃兵,部隊拉來拉去,掉隊減員也很嚴重,還有不少士兵因為水土不服生病無法行動。
幸好現在到了大別山,距離長江有那麼一段距離,逃兵問題稍微緩解了一些,不然,掉隊減員、傷號再加上逃兵問題,這些就可以讓邱明整日皺著眉頭了。
現在逃兵問題是稍微緩解一點,士氣方面卻沒有以前高。都想自己活,而戰爭畢竟是要死人的,現在這種戰鬥,有時候就是比的膽子大小,你這裡一膽怯了,勝利之神自然不會垂青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