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八六六年注定是一個世界上極為重要的年份,年初已經打了快要五年內戰的美國內戰,戰場上形勢開始變得對北方越來越有利了。一八六五年十二月,格蘭特將軍率領的波托馬克軍團控制了謝南多亞山谷,並於一八六六年一月奪取了謝南多亞,因為謝南多亞落入聯邦軍之手,羅伯特·李將軍率領的南方軍丟失了主要的食物來源。困在彼得斯堡的李將軍面對這樣選擇:要麼突圍,要麼投降。可不管他做出什麼選擇,作為內戰南方,邦聯算是在這場戰爭中失敗了,剩下的只是不知還能將戰爭延長幾個月,或者說幾個星期。
一八六六年二月,俾斯麥在觀察了一年多亞洲發生的戰爭並且李雪龍帶到普魯士的武器進行了仿製裝備部隊並初步形成戰鬥力,而意大利也和普魯士軍隊一起堅決地站在他一邊後,俾斯麥終於決定與邦聯決裂並宣戰,準備打敗奧地利,統一北德意志了。
在普魯士準備戰爭前,一八六五年底奧地利已經察覺到普魯士有對自己發動戰爭的可能,並且於一八六六年一月開始進行動員,而意大利也開始動員,普魯士於二月初進行了動員,敵對雙方互相譴責對方的戰爭準備。兩月底,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與奧地利在荷爾斯泰因的總督兄弟安東·馮·加布倫茨將軍一起出來調停。拿破侖三世為了法國的利益,不希望見到自己家門口出現一個統一強大的德意志國家,尤其是遠東十萬法軍正為了開疆拓土而奮戰著,號稱世界第一陸軍強國的法國,現在可是沒有太多兵力干預雙方,為此拿破侖三世建議召開一次歐洲會議,讓雙方不要在現在這個敏感時候發生戰爭。當然,就是發生戰爭拿破侖三世也認為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倒以為打亂現狀會給他提供新的有利於法國計謀的機會,在戰爭中他會有充裕的時間以仲裁人的身份去進行干預,也許能撈到平常得不到的利益也說不定。兩種觀點雖然彼此衝突,卻在拿破侖三世腦海中很協和的統一了起來。至於加布倫茨,他本人是一個普魯士軍官,他的家人在德意志幾個中、小邦中任職,自然也是不願意見到因為戰爭讓手足相殘了。加布倫茨建議建立一個由一位普魯士王公統治的單獨的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公國,至於德意志,應該分別由普魯士和奧地利領導。在戰雲密佈下,倆人努力均以失敗告終。
在俾斯麥對精心準備後打敗奧地利抱以極大信心時,奧地利皇帝弗蘭茨·約瑟夫及他的大臣們為了與普魯士實現和平付出了極大的努力,雖然奧地利進行了一定的動員,可為了避免戰爭,奧地利甚至做出了最大限度的讓步,但是約瑟夫皇帝認為如果發生戰爭,他們是能夠打敗普魯士的,奧地利畢竟是歐洲大國,而普魯士不過是北德意志中一個邦國而已。
奧地利的看法也是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的看法,甚至是歐洲絕大多數人的看法。法國人眼睛還關注的遠東,關注著他們軍隊在為了奪取黃金遍地的東方浴血撕殺著。只是當戰爭真的爆發了,他們才發覺自己錯的是多麼離譜。當意大利與奧地利打起來的時候,法國還沒決定是否加入到戰爭中,這時東方戰場傳來讓拿破侖三世不高興的消息,可以說自從介入東方戰爭後,那邊就沒有一個好消息,只是這次消息更加壞——十萬法軍竟然莫名其妙地被叛軍包圍了。
***「晶晶,你爸爸呢?」
「楊伯伯好,爸爸釣魚去了。」被保姆帶著在外面戲耍的小丫頭抬頭見是楊伯伯過來了,奶聲奶氣地說道。
楊滬生蹲下來抱了抱小丫頭,笑道:「晶晶真有禮貌。釣魚?這大冷天的你爸爸怎麼會釣魚?」
「真的,爸爸說釣魚就是釣魚。」
「走,伯伯抱晶晶找爸爸去好不好?」
在小丫頭拍著稚嫩手掌咯咯笑時,楊滬生毫不費力抱起了小姑娘朝湖邊走去。小丫頭就是史秉譽的女兒晶晶,按照南方人說法,過了年晶晶已經是四歲的小女孩了,可實際上她才兩歲半多一點。小姑娘長的十分秀氣,在南昌的指揮部裡人見人愛。而她的楊伯伯到現在還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一直將晶晶當親生女兒一樣喜歡,當然,楊滬生的夫人對晶晶也是疼愛有加的。
繞過一排灌木叢,史秉譽的兩名警衛員正站在小道上緩緩踱著步,見楊滬生走了過來,警衛員連忙站好想打招呼,楊滬生連忙搖了搖手阻止了「多禮」的警衛員。輕輕朝湖邊走去,史秉譽坐在湖岸上出神地想著什麼,楊滬生再走近些發覺他的手上真的拿著個漁竿看架勢是在釣魚了。
楊滬生本來想嚇唬一下史秉譽,可自己懷中的晶晶見到父親親熱地叫了起來。出神的史秉譽聽到女兒喊自己,一回神,轉頭朝聲音方向望去。
「喲……大哥你怎麼來了?你這兩天不是還忙著到處視察嗎,怎麼有閒工夫跑到我這裡視察來了?」史秉譽見楊滬生抱著自己女兒走過來,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
「接到你到南昌的消息我要不趕快趕回來怎麼行,那不是太冷落我們政委了?怎麼,你這魚鉤是直的還是彎的?沒想到我們史秉譽居然有了姜太公手段了。怎麼樣,調到什麼魚了嗎?」楊滬生看了看史秉譽身邊的水桶,水桶中空空如也:「還真的跟姜太公一樣,願者上鉤。不過我可不是周文王,你想釣的大魚看來是釣不著了。」
「此魚非彼魚,姜子牙只是釣到周文王,打敗了商朝軍隊。我們想釣的魚可比他釣的大許多啊!晶晶讓嫫嫫帶你去玩好嗎?爸爸有事跟伯伯談,爸爸知道晶晶最乖了。」史秉譽將孩子哄開了,看著晶晶跟著保姆到其他地方去玩,轉身坐了下來,楊滬生跟著坐在史秉譽身側。
「我在九江接到你的消息,怎麼,普魯士的那些軍官都滿意回去了?」
史秉譽點點頭道:「不錯,大哥你是知道的,從去年十月份開始,這些普魯士參謀部人員就先後回國了,前兩天最後一批軍官也離開了贛州,起程回普魯士。這些人在走之前給我們提過一個忠告,大哥你想不想聽?」
「說什麼了?」
「普魯士參謀部過來的馮·施特蘭茨中校觀察員說過,就軍隊裝備而言,我們解放軍的武器裝備放在歐洲也是一流的,部隊的吃苦耐勞作風是施特蘭茨中校在歐洲其他各國所沒有見到的。可以說,我們屬於世界上一流的強大軍隊。……你先別自豪,下面還有呢!施特蘭茨中校認為,與這些優點相比較,我們制訂作戰計劃的能力卻是極為落後的,雖然也有參謀部,有參謀總長,可他們無法準確的將部隊放在他們應該到達的位置上,對戰爭計劃也沒有事先設計好,顯得極為盲目,至於例子就是去年大哥與清軍、法軍在湖北戰場長達一年的拉鋸戰。施特蘭茨認為,我們要想取得勝利,就必須攻佔江寧,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天京,切斷法軍與上海之間的聯繫。當然,上述行動是龐大的,並且也是複雜的,為此解放軍參謀總部必須謹慎制訂詳細的計劃,要將每支部隊每天走多少路、到什麼地點、進行什麼戰鬥,取得多大的戰果都要考慮到,只要能奪取天京,在湖北的法國人將陷入重圍中,大哥你覺得他說的如何?」
「紙上談兵!這個施特蘭茨……說的倒輕巧,參謀總部連部隊每天運動到哪裡,進行多大戰爭都制訂詳細計劃,讓部隊按部就班去做,那部隊還有什麼靈活性可言?你怎麼預料一路上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一場遭遇戰會打多少時間?參謀總部真要按照他說的去制訂作戰計劃,跟李德那個書獃子有什麼兩樣!」楊滬生不屑地說道。
楊滬生對日爾曼民族精準地按照命令辦事還是很佩服的,因為有了詳細的作戰計劃,德國才在二十世紀讓歐洲各個國家發抖,只是作戰計劃太詳細了,那麼部隊就失去了靈活性,作戰顯得太僵化,要知道戰場形勢永遠是後面坐在辦公室的那些參謀無法完全複製出來的,再完美的作戰計劃到了前線也因為戰場多變而顯得漏洞百出。楊滬生認為自己的參謀總部只要制訂作戰目標,由那些部隊參加戰鬥,總的作戰計劃(而不是詳細到連每門炮都要管),有突發事件或者戰事不利後如何行動就可以了,具體作戰應該盡量發揮前線各部隊的主觀能動性,在不影響總的作戰計劃,對達成作戰目的有幫助或者說有推進作用下,就是違反了參謀部部署也是值得肯定的。
楊滬生提到的李德,史秉譽還是知道的,作為到紅軍的德國顧問,將他知道的那一套東西生硬地搬到中國,並且失敗成了紅軍大笑話,史秉譽是有自己理解的:「我知道,普魯士人是一個嚴謹的民族,可我們中國人卻顯得自由散漫。作為嚴謹的民族,他們制訂的計劃自然是極為詳盡的,而他的部隊也樂意遵守已經制訂好的命令去執行。可我們中國人就不成了,不是有人說嗎?一個中國人是條龍,一群中國人是條蟲,把參謀部裡那些參謀拉出來一個個都是人精,說起來頭頭是道,制訂的計劃再詳細沒有,可合起來呢?就我一年多觀察,參謀部那些人精整天就在爭吵中度過,每個人的計劃看起來都是完美無缺的,可整合起來呢?這些不同——甚至完全矛盾——的計劃讓他們整合起來簡直有點異想天開,要不是有邱明這種人才,我看作戰計劃只能由大哥你來親自製訂了。難怪人家施特蘭茨說咱們參謀部不合格呢!」
楊滬生打了史秉譽一拳笑罵道:「好小子,居然敢說中國人壞話,你就不怕傳出去人家說你是漢奸?」
史秉譽一歪又坐正了:「拉倒吧,什麼漢奸?我只是說了作為兩個民族不同的地方罷了,用得著上綱上線?別說中國人與其他國家人不同之處大哥你一點也不瞭解。」
倆人笑了一會兒,史秉譽正容說道:「不過我覺得施特蘭茨對我們應該如何制訂進攻天京得計劃雖然有些太教條,但他關於打天京的建議應該還是值得我們認真研究一下的。」
楊滬生搖了搖頭,平靜地道:「用不著。用不著討論進攻天京的計劃,我可以保證,只要兩個星期最快一個星期,你將接收到僧格林沁與法軍佔領武昌的消息。」
史秉譽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驚詫地看著楊滬生。到南昌前史秉譽一直呆在贛州與根據地政府官員及普魯士顧問待在一起,前方自然每天都會通過電報發過來,可這些電報中只是提到今天部隊到達什麼地方,在那裡消滅了多少敵人,或者飛艇又在什麼地方與敵人飛艇展開空戰等等,像楊滬生說的這事情在楊滬生說之前,史秉譽是根本不知道的,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突然了。
「我這次到九江、武昌走了一趟,視察了在前面主要部隊。在這次視察中,我感到自從去年部隊整編後,我軍有了展開全面進攻的實力。你也知道,在整編後我軍光主力部隊就達到三個集團軍、十七個甲種師,共六十萬大軍。這還沒包括八個有一定戰鬥力的乙種師、二十個補充旅、一百個補充團、四十萬西方集群。如此強大的軍隊在整編後經過訓練、與敵人小規模接觸,旅、團級單位戰鬥力恢復很快,新提拔的中層幹部也取得了指揮高一層部隊的經驗。我認為我們現在用不著再和敵人玩什麼捉迷藏了,而是展開戰略決戰最佳時機!」
史秉譽打斷了楊滬生的話:「可要知道西方集群並不完全接收我們下達的命令,而三個集團軍中,左宗棠指揮的第三集團軍現在正與李鴻章對峙著,並且還要負擔沿海一線防禦。現在真正能用於進攻的只有第一、第二集團軍,全軍不過三十萬,加上支援部隊也就四十萬,與當面之敵相比,兵力並不處於絕對優勢。大哥不是認為只有在絕對優勢下我們才進行全面進攻,推翻滿清政權嗎?在兵力不處在絕對優勢情況下,貿然發動總攻,當戰線拉長會否出現兵力不足的困境?」
楊滬生有些激動了,站起來繞著史秉譽轉來轉去,史秉譽眼睛緊盯著他的大哥。楊滬生走了幾圈,猛的站住肯定地說道:「錯了,我們正面兵力已經擁有了絕對優勢!你剛才沒有將大別山我軍三萬人考慮進去,要知道他們拖住了劉長佑五萬清軍。還有一點,敵人雖然有三十多萬,可真正戰鬥力比較強的一個是法軍,一個是僧格林沁部隊,劉長佑的練軍戰鬥力是極為有限的,而清軍中稍微好一點的僧格林沁,他的武器裝備又不好。法軍武器好,卻遠道而來,在這裡得不到人民,兵力又只有十萬,與我軍相比處在絕對劣勢中!所以看起來敵人有三十萬,實際上可以當十五萬來對待。至於攻入敵人腹地,這個我倒不擔心,要知道清軍現在所有精銳要麼在與石達開對峙,要麼被左宗棠壓制在天京動彈不得。剩下的除了我們當面之敵,就是北京還有十萬八旗。八旗什麼軍隊?廢物而已!當殲滅了僧格林沁與法軍後,我軍可以大縱深穿插,將北京孤立起來後,對北京發起總攻。只要將清廷皇帝與大小京官統統抓住,那麼剩下的就是接收各地投降了。還有一點對我們現在進攻很有利,從去年九月份開始,美國那邊傳來的消息就是北方開始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雖然北方部隊傷亡很大,但考慮到北方有兩千兩百萬人口,而南方只有九百萬,北方死的起人,南方就不成。所以我認為北方現在是以巨大的傷亡在換取南方崩潰。在一個個失敗面前,南方的戰敗已經不可逆轉了,我認為今年上半年最多今年下半年美國內戰就可以結束了。結束了內戰的美國會允許法國再在墨西哥稱王稱霸嗎?別看墨西哥現在很平靜,只要北方一取得勝利,墨西哥必然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歐洲,你剛才也提到了,普魯士的那些軍事顧問從去年年底開始陸續回國,現在走了個乾乾淨淨。你是怎麼看待普魯士顧問回去?就我認為,俾斯麥應該是耐不住寂寞了,他要有所行動!」
「普魯士要進攻法國了?……不不不,不是進攻法國,俾斯麥怎麼可能如此愚蠢?」史秉譽為自己如此衝動感到不好意思,現在整天腦海中都是該死的法國人,讓楊滬生一番誘導,史秉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法國,而且歷史上真的發生過普法戰爭,只是一說出來史秉譽立刻就轉了回來,自己和楊滬生以前談過普魯士目標先後順序再次出現在史秉譽腦海中,史秉譽大叫起來:「俾斯麥要進攻奧地利了!」
「不然施特蘭茨怎麼建議我們進攻天京?表面上看是為了我們提前解放發出忠告,實際上還不是為了吸引法國注意力?!只是法國人很快將照顧不到中國了,他的建議雖然沒用,但雙方在達到各自目的上倒是達成了戰略協同配合。」
楊滬生一說道施特蘭茨計劃不可能,史秉譽想起楊滬生剛才所說的驚人之語:「對了,你怎麼如此肯定武昌將很快被清軍佔領?」
「現在是什麼時候?冬天,長江沿線大小河流包括長江正處在枯水期,江南、江北氣溫差異不大,正適合不習水戰的北方軍隊行動。如果清軍要對江南進攻,現在正是時候。前段時間戰報你看到了吧?在江北我軍接戰接連失利,部隊正一批批朝江南撤退。當然撤退是秘密的,彈藥不足這種情報怎麼可能讓敵人知道?!你所不知道的是我在昨天晚上剛剛下達了命令,令左宗棠所部脫離與李鴻章淮軍的接觸,湖口第一軍秘密朝皖南潛進。而空缺下的湖口防衛,由武昌撤下來的第五軍負擔。第二軍、第三軍朝江西轉進……」
「武昌呢?武昌由誰防守?」史秉譽一聽,楊滬生說的簡直就是要實踐施特蘭茨進攻天京的計劃,如此大規模調動中路不成了空洞?史秉譽打斷話題,忍不住問道。
「由十七師負責防守。」
「十七師?他們不是乙種師嗎?周龍他們師只有一萬人,如何抵禦幾十萬敵人猛攻?武昌要是丟了,江西與湖南之間水路不是被人家切斷了,東方與西方之間只能走陸路了!」史秉譽有些生氣地問道。他現在忘記了楊滬生剛才自信滿滿地說一到兩星期武昌失守的消息就要傳回來了。
「我就是要讓他們下來。現在根據地敵人奸細多如牛毛,我軍如此大規模調動,你就是情報封鎖的再嚴密,相信敵人也是能得到消息的。主力部隊突然東調,你認為僧格林沁會怎麼想?他必然認為我軍要進攻天京!要切斷法軍與上海之間的聯繫,讓法國人不戰自亂。天京現在是誰防守?李鴻章。僧格林沁與漢人李鴻章之間並沒有什麼特別好的關係,讓僧格林沁讓部隊丟棄千辛萬苦才建設好的防線,到天京去替李鴻章救駕,相信僧格林沁也不願意去。他想的肯定是先乘我軍空虛佔領武昌,取得自一八六三年後清軍最大的勝利,然後再乘勢切斷我軍與湖南之間聯繫,要是能奪取糧倉湖南這簡直是上上大吉,而且也是極為可行的。」
史秉譽從迷茫中反應過來:「聲東擊西?明著去進攻天京,實際上部隊隨時要朝武昌轉進,只要僧格林沁佔領了武昌並且部隊朝湖南進攻了,我軍佯東的部隊馬上回來,在海軍配合下將江南與江北的敵人切斷,分割後一口口吃掉。不過僧格林沁會顧慮到他們沒有水師,也許不敢將大部隊調往南方。」
「我軍防備武昌的有一萬人,他兵力少了自然無法將武昌攻下來。僧格林沁並非不懂兵之人,我要利用的就是他知道用兵。我軍的優勢僧格林沁很明白,當大部隊離開中路,這裡只留一萬人防禦,你猜僧格林沁會怎麼想?」楊滬生自問自答道:「僧格林沁會認為兵少了攻不下武昌,兵多了又有被我軍切斷在江南,分而殲之的危險。一萬人……這擺明了就是要讓他不能以小部隊進攻誘使他將主力南下的陷阱嘛!兵法有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換了一般懂兵的,他還真的不敢南下了。」
史秉譽眼神一亮:「嗯,僧格林沁想到的是大哥用兵狡詐無比,這次很有可能是實則實之,虛則虛之之計,就是要讓他在江北猶豫不決,我軍乘他猶豫之即先擊破李鴻章,再從東邊和西邊石達開部一起對他們形成戰略包圍。」
「所以明明看出這是陷阱,對自己判斷信心十足的僧格林沁卻會跳下來。」
(二)
楊滬生說的史秉譽明白了,可短暫的明瞭後史秉譽心頭又升起了疑問。畢竟這是互相猜測對方心思,猜對了戰況自然按照解放軍所預計的那樣順利進行,可猜錯了呢?猜錯了至少解放軍東西奔波後疲勞不堪,對將來作戰可沒有什麼好處,何況敵人沒有按照原來設想來做,這對部隊心理打擊又如何計算?猜對與猜錯五五開,光想著敵人按照自己想的去做,這跟紙上談兵也沒什麼差別。聽大哥所言,好像有些對自己的判斷太樂觀了。
「好是好,可大哥想過沒有?僧格林沁真的會如大哥你所想一樣認為我們是虛則虛之、實則實之嗎?萬一他不南下又如何?是否我們到時候再考慮是順勢攻佔天京,還是灰溜溜地回頭再想其他辦法對付僧格林沁?」
史秉譽說的楊滬生早就已經考慮過了,「如果僧格林沁不按照我們所設想的南下,那麼他不是只略懂兵,就是實在太聰明了,比我們那位今亮還聰明。換了左宗棠是對手,我肯定要考慮他看穿我的把戲後怎麼辦,可我們當前之敵是僧格林沁,此人有左宗棠那麼聰明嗎?他要看穿,只能是因為他太愚蠢。簡單地認為我們虛則實之,並不會想的太遙遠。要是這樣我將命令第一、三、五軍在湖口渡過長江,進入江北從東面進攻清法聯軍,第二軍回到武昌對敵人正面保持壓力,西線,命令石達開的部隊進攻西安,消滅在那裡的多隆阿部隊,自西邊威脅僧格林沁後路。東線,命令左宗棠以兩個師牽制李鴻章的部隊,集中三個師兵力到達皖贛邊界,擔任戰役第二梯隊。總戰略預備隊由模範軍及第四軍擔任。你認為如此安排如何?」
「石達開會聽我們的嗎?別忘了我們好心打算將他的部隊整合成更有戰鬥力的部隊,可他卻就是拖著不肯。我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好不容易才編成了一個師。你現在讓他圍殲多隆阿,石達開就那麼會聽話嗎?唉,現在的石達開可不是天京事變前的石達開了。」史秉譽有些惆悵地說道。
「不然讓模範軍與第四軍做總預備隊幹什麼?如果僧格林沁不南下,我會下達讓石達開圍攻西安命令,同時答應他,只要他能將多隆阿殲滅了,我們將支援他兩萬條新式步槍,至於部隊編程將完全按照石達開的意思去做,我們不再干涉。四川暨以後石達開解放的西北由石達開負責地方政府組建,贛州將不會派一個人過去,至於他想實行什麼政策完全由他自己決定,但前提是必須按照我們部署將多隆阿圍殲,並從西面切斷清軍後勤補給道路。這麼多好處下,他要是再不聽話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不客氣這種話說起來簡單,真要讓楊滬生對石達開如何「不客氣」,他還必須考慮再三。現在楊滬生一聽到石達開頭就大,這個「義王」總覺得天王升天後,太平天國應該由他說了算,雖然解放軍勢力急劇膨脹起來,遠遠超過了石達開的實力,並且現在洪秀全的兩個兒子在贛州,讓石達開名義上算是歸順了贛州政權,可實際上他還是我行我素。楊滬生總覺得多年流竄作戰後,石達開的心態已經完全變了,換句話說石達開習慣了沒人對他呼三喝四,他把自己當成了山大王。
在耐心的與石達開打了幾次交道後,楊滬生有一種將左宗棠調到四川去要是石達開再不聽話武力鎮壓的衝動,只是他也知道再怎麼說石達開也是太平天國永安封王中五王裡的一員,什麼是翼王?羽翼天朝的王爺!石達開在太平天國威望實在太高了,他在太平軍中的威望可不是假太平軍楊滬生和史秉譽可以相詡美的。贛州現在以前太平天國大小王爺不少,讓左宗棠對付幾個不成氣候的流竄王爺可以,但對付石達開,恐怕那些王爺都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只要石達開不真的鬧分裂,並且進攻自己,派左宗棠去打壓石達開就必須慎之又慎。別到時候清朝還沒滅掉,自己倒變成了第二個洪秀全。
不光不能對付石達開,在石達開走了一趟南昌後,楊滬生還得供應他武器彈藥,將上萬石的糧食運到四川去,石達開提出部隊沒了銀子,楊滬生又立刻將上百萬元錢雙手供上,真可以說把石達開當活菩薩給供起來了。有時楊滬生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賤,無非是太平天國一個王爺嘛,為什麼如此重視呢?要是沒有湖南的糧食運到四川,石達開他就是再厲害,部隊再多,沒糧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想歸這麼想,石達開真要有什麼需要,楊滬生又馬上幫他想方設法解決。
「怎麼?還沒釣到魚嗎?喲,這不是首長嘛,首長今天怎麼有興到這裡來了?」
楊滬生正和史秉譽交流著下一步行動計劃,身後響起銀鈴般的聲音,一側頭,楊滬生見是史秉譽的夫人走了過來。楊滬生連忙站了起來,笑著迎了上去。「呵呵,我剛視察完前線趕回來,知道政委到了這裡要是不來看看怎麼說的過去?是吧,史政委?」
「反正有什麼事情我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大哥你還真夠意思。」史秉譽嘟囔著說道:「走吧,中午在我那裡吃頓飯,你放心,用不著讓人給你檢查飯菜裡面有沒有下毒,你弟妹會親自下廚的。」
「這就好,省得我還到處打秋風。」楊滬生毫不客氣地點頭贊同道。
倆人並肩朝史秉譽住處緩緩走去。自從莫名其妙回到從前起,楊滬生與史秉譽總是聚少離多,倆人先是一個在溫州,一個到福建去,接著楊滬生又率領部隊解救天京,在浙皖贛廣大地區與清軍交手,好不容易情況穩定下來,史秉譽又率領著代表團跑美國去了,等他回來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半。史秉譽在周遊世界一周,回到中國後,英法聯軍卻正在中國鬧得不可開交,去年大戰沒有,小戰不斷,作為解放軍司令員的楊滬生整天東奔西走,忙個不停。而史秉譽又回到贛州,配合洪仁玕、容閎將根據地經濟抓上去,同時在外交上盡量爭取普魯士、美國,英國中立。一個在贛州,一個在湘鄂贛,見面的機會自然少之又少。雖然現在很少見面了,可楊滬生卻覺得與史秉譽之間的友誼越來越深厚,很多事情也許不用說話,只要一個表情對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想法。當然,感情歸感情,前方與後方之間看問題的角度總是不一致的,有時倆人還會為了不同的見解如同孩子般大吵大鬧,只是吵過後倆人又會勾肩搭背,彼此稱兄道弟了。
楊滬生正看著有些消瘦的史秉譽,覺得自己讓兄弟太辛苦時,低頭的史秉譽開口道:「你知道嗎?我們根據地現在已經開了四次科考,錄取了一千三百名進士。」
楊滬生點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每年都進行科考,一錄取就是三百多,這好像太多了點。也許我們應該學習一下清朝,四年舉行一次科舉考試,直到新式教育培養的那些人完全頂上來,再取消科舉考試。」
史秉譽見楊滬生急不可待地插嘴,根本就沒有等自己把話說完。對性急的楊滬生只能微微搖頭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七天前我們公佈錄取的八百名進士聯名上書,告了外交部長章德淳一狀。」
楊滬生站住了,有些驚異地看著史秉譽:「告效騫?他們告效騫什麼?難道效騫貪污受賄嗎?不可能呀,真要貪污受賄,倪峰自然會先查出來。」
楊滬生腦海中急速搜索著關於章德淳的資料,楊滬生知道這個章德淳是容閎特意推薦給自己的,至於他的來歷,容閎說的很清楚。章德淳,字效騫,浙江湖州府人,道光二十一年(一八四一年)出生於一個書香門第,家為基督教徒(算是當時中國不多的徐光啟留下來的信徒)。四、五歲時即開始讀《詩經》,夜晚則聽父親談古論今,同時於教會中修習英語。七歲即修畢四書五經,並可復誦《聖經》。九歲能綴千言,十二歲考中秀才。但是他對於窮鑽八股毫無興趣,從幼時起,他喜歡給鄰里兒童繪聲繪色地講《三國》、《水滸》、也喜歡將孩童們編為兩隊人馬,演習對陣。
同時,他對於從牧師那裡聽來的西方異聞,也是興趣盎然。因此,中了秀才以後,反而對科舉考試產生了嚴重的厭惡感。並和父親提出希望出洋的願望。雖然剛提出時,屢遭父親的斥責,但是久而久之父親覺得其心甚堅,決非一時衝動,便轉而,於咸豐五年(一八五四年)將其托付給在廣州洋行任職的叔父。其叔父在廣州多年,有著較多的西洋人脈,章德淳到了廣州以後的次年,當時任職於廣州美國公使館的容閎來其叔父家做客,見到小德淳以後驚歎於他的才能,並推薦他前往他求學過了的麻省孟松學校以及耶魯大學。入孟松學校兩年多以後,他於一八五八年考入耶魯。
章德淳自從到了美國以後,他驚愕於西方世界先進的技術,並認為將西學引入東土是唯一的救國之路,尤其緊要的是習得西方兵學。所以,考入耶魯二年半以後,章德淳決心投筆從戎,於一八六零年輟學轉考西點軍校,入學後不久,他就展示出他特別在參謀工作上的軍事才能。
然而次年,南北戰爭爆發,軍校生也各分南北,他也不得已捲入了那場他人的爭鬥。戰爭中,他以見習軍官身份在北軍第一師三旅六十九紐約團科克倫中校麾下參加了第一次布爾河戰役,雖然北軍戰敗,但由於他的不俗表現而獲得旅長謝爾曼上校的嘉獎。在六二年九月的安提坦戰役中,他作為少尉擔任十五軍一師三旅第二十九依阿華團的史密斯上校的副官,作戰剛開始便在傳令中負傷。章德淳赴美以後,依然保持著和容閎的聯繫,在後方醫院休養時,他得知了此時容閎已在溫州就任總理,並告訴他在那新天地的所見所聞,同時希望他歸國工作。這一切無不令他興奮不已,傷癒以後,他決心歸國。
一八六三年,當史秉譽率領代表團赴美時,在美國的章德淳脫離了軍籍搭乘貨輪離開美國回到香港,並以身上所有錢財換得走私商人將他偷渡到溫州,很幸運的是當他回到溫州時,與當時還在溫州安排轉移事宜的容閎見面了。如此才有容閎推薦章德淳之事。因章德淳在美國負的傷並沒有完全痊癒,加之解放軍已經擁有了自己一套的指揮管理體系,原本學習軍事的章德淳在部隊中一時無法找到能夠發揮作用的地方,讓他到參謀部去,楊滬生又覺得章德淳想法有些太西化,並不適合自己的參謀部,而有外國留學經歷的人才在根據地又十分稀缺,於是作為耶魯大學肄業生的章德淳就被安排到外交部,並很快在外交部嶄露頭角,半年後就當上了外交部部長。
楊滬生還覺得將多才多藝的章德淳限制在外交部實在有些屈才了,只是自己現在並沒有什麼人可以取代他在外交部的地位,也許等年輕人培養起來後,讓章德淳到軍隊鍛煉鍛煉,以後說不定他還能成個總統、主席人物,沒想到今天卻聽到史秉譽說那些進士搞什麼公車上書彈劾章德淳!
史秉譽走了兩步,見楊滬生沒有跟上來,只好停下腳步等候楊滬生。嘴裡解釋道:「是這樣的,在我軍接連取得戰場上勝利,並且顯示出我軍裝備、戰鬥力方面遠遠高於敵人後,根據地民心大振,全民起來盡自己最大所能前方。(「這個我知道,部隊指戰員對地方上的極為感激,大家都說要以勝利回報關心照顧自己的百姓。明白為什麼打仗,明白民心所向的軍隊自然是不可戰勝的軍隊了。」楊滬生點頭插嘴道。)是啊!農民踴躍參軍,工人廢寢忘食生產,商人、工廠主不停地捐款捐物,有的連自己老婆手鐲、耳環都捐出來充實軍費,不然我軍也無法短期內擴充如此之快!已經死氣沉沉的民族在勝利面前再次煥發出無比的熱情,民族自尊心空前高漲,就連秀才、進士也一個勁地抒文賦詩,表達自己對解放軍擊敗外國侵略者之激動心情,這從我們的報紙上就可以看出來。可任何事情都有個限度,走過了頭就不好了。不是有人說嗎?真理往前一步就成了謬論。在高漲的民族自尊心面前,有些人忘乎所以了,再次以為我中華乃堂堂天朝上國,在解放軍面前那些番邦蠻夷成了擋車的螳螂,他們就是再努力也無法阻擋我軍一統江山。光這樣想還簡單些,無非是妄自尊大而已,可怕的是當兩次鴉片戰爭,外國人逼著清廷簽訂了一個又一個賣國條約後,人民心中壓抑著的怒火在我們不停的勝利下徹底爆發了。他們認為我們應該解放香港,兵出番邦,以堂堂中華正義之師令番邦盡吐自己訛詐之物。這些人大有踏平法國,炸毀英國之勢,這時候我們不光不解放香港,反而讓章德淳與英國秘密簽訂和平協定,他們自然不樂意了。章德淳何許人也?番邦回來變異漢人,作為政府部長,竟然偷偷溜到香港保證解放軍不進攻香港,還在參議會上大肆宣揚西方政府之廉潔高效。於是民情激憤下,八百進士上書表達自己的不忿,認為章德淳乃當今根據地漢奸之人,是吳三桂以來最大之賣國賊,阻礙我威武之師一統江山的罪人。強烈請求我們罷免章德淳部長職務,將他交付倪峰以審他賣國事實。」
「胡扯蛋!這些傢伙是不是神經病?」楊滬生一聽氣得渾身發抖,大聲喊了起來。身後的警衛員站住了驚異地看著前面失去控制的楊滬生。
楊滬生也不能不失去控制,史秉譽一說楊滬生就明白了:表面上看起來這些人討伐的是章德淳,實際上他們是對自己開火呢!章德淳執行的任務都是自己安排的,沒有自己的指示章德淳怎麼敢胡說八道?自己真要打香港,章德淳就是對英國人保證的再多也無法阻止解放軍進入香港。至於外國政府是否廉潔高效,只要看看清廷大小官員怎麼樣就可以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與如此腐敗的政府比起來,英法美等國又怎麼可能不廉潔高效?
英法聯軍是被解放軍打敗過,但這並不等於打過勝仗的解放軍就可以窮兵黷武。解放軍是在什麼地方打敗敵人的?是在自己根據地內部,是防禦作戰中取得了勝利,打出去?你拿什麼打到歐洲去?乘船嗎?英國上千艘的軍艦不讓你變成魚鱉美餐才見鬼呢!先打俄羅斯再打普魯士,一路征殺過去?現在又不是成吉思汗時代的世界,不要說多瑙河了,你就是打到烏拉爾山,這漫長的補給線你又如何維持?總不成讓幾十萬大軍脫離後勤作戰吧?那樣不用敵人打,餓也把你餓死了!何況人家要是再搞個什麼游擊隊騷擾一下你的補給線,你就再多兵力也不夠填飽西伯利亞狼群肚腹的。拿破侖為什麼在俄羅斯失敗?前車之鑒啊!何況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保家衛國世界各國都會同情你,歐洲各國工人會為他們政府干涉而起來遊行示威,你要是打過去了,他們還會反對政府抵禦你進攻嗎?他們就那麼願意做亡國奴?自己不想當亡國奴,卻指望別人接受亡國奴的命運,讓解放軍佔領全世界,達到真正大一統,有這種想法的不是瘋子就是白癡。歷史上瘋子、白癡不少,拿破侖就被勝利沖昏過頭腦,結果病死小島,希特勒野心也不小,他的下場是自焚與地下室,並且讓曾經貌似強大的德意志帝國徹底覆滅。
飯要一口一口吃,可有些人卻在飢餓面前忘乎所以,彷彿自己真的一張口就能把天都吞下去,忘記了你嘴巴再大也不可能將整鍋飯都倒下去,硬咽的結果只能是被活活噎死。
史秉譽見警衛員望著這邊,輕輕拉了下楊滬生衣角,楊滬生從氣憤中清醒過來,不過還是有些忿忿不平地說道:「你說這些傢伙怎麼一個勁光走極端?要麼敵人都是會撒豆成兵的妖人,刀槍不入,你就是再多兵也只能無謂地增加陣亡者,還不如趁早給點銀子了事。要麼就又走入另外一個極端,以為自己成了神仙,一口氣就能將敵人統統吹入大海,都他娘的成了納粹份子了!他們就不知道看問題看的現實一點,量力而行嗎?看菜吃飯,量體裁衣,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就要打東打西的,這些傢伙真以為戰爭是如此好玩的?」
「唉,這是一個民族沒有自信力的表示。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民族特性,要是不走極端才有鬼了。而且我們現在商人勢力漸漸加大了,這不能不讓人擔憂。這些商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希望我們奪取更多的勢力範圍,讓解放軍戰士當炮灰,使他們可撈更多利益。只是現在問題不是討論我們這個民族劣根性,而是如何解決進士們彈劾章德淳?」
「難道世界上就只有中國人,其他國家裡的人都是白癡、傻子嗎?想的可真夠天真的了。真要如此喜歡走極端,好好的中國非給他們搞的四分五裂不可!這些進士彈劾章部長,說明我們錄取進士標準出現偏差,他們地還種的太少,工廠工人的苦處也瞭解的不夠,想解放香港?行啊!把他們組織起來給我到第一線衝鋒陷陣去!鑽槍林彈雨去!去嘗嘗睡臥死屍旁、饑餐榆樹葉的滋味!連為什麼打仗都沒鬧明白就亂放狗屁,這屁也太臭了點。我說秉譽,難道我們社會黨是吃白飯的?這思想工作是怎麼做的,光知道人人平等、大家都有飯吃可遠遠不夠哇!」
前面馬上就要發起大規模攻勢行動了,後方卻有人出來胡亂吆喝著,這讓楊滬生大為不滿。
「我們建立社會黨才幾年?就現在人民素質,也只能提提讓大家人人填飽肚子,你總不能說社會黨的宗旨是為了解放全人類吧?要是這樣說還不更加讓大家忘乎所以了!現在根據地工人是不少,可這些工人才出現多少時候,他們思想還停留在老婆孩子熱炕頭上,你要是提出太超越現在的理念,人們可以接受嗎?大哥剛剛還說要『看菜吃飯,量體裁衣』怎麼現在自己又想著提前跨進共產主義社會了?不過隨著解放軍日益擴大,根據地已經擁有了半壁江山,社會黨的發展也進入了快車道,這個快車道倒不是說理念迅速更新,而是加入的群眾越來越多了,如此眾多人加入難免魚龍混雜,有些人就是看到參加社會黨有『官途』他們才混了進來。我最近還正在想如何清理一下這些人呢!」
「行了,你的那些苦楚我不要聽,也不愛聽,反正你給我把政府和政黨搞好就可以了。我可不希望看到打仗的時候部隊沒吃的,思想工作亂成一團,真要這樣,這仗可沒法打了!關於你剛才所說的百姓中混亂思想,你還是想辦法影響一下報紙,讓他們別再整天說什麼『解放軍是天下無敵』之類的笑話了,再宣佈我軍取得勝利的同時,最好也報道一下為了勝利我們都付出了多少代價!真以為可以輕而易舉地取得勝利?不勞而獲的想法會害死人的!」
「我的天!要是報紙整天宣佈我軍傷亡了多少人,耗費了多少錢財,很快根據地就沒有什麼統一世界的輿論了,而是要求我們馬上停戰!」史秉譽本來對如何應付這些進士拿不定主意才到南昌找楊滬生來了,可聽楊滬生的解決辦法,這是要讓根據地提前享受一下反戰浪潮的滋味了。
(三)
楊滬生不以為然地道:「理智的反戰言論總比盲目的民族狂熱好上一千倍,甚至一萬倍!理智的反戰言論能讓你謹小慎微,提防每一步不得走錯,在反戰輿論中只要達到一定目的就收手。而盲目的民族狂熱呢?只能讓你頭腦發燒,窮兵黷武,到時候讓整個民族一起下地獄去,所謂知止可以不殆。」
「大哥一邊帶兵打仗,一邊又說反戰好,這豈不自相矛盾?莫非大哥神志失常了?」
「鬼啊!誰神志失常了?我看你小子才不大正常了呢!走吧,還是到你家邊吃邊聊,不過你要記住,在戰爭年間,對出現這種狂熱想法的人,我們可以理解,但決不。當以後和平後,這種人必須堅決剷除!好傢伙,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國還不夠,還想著一統全球,當全球統一了,他們還會進一步要求統一銀河、統一宇宙……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不剷除這些傢伙中國早晚有一天要滅亡在他們手裡!中國不能缺少尚武精神,但決不允許再超前邁一步走向納粹之路,對這種危害性一定要在報紙上多刊登刊登,同時要發動所有社會黨成員在社會上宣傳反對極端浪潮,將這股歪風打下去。如此眾多的進士發表違背法律的說辭,以為法不責眾,我卻偏要責一下眾!告訴倪峰認真查一下後面到底是誰在搞鬼,他既然敢慫恿別人發表違反法律的話,那麼他就要有對自己行為付出代價的覺悟,按照我們制訂的法律,宣傳極端民族主義者的要怎麼處理?……上限才三年?真少,也許以後應該修改一下,不過這次就讓法院按照原先制訂的法律看看應該關他們幾年吧。」倆人說著繼續朝前走去。
楊滬生與史秉譽很明白,他們參與其中的戰爭是為了推翻滿清政權,你想用和平手段讓北京的皇帝大小官員乖乖下台,不要封建專政,而是搞什麼民主,他們自然不肯聽,還會因為你的言辭剮了你。既然這些寄生蟲不打就不肯退下來,楊滬生他們只有以武力強制將清朝連根拔除了。
但戰爭畢竟對社會破壞巨大,曹操說過:恃武者滅,恃文者亡……聖人之用兵,戢而時動,不得已而用之。就是說只依*武力的要滅亡,只依*仁義的也要滅亡,有智慧的人用兵,平時做好隨時應戰的準備,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用兵作戰。楊滬生他們想的是在中國以戰爭手段建立民主國家,為永遠消除以後國內可能爆發的內戰而戰鬥,建立解放軍的目的決不是為了建設一個軍國主義的中國,中國真要變成軍國主義國家,倆人首先就會起來打倒這樣的國家。無他,倆人對自己作為一名有著五千年悠久文明史的中國人而感到自豪,卻決不願意讓中國跟一九四五年前的日本一樣,成為一個禽獸國家,軍隊是禽獸軍隊,人民是禽獸人民,這決不是推進歷史文明發展,而是對人類造成巨大的浩劫!尤其是現在世界上四人有一人是中國人,當軍國主義的中國對世界為起惡來,他所造成的浩劫只能比日本更為巨大。而最後的結局只能是讓中華民族作為一個民族而言,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最壞的結局就是如果將來有了核武器,某些瘋子在絕望之餘使用核武器,讓整個人類為了他們的野心一起陪葬進去。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國要是發展到這種人神俱憤的地步,那是讓想要建立富饒強大中國的楊滬生他們感到極為悲哀的。
八百進士上書,這只是根據地民心騷動的一個反應。這些進士代表了眾多舊文人,他們既氣憤外國一再入侵中國,又悲哀清朝在外敵面前一再退讓,生活在滿族統治者的高壓統治下,再看到外國洋槍洋炮一次次打敗代表中國的清軍,這些人心情是極為悲憤的,可他們卻無法找到解決辦法。現在發現解放軍將不可一世的外國軍隊擊敗了,這些人的「民族自尊心」立刻噴薄而出,由無可奈何轉變成不屑一顧,自然會要求政府軍隊消滅一切到中國傳播邪惡的外國人。
中國之大,江南百姓接受儒家教育的比北方要多,惟楚有才,此楚實為整個江南的統稱,自從唐末,北方文人大舉避難江南,到明初南方學風已經比北方要好了。到了清朝,東南各省由於經濟發達,交通相對便利,豐厚的文化環境加之科舉傳統,南方尤其是蘇南、浙江一帶產生的進士、狀元就更多了。解放軍佔領南方半壁江山,學子無法再參加清廷舉辦的科考,剛好根據地也進行科舉取士,這些學子自然而然投入到贛州科考中。進士是取了不少,問題是他們受到的教育還是以前的八股文,將近四年時間內想將他們都轉變過來,顯然不大現實。於是這些以正統自居,盲目夜郎自大的進士們這次突然發難了。楊滬生雖然很想讓接受近代教育的學生挑起大梁,但這樣的人實在太少,根據地搞的教育至少在五年內是無法摘取果實的,真要讓學過現代科學的那些人完全頂上來,至少還要再過五年。也許五年後現在的科舉考試就可以休矣。
午飯後,楊滬生正和史秉譽坐在外面曬太陽,冬天的太陽照在身上讓人感到暖洋洋,極為舒服。倆人在陽光下東拉西扯,由軍隊說道政治,又有政治談到馬克思,老馬家還沒有談完,根據地工人狀況又扯了出來……最後不知怎麼著聊到楊滬生極為「沒用」,眼瞅著晶晶越來越大,叔叔、阿姨早就會喊了,他卻到現在還什麼都沒有種出來。正聊著,南昌電台台長從外面走了進來。
「報告!……首長,昌化電報!」
「怎麼?左宗棠又有什麼新花樣了?」楊滬生一聽就明白電報肯定是左宗棠發過來的,第三集團軍指揮部是在杭州,而昌化被左宗棠設為集團軍前指。左宗棠天性喜歡冒險(或者換句話說,他喜歡自己永遠成為別人關注的焦點),他是不會願意待在杭州的。
「給我吧,我看看我們這位副司令又搞什麼新花招了。」史秉譽站起來從電台台長手中接過了電報,看了起來。電台台長在將電報交給史秉譽後走了出去。
「……請求率領第三集團軍主力西進作戰?大哥,這官文是什麼角色?怎麼左宗棠通篇沒提僧格林沁或者劉長佑,說來說去都是官文?……很謙虛的嘛,你還說人家老吹自己是今亮,你瞧瞧,這滿篇文字中可一個今亮也沒有,是不是變謙虛了?」說著史秉譽將電報遞給了楊滬生。
「呵呵,沒人跟你說嗎?不會吧,我那邊這事情可都成了笑話了。」楊滬生還沒有打開電報,想到件事笑了起來:「去年左宗棠擔任第三集團軍司令員後,他對被俘後投誠的沈葆楨看不大順眼,那說的話可是能氣死人的。有天左宗棠又在沈葆楨面前誇口自己乃當今諸葛,古諸葛如何如何,他這個今諸葛又怎樣怎樣。沈葆楨給他氣的可以,結果冷譏道:『借東風、破曹操,此諸葛之所以為亮也;失街亭、斬馬謖,此葛亮之所以為豬。六出祁山,六次失利,才高乎?才少哉?』當場將左宗棠噎個半死。自從沈葆楨說的話傳出去後,我們這個『今亮』大受刺激,再也不自吹自己是當代諸葛了。」
左宗棠的傲氣楊滬生是見識過的,就是在自己面前左宗棠也是性之所至,不計後果,他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好像根本沒有表面文章,他可以眼角朝天看著別人,而別人對他卻必須必恭必敬。典型的對人馬列主義,對己自由主義。只是根據地中沒有哪個人在學問上超越左宗棠,說起經世之學,恐怕整個中國也沒有誰比左宗棠懂的更多了,這讓左宗棠大有傲氣的本錢。
左宗棠忘記了沈葆楨是道光進士出身,胸腹大有傳統文化的底子,在他面前賣弄一下學識是要擔風險的。果然,左宗棠一個大意讓本來不想發難的沈葆楨忍無可忍下,抓住痛腳大為嘲諷。左宗棠給比自己小八歲的沈葆楨一激,想反駁也找不到反駁的地方,心中鬱悶就不用提了,會不會給沈葆楨穿小鞋很難說,至少左宗棠以後不會再在沈葆楨面前誇誇其談了。
左宗棠的傲氣讓楊滬生很是撓頭,可以說除了邱明,解放軍其他到左宗棠身邊辦事的,到最後沒有一個不跟他關係鬧的很僵,連脾氣很好的參謀總長李雪龍,在左宗棠那邊也只待了大半年就受不了他的脾氣,主動要求回到參謀部,發誓再也不見左宗棠了。接替李雪龍的林金宸時間待的更短——只待了三個月——就被左宗棠氣的逃了回來。當李世賢的部隊編入第三集團軍後,楊滬生為了防備倆人關係再鬧僵,乾脆把李世賢的兩個師編為一個軍,讓他們只是名義上在左宗棠部隊序列中,實際上是游離於左宗棠指揮之外。在這時候發生「沈葆楨事件」是楊滬生所樂於見到的,他認為這至少可以讓左宗棠稍微收斂一點。
「官文?……這人剛剛接替劉長佑出任直隸總督,從北京那邊傳來的情報,此人是滿族,優柔寡斷,無能愚昧,還貪得無厭,在就任湖廣總督時人稱湖廣總督府有三大,妾大、門丁大、庖人大。對了,他跟左宗棠可是很有過節,一八五九年樊燮在當時湖廣總督官文及湖南布政使文格唆使下控告左宗棠作為一名舉人把持湘政並且接受賄賂,當時的咸豐老兒閱奏後頒下旨意,讓官文逮捕左宗棠至武昌審訊,如果真的跟樊燮說的一樣,可以就地正法,要不是當時湖南那些政要發覺了官文借左宗棠打擊漢人勢力,千方百計保他,左宗棠現在墳墓都塌了。官文為什麼要整左宗棠?就因為左宗棠對官文十分鄙視,譏斥官文治下的湖北是『政以賄成,群邪森布』,官文所作所為『無一非釀患之事』。當時左宗棠不過一名幕僚,居然這樣說總督,人家自然心懷不滿了,樊燮告左宗棠正合官文之意,那還有不往死裡整的?……看到沒有?左宗棠通篇都是要將法國侵略者如何之長,如何之短,可提到官文之處卻讓人感覺到他肚子裡還有一股忿忿不平的氣息,我看他反擊侵略者固然重要,最主要是想找官文一雪前恥。」楊滬生將電報遞給坐在旁邊的史秉譽。
史秉譽擺了擺手:「我已經看過了,大哥你有什麼想法?是否如他所願,調左宗棠入鄂作戰?」
「這事得仔細商量過再做決定,換了別人如此請戰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可這是左宗棠。左宗棠此人心胸有些狹隘,誰要得罪他了,他是必然要找回來的。這是戰爭,又不是私人決鬥,他要是將情緒帶到戰場上部隊豈不要遭殃了?而且當時打算的是讓左宗棠的部隊擔任二線進攻,你看看他的口氣,非要讓他的部隊單獨走安徽進攻河南,再從河南繞到湖北,好傢伙,這***可不小啊!沿途淮軍十萬,官文掌握練軍五萬,加上法軍兩萬,他的三個師不到七萬人部隊要通吃人家十七萬這胃口還真不是蓋的。」
「正因為左宗棠肚量比較狹小,大哥才更加要考慮一下他的意見,別讓左宗棠到時候記恨你就好了。七萬人部隊是少了些,不過兵為強兵,將為良將,各種情報顯示清法聯軍彈藥不濟,矛盾叢生,分而殲之還是極有可能的。要相信左宗棠不會拿自己腦袋開玩笑嘛!我是贊同大哥好好考慮一下左宗棠的建議。」
「這事慢慢再說吧,反正事情也不急於這一時,等我軍大規模進入北方作戰,官文他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楊滬生看著左宗棠的來電發愁了。如果電報是張海強、王得貴,或者是李世賢哪怕是石達開他都不怕,他還會對將領高昂的求戰慾望感到高興。只是左宗棠實在太特殊一點了,這位名義上的副司令常常將自己當成了解放軍總司令,對下面人就不用說了,就是對楊滬生也經常指手畫腳,要楊滬生按照他所設想的去做,不然就撂擔子不幹了。尊重?是,左宗棠是尊重楊滬生,可他的自高自大與尊重比起來份量不知道高了多少,你要捧捧他,他很高興,你要逆了左宗棠,那就大事不妙了,他非記恨你一輩子不可!攤到這樣的副司令,任憑誰當上他的領導都會很撓頭的。
按照左宗棠來電所說,楊滬生以前所設想的戰略部署將完全打亂,兩個多月的工作算是打了水漂,一切都得重新設定。而且在左宗棠的構思中,他的部隊將成為絕對戰役主力,其他部隊都要圍繞他的行動來運轉,可左宗棠手頭上只有三個師,就是將李世賢的兩個師包括進去,也不過五個師,讓八個主力師給左宗棠指揮的五個師(按照他設想的還要少,只有三個師)當配角,這也有點太滑稽了,什麼是主?什麼是次?主次完全顛倒了。
楊滬生將腦海中因為左宗棠的電報所帶來的混亂暫時拋到一旁,問史秉譽道:「我下午到星子去,到那邊督察部隊按照制訂計劃部署,秉譽你要不要一起去?你要過去了可以給部隊再做一下動員。」
史秉譽搖搖頭,謝絕了楊滬生的建議:「我還是不去了,這次北上就是為了徵詢大哥你對那些進士們的意見,現在明白了我也得趕緊回去。這些進士們勢力可不小,要是拖的時間太久了,我怕後方就要混亂不堪了。」
楊滬生理解地點點頭,哀歎道:「這倒是,前方打仗的將士風餐露宿,後方那些秀才光看到俘虜垂頭喪氣的下來,沒見到前方為了抓這些俘虜付出多大代價。這些人又有所謂的文化,在百姓中算是有一定威望了,他們說的人家還真願意聽。什麼直搗黃龍府,不滅匈奴終不回……說的比唱的還聽!可人家大刀架在脖子上,這些看起來義正詞嚴的讀書人骨頭全軟了,投降的比誰都快!愛國?只動嘴,沒行動,不過是他們表達一下自己不負責任言論的幌子,在愛國的幌子下又是解放這裡,又是消滅那個,就不想想軍隊有這個實力嗎?我們現在是解放戰爭,百姓自然,等打出國門就成了侵略戰爭了!百姓還會?至少你侵略的國家百姓就不會你!相反人家還會千方百計組織力量對付你,是不是讓美國九一一事件發生在將來的中國這些『愛國人士』才滿意了?真要愛國,行!到前線跟人家真刀真槍干一架我就承認他們愛國!一面認為我們管的太寬了,法律太嚴了,千方百計想鑽法律空子,高呼以仁治國,不要依法治國。另外一方面又高談闊論什麼愛國,娘的,這愛國還真簡單,會說兩句鳥話的就會表達一下愛國。對這種假愛國真賣國的,不收拾他幾個,以後的中國會變成什麼樣子還真難說。」
史秉譽笑了:「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嘛!大哥你也太喜歡生氣了,為這種人生氣可不值得。別忘了你是根據地實際領導,他們的命運還不都掌握在你手裡?」
「還說我呢!你這不也引用了毛主席的詩?」楊滬生捶了史秉譽一拳:「又不是皇帝,我這個領導算什麼東西?你小子,明明知道我不可能自己破壞自己簽定的法律,將法律拋到一旁,搞什麼人治。你還非要取笑我一番,洒家今天可跟你沒完!來來來……咱們大戰三百回合!今天非將你扔到湖裡去不可!」
說笑間,天漸漸轉了,空中零散的雲朵朝東南彙集過來,瓦藍的天空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一陣旋風,湖面波浪蕩漾,吹動枯葉凋落的樹枝,起風了。
「灰……」黃陂縣東面的魯台山上傳來駿馬一聲長嘶,山頂上駿馬垂下馬頭四蹄用力地原地踏動著。騎在馬背上的是剛剛四十八歲的劉長佑,劉長佑提著韁繩望著下面,兩條眉毛緊緊地鎖在了一起。在他身後幾十名親兵正好奇地看著下面行進的軍隊。
魯台山腳下一道藍色的洪流正朝西方湧去,撲撲聲中,雜亂的黃塵飛揚起來,只是揚的並不高。從黃塵中傳出那些親兵怎麼也聽不懂的聲音——劉長佑眼皮子底下正在行進的是法軍第四軍南下的主力部隊。
「大人,要不要再勸一下羅歇裡奧將軍?」
劉長佑鼻子裡面發出重重的哼聲,冷言道:「勸說?他們肯聽嗎?岑大人沒看到人家兵強馬壯,大有席捲千里如卷席之勢,我等還是不用替古人擔憂了。」
「是是,大人英明。」
在劉長佑身側唯唯諾諾的是廣西西林人岑毓英,岑毓英今年只有三十七歲,一八五六年他組織地方團練赴雲南鎮壓當地農民起義,因軍功先後升為宜良知縣和路南知州。一八六二年雲南回民爆發起義,岑毓英率軍馳援昆明,清廷任命他代理雲南布政使。
剿滅農民起義的岑毓英沒想到這個代理的布政使成了他傷心角色,也是清廷所授予他最高官銜。一八六三年,左宗棠所部南方集群兵出兩廣、雲貴,在裝備精良的解放軍面前,清軍大敗虧輸,各地起義軍很快聚集在解放軍左右,將岑毓英趕出昆明,讓他率領自己的殘兵敗將一路西北逃,爬了雪山,過了草地終於灰溜溜地到了西安,等到西安後岑毓英身邊只跟了三名骨瘦如柴的親兵了。丟失了雲南清廷自然不肯甘休,不由分說就將岑毓英打入大牢,準備秋後問斬,幸好岑毓英在別人指點下走了吳棠的門路,又有劉長佑替他說好話(為此岑毓英將多年積蓄全部花光了),這才算是保全了性命。等僧格林沁、英法聯軍先後吃了敗仗,清廷手中也實在沒什麼人了,待罪之身的岑毓英這才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到劉長佑身邊替他出謀劃策了。
至於劉長佑為何如此冷言譏諷,這是因為當武昌出現兵力空虛後,法國人想要趁早摘桃子,他們在中國這個鬼地方已經呆膩了,想要盡快結束遠東的戰爭,好讓部隊回家,發覺了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要抓住它。可劉長佑卻認為這是狡詐的發匪擺下的陷阱,專門誘騙清法聯軍南下,好分割後,圍而殲之。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的戰例在中國實在是多的數不勝數,聯軍在湖北縮成一團,發匪想吃掉自然很是辛苦,可要是因為看到誘餌,聯軍南下了,那發匪的機會也就來了。
不管從什麼地方考慮,劉長佑都認為現在應該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可法國人卻認為自己在和叛軍交火中已經熟悉了叛軍的一切。
作為擁有悠久歷史傳統的法國陸軍,要是變成一支地方守備隊,只會待在後面防禦,卻不懂得進攻,這簡直是對軍人榮譽的一種侮辱!聲東擊西、調虎離山這只是東方人玩弄的一種小把戲,在步槍大炮面前,什麼鬼把戲都將失去作用。於是劉長佑對他們所說的話成了對牛彈琴,這些高傲的法國人根本就聽不進去。他們實在太相信自己的悠久傳統了,於是十萬法軍朝揚子江邊聚集過來,而擔任先鋒的就是富有主動進攻精神的法國陸軍第四軍,其他三個軍正從各個地方朝黃陂趕過來。法國人認為當鼴鼠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現在是他們進攻時間了。
(四)
僧格林沁對法國人如此迫不及待地嚷嚷著進攻武昌大為不滿,他倒並不反對進攻武昌,他反對的是在南方叛匪剛剛離開武昌朝長江下游轉移時,就讓主力部隊南下。現在讓部隊去進攻武昌很有可能會將離開不遠的叛匪吸引回來,若武昌未下,叛匪先至,過江的部隊恐怕很難再回到江北了。而劉長佑作為一八五二年就從江忠源轉戰廣西,鎮壓太平天國起義的老劊子手,他對發匪的那一套作戰手段簡直是太熟悉了。當發匪佔領江寧,尤其是經過江寧事變後,發匪的作戰手段起了變化,變的愚蠢了許多。可現在對面的發匪豈能以常理論處?先不說曾國藩、李鴻章先後敗於發匪手下,左宗棠由剿匪的自己也變成了發匪,就連不可一世的英法兩軍還不是在一場圍攻戰中敗逃下來了?到了湖北後劉長佑與對手進行過幾次規模並不大的戰鬥,就這幾次戰鬥讓劉長佑看到了自己手中部隊與對手之間巨大的差距,武器方面、戰鬥意志方面、作戰老練程度方面……差距是全方位的。器不如人,鬥志也不如人家,當自己找到機會,集中主力想抓住敵人交戰時敵人卻逃個無影無蹤,可當自己剛剛鬆懈下來,人家馬上圍了上來,狠狠地咬自己一口,可以說哪支部隊只要讓他們盯住了,他就只有全軍覆沒的下場。發匪作戰如此狡詐,又怎會輕易地露出破綻讓你抓?空虛的武昌肯定是發匪做的套子,想讓自己鑽!
狠可惜,對自己不久前的手下敗將法國人實在是看不起,僧格林沁與劉長佑的勸說進入法軍司令阿基利·巴贊耳中後,只是加深了巴贊一直抱有的中國人懦弱、膽小、無能、喪失對勝利的渴望、毫無戰鬥意志等等成見。很難怪巴贊會有這種想法,作為在中國戰場吃過苦頭的法國將軍們在湖口慘敗後作為替罪羊被皇帝招回國,並且很不名譽地強制退出軍界,巴贊在到中國來之前只是粗略地知道叛軍戰鬥力很強,至於強到什麼地步,作戰有什麼風格,這些他就都不瞭解了。到了中國後,巴贊指揮的法國軍隊在和叛軍作戰中雖然沒取得多大的戰果,可損失也微乎其微,當然,這個損失是不包括飛艇的,法國是陸軍強國,而不是飛艇強國,巴贊對這點倒看的很開。
巴贊對進攻已經期盼了很久了。十萬法軍是個什麼概念?拿破侖時代,十萬法軍就可以打的歐洲各國伏首稱臣,在克里米亞戰爭中,三十萬法軍死亡三萬二,卻連同九萬英軍消滅了五十萬俄羅斯軍隊!至於因中國不禮貌地對待外國人而引發的英法兩國聯合懲罰並且教導中國政府明智的戰爭,兩國聯軍損失就更加少了。至於湖口,那是因為指揮官是英國人,眾所周知英國人只有海軍利害些,讓他們指揮陸軍作戰,這簡直是一場災難!當然,最後的結果也只能是災難了,現在十萬法國人單獨行動,將不會再受到那些外行的干擾了。
作為正統軍人,巴贊對眼前的戰爭很是看不習慣,如挖掘溝壕,讓士兵如同毒蛇般在地上蠕動,每當吃飯的時候,彼此用炮彈問候,躲在樹叢中時不時給暴露在外面的對方來一下子,完後馬上溜走……這些根本算不得是軍人所應該做的,更算不上什麼騎士精神了,簡直是偷雞摸狗下流行為。巴贊在自己的部隊中無數次命令大家必須要記住自己是法國軍人,只有大無畏地端著步槍,筆挺著排著整齊的隊列,在口號下射擊敵人,這才是法國軍人的形象,而不是現在這種膽小鬼的做法。很可惜,在敵人四面發射過來攜帶著死神獰笑的子彈面前,巴贊話語鼓動效果極為糟糕,任憑他聲嘶力竭如何高呼,甚至不惜以送上軍事法庭相威脅,膽小的法國軍隊越來越多了,到最後連巴讚自己的司令部也挖起了地下掩體,在巴贊質疑下,他的參謀長還振振有辭,說什麼這是挖地下倉庫,儲存糧食的,只是當四處流動的叛軍小股炮兵對司令部所在周圍地區發射炮彈時,衛兵將極快地將巴贊推進「地下倉庫」中去避難,他們可毫不在乎這位總司令是否覺得這麼做會很有失軍人體面。戰爭長期化的趨勢讓遠東法國軍隊勝利的信心漸漸消失了,對自己未來的命運越來越琢磨不定,看不到希望下,軍隊戰鬥力正在急劇下降中,這些都是巴贊作為遠征軍總司令所決不希望見到的。如此眾多的理由讓巴贊發覺自己眼前出現了戰機,他就如同嗅到血腥的惡狼,不撲上去咬一口實在憋的慌。
僧格林沁與劉長佑反對進攻,這在巴贊意料中。——他們已經被叛軍嚇破了膽,只要他們面前一出現叛軍的身影,這些廢物將如兔子般,飛快地逃命去了,又怎麼可能知道戰爭是*進攻取得勝利的?巴贊心中一個勁地嘲弄著友軍。——為了勝利巴贊打算單干,哪怕沒有友軍配合,巴贊也認為自己必須,而且也只能進攻,朝武昌進攻,朝贛州進攻,讓叛軍喪失進行戰爭的潛力,最後只能屈辱地投降!
「大人,法國人的飛艇過來了。」岑毓英一手放在額頭上,一手指著北面的天空羨慕地說道。
劉長佑順著岑毓英手指的方位望去,北面天空中十多艘藍色的飛艇正慢悠悠地朝南邊飛過來。劉長佑長長歎了口氣,失落地注視著越來越近地飛艇。
對飛艇大清文武大員沒有不愛恨交加的。恨,是南方發匪掌握了大量飛艇,在與發匪交戰中,沒有哪支部隊不吃飛艇虧的,甚至有時候地面的部隊正頑強地抵抗著,當飛艇一臨空,用不著投彈,下面原本頑強的清軍立刻作鳥獸散,只恨爹娘少生一條腿了。發匪飛艇威力如此巨大,文武大員豈有不恨之入骨之理?愛者,盟軍法國人也有了飛艇,法國人的飛艇雖然笨拙了點,畢竟可以在天空抗衡一下發匪飛艇了,對法國人的飛艇,清朝官員自然是愛之有加。
飛艇的作用大清百官比法國人認識可要深刻多了,多年的苦頭吃下來,紫禁城裡自然很希望大清自己也能擁有飛艇。法國人的飛艇畢竟是法國人的,他們只保護法國人,對清軍的生死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有清軍自己也有了飛艇,這才可以與發匪相抗爭。為了取得飛艇製造技術,清廷可以說是想盡一切手段,可惜苦苦哀求也罷,用白花花的銀子購買也罷,法國人就是不肯將製造飛艇的技術透露給清廷知道,讓大清將領望著法國人的飛艇只能羨慕不已。
「……哼,發匪也有飛艇,就這區區十餘艘,還不夠給發匪塞牙縫的!」劉長佑以一種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得語氣對身邊得岑毓英說道。
岑毓英點頭如搗蒜,在旁邊附和道:「對極,對極,發匪那邊飛艇成百上千,豈是法國人這點飛艇可以對付的?巴贊將軍也太小瞧發匪了。我敢打賭,過不了兩天飛過去的十多艘飛艇就不會有一艘還在天上!」
「彥卿所言極是……下去吧,我們還要將法國人走後的空缺彌補上。唉,可憐的羅歇裡奧將軍。」劉長佑臉上剛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意,馬上又黯淡下來。十萬法軍脫離陣地南下作戰,江北防線馬上形成了巨大的空擋,這露出來的空擋只能由清軍收縮兵力來彌補了。一想到自己沒有多少戰鬥力的部隊要填補如此巨大的空洞,劉長佑想嘲笑別人也嘲笑不起來了,他現在只覺得自己頭腦要炸裂開。畢竟北面還有數萬發匪主力,他們要是趁清軍沒有將空擋填補之前搞點什麼動作,那可是夠自己東奔西走的了!作為一名信奉忠君勝於一切的劉長佑來說,他不能不為眼前的形勢深深憂鬱著。
下山的劉長佑沒有想到,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還有人對當前局勢抱有跟他相似的觀點,只是劉長佑擔憂的是大清的祖宗基業將要不保了,而那人擔憂的卻不是這個。
劉長佑與岑毓英看著法軍飛艇從頭頂飛過時,在山坡下行進中的法軍第四軍軍長皮埃爾·鄧·羅歇裡奧將軍也注意到了。羅歇裡奧將軍對空中飛過的飛艇行著注視禮,而耳邊都是自己手下看到飛艇過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口哨聲。
南下的法軍第四軍有三個師,全軍兩萬四千人,一百門新式火炮,老式雷夫耶機槍三十挺(從法國新運來的改進性機槍優先裝備了飛艇,野戰部隊裝備數量並不多,而第四軍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改裝)。其中每個師兵不過七千,卻編了步兵兩個旅、三個炮連、兩個工兵連、一個志願騎兵連、一個機槍連。
法國人陸軍擁有六十萬,而中國戰場上的十萬法軍在一年多戰爭後,在武器裝備,部隊戰鬥力方面可以說是陸軍中最強的了,只是這在法國國內還沒有形成一致的認同。在遠征軍中,第四軍的實力尤其強勁,兩萬四千人,可以說是十萬法軍的四分之一了,除了兵力眾多外,實力的強勁與他們擁有一名優秀的軍長是分不開的。
剛到中國第四軍也不是沒有吃過苦頭,去年的夏口戰役中,法國第四軍配合清軍劉長佑部進攻,結果卻陷入了對手重圍中,將機槍當做大炮使用的笑話就是他們第四軍鬧出來的。當時第四軍兩萬軍隊損失了足足近千人,可以說傷了筋骨了。只是夏口之戰後,第四軍很快重新恢復了戰鬥力,他們再也不會鬧什麼機槍當大炮之類的笑話,同時在法軍中第一個學習對手挖戰壕的就是第四軍(雖然巴贊總司令對這一點極為不滿,可實踐經驗表明,有戰壕的部隊在敵人相同火力面前,損失是遠遠小於沒有戰壕掩護的軍隊。),第一個要求部隊以散兵線作戰的也是第四軍,這些都因為他們有羅歇裡奧將軍給他們當軍長。
羅歇裡奧將軍在真正地戰場上見識過先進武器的威力後,拋棄了只有密集隊形才能發揮武器命中率的觀點,他認為這種前裝武器時代的觀點已經遠遠落後與當前戰爭,當前戰爭大規模使用後裝武器,在射速上、射程上、精度上都是前裝武器所不能比擬的。
「以老式觀點看待新式戰爭,這簡直是再荒謬也沒有了。很可惜,巴贊元帥也許年齡太老了,老邁地已經看不清自己面對的是一場不屬於他的時代的戰爭,還在一個勁地鼓吹著軍人榮譽、騎士風度之類的廢話。要知道這是一八六五年,不是一八一五年!」——羅歇裡奧將軍如此評價他的上司。
作為法國遠東軍隊的一名將軍,羅歇裡奧認為自己面前的敵人雖然算不上值得尊敬,可他們在如何打新式戰爭方面已經走到了法國人前面。這簡直是一個奇跡,要知道中國沒有重工業,在一八六二年前他們無法生產先進的武器彈藥,在一八六三年後,因為封鎖他們也無法得到適合新式武器製造的鋼鐵。當然,在湖口戰敗後,局勢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可問題是他們彷彿一夜間就學會了如何打一場新式戰爭。就羅歇裡奧所瞭解到的,在英法聯軍進入中國前,他們就已經在進行這樣的戰爭了,並且他們還知道那些武器適合進行這種戰爭,而那些武器不適合,這不是奇跡是什麼?英法聯軍未做好進行這樣的戰爭,所以失敗了。那麼,同樣對進行這種戰爭極為不適應的法軍可以取得勝利嗎?對前景羅歇裡奧將軍感到一片灰暗。
可以說羅歇裡奧將軍並不是從夏口之戰才開始瞭解自己面對的敵人的。在他剛到上海時,他就專程拜訪了正要回到國內「休養」的,在湖口戰役中身負重傷的萊昂·格雷維中將。當時死裡逃生的格雷維中將還未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嘴裡一個勁地訴說著對手的可怕,羅歇裡奧將軍當時只是憐憫地看著格雷維,對他所說的一切並不是十分在意。——「可憐的格雷維將軍,他的神經已經完全崩潰了!」羅歇裡奧將軍當時是如此看格雷維中將的。——不光羅歇裡奧,任何與戰敗的法軍接觸過的人都認為他們已經喪失了一名軍人所應該擁有的信念,認為他們整天失魂落魄,變成了神志失常的瘋子,只要一聲槍響就足以讓他們慌亂好一會兒。對瘋子所說的話,實在沒有相信的必要。至於他們為什麼發瘋,這卻不是那些自我感覺良好的法國援軍所願意認真思考的。
夏口一役後,羅歇裡奧首先從狂熱的妄想症中甦醒過來,這時候他才認真的回想格雷維將軍當時是如何介紹他們所將要面對的敵人的。
「他們擁有各種你所想像不到的先進的武器,彈藥充裕到足以用炮火將你全部消滅在陣地上。他們的士氣極為高昂,常常只要還有一個活人,他也要和你拚命。當你進攻的時候,他們彷彿消失般讓你找不到,可等你衝了上去,卻發現在自己面前是各種彈藥鋪成的死亡之路。當你轉移的時候,他們卻發出各種嘈雜刺耳的喊叫,一群群地朝你猛撲。他們常常出現在你認為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如安全的後方,對你進行意想不到的打擊……」
格雷維將軍所說的一切羅歇裡奧在前線都真切的見識到了,這時候他才發覺格雷維將軍根本沒有發瘋,發瘋的是他們這些認為東方人不會進行現代戰爭的新來的將軍,還有不知道到第一線去體驗槍林彈雨的巴贊元帥。可悲的不是格雷維將軍他們,可悲的是戰場形勢已經發生變化了,而巴贊元帥卻還在按照以前的戰爭要求部隊!在這樣的元帥指揮下,十萬法軍要是能擊敗幾十萬乃至上百萬新式叛軍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倒過來說還差不多。
在事實真相面前,羅歇裡奧懂得不能老抱著曾經擁有的榮耀不放。作為一名軍長,他無法改變整個遠征軍,可他卻能改變自己的軍。
傳統的勢力是相當頑固的,羅歇裡奧也無法一下子就讓自己三個師全部將觀念扭轉過來,不過在多次大小戰鬥中,在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後,他的士兵無法在容忍看不到敵人,自己人卻一個接著一個進入天堂或者地獄。士兵們的自發行動加上軍長自上而來的嚴格要求,第四軍作風為之一變,戰壕挖起來了,密集的線形隊列變成對手一樣散兵線,在進攻中第四軍也漸漸學懂了如何對敵人展開一系列試探性進攻,當找出敵人薄弱環節後,投入主力部隊進行一點突破,撕開防線後再朝兩邊擴大突破口。當然,不管是進攻還是防禦,第四軍不再只知道傻站著,以靶子的姿態迎接敵人的槍彈,他們懂得了如何將身體盡量貼近地面,繼續貼近,一直到絕大多數子彈只能從頭頂飛過,卻無法打傷自己。第四軍的戰鬥任務遠遠多餘其他部隊——羅歇裡奧將軍認為這是巴贊元帥懲罰自己的方法之一。「你既然逃避與敵人作戰,那麼我就將你派到最危險的地方去!」老邁的巴贊元帥必然是這麼想的。——可第四軍的戰鬥減員卻在急速下降著,當其他軍每戰損失幾百乃至上千人時,第四軍的戰鬥減員卻下降到一場中等規模交戰,陣亡不過幾十人,有的戰鬥甚至只是傷亡幾人。榜樣面前,其他部隊基層顧不得上峰如何禁止,紛紛學習四軍經驗。這也是想用困難改變羅歇裡奧的巴贊所萬萬沒有想到的。
羅歇裡奧對自己部隊戰鬥力的提升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戰鬥進行的越多,對自己面對的敵人他就越有更加清醒的認識。不錯,自己的傷亡是急劇下降了,可同時自己的對手也沒有比自己多傷亡多少。在對手機槍越來越多時,老邁昏庸的巴贊元帥卻將原本屬於自己的新式雷夫耶機槍調撥給了飛艇部隊。要知道飛艇部隊就是裝備上了新式機槍,他們也並沒有取得多少像樣的勝利,而決定戰爭勝負的陸軍卻因為機槍不足,無法將敵人火力壓制下去。火炮?不錯,自己是有一百多門新式的後裝線膛火炮,可該死的後裝火炮在威力、射程、射速、精度遠遠好於前裝火炮的同時,它的安全性實在太差了!戰場上經常發生火炮因為過熱而發生炸膛事故,將周圍操縱它的炮手炸的四分五裂。搞的那些炮手牢騷滿腹,抱怨為什麼不能使用前裝火炮,他們一聽到開炮的命令就發楚,在射擊中不敢進行急促射擊,而是打了兩炮就死活不肯再打了。敵人也裝備了後裝火炮,可從少量繳獲的火炮上看,敵人對炮膛進行了加固,相對法國火炮來說,他們炸膛事故小到可以忽略不記的地步。讓羅歇裡奧悲哀的是,加固炮膛辦法之一是用鋼筋在炮膛外多纏繞幾圈,可這麼簡單的想法國內那些軍工廠卻不懂得應用,讓自己的炮兵時刻生活在恐懼中。
在巴贊元帥眼睛裡,面對狡詐的對手,羅歇裡奧將軍慢慢變得跟格雷維他們一樣有些神經質了,有時候羅歇裡奧自己也認為自己懷疑心太重。戰爭是一種賭博,一對一的賭博,大家依照手中的籌碼彼此算計著對方,你想要將我手中籌碼都贏去,同樣,我也如此。在一次接著一次戰鬥中,羅歇裡奧將軍時刻在猜測著對手每一次行動的意義,有時候他猜的很準,有時候不是。猜的准,在戰鬥中他自然游刃有餘,反之第四軍就要打敗仗。
當羅歇裡奧聽到武昌的叛軍東移了,自己面前突然出現一片空白地。如同巴贊元帥一樣,他簡直不敢相信天上居然會掉餡餅給自己!以為上帝真的會保佑的羅歇裡奧將軍跟大多數法國人一樣欣喜若狂。可短暫的興奮過後,羅歇裡奧開始認為這空白地出現的太蹊蹺了,叛軍每步行動都大有深意,懂得現代戰爭的叛軍為何會突然在南方露出一個明顯弱點?羅歇裡奧不得不仔細考慮一下這是為什麼。以為上帝永遠與法國人同在,士兵有這種想法說的過去,可作為一名將軍就不能如此幼稚了。考慮了半天羅歇裡奧得出的結論是叛軍認為放自己南下是最佳方案,也許他們想在自己南渡後封鎖揚子江,讓自己失去補給呢!
巴贊在聲色俱厲要求清軍與法軍一起南下,並且嘲笑清軍將領都是膽小鬼時,羅歇裡奧將軍卻在旁邊贊同清軍將領的觀點,於是結果是悲哀的,反對南下作戰的羅歇裡奧將軍被巴贊元帥點名擔任法軍先頭部隊南下進攻武昌。羅歇裡奧明白巴讚的意圖是如果進攻順利以勝利嘲弄他,若是不順,戰鬥進行的艱苦,那麼首先倒霉的還是自己這位逆元帥意圖的將軍。反正不管怎麼樣,作為自己,悲劇的命運已經注定了。
看著天空越過自己頭頂的飛艇,在陽光下朝南方越飛越遠,漸漸變成一顆顆小黑點,最終消失在天際間,羅歇裡奧的心情簡直糟糕透頂了。身邊士兵的歡呼聲距離自己是如此遙遠,遠的彷彿他們在法國,而自己卻在這該死的遠東山溝溝中。羅歇裡奧不能不為以後的戰況擔憂不已,叛軍豈是如此輕易暴露自己弱點的?渡過揚子江後,也許這些正在歡呼的士兵將沒有幾人還能依照自己意願順利地從南方再回到北方,現在唯一希望就是這些飛艇能提前發現叛軍主力的蹤影並不在湖口方向,不在朝江寧進軍中,而是潛伏在武昌周圍,也許這樣可以觸動一下巴贊元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