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時空—中華再起 第二部 鐵與火 第三十六章
    「一月裡來是新春,一旅開進溫州城,領導百姓大翻身,土地改革好實行。二月裡來暖洋洋,頂壞烏龜狗韃子,封建勢力來壓迫,窮人頭上來剝削。三月裡來是清明,李鴻章跑到溫州城,興高采烈進浙江,丟盔卸甲變羊群。三月裡來種田忙,一旅進了閩東北,剿滅土匪無數股,韃子見了直打抖……」

    「……道蓬巖下打成鐵,三旅成了主力軍。溫州初逞強,轉戰皖贛煉成鋼。愛護百姓老七團,攻堅老虎是七團!……」

    濛濛細雨中,歌聲在鄱陽湖畔上空迴盪,一些百姓在外面咧著嘴,看著裡面的戰士發出會心的微笑。開始只是因為戰鬥勝利,一些連隊自發地唱了起來,後來規模越來越大,各個旅團加入到拉歌中,你唱的嘹亮,我一定要唱的比你還高!到最後已經不是唱歌了,而是在吼歌。

    「我說高傻子,你瞎湊合個啥?!就你們十旅戰績能跟我們九旅比嗎?這次要不是我們九旅看你們吃不住了上來扶你們一把,洋鬼子早就佔了湖口縣城了!你小子瞎高興個什麼勁啊?」

    「狗屎……你他娘的應瘋子是不是不想活了?!怎麼著?我們十旅沒你們九旅幫忙就打不了勝仗了?別忘了這次是我們十旅在一線堅守,你們九旅也就不過給我們在後面搖旗吶喊罷了,有什麼能的?有本事咱倆個旅拉出來練練看看是誰厲害!……我知道了,合著你小子妒忌我們十旅了!也是,肉沒吃到,連骨頭都沒怎麼啃,能不妒忌嗎?不過呢?誰叫咱是主力?有硬骨頭不讓主力上還讓你們倒霉不成?我說應旅長啊,你也別妒忌了,下次若是打個土匪什麼的,我一定建議師長讓你們九旅先上,咱十旅發揚一下風格就是了。」

    「胡扯!我妒忌你?……美的你!才不過擊退敵人一次進攻罷了,看你小子樣子,連自己爹媽叫什麼都忘了。我告訴你,咱九旅要不是比你們十旅更強,軍長、師長會讓咱在後面給你守著?什麼是主力部隊你小子知道嗎?平時不出手,關鍵時刻上去立馬立竿見影!就那幾個洋鬼子咱還沒放在眼裡。剿滅土匪的事兒還是留著你自己幹吧,咱九旅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幹。」

    「呵!我說政委,咱旅長這張嘴還滿損的啊?沒想到旅長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怎麼跟他打仗的樣子不一樣呢?他指揮部隊要是有挖苦人一成本事,咱戰士也能少死不少人!」十旅參謀長徐旭東見高明輝與九旅的應志峰旅長互相叫罵起來,側身小聲在身邊劉海峰政委耳邊嘀咕著。

    「參謀長,你就少挖苦高旅長了,高旅長決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真要只知道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股二稈子勁一衝了事,他能當的上旅長嗎?看人不能這樣看,別拿表面現象評價一個人。咱解放軍有多少旅級以上將領?別看裡面喊打喊殺的不少,真要打起來,還不一個個跟猴精似得?滑著呢!就說高旅長吧,你看他只是集中主力朝敵人一衝了事,可你看到幾次敵人擋住他猛衝的?要讓高旅長衝進去了,那敵人的防線還不立馬就亂了?可換了別人能衝進去嘛!這什麼時候沖,朝那裡沖,用多少部隊沖,可都是學問哪!別人想學都學不來!死人,哪場戰鬥能不死人的?有戰鬥就要有傷亡,想避免除非脫下這身軍裝回家種地去!只要付出的傷亡值得就成了。你呀,就衝你剛才說的,你還只是一個合格的參謀長,還不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將領。」劉海峰在徐旭東耳邊輕聲道。

    「唉……,政委你就知道幫高旅長說話,你也沒瞧瞧,高旅長與應旅長一見面就爭個不亦樂乎,兩個部隊主將互相挖苦對方,這以後戰鬥怎麼可能很好的配合?」

    「放心好了,參謀長,你到十旅來還太短,很多事情並不瞭解。別看沒仗打的時候這倆個傢伙跟個仇人似得,真要打起仗來,那配合絕對再默契也沒有了!用不著我們替他們瞎操心。」

    前段時間的戰鬥讓高明輝與自己的政委、參謀長關係大有改善。戰爭畢竟是殘酷的,上午還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好友,說不準到了下午就生死兩重天,再也見不到了。

    再大的彆扭上了戰場也算不了什麼事情。團結,說的好聽點是為部隊負責,說的難聽點就是為自己負責,如果一意孤行,搞不好明天腦袋都讓敵人搬走了!為了能夠生存下去,再與自己不對胃口的,在戰場上也只能努力適應,讓關係盡量好起來,何況高明輝與徐旭東之間還夾雜著一個和稀泥的角色——政委劉海峰。到現在倆人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一見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高、小徐也會叫了出來。只是關係的改善並無助於將內心深處對一個人的評價迅速轉變,要轉變對一個人的看法沒有時間是不可能的。

    正在湖邊放肆地彼此取笑的將領注意到聯絡參謀從村落裡奔了過來,慢慢止住了說笑,轉身看著參謀身影。「各位首長,司令員請大家到劉家祠堂開會。」

    「好嘛!終於開會了……唉,咋就那麼多的會議?高傻子你還好,反正傻子知道啥?聽了也等於沒聽。咱就不同了,家裡面大事小事不斷,還非得參加這種不知道是階段總結還是表彰的大會,麻煩勒!有電報了還召開這種會議有個啥用?說的就那些話,發個電報過來不就完事了?」

    應志峰邊朝村裡的祠堂走,一邊還對高明輝嘮叨著,他對參加無窮無盡的會議已經感覺到有種恐懼感了,問題是這種會議他想不來還不行,想不來就要將現在的位置讓出來,真要讓他離開旅長寶座他又捨不得了。

    高明輝心裡面自然有自己的小九九,洋鬼子已經夾著尾巴逃到馬場去了,那麼作為湖口保衛戰自然也就勝利的結束,這場會議也不會是什麼階段總結會,而是表彰大會了。既然戰役取得了勝利,作為拚殺在第一線的高明輝功勞肯定是大大的,表彰自然是少不了,紅旗勳章跑不掉,搞不好還能成為第一個榮獲勝利勳章的解放軍將領,這種好事豈能不參加?!

    「廢話,會議不開咋成?該表揚的讓大家知道自然沒什麼問題,若是批評的,這只能小範圍瞭解就成了,真要嚴厲批評你應瘋子的話用電報傳過去,知道的人還不海了去了?你哪老臉還往什麼地方擱?這種會議自然好,越多越好!」

    「娘的,你小子抖什麼威風?無非是將敵人擊退罷了,算你小子命好,這種任務放著任何一個旅都可以比你們旅完成好上十倍!***,老子下次把洋鬼子皇帝抓過來,給你開開眼界!」……

    雖然這次會議有總部高級將領參加,主持者還是解放軍司令員楊滬生,但村落中沒有彩旗也沒有標語,只有一隊隊巡邏的戰士沿著不寬的巷子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動著。祠堂外精神抖擻的哨兵見各方諸侯過來,有力地衝他們敬禮。裡面眾多的參謀匆匆走來走去,彷彿有忙不完的事情。

    劉家祠堂並不很大,九江前線旅以上將領進來後,將祠堂擠了個滿滿當當。因為戰場條件限制,也沒那麼多椅子供大家坐的,何況就是有椅子,在這祠堂裡面也放不下。那些將領各自尋找空地席地坐下,也許是因為熟悉,大家很自然地以師為單位聚集成一個個小***。會場內人聲鼎沸,打招呼的、吹牛的、雲山霧海胡扯的,熱鬧的場面如同成了集市,外面的風雨聲都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了。作為解放軍高級將領,這些人學習司令員好榜樣,都是香煙的俘虜,很快,會場裡面煙霧繚繞,幾十根香煙燃燒生成的青煙在祠堂中翻滾著,讓這些人都成了雲霧中的神仙,滾滾青煙帶著嗆人的煙草味從祠堂湧了出去。

    「老天!這味道還真難聞啊!」坐在前面主席台的楊滬生正和張海強、李成他們聊天,嗆人的煙味讓楊滬生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作為隱君子,楊滬生明白自己不抽煙,光聞別人的煙味,這日子決不會比不會抽煙的人好過到那裡去。

    命令大家不要抽煙不大現實,今天這場會議是為了統一部隊認識的,天曉得要開多少時間,真要沒了香煙提神,下面的這些將領估計都要犯迷糊了。何況楊滬生自己也要抽煙,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種事情楊滬生還做不出來。既然不能下禁令,最好的辦法就是隨大流,楊滬生摸出一包壓的有些皺巴的香煙,抽出一根自己點上了。

    「同志們,注意,開會了!請大家安靜一下,日子還長著呢,以後有的是時間讓大家好好聊聊,開會的時候請大家保持安靜!」楊滬生敲擊著桌子朝下面大聲喊道。

    楊滬生的聲音在祠堂中迴盪著,人群漸漸安靜下來了。

    「首先,我代表總部祝賀二軍在九江前線取得的偉大勝利!在五十四天的戰鬥中,二軍第五師將士在一、二、三師、空軍、海軍緊密配合下,在九江取得了擊沉、擊毀軍艦二十三艘,重創軍艦三十餘艘,殲滅敵人九千,俘虜三千人的戰績。海軍,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多次組織小批部隊,在夜間給敵人打擊,當敵人兩艘鐵甲艦突破石鍾山要塞時,是海軍取得了擊沉重創各一艘的佳績,徹底斷送了敵人妄圖進入鄱陽湖的幻想。空軍,不顧天氣諸多限制,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強制起飛,給了敵人猛烈打擊。在陸海空三軍配合下所取得的如此偉大的勝利,值得我們好好慶賀一番!」會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當然,勝利是需要代價的,在五十四天戰鬥中,我軍各部隊付出了傷亡四千人、失蹤一千七百餘人、非戰鬥減員三千餘人的沉重代價。槍炮、彈藥損失更是無法統計,很多部隊在戰鬥中打完了最後一發子彈,甩出了最後一顆手榴彈後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槍與人高馬大的敵人展開了肉搏戰,有的連隊為了勝利,做到了人在陣地在,在沒有後撤的命令下,陣地上只要還存在一槍一人就決不後撤。對戰鬥中負傷的將士,我們要求醫務部給予精心治療,盡最大之可能讓更多傷員完全康復,至於地方各級政府,也要盡自己力量給予後送的傷員良好的照顧,要讓傷員得到最好的待遇。在戰鬥中犧牲的將士,他們都是英雄!各部隊要將烈士妥善安葬好,不使一名烈士遺骨遺棄於荒野。除了妥善安葬烈士遺體,總部決定在贛州的郁孤台修建一座高大的紀念碑,將所有戰鬥中犧牲的烈士姓名銘刻在紀念碑上,讓人民永遠記住是他們,為了中國之解放事業拋頭顱灑熱血,貢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

    外面一直瀝瀝下個不止的小雨漸漸停了下來,天空放亮了許多。晶瑩的水珠沿著屋簷一滴滴落了下來。祠堂外翠鳥在竹林中鑽進鑽出,不時發出清脆的鳴叫。江邊部隊的拉歌聲還沒有停下來,滔滔江水拍擊江邊巨石,玉珠飛濺。

    楊滬生隨手將寫好的講話稿丟在一旁,滔滔不絕講了起來。戰場上的情況他是親眼看到了,那高昂的吶喊聲、升騰的火球、崩裂的紅土、驟然倒地的戰士、燃燒的江水……這些都深深印在楊滬生心中,應該說的話已經在楊滬生腦海中繞了無數個***,實在是用不著照著秀才寫的稿子念了,何況那些秀才寫的文縐縐的東西,楊滬生覺的看起來沒什麼,可要是讀起來還真的不是一般的拗口。擺脫了現成的稿子,讓下面的那些將領聽起來也順耳許多,一二三四、甲乙丙丁的東西聽久了人就要犯瞌睡,只有這種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卻又沒有脫離當前戰局的東西,聽起來才讓大家有興致。

    當然,在戰鬥打響後,根據地總部高級將領先後奔赴前線——不像天王一樣,一邊說救民塗炭拯民生,另外一邊爺哥朕幼坐天京,對前線將士真實情況一點都不瞭解——對部隊士氣是很有鼓舞的。戰後開起會來,說的東西讓大家也聽的很順耳,畢竟說的都是大家親眼所見的。

    「……對部隊的優良表現,政治部會在詳細瞭解情況後給予表彰,這個我就不在這裡說了。至於戰鬥中存在的不足,如浪費彈藥,對敵人動向偵察不力,部隊組織反衝鋒時機掌握不當,陰雨天處在戰壕內的戰士沒有得到很好的照料,非戰鬥減員不少……這些都是需要引起大家高度重視的!池副軍長,你們富池口——半壁山陣地並沒有受到敵人攻擊,卻出現了一千多病號,這個就需要好好總結一下,這麼多非戰鬥減員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嘛!當然,關於富池口——半壁山陣地出現的大量非戰鬥減員,總部是有責任的。一師在轉戰湖北後極為疲憊,剛進入陣地又趕上了雨季,總部當時主要精力都放在九江——湖口方向,對你們那邊阻擊陣地關注不夠,醫療衛生方面都不是很重視,這方面我和邱部長是要向你們擔任江防部隊道歉的。只是除了總部的責任,你們是否也應該找一下自己問題?一萬多人,沒放一槍就少了一千,這個教訓一定要好好吸取!」

    坐在下面的池洪鑒臉漲的通紅,司令員說的是比較客氣的,可這麼多人面前給他挑毛病,池洪鑒不能不感到自己的面子掛不住了。

    池洪鑒心中也有一肚子苦水要傾訴。他到了富池口後才發現擔任江防主力的第一師第一旅在前期戰鬥中南北奔波,每天行軍都在六十里左右。這六十里地不是一般人認為的直線行軍那麼簡單,路途上又要翻越一座座小山,又要跨越一條條江河。鞋子走丟,腳上起泡是普遍現象,有的戰士在轉戰千里之後,累的吐血了,身體狀況真是要多差就有多差。一到陣地部隊為了防備僧格林沁可能的進攻,又要趕緊將戰壕加固,剛好還趕上了雨季,戰士們等於是泡在泥水中修固陣地,怎麼可能不出現非戰鬥減員呢?為了這個事情,池洪鑒傷透了腦筋,他懷念起自己在陸戰旅的時光了。第一師雖然是主力師,可部隊素質與陸戰旅比起來還有一定差距,如果讓陸戰旅上來擔任守備任務就好了,陸戰旅整天都跟水打交道,這點小雨對陸戰旅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可現在自己手頭上只有第一旅及機動第四旅,總不能因為害怕這些部隊的非戰鬥減員就不修固陣地吧?不修陣地,僧格林沁真要上來,這傷亡可就大多了!

    池洪鑒臉是通紅,可他也不敢真的在會場內跟司令員爭執起來。自己的小辮子還被司令員抓著呢,要是把司令員說的惱火起來,給自己來個新帳老帳一起算,那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池軍長的事情還是小事,雖然我們一直在準備,可說實話,對雨季作戰,部隊從上到下都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這次算是給我們大家提了個醒,以後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能發生了。可有些事情總部已經多次交代過了,下面就是不聽!……要塞炮兵周司令在嗎?」楊滬生早就看見湖口要塞炮兵司令員了,可還是明知故問大聲問道。

    「到!」周文博見司令員提到自己,渾身打個激靈,臉色蒼白連忙站了起來。

    周文博臉上也不能不變色,只要是正常人都可以聽出剛才司令員的語氣是越來越嚴厲了,這時候突然把自己的名字提出來,自己進來的時候,司令員應該是看到了,可現在卻有意問自己……看樣子是要拿自己開刀了。周文博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擊退了英法主力艦隊,而且部隊傷亡也不大,按道理來說司令員應該是表揚的,可司令員為何要教訓自己?

    「好你個周文博,你好了不起啊?!」楊滬生臉色不虞地瞪著周文博冷言道。周文博一聽腦袋垂了下去,豆大的汗珠淌了下來。兩條腿發軟,強撐著站在原地。

    「周司令,我問問你,總部關於節省彈藥,以利長期抗戰的命令說了幾回了?你倒好……才幾小時,一千發炮彈就給你打個精光!如果敵人再堅持一下,你用什麼東西阻止敵人繼續西進?難道你給我爬到敵人軍艦上跟他們肉搏嗎?!現在根據地受到封鎖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發炮彈就要用一百兩白銀用來購買,而且絕大多數時候,你就是有銀子也買不到!一千發啊……娘的,難道你打的是石頭嗎?這麼不知道愛惜!?」楊滬生說著腦門上青筋直跳,待在後面讓楊滬生對自己後勤有了充分認識,後勤部運到前方每一發炮彈,每一支步槍都是需要耗費大量銀子購買的。有些東西別看根據地的軍工廠自己能夠生產,可原材料卻需要從國外進口,在封鎖後武器、原材料只能通過從越南、緬甸走私進來。價格高不說,數量上也沒有保證。如果每一仗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炮彈,損壞無數槍支,也許戰鬥可以取得勝利,可根據地的經濟卻要被拖垮了,等沒了彈藥,這仗還怎麼打?真的和敵人進行肉搏戰嗎?

    周文博一聽明白司令員是對自己打上癮了,沒有注意炮彈消耗而惱火不已。周文博小聲辯解道:「……當時江面上到處都是敵人軍艦,這炮彈就跟成群的烏鴉一樣朝我們頭頂飛了過來……要是不盡最大力氣,人家沖也衝過去了,戰鬥那麼緊張,誰還想得到還有多少炮彈了?……」

    「啪!……」楊滬生用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來又緩緩坐了下去,臉上先是通紅,嘴唇不停哆嗦著,接著臉色漸漸恢復正常。「你還有理了?周司令,戰況是否真的像你說的那麼緊急?上百艘的軍艦就那麼好快速通過我軍要塞嗎?何況江面到處都是水雷,他就是想快,撞了幾枚水雷這速度也要降了下來!還有,對敵人幾百噸的木頭軍艦有必要動用數十磅的線膛炮嗎?這線膛炮的威力你又不是外行,打單薄的木頭船,一發上去就可以對穿過去!你是打船還是給我打窟窿?難道你不會集中那些小炮用爆破彈打敵人小軍艦嗎?重炮給你幹什麼的?是用來揮霍,供你顯派頭的?聲勢不小,可到了最後居然沒多少炮彈打人家鐵甲艦了!……我看你啊,不是敗家子也是膽小鬼!讓敵人給嚇破了膽!」

    雖然楊滬生已經強壓下心頭不滿,說的比較緩和了,可周文博聽的卻感到自己腦袋炸開了,一股熱血猛地湧上脖筋,臉漲的通紅。周文博用力緊握住拳頭,他的手心一陣發燙,手指關節處因為過分用力發白了。這麼多人面前,司令員毫不給自己面子教訓一通,這個屈辱真不是什麼人都能承擔下來的。

    周文博原名週二柱,貧農出身,在楊滬生率領部隊南下溫州的時候加入了解放軍。開始他編入到劉法五的三旅一營擔任戰士,參軍後學習文化後懂得了學問的重要,讓教官給他改了個「有學問」的名字︰周文博。不久以後,他就在史秉譽與劉法五率領三旅中轉戰天台、三門時,他參加了三旅的歷次戰鬥,在一營擔任掩護任務時候,他與他的旅長一起從雙女峰上跳了下去,幸好他命大,讓半山的松樹將他給掛住了,在當時的敵人左宗棠部走後,他與其他沒死的被張海強率領的一旅營救出來,不然就是不凍死,餓也把他餓死了。自從雙女峰戰鬥後,周文博就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回,現在活著是另一個自己了。三旅一營活著的將士自從來到溫州後加入到軍事學院中學習,周文博在學校學的是炮兵,畢業後趕上了第一次溫州保衛戰,在溫州城他所在的炮兵擔負了支援三旅、獨七旅守衛溫州的任務,很好的完成了作戰任務,接著周文博的炮兵又編入軍直屬部隊,南下福建作戰。到一八六三年,周文博還參加了浙東戰役,與其他部隊一起圍殲了李鴻章的淮軍主力,並且消滅了常勝軍。在歷次戰鬥中,周文博從炮兵排長、副連長、連長、副營長、營長……一級沒落,每打一仗就升一級,一直到現在擔任炮兵師副師長,成了湖口要塞炮兵司令員。沒有其他原因,就因為他敢於讓火炮刺刀見紅,對敵人打的准、打的狠。可以說他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虎將,楊滬生說他不是敗家子就是膽小鬼,這自然是周文博所無法接受的。

    「從上面看下去,下面每一艘敵人軍艦打上來的炮火都很猛烈,只能從桅桿多少分辨敵人軍艦大小,何況有些鐵甲艦只有一根桅桿,小炮怎麼可能打穿鐵甲艦?……」周文博兩腿微微發抖,嘴角不停地抽搐著,不由自主地辯解起來。

    「……」楊滬生見周文博還在辯解,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正打算厲聲訓斥,身邊有人輕輕拽了拽他衣角。低頭一看,是參謀部的李雪龍在下面做著小動作。楊滬生忍住怒火,冷哼一聲道:「不管怎麼說,上千發的炮彈在戰鬥還沒結束前就打光了,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敵人現在只是撤退到馬場,並沒有撤出長江。我倒問一下,如果敵人現在再發動一次進攻,你周司令用什麼抵擋敵人?沒了子彈,步槍還可以上刺刀,當長矛使喚,你火炮要是沒了炮彈,難道也給火炮上刺刀當長矛嗎?……同志們,湖口保衛戰遠沒有到取得最後勝利的時候,對前期作戰所取得的戰果,總部自然要給予獎勵,但前期所暴露出來的問題,希望大家能夠認真吸取,有些問題是老問題了,總部已經強調了無數次,可有些人就是無法吸取教訓!我真不明白,這些人的腦子是不是榆木疙瘩做的?真的要因為這些問題讓部隊出現巨大傷亡才能接受教訓嗎?亡羊補牢,未為遲也,可如果在亡羊之前將羊圈補牢豈不是更好?希望為了下一步作戰順利進行,各級部隊一定要吸取前期教訓!下面請參謀長將下步作戰計劃傳達給大家。」

    下邊的將領輕輕鬆了口氣。司令員剛才的表情將這些各路諸侯唬的夠戧,尤其是五師的馬鼎南、高明輝、應志峰三人更是聽的心驚肉跳。雖然司令員罵的是炮兵浪費炮彈問題,可五師在前期作戰中浪費也不少,而且部隊非戰鬥減員主要就存在五師部隊中,至於發起反衝擊時機掌握的問題,這更是在批評十旅了——主要與敵人進行戰鬥的就是十旅,其他部隊沒有怎麼打,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反衝擊時機不當的問題。見司令員不再繼續糾纏前面作戰教訓,下面的將領感覺壓在胸口的巨石終於搬走了。

    李雪龍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嚨,站了起來將身後布簾拉開,巨幅地圖露了出來。李雪龍手指著地圖緩緩說道:「根據各方情報匯總,敵人殘餘部隊正在撤退到彭澤縣,主力部隊現在正往彭澤、東流、宿松交界的馬場撤去,江北李昭壽、苗沛霖、費金綬、徐少蘧三萬餘眾已經到達望江,前鋒正在英法軍艦接應下渡過長江。西線僧格林沁統率十萬清軍抵達漢陽後,除了開始兩天對我軍駐守的漢陽發起試探性進攻,一直沒有太大動作。劉長佑的五萬練軍在佔領蘄州後,正在朝田家鎮開來,但劉軍每日行程不過五里,晴天走,雨天歇,照劉軍動作,短期內不大可能進攻田家鎮。東線,李鴻章所部清軍除對浙江李世賢部太平軍保持一定壓力外,並無其他動作。舉內線情報,李鴻章將看英法聯軍動向決定自己部隊下一步動作。英法聯軍勝,李鴻章將迅速南下,英法聯軍敗,李鴻章將收縮兵力與天京、上海一線,重點是上海,以保障江北與上海之間的聯繫……根據各方情報匯總,參謀部認為我軍現在首要任務是將英法聯軍從彭澤擊退——不是殲滅,我軍現在還沒有能力殲滅擁有海軍的英法聯軍——徹底消除英法聯軍沿長江進犯湖口的可能性。為此,總部命令,沈曄所部第二師三旅、四旅,沈路所部第三師五旅、六旅,自湖口出發,沿流撕橋、芙蓉墩、龍城一線進攻馬場。馬鼎南所部第五師九旅、十旅經馬跡嶺、桃紅山、大浩山從南翼進攻馬場,袁劍所部機動第八旅自雷峰尖、龍王尖一帶自戴家嶺、龍門尖進攻安徽池州東流縣,搶佔東流,切斷英法聯軍自陸路撤退的退路。部隊從四月十三日上午八點開始行動,在十五日下午七點對馬場發起總攻!」

    下面將領們交頭接耳互相低聲說著什麼,會場一片嘰嘰喳喳聲。坐在正中間的楊滬生可以看到這些將領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也難怪,湖口戰役中,五師是撈了不少仗打,可二師、三師只有看人家打的份,自己除了將部隊分批添油到前面去,並沒有成建制參加這場會戰,這讓這些打仗打出癮頭來的將領們如坐針氈,真的度日如年了。現在終於撈到戰鬥好打,這些人要是不興奮才奇怪了。至於機動第八旅,馬場失守後袁劍就感到自己背上壓著一塊沉重的巨石,讓他喘不過氣來,袁劍反攻馬場的請示上了無數次,可楊滬生為了整體利益一直都沒有批准,這次將斷敵退路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機八旅,他要是不高興才有鬼。

    馬鼎南與高明輝、應志峰在短暫的高興後,心裡發愁了。對五師單獨擔任從南線進攻馬場,馬鼎南他們自然很感激總部對他們的信任,只是他們五師要在不到兩天的時間裡跨越十餘條河流,翻越無數的山丘,進行一百多里行軍,對他們這支剛剛結束了湖口保衛戰的部隊來說困難自然是很大的。九旅、十旅雖然在五十四天的戰鬥中取得了保衛戰的勝利,可部隊也付出了重大傷亡,大多數連隊現在只有三四十人,有的連隊只有十來人,與兵員的急劇下降相比更加讓人擔憂的是部隊在堅持五十餘天後,體力已經透支了,現在戰士們一個個瘦的跟猴似得,風一吹就有倒下的可能,馬鼎南他們對自己的部隊是否還能進行強行軍心裡一點底也沒有。何況在湖口戰役中,部隊彈藥也消耗了許多,現在兵員、彈藥都未補充,這些自然讓他們很撓頭。不過既然命令已經下達了,馬鼎南他們想的就是如何克服自己面對的困難,努力完成任務。

    李雪龍走到座位邊,隨手拿過茶缸泯了一口,繼續道:「林忠,根據我們徵求長江沿線的漁民,按照他們經驗,從明天開始會有幾天的好天氣。如我軍對敵人奇襲得手,你們空軍飛艇部隊要在十六日早上六點半過後對馬場的英法聯軍進行空襲,如英法聯軍事先發現我軍行動,在十五日下午天黑前必須對馬場英法聯軍集結地進行一次轟炸,情報部門會在明天將敵人指揮部位置找出來,你們必須先將他們指揮部敲掉!明白了嗎?」

    「是!空軍保證完成任務。」席地坐在前排的林忠唰地一下站了起來,高興地說道。「我倒很希望他們擔任後衛的部隊不要那麼愚蠢,要是發現了我軍攻擊部隊,我們飛艇就可以給他們指揮部送一點禮物了。」

    「拉倒吧!我們會讓人家發現?你們飛艇別因為天黑迷路就成了!」

    「開玩笑,你們飛艇可以抓俘虜嗎?給敵人包餃子徹底消滅他們的是我們陸軍!……」

    「聽他盡吹吧!不過咱還是應該體諒人家,林司令到現在還沒怎麼好好打一仗呢,這一次要是再沒點甜頭嘗嘗,空軍臉面往什麼地方擺?」

    「我看林司令是不是整天光顧著躺在溫柔鄉,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咱三旅是什麼部隊?會讓人家發現?美得你!……」

    陸軍將領對林忠詛咒他們被敵人發現大為不滿,紛紛跳了起來衝著林忠發難,祠堂中吵成了一片。

    林忠轉頭衝著身後的那些陸軍兄弟大大咧咧地笑道:「我說大家不要嫉妒我們空軍嘛!你們陸地上翻山躍嶺,被人家發現很正常的事情,我的空軍要是過去,他後衛部隊就是發現了也來不及通知指揮部!只要情報部門能將洋鬼子的指揮部具體位置挖出來,咱就有信心堅決敲掉他們!」

    林忠不理身後義憤填膺的同僚,回過頭朝李雪龍討好地笑著說道:「參謀長,你看這樣好不好?只要將敵人指揮部找出來,不管陸軍有沒有被敵人發覺,我空軍都在下午四點半開始對馬場之敵進行攻擊。只要他們指揮部被我們打掉了,洋鬼子就成了無頭蒼蠅,再怎麼折騰也是瞎折騰。」

    「好傢伙,你野心還不小啊?是不是最好從明天開始就讓你們飛艇對敵人進行空襲?洋鬼子讓你們空軍全部包了我看你林司令就開心了。」

    一直坐著喝茶的楊滬生輕輕將茶缸放了下來。「林司令,如果陸軍能進行偷襲,給敵人造成的打擊是最大的,你們若是先來一次攻擊,光聽到爆炸聲原本沒有防備的英法聯軍也有了準備了,就算指揮系統被你敲掉,可那些有了提防的敵人也夠陸軍啃上一陣的了,這對我軍盡快結束戰鬥不利,你們還是不要太貪心了。」

    「為了空軍行動方便,在空軍從星子出發到彭澤的道路上,地方政府要每隔一里點燃一堆篝火,給飛艇指引道路。這個參謀長會跟地方政府官員溝通的。」

    「楊司令,我們海軍呢?」

    參加前敵會議的黃翼升見陸軍與空軍都有任務,他的心有些癢癢了。海軍建立後只是與湘軍水師進行過幾次規模不大的戰鬥,到現在跟貌似強大的英法海軍之間還沒有真正交過手。昨天眼瞅著英國兩艘鐵甲艦送上門來,可海軍主力剛上來,英國佬的鐵甲艦就一沉一逃,他的海軍除了營救了一些落水的敵人海軍官兵外沒什麼別的事了。兩個月的戰鬥沒真正打什麼仗,這對海軍來說實在是有些太屈辱了。

    對馬場之戰黃翼升是感覺很樂觀的。洋鬼子在五十多天的戰鬥中一點便宜也沒有撈著,反而損兵折將無數,參加戰鬥的軍艦除了沉沒的,其他多多少少都帶了點傷。作為海軍司令,黃翼升可以接觸到一些絕密資料,就他瞭解到的,英法聯軍在上海的彈藥庫被軍事情報部部長竺澤生率領一班手下放火燒了,對英法聯軍來說更糟糕的是他的後勤補給必須從印度那邊過來,路途遙遠不說,後面還不瞭解前線到底需要什麼東西,明明上海的彈藥庫被炸,前方急需大量的彈藥,可從海上運來的卻是冬天的大衣暖靴威士忌!真不知道在英國的那些官老爺是否知道現在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了,這些東西給誰用?至於洋酒,黃翼升想不明白英法聯軍是過來打仗來的,還是遊山玩水來了,難道酒也算是戰爭物資嗎?

    黃翼升待的地方距離前線很近,他經常率領海軍司令部一班人員到前線觀察敵人。前線部隊疲憊情況黃翼升是很瞭解的,作為有完善的防線,良好休息地的解放軍陸軍都顯得如此疲憊不堪,沒有固定居所的英法聯軍疲憊程度就更加可想而知了。也許陸軍只要發起一次衝鋒,已經沒有什麼鬥志的敵人只有落荒而逃,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抵抗。海軍朝馬場進攻乃摘果子的機會,風險是小小的,戰果是大大的。這種機會若是不好好把握,黃翼升覺得自己會遺憾終生的!

    只是黃翼升認為解放軍從水陸空三方進攻英法聯軍,他的海軍不會有太大風險,在誘人的勝利面前,就是有風險也是值得冒冒險的,而楊滬生卻不想將海軍投入到危險境地去。

    「昌岐兄,我知道兄長想為國立功,只是英法聯軍雖然在前期作戰中海軍受到一定程度打擊,可他主力還在。我們的海軍現在去與敵人交手,還不大現實。這個危險實在太大了啊!你們海軍可是未來中國遠洋艦隊的種子,怎麼可以輕易損失在長江裡?還是繼續忍一下吧。放心,以後海軍的機會多著呢!未來中國的利益可就*海軍來保障了,現在還是不要太心急才是。」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黃翼升臉上寫滿了失望的表情,也許是祠堂中的將領都被失落的黃翼升所感染,裡面一時顯得有些寂靜。李雪龍有些不忍了,走到楊滬生身旁低頭小聲與楊滬生交談了幾句。楊滬生先是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想了半天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前面楊滬生與李雪龍的表情黃翼升看得真真切切,沉到底的心又升了起來。果然,楊滬生開口說出了他所希望聽到的東西。

    「我看這樣吧,昌岐兄,您馬上回星子,在海軍艦艇中選出十艘狀況比較良好的軍艦——要跑的快,火炮良好,有一定防護能力的——在昌岐兄率領下組成特遣艦隊,在四月十六日天亮前對英法聯軍停泊在馬場水域的艦隊進行攻擊。昌岐兄,你們要注意,如果敵人艦隊並沒有混亂,特遣艦隊進行一輪攻擊後必須迅速撤離戰場。如果在你們攻擊下混亂不堪,特遣艦隊最多只允許追擊十里路,以破壞登陸場為主要任務,只要有敵人軍艦出現在視野中,必須後撤!林司令,你們空軍要抽出一定數量飛艇給海軍進行必要的保護。」

    「是!」雖然並不是全體海軍出動,但能讓海軍真正參加一次戰鬥已經讓黃翼升很開心了。海軍的十艘軍艦就戰鬥力而言,相當於湘軍三萬水師。跟英法艦隊硬碰硬是不成的,可偷兩隻雞摸一條狗還是可以辦到的。黃翼升能親自率領這樣一支艦隊參加對外戰鬥,這對他來說是無比激動的。打外國佬可比以前與太平軍後來跟清軍作戰舒服多了,一個是內戰,一個是外戰,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

    「參謀長說的大家都聽清楚沒有?除了擔任進攻的部隊,我再補充一下。在二、三、五師機動第八旅進攻馬場時,吳師長,你的第二旅由星子進到湖口要塞擔任守備任務,防備敵人從北岸進攻要塞。機四旅、機九旅位置不便。不過機九旅要擴大防區,把九江城防接管過去。大家要是沒什麼意見就這樣吧,……我最後再說一遍,總部的命令各級將領決不能當耳旁風!什麼是軍隊?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軍令如山倒!沒有紀律的部隊怎麼可能打勝仗?我們的彈藥是那麼容易來的?一發炮彈一百兩白銀,工人一個月工資才相當三兩銀子,農民就更少了,也是幹上一年,有的地方農民也沒有三兩銀子,你算算看,你腦袋發熱多打一發炮彈,後面多少工人一個月工資泡湯了?人家從口裡面擠出來的口糧錢難道是供你們任意揮霍的?如果在以後作戰中誰再給我扯淡,別以為老子不會殺人!」說著楊滬生將手中的茶缸重重砸到桌子上。

    「首長,廣東左司令來電,他們說新安縣到九龍的所有水道已經全部堵截完畢,香港的英軍曾經出動三千人對我們堵河部隊進行攻擊,不過被我軍給予沉重打擊後縮了回去。左司令認為光堵截香港英軍不使他們北上,有兩個旅就夠了,加上守備廣東,最多再留一個旅,他建議我們要麼讓部隊進佔九龍,徹底封閉香港島,要麼讓四師北上,加入到北線作戰中。不知首長認為如何?」祠堂裡的人群散開後,李雪龍一邊通知手下收拾地圖,一邊問楊滬生。

    「我知道了。這左宗棠胃口還真的不小啊!不過就左宗棠來說他自然希望自己指揮的部隊越多越好,豈有在我們沒有調令的情況下,自覺減少部隊數量的?我看這個是邱明給他的建議,他們在朝我們發牢騷呢!」楊滬生站了起來舒展一下懶腰說道。

    李雪龍點點頭道:「不錯,我們這裡打的熱火朝天,讓南方集群守著敵人不能進攻,他們自然感到不舒服了,有點想法是必然的。看來左宗棠真實的意思還是在香港打上一仗,至於讓四師北上,這只是他們用一種委婉的方法來告訴我們要好好使用他們,別將部隊浪費了。」

    「是啊,事情總有個主次先後之分。他們眼中只盯著香港——打掉香港就斷了英國佬的後勤補給線嘛!——可並沒有從全局來考慮問題。娘的我還指望從香港那邊走私呢!真的敲掉了,給人家一封鎖,難道我們真的走越南緬甸不成?別忘了越南南方現在在法國佬手裡,而緬甸已經變成了英國佬的殖民地,他真要想封鎖,我們連走私都不好走了。」

    楊滬生發覺讓邱明到南方集群去絕對是個錯誤,這個邱明腦袋瓜子好使喚,可他眼睛只盯著戰場,對經濟方面沒有太多考慮,也許他是個將才,但決不能成為帥才!至少現在還不是。左宗棠呢?左宗棠光想著成為民族英雄了,殺洋人滅鬼子威風對他吸引力太大,邱明只要一提議進攻香港,這正符合左宗棠的口味。一封封請戰電就流水一樣朝總部湧了過來。

    楊滬生皺了皺眉頭朝李雪龍說道:「看來南方集群人員配置需要進行必要的調整。參謀長,我打算讓你到南方集群去擔任副司令員兼參謀長職位,好好扶持左宗棠將這場戰爭打好了。至於邱明,還是將他調回總部比較好。不知你有什麼問題嗎?」

    「我到南方集群去?」李雪龍有些遲疑地問道。

    「不錯,我打算讓作戰部吳部長擔任副參謀長,提拔邱明擔任作戰部部長。你還是到南方集群比較好。參謀長,不要以為我是小用你,這南方集群對我們是極為重要的!可以說我們需要刺激一下英國佬,可又不能刺激的太過了,這火候很重要啊!香港,短時間內還是不要攻下為妙。你出訪過歐洲,對那邊情況比我們這邊人都要瞭解,讓你幫助左宗棠負責南方集群我是放心的。怎麼樣?有什麼困難嗎?」

    李雪龍爽快地答應道:「既然首長這樣說,我就過去好了,不知首長認為什麼時候走比較好?」

    楊滬生輕輕拍了拍桌子道:「馬場之戰結束後馬上就走,時間長了我怕左宗棠他們等不及嘍!」

    「將軍,士迪佛立將軍與法國賈敏將軍來了。」

    丘珀上將躺在尤里亞勒斯號巡航艦上他的舒適臥室中閉目養神,手下值勤參謀輕輕推開艙門小聲說道。

    丘珀眼皮都沒動一下,嘴唇抽動了兩下,嘟囔地道:「塞西爾中將到了嗎?」

    「法國人那邊說塞西爾中將受了重傷,現在要趕快回上海治療,無法參加這次會議。他今天晚上入夜的時候已經乘坐賽米勒密斯號軍艦離開這裡了。」

    「哦……」丘珀這才反應過來法國塞西爾中將已經因傷離開了這裡。塞西爾是否受到重傷,這個是很值得懷疑的。可法國人對英國將軍指揮他們心懷不滿這卻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丘珀現在心中有些氣憤國內決定戰爭的那些傢伙真是蠢材,為什麼任命老朽的坎布裡奇公爵指揮遠東聯軍?這位公爵大人剛到江寧就因為水土不服整天臥床不起,醫生檢查一下,渾身上下一點毛病也沒有,可要讓他離開城市到該死的戰場上去,這位坎布裡奇公爵就臉色蒼白,渾身哪都不舒服了。沒了聯軍總司令,前線英法聯軍協同上面就困難重重。該法國人進攻的時候,他們卻撤退,而英軍自己陸軍與海軍之間也沒什麼默契的配合。一切的一切都是這位喬治三世的孫子坎布裡奇公爵躲在安全的後方所造成的!公爵在克里米亞戰爭時的勇氣到那裡去了?也許坎布裡奇公爵現在正在江寧他的舒適院子裡修理自己的鬍鬚吧?還是摟著漂亮的女士談論天氣如何之好?或者他正躺在洪秀全的龍床上左右各陪著一位中國美女也說不定,真要這樣就好了,讓這個該死的公爵早點淘空了身子骨離開遠東才是好事情……丘珀上將心裡惡毒地想著。

    至於士迪佛立,丘珀已經懶得理會這個少將了。眼高手低的傢伙!三萬英法陸軍連幾十萬俄軍都可以打敗,卻無法打敗愚昧的、落後的、腐朽的、無能的中國叛軍!給了他那麼多時間,連幾個小山頭也拿不下來,真不知道這位少將是憑什麼混到軍隊中來的?還升到這麼高的職位,這可真是英國軍隊的悲哀。

    「將軍,士迪佛立將軍、賈敏將軍到了。」

    丘珀上將正想著,值勤參謀在門口叫了起來。丘珀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挪動著自己遲緩的身子朝門口望去。昏黃的油燈燈光下,士迪佛立與法國駐華陸軍司令賈敏將軍灰頭土臉的走了進來。船艙內光線不怎麼樣,可丘珀還是可以看到這倆個將軍一臉疲憊不堪的表情,也許他們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士迪佛立與賈敏將軍走到丘珀面前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有氣無力地對上將行了個軍禮。「將軍,您找我們過來是否準備再次對湖口發起一次攻擊?」

    丘珀發現士迪佛立說的話中以前那種無往不勝的自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滿了猶豫不決、遲鈍的喪失了必勝信念的頹廢氣息。不過半年的時間,士迪佛立就完全變了一副模樣。高昂的頭顱垂了下來,深陷的眼眶中,兩眼一片混沌。額頭上的皺紋深的可以藏起一支筆,原來紅潤的臉龐,現在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沒了血色顯得很是蒼白。臉頰下垂著,成了皮包骨頭。以前挺刮的軍服粘滿了泥水,皺皺巴巴的十分難看。

    雖然士迪佛立的樣子讓丘珀很同情,可是一想起自己作為一名大英帝國皇家海軍司令,統率著龐大的艦隊居然敗在遠東一條小河溝裡,所有的同情立刻不翼而飛了。戰敗總是需要尋找替罪羊。戰爭勝負未分的時候,法國艦隊司令帶頭逃跑這自然是戰敗的一個原因,可陸軍沒有很好的配合也應該成為自己上報首相借口之一了。

    「將軍,當我的艦隊水手們正在與敵人炮壘激戰的時候,您的陸軍在什麼地方?因為你們陸軍沒有將敵人拖住,造成聯軍艦隊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最後還不得不撤離戰場!沉沒二十三艘戰艦,回來的戰艦多多少少都帶了傷,如此大的損失,是帝國皇家海軍建立以來從來都未有過的事情!在激烈的戰鬥中,英勇的水手不顧岸上敵人猛烈炮火奮力戰鬥著,他們一邊開炮,一邊在說『堅持!等陸軍上來我們將敵人全殲在這裡!』可等到最後他們也沒有看到陸軍的身影,只有敵人越來越猛烈的炮火,還有飛艇、軍艦聯合對我們孤立的海軍進攻!該死的,你的陸軍在什麼地方?」丘珀越說越氣,到最後完全是朝面前的士迪佛立在咆哮了。「進攻?做夢去吧!要進攻你們陸軍自己去,我們海軍再也不參加這種看不到希望的戰鬥了!」

    丘珀的話如同巨大的鐵錘不停地敲擊著士迪佛立心臟,每句話都讓他無法喘過氣來。他感到自己面前站著的這位海軍上將就像一頭暴怒的西班牙公牛,正將自己一步步逼到懸崖邊,眼看著就要掉下去了。

    士迪佛立心裡面也充滿了一肚子苦水,作為聯軍總司令的坎布裡奇公爵不在前線負責指揮,讓他指揮英軍與法軍配合作戰這簡直是讓自己完成一項永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嘛!自己雖然軍銜升了一級,可畢竟是少將,而英軍各旅指揮官不是少將也是准將,指揮同軍銜的將軍,再多的才華也浪費在彼此扯皮上了,英軍還好,畢竟大家都為了大英帝國利益在一起作戰,法國人就不同了。想到這裡士迪佛立瞥了眼站在身邊彷彿沒事人的賈敏,心裡憤憤罵了起來。「該死的法國佬,將軍比中國的狗還多!」

    法國人在中國現在陸軍光中將就有三個,其他還有十個少將,作為少將的士迪佛立要指揮軍銜比自己還高的法國人,困難程度可想而知,——豈有中將服從少將的道理?——讓英國人配合法軍作戰,這是法國人聽的進去的,可士迪佛立若是想指揮法國人打前陣,穿戴著如同高盧花公雞的這些法國將領一個個都成了文盲,彷彿他們是聾子、瞎子、啞巴,反正絕對不會聽懂士迪佛立的命令。

    因為堅決發動對華戰爭,士迪佛立從准將升為少將,並且被任命為聯軍陸軍副司令官,在遠東英法陸軍中擁有坎布裡奇公爵一人之下,其他將軍之上,並且實際負責遠東陸軍的無比顯赫地位。可同時因為自己本來官銜就不高,怎麼升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成為上將,在將星雲集的英法遠東陸軍裡,以一名少將來指揮眾多的將星,開始覺得是榮耀,真要上了前線卻成了苦差使了。在戰鬥中,出發前說好了那支部隊在什麼時間內走什麼路線朝敵人發起進攻,可一上前線立刻亂成一鍋粥,你進攻我看著,我進攻你又撤退,早上的進攻拖延到下午,下午有拖延到第二天,你擋我的道,我搶你的路……這戰鬥要是能打贏可真是需要有奇跡出現才行!

    除了指揮方面,其他的難題也讓士迪佛立叫苦不已。後勤保障上面士迪佛立就吃夠了苦頭,中國這個鬼地方實在是太大了!大的讓人無法想像,同時也讓倫敦的官僚無法想像。從進攻湖口開始彈藥補給就成了士迪佛立心口上永遠的痛。前面剛有一點進展,眼瞅著再加一把勁就可以將敵人趕出陣地了,可士兵手中的彈藥卻不足了,運上來?從上海到彭澤幾百公里的水路,豈是一天兩天可以運過來的?就是偶爾運過來的,除了吃的就是穿的,彈藥成了小部分!而且這小部分彈藥還讓士迪佛立暴跳不已——裝備後裝槍的聯軍,運過來的居然是前裝槍的彈藥!陸軍明明裝備了大量的十二磅以下重量的山地炮,可配套的炮彈竟然是海軍二十四磅以上炮彈!士迪佛立真無法想像十二磅的火炮如何裝填二十四磅炮彈?難道倫敦那些官僚都是睜眼瞎嗎?!而湖口距離出發地馬場有五十公里,加上山路要行軍近七十公里道路,陸軍在湖口出現的傷員是無法及時轉移到馬場去的,至於陣亡者,也只能就地火化,這對部隊士氣的影響也不能不考慮。

    還有地形。敵人擁有預設陣地,讓英法聯軍排著整齊的隊列進攻山頂潛伏著的敵人,爬山很累不說,打沒怎麼打到敵人,自己還沒上去就先損失的差不多了。尤其可惡的是據俘虜口供,敵人擁有一種叫做機槍的武器,一挺機槍只要一搖大量的子彈立刻成片掃了下來,精確度威力都比普通步槍高多了!英法聯軍忠勇的士兵就大量的倒在這種叫機槍的魔鬼手裡。士迪佛立他們到現在還沒有想出對付機槍這個魔鬼的辦法來,進攻,就等於擁抱魔鬼。

    「將軍,失利是暫時的,我們大英帝國軍隊怎麼可能會敗在這種地方?也許再發動一次進攻,那些該死的叛軍就會崩潰了……」士迪佛立腦門上出著虛汗,有氣無力地小聲嘟囔著。

    他現在極為懊喪自己建議發動對太平天國的戰爭,他要是知道這場該死的戰爭竟然會讓強大的英國軍隊陷進了泥沼,那是說什麼也不會的。可現在他已經勢成騎虎,想下也下不來了。要是自己說不打了,應該後撤,那麼國內那些想看自己笑話的人會說什麼話,猜都可以猜出來!少將將成為自己最後的職務,至於勳章、爵位也要離自己遠去。現在只能堅持,跟叛軍比誰堅持的時間長,幸好大英帝國在工業上比落後的中國要強大百倍,堅持下去勝利是可以預期的。只要取得最後的勝利,開始的這些小敗自然也算不得什麼。

    「我同意再發起一次進攻,不過這需要等我們法國援軍到來後才可以進行,*現在的兵力,悲哀點說攻上去不過是給敵人增加勝仗的次數。只要法國大部隊上來了,該死的叛軍是不會有太大作為的!」一直沒開口的賈敏中將見丘珀對士迪佛立說的話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臉上寫滿了看不起陸軍的表情。作為看不起士迪佛立的法國將軍,賈敏在對士迪佛立不滿的情緒稍釋之後,不得不為陸軍說話了,畢竟作為世界上最強的陸軍大國,賈敏是不允許別人有一絲一毫輕視陸軍的。「不錯,遠東叛軍的海軍勢力是不值一提的,我們強大的海軍可以輕易地撕碎他們弱小的艦隊。但最後解決戰鬥的必定是陸軍,我們聯軍的艦隊總不可能上山抓俘虜吧?」

    「坐下吧。」丘珀對賈敏與士迪佛立擺了擺手,讓出了座位。在士迪佛立有些膽戰心驚地坐下時候,丘珀用眼睛死死地瞪了士迪佛立一眼,丘珀可以殺人得眼神害得士迪佛立渾身酸軟。

    賈敏是法國將軍,作為遠東聯軍海軍司令的丘珀上將,考慮到要是因為言談不當讓賈敏在法國告自己一狀,這是很容易鬧出兩國外交糾紛的。一想到這裡,丘珀還不想與他關係鬧的太僵。作為士迪佛立就大不一樣了,要是沒有這個妄想狂四處煽動讓英國介入中國的內戰,自己怎麼可能來到這個鬼地方?要是不介入中國內戰,強大的英國艦隊也不會在揚子江裡吃這麼一場屈辱的敗仗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這位一心想要榮立什麼戰功的該死的士迪佛立造成的!

    「很遺憾賈敏將軍,聯軍海軍在前面的戰鬥中受到了極大的削弱,尤其可惜的是法國遠東海軍司令塞西爾中將的受傷給聯軍造成了不可彌補的損失。關於塞西爾中將對我們聯軍重要性,我想同樣是我們法國友人的賈敏將軍您是應該明白的。在暫時失去了讓人尊敬的塞西爾中將後,法國艦隊無法再配合我們一起進攻了。」見賈敏與士迪佛立坐了下來,丘珀聳了聳肩,攤開手滿臉遺憾地朝賈敏將軍說道。

    「將軍,大英帝國皇家海軍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嗎?」

    「同樣的,你們法國陸軍不也認為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陸軍嗎?」聽賈敏的語氣,好像在說沒有法國海軍幫忙,英國海軍也是可以消滅沿揚子江的叛軍,丘珀毫不示弱回敬過去。「將軍,我認為我們沒有必要在這些細節上糾纏不休了,現在重要的是我們在前面的戰鬥中受挫……不,是完全失敗了!這對我們大英帝國還有你們法蘭西帝國來說,都是不可忍受的事情!世界上最強大的兩個國家怎麼可以敗給一個軟弱無能國家的叛軍?相信這個消息傳回國去,女王陛下與你們皇帝陛下一定是大為震怒的。」

    丘珀將可怕的現實擺在倆人面前,賈敏低下頭不語了,至於士迪佛立,他現在最希望的是時光能夠倒流,重新回到佔領江寧的時候,只要佔領江寧,大英軍隊見好就收,那自己將成為英雄凱旋回國,現在算是坐在火山口了。如果現在回國,國內那些人不撕了自己才怪!在知道前方戰敗的消息,國內已經給自己準備了充足的西紅柿、臭雞蛋吧?聽丘珀上將的話,這仗還要打下去,士迪佛立現在只希望自己可以率領部隊沖在第一線,能將受到的恥辱還給敵人,至少也要扳回來一點面子,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國實在是太丟臉了!

    「進攻是一定要進攻的,可是很遺憾,在前面的戰鬥中法國艦隊沒受到什麼損失,倒是我們英國淺水艦隊損失嚴重,大量的淺水軍艦不是被擊沉就是受到重創。而皇家海軍的精銳,卻因為吃水過深無法進入揚子江作戰——這方面你們法國艦隊也存在同樣問題。英國的遠東艦隊暫時失去了支援陸軍進攻的能力。現在讓人憂慮的是這裡距離湖口太近,如果敵人突然從空中,水面進入馬場攻擊我們艦隊,那遠東聯合艦隊就要完蛋啦!賈敏將軍,不要以為我在信口開河,叛軍的飛艇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在我們攻擊湖口的時候,他們竟然能長途跋涉進攻我們艦隊,我不能不擔心他們也能到這裡來。至於海軍,叛軍的海軍雖然實力不強,可我們現在兵無鬥志,艦隊又受到重創,現在與敵人進行面對面的交手顯然是不明智的。所以我認為我們現在要撤退,撤到江寧休整一段時間馬上再發動進攻。希望能在消息傳到國內前再次展開攻勢,挽回丟失的面子。」

    丘珀上將現在考慮的不是士迪佛立面子問題,而是遠東艦隊的安全問題。丘珀上將率領艦隊撤離湖口,回到馬場不久,以為已經沉沒的黑暗界號鐵甲艦奇跡般地逃了回來。

    當黑暗界號軍艦回到錨地,兩旁軍艦上的水手都被黑暗界號軍艦上淒慘的情景驚呆了。漆黑的船殼上密密麻麻佈滿了彈坑,艦舷好幾處地方被炮彈撕開了巨大的口子,鐵皮外翻著。艦上的桅桿缺了老大一截,煙囪被撕裂,黑煙從撕開的口子處滾滾湧了出來。左舷水線處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江水灌的太多了,軍艦明顯地朝左側傾斜。兩旁的艦長、水手真不敢相信受創如此沉重的軍艦居然還能開回來!當血淋淋的傷員、屍體從艦上抬了下來時,周圍的水手們呆滯地望著,從運下來的數量上,他們知道黑暗界號戰艦上沒什麼完好無損的水手了。運下來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胸口被破開大口的、腦袋削掉一半的……紅的血,白的肉,淒慘的場景讓在場的這些見慣死亡的水手腹部一陣抽搐,以後什麼東西也吃不下了。

    丘珀上將從黑暗界穆勒艦長那邊瞭解到黑暗界號戰艦與奧伯龍號戰艦當時並沒有被大火焚燬。在主力撤退後,他們和奧伯龍號軍艦衝出火海,卻遭遇到叛軍主力。天上的飛艇將成串的子彈如同鞭子般從船頭掃到船尾,岸上的炮壘將無數發炮彈打在兩艘鐵甲艦上,尤其可怕的是叛軍也擁有鐵甲艦並且有三十艘之多!並且皇家海軍軍艦所裝備的火炮無法擊穿叛軍鐵甲艦,而叛軍鐵甲艦上火炮打過來的炮彈只要命中,黑暗界號與奧伯龍號軍艦必然出現巨大的創口。英勇無畏的奧伯龍號軍艦在敵人鐵甲艦攻擊下左衝右撞,在擊沉敵人兩艘鐵甲艦後被敵人擊中了彈藥庫,沉沒了,全艦官兵與船皆亡。而黑暗界號戰艦在擊沉敵人三艘鐵甲艦,重創兩艘後因為彈藥用盡,同時戰艦受到極大創傷,不得不撤出了戰鬥。一句話,敵人海軍的實力是自己在真正遭遇他們前所無法想像的,遠東聯合艦隊把浮動炮台加起來也不過只有十三艘裝備了鐵甲的戰艦,而敵人居然有三十艘……老天!三十艘是個什麼概念?這些鐵甲艦要是衝過來恐怕馬場錨地停泊的英法聯軍軍艦都要成了江底魚兒遊戲場所了!丘珀上將被穆勒上校所說的嚇破了膽,他可不敢再在這裡待著了。丘珀現在希望的是趕緊撤到江寧去,那邊江寬水深,聯軍重型軍艦可以開上來。只要戰列艦到了,敵人就是鐵甲艦上來也用不著怎麼擔心了。

    「將軍,坎布裡奇公爵派人送消息來了。」士迪佛立正打算想什麼辦法鼓動丘珀上將再對湖口發動一次進攻,值勤參謀走了進來。

    「讓他進來吧。」

    說話間一名少校從外面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少校沒有理會坐在座位上的士迪佛立與賈敏將軍,朝丘珀上將行過軍禮後,冷言道:「將軍,本人約翰·托馬斯·奈泊少校是坎布裡奇公爵手下參謀。奉公爵命令將這份文件交給將軍閣下。」

    說完奈泊少校取出一份文件遞給了丘珀。

    丘珀接過文件看了眼面前的少校,緩緩將文件打開,看了起來。坐在座位上的士迪佛立彷彿屁股上生了痔瘡,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怎麼坐都不舒服。雖然士迪佛立知道戰敗的消息不可能這麼快就從這裡傳到江寧,可做賊心虛的士迪佛立卻感到丘珀上將接到的文件就是衝自己來的。士迪佛立小心地看著丘珀上將,希望能從上將表情中提前得到一些自己想得到的消息。

    士迪佛立發現丘珀拿著文件的手微微抖動起來,紙張抖動幅度越來越大。慢慢地,丘珀上將抬起了頭,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的少校。嗓子發出的聲音有些顫抖,喏喏問道:「這是真的嗎?為什麼我沒有得到這方面的情報?」

    少校肯定地點點頭:「千真萬確,不會出錯的,至於將軍閣下為何沒有得到消息,那是因為閣下在這裡情報還沒有送來的緣故。」

    「明白了,謝謝……請您先跟值勤參謀下去休息休息,我要好好想想。等想好了我再答覆。」丘珀無力地癱倒在座位上,拿著文件的手下垂著,紙張從他指縫中溜了下來,撒落在地板上。

    奈泊少校行過禮後轉身跟隨值勤參謀走了出去,士迪佛立見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樣,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將軍,發生什麼事情了?」

    丘珀上將嘴裡輕輕不停地嘟囔著同一句話,側頭過來的士迪佛立費了好大勁才聽明白上將在說什麼:「叛軍軍艦攻擊了我們在台灣海峽的運輸船隊……」

    「什麼?!將軍您說什麼?叛軍的軍艦攻擊了我們運輸船隊?不可能!這決不可能!……」士迪佛立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等他再仔細聽了幾遍後,跳起來猛地搖著頭叫道。賈敏中將明白英語,聽了士迪佛立的話,知道聯軍後勤線受到叛軍攻擊,睜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著丘珀掉在地上的那幾頁紙。

    「叛軍除了幾艘幾十噸的舢板外就沒有像樣的軍艦,他們怎麼可能派軍艦到大海上攻擊我們運輸船隊?……我明白了,這是謊言!是管後勤的那些白癡推卸責任的謊言!他們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沒有及時將彈藥運到這裡來就編造了這個荒唐的謊言來搪塞自己所犯下愚蠢的錯誤,沒有什麼軍艦,叛軍絕沒有什麼軍艦,這是存在那些白癡頭腦中虛幻的軍艦!他們不希望看到我們取得勝利,千方百計要拖我們後腿!這些白癡該殺!」士迪佛立歇斯底里地叫喊起來。

    很明顯,如果真的有叛軍軍艦攻擊了台灣海峽上的運輸船隊,那麼不管敵人軍艦有幾艘,遠東聯合艦隊都要將極大精力投入到清剿這個威脅補給線的該死叛軍軍艦上去,對士迪佛立他們陸軍支援是不可能在全心扶持了。士迪佛立無法想像沒了軍艦,讓他的陸軍進攻擁有機槍這種魔鬼武器的叛軍,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命運。

    「士迪佛立將軍,請你冷靜下來好嗎?因為你的莽撞,已經有數千皇家軍隊士兵無謂地死在這該死的中國了!難道你希望把所有皇家軍隊都葬送在這裡嗎?」看著士迪佛立少將如同跳樑小丑在自己面前大肆發洩著對後勤部門的不滿,丘珀上將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怒斥道。說著丘珀將散落在地上的紙張撿了起來,重重地摜在桌子上。「我們運輸船隊受到攻擊是真實的!看看吧,二十艘從香港運送彈藥過來的運輸船中有四艘被擊沉,兩艘受到重創。他們真切的看到攻擊我們的軍艦上面飄揚著的是紅旗,船頭還有中國字!什麼國家海軍艦隊用的是紅旗?連艦名都有……『鄭和號』……這不是叛軍的軍艦是什麼國家的軍艦?!難道是北京大清的軍艦嗎?該死的,鄭和是誰?相信你這整天在夢中幻想著獲得勳章的傢伙不會知道這是什麼人!」

    「將軍,我們運輸船隊真的受到攻擊嗎?」士迪佛立被丘珀上將訓斥的說不出話來,賈敏在旁邊小心問道。

    丘珀沉重地點點頭。「沒錯,真不知道叛軍的軍艦是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的。真該死!這些東方人什麼時候變的如此聰明了?」

    運輸線受到攻擊對前線的影響,這些將軍都是很明白的。當後勤保障線沒有受到攻擊的時候,混亂的後勤已經讓前線叫苦不迭了,大量的物資不是不適合部隊使用,就是顯得有些過時,或者太超前了,只有少量物資才是前線所需要的。現在後勤線一受到攻擊,已經混亂不堪的後勤更是亂成團麻,這怎麼可能保障部隊順利地朝敵人進攻?要是貿然讓沒有補給的部隊進攻敵人,到時候非給人家吃掉不可!

    丘珀將軍帽找了出來戴好,嘴裡自言自語地說著:「不管叛軍在大洋上是只有一艘軍艦,還是有很多艘,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並且消滅他們!我的艦隊可不希望到時候因為沒有炮彈變成人家靶子。」

    士迪佛立失魂落魄地問道:「將軍,您要率領艦隊撤退到大海上去嗎?」

    「不是撤退,是我必須率領艦隊尋找敵人該死的騷擾我們運輸線的那些軍艦!沒有讓他們徹底老實前,我們是沒有能力對敵人發動進攻的。至於你們陸軍,將軍,我奉勸你還是先到江寧再做打算,短期內進攻敵人是不現實的。至於進攻失敗國內會有什麼反應,我想這不是你我可以考慮的事情,我們只是將這裡發生的真實事情匯報給首相就行了,其他事情自然是首相會負責並且做出決斷。」丘珀上將冷冷地對士迪佛立說道。「至於現在,我要馬上召集艦長開會了,你們還是下去休息吧。最後我再說一次,在我們海軍離開這裡後,撤不撤完全由你們自己決斷,這事情與我們海軍沒有任何關係了。」

    賈敏見丘珀執意要將海軍艦隊撤離揚子江,雖然他自以為法國陸軍不可戰勝,可現在也沒有膽子獨自留在這裡了。「我也要先回江寧辦些事情。將軍您的艦隊能送我們運輸船回到江寧嗎?」

    丘珀點頭答應了賈敏將軍的請求。「這個沒有問題,不過我們明天就要走,你們最好快一點。」

    見丘珀把眼光望向了自己,士迪佛立雖然心裡面一萬個不願意,也只能無奈地附和道:「我們也馬上將部隊收攏,明天就登船。不過現在後衛部隊還在二十多公里之外,希望將軍能多寬限一天,把離開這裡的時間定在十六日中午。只要再有一天,我們陸軍就可以全部撤離這裡了。」

    「等我們商量後再說吧。告訴部隊行動快一點!見鬼,不過二十公里的路,你們居然要走一天,如果敵人撲上來了到時候大家誰都走不了!」

    士迪佛立好像沒有聽到丘珀上將對自己手下挖苦的話語,無力地敬過禮後跟賈敏中將一起走了出去。一走出丘珀上將的船艙,士迪佛立感到自己一陣虛脫,渾身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

    「賈敏將軍慢走。」下了尤里亞勒斯號巡航艦,士迪佛立見賈敏中將搶先朝他的指揮部走去,連忙在後面叫了起來。

    賈敏現在正急著回指揮部安排部隊撤退,聽到士迪佛立的話,無可奈何地站住,回頭問道:「將軍有什麼事情嗎?」

    夜幕下,士迪佛立摘下軍帽拿在手中倒來倒去,夜風中滿頭的白髮隨意地飄逸著。

    「是這樣的……」士迪佛立走上兩步,臉色憋的有些通紅,過了會兒,還是咬咬牙為難地說道:「我的第二師為了掩護大部隊轉移,現在還在芳湖那邊……中將您不知道,在前段時間的戰鬥中第二師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七千人的部隊傷亡失蹤了兩千多,連三旅步兵第三團格雷團長也陣亡了。既然我們要撤出馬場,轉移到江寧去,我擔心要是敵人追擊我軍,第二師未必能夠抵擋住敵人。不知將軍能否派出部分你們所掌握的部隊接應二師?」

    如果不是英軍真的太被動了,士迪佛立也不會哀求法軍給自己幫忙,他現在已經完全失去往日驕傲了,在湖口戰役中,為了搶功士迪佛立讓他所指揮的英軍擔任了主要進攻任務,而法軍只是負責牽制。可湖口戰役的殘酷性是士迪佛立根本沒有想像過的,兩萬英軍不光沒有拿下湖口,反而遺屍遍地,早上進攻時候滿員的一個步兵營,等晚上撤下來時候,不多的幾個士兵將成捆的步槍抗了回來,那些槍可不是繳獲的,都是自己部隊陣亡弟兄遺留下來的!一師、二師、騎兵旅、直屬的各炮兵連、工兵連大量減員。炮兵連滿員的時候是六門火炮,現在能有三門這個炮兵連就已經不錯了。至於騎兵旅,多樹林的山地讓這些騎兵發起衝鋒簡直是一場災難!一千騎兵沖了一半的道路就倒下了三百多人,喪失了戰鬥力,只能讓騎兵旅殘部撤到後面休整。

    士迪佛立認為就損失來說自己的陸軍可是比海軍艦隊損失大多了,只是這話在丘珀面前不能說。一來強調發起對中國叛軍的戰爭是自己堅決要求的,現在叫苦顯得自己亂了方寸。二來就軍銜來說丘珀是上將,自己不過是少將,少將怎麼可能在上將面前只知道叫苦?三來丘珀是海軍,而自己是陸軍,在海軍面前強調陸軍的損失比海軍大,這簡直是丟陸軍的臉面。從丘珀上將那邊出來後,士迪佛立只能低聲下氣朝盟友告急了。

    「很抱歉,我們法國第五輕步兵師已經轉移到馬場這裡了。如果讓第五輕步兵師再回到芳湖,將士會問『我們為什麼要跑來跑去?』,就是到了芳湖,*一支疲憊不堪的部隊也是無法有多大作用的。」

    士迪佛立簡直要破口大罵了,該死的法國佬又沒有參加什麼戰鬥,怎麼可能比一直衝在前面的大英帝國軍隊還要疲憊?!也許這個老狗是看上了聯軍陸軍司令的職位想要跟自己搶奪一番吧?想歸想,可自己陸軍糟糕的現狀讓士迪佛立不敢真的得罪賈敏。

    「將軍,只要一個旅,不!一個團……我只要有一個團能幫助二師就夠了。二師真要頂不住,對這裡的軍隊撤退也是會造成極為嚴重的影響。不光我們英軍無法全部撤離戰場,就連你們法軍也是要遭到極大損失的。還請將軍能以全局為重。法國陸軍畢竟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只要將軍的部隊能擔任掩護,相信不會有什麼敵人可以衝到這裡來。」

    士迪佛立說的話讓賈敏很是舒坦,他指揮的法國遠東陸軍在湖口戰役中相對英國陸軍來說,損失是微不足道的。當然,和自己出動的部隊比較起來,兩千人的傷亡也是讓部隊元氣大傷。只是怎麼說賈敏都覺得自己還沒到哀求別人幫忙的份上。

    舒坦是舒坦,真讓法國人替英國佬賣命,賈敏也不願意幹,英國佬的命值錢,法國人也不是雞鴨啊?但既然聯軍陸軍司令士迪佛立如此說了,怎麼著他的面子還是需要給的。

    賈敏很為難地看著士迪佛立,見他苦兮兮地望著自己,賈敏很不情願地開口道:「既然這樣……第一師、第四師、第五輕步兵師現在都轉移到這裡了,讓他們再回去是不現實的。我試試看是否能讓墨西哥高原步兵旅到後面配合你們第二師擔任後衛吧,從湖口到這邊都是山嶺,我看可以最大發揮墨西哥高原步兵旅的作用。」

    「多謝了,不知墨西哥高原步兵旅什麼時候會到後衛那邊去?」

    賈敏脫口道:「最快明天早上他們才能出發。在高原步兵旅到達前,叛軍真要發起攻擊,只能依*你們第二師抵擋了。」

    士迪佛立雖然希望援軍能在夜裡出發,可他知道賈敏能答應讓墨西哥高原步兵旅配合自己的部隊作戰已經不容易了,真要提出太多要求,恐怕連這路援軍也要飛了。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讓士迪佛立硬生生給嚥了下去。

    ***

    揚溪河畔,河水寂靜地朝東緩緩流淌而去。篝火發出辟噗聲,火星隨著黑煙跳躍著。

    「報!……大人,小的聽人說洋兄弟幫大清的軍隊在湖口與發匪的戰鬥中,被人家打的大敗而歸!現在已經撤退到馬場了。」

    「哦?!真的還是假的?……紅毛番不是很厲害嗎?連城高池深有十萬發匪的江寧也一攻就下,這湖口雖然堅固總比不得江寧吧?怎麼打了兩個月也沒攻下,倒讓發匪給打敗了?紅毛番撤下來不是因為彈藥不足?」苗沛霖從桌旁站了起來,盯著自己派出的密探自言自語道。

    「真的,小的親眼所見,決不是因為彈藥的關係!現在馬場附近的江面上到處都泊著紅毛番的烏龜船,那些烏龜船跟他們出發時候比少了許多,停著的不是桅倒就是被破開了天大的口子,小的親眼看到很多紅毛番從船上抬了下去。船上的紅毛番一個個都垂頭喪氣,顯得無精打采……」密探神靈活現地說著,將自己所看到的展現在苗沛霖面前。

    苗沛霖倒吸一口涼氣,從大帳內走了出去,呆望著外面流淌著的揚溪河。苗沛霖見識過紅毛番火器的威力,當士兵排成整齊的一字緩步朝發匪推進的時候,成排的彈雨將大片發匪打倒在地,而猛烈的炮火打到遠處發匪集結地,那翻滾的煙霧下,火光迸飛,周圍的發匪紛紛栽倒。苗沛霖認為這是任何一支部隊也無法抵擋的。原本想投奔溫州解放軍的苗沛霖在看了英軍對皖北太平軍清剿後放棄了原來的想法,率領部隊投奔到英法行列中。——生存才是最重要的,這是苗沛霖做事的準則。可現在苗沛霖對英法聯軍的信心動搖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貌似強大的英法聯軍居然在湖口面前丟盔棄甲,狼狽的退了下來,徹底戰敗了。聽到英法聯軍失敗的消失,讓苗沛霖對自己先見之明慶幸不已,要是自己在前面,恐怕這次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部隊就要丟失在湖口了!

    這次苗沛霖是聽從遠征軍總司令坎布裡奇公爵的命令,在李昭壽率領下,跟費金綬、徐少蘧等投*英法聯軍的團練、槍船一起到江南配合英法聯軍進攻湖口,而苗沛霖率領的團練就是作為這支烏七八糟武裝的先頭部隊先到了這裡。

    其實苗沛霖他們早就已經出發了,只是在開始兩天興高采烈的行軍後,從湖口傳來的消息讓苗沛霖他們放慢了步伐——英法聯軍進攻不順,在進攻湖口中屢次被守軍擊退!原本想狐假虎威借助外國人力量顯顯威風的李昭壽、苗沛霖發覺自己再快速行軍,搞不好就要代替人家當敢死隊了,他們可不想讓自己的部隊當人家替死鬼,行軍的速度慢慢放緩下來。

    坎布裡奇公爵催促他們加速前進的命令一個接著一個傳到這支新式洋槍隊裡,當李昭壽他們快要頂不住的時候,老天作美了,淅瀝的雨水將江北變成泥沼。這下李昭壽他們有借口了,天公不作美,想走快也走不快。有老天做借口,這些烏合之眾大有理由放慢速度,每日行軍不到五里,還常常上午走了五里,下午又縮回去兩里。著急上火的坎布裡奇又是命令,又是威脅,甚至有時還有點請求,可這些人就是閒庭信步,不慌不忙地走著。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同樣,天下也沒有走不完的旅程。當苗沛霖所部走到揚溪河時,他們距離馬場不過一江之隔了。苗沛霖正想著用什麼辦法再拖延他幾天,前線的壞消息就傳了過來。苗沛霖對自己聽到英法戰敗的消息感到十分萬幸——這要是過了長江,周圍還不都是紅毛番?到時候自己就是想不打,在人家威脅下也只能無奈地作戰了!

    苗沛霖感到此地不宜久留,這裡距離馬場實在太近了!要是紅毛番派部隊過來威脅自己,前景可是大為不妙了。想到這裡苗沛霖快步走回大帳,低聲對手下下達命令:「通知部隊,馬上朝壽州轉進!」

    「大人,我們不到湖口去了?」

    「還去個鬼喲!紅毛番都不是人家對手,難道我們過去給他們墊背嗎?發匪打不過,紅毛番咱們惹不起,躲總可以了。」

    「可我們這裡有十多名英法……這個紅毛番軍官,他們若是阻撓……?」

    苗沛霖的團練中有一些坎布裡奇派來的教官,平常苗沛霖總是稱呼他們洋兄弟,並且要求手下也這麼稱呼人家。可今天苗沛霖又稱呼人家為紅毛番,他的手下腦筋一時反應不過來,亂套了。

    苗沛霖現在可顧不上這些「洋兄弟」了,見手下不識趣地請示對自己部隊中紅毛番的態度,苗沛霖臉一沉,陰森森地說道:「告訴弟兄們把這些傢伙盯牢,他們若是敢阻撓,捆起來就是了!這些傢伙如果還多嘴,乾脆『卡』……」苗沛霖做了個砍頭的架勢。

    聽了苗沛霖的話,他的手下一個個震驚了,這不是與紅毛番翻臉又是什麼?真要把紅毛番給做了,那些傢伙不盯著自己打才有鬼了!

    「這個……要不要把我們轉進到壽州的消息通知李大帥?」

    「通知他?……用不著,紅毛番在湖口打了大敗仗,現在只能個顧個的了,若是跑慢了,什麼都晚了!我們連夜就走,什麼人也用不著通知!」說完苗沛霖狠狠瞪了眼不開竅的手下。對苗沛霖來說,留在這裡晚走一步,被紅毛番強留下的可能性就增大一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部隊擴大到上萬人的規模,這要是留下,到時候可就什麼都沒了!

    苗沛霖不知道,他的部隊中不光有英法聯軍以教官名義派來監視並且改造他們的軍官,同時還有大量的清朝探子,其中李昭壽派過來的密探就不少。英法教官因為與他的團練格格不入,他真要跑了,這些教官也成了捆好的白豬,對逃跑的苗練一點辦法也沒有。而李昭壽派來的密探雖然無法影響苗沛霖的行動,卻很快將苗沛霖行蹤匯報給李昭壽。

    清廷江南提督、幫辦軍務李昭壽在得知苗沛霖逃跑的消息時,還得到了英法聯軍兵敗湖口的消息。破口大罵苗沛霖不地道的同時,李昭壽自己也打起了逃跑的主意。苗沛霖為什麼逃跑李昭壽心裡清楚的很!他也同樣不想當英法聯軍的替死鬼。於是李昭壽率領自己部隊,在費金綬、徐少蘧的槍船武裝配合下,打著討伐叛逆苗沛霖的旗號浩浩蕩蕩離開望江縣北上了。不守信用的苗沛霖自然是需要消滅的,對李昭壽更重要的是自己距離火坑也越遠越好!

    在江寧指揮若定的坎布裡奇公爵發覺自己招募並且武裝起來的數萬新洋槍隊,幾乎在一夜間風流雲散了。這消息讓坎布裡奇叫罵不已,不可信任的中國人、卑鄙下流的小人、見風使舵的壞蛋、流氓、土匪、毒蛇……無數美妙的詞語被坎布裡奇慷慨地贈送給李昭壽他們。只是任憑他再怎麼氣憤,也無法挽回這個即成事實了。

    讓高貴的坎布裡奇公爵更加鬱悶的是英法聯軍的形勢。一敗再敗下,老邁的公爵身體徹底垮了下來,再也無法指揮部隊作戰了。只是坎布裡奇公爵倒下的消息,對士迪佛立將軍來說實在是太遲了。如果公爵在到中國之前倒下,他很有可能因為一力主戰,在軍銜上再升上一級,成為遠征軍真正的總司令。可現在戰爭蒙上了陰影,極力主張開戰的士迪佛立將軍就成了國內發洩怒火的替罪羊。只能很窩囊的結束自己在遠東的使命了。

    當然,北京的清廷政府聽到英法戰敗的消息,對發匪的恐懼是遠遠大於洋鬼子無能所帶來的沮喪心情。南方的戰況因為英法聯軍戰敗原故再次惡化了,而因為苗沛霖的再次叛變,清廷只能調集人手對已經穩定下來的豫皖地區展開圍剿。至於李昭壽,撤職查辦關進大牢是清廷討好友軍的法寶。唯一讓人可以在一片陰霾中感受到一絲光芒的是僧格林沁的部隊正在穩步前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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