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長!」擔任福州行政首長的山地旅政委李斐學走了進來。
楊滬生正望著下面忙碌的閩江,頭也沒回問道:「怎麼樣?談判進行的還順利嗎?」
李斐學無力地說道:「不是很好,兩方意見差距實在太大了,那些工人說一般人工資至少要提高到每月五元,若是需要技術的,工資要增加到十元。」
楊滬生平靜地問道:「老闆們又是怎麼說的?」
「他們只肯在現有基礎上每個月增加五角錢,雙方差距十分懸殊。工人們威脅如果不能滿足要求他們將要再次發動罷工,至於那些老闆,據我們瞭解他們打算將帶頭罷工的開除出廠。」
「這些守財奴,真是要錢不要命了!」說著楊滬生轉過身來,和藹地對站的筆直的李斐學擺擺手道:「坐吧,看樣子這談判把你折騰的夠戧了。」
「辛苦了,要不要吃個橘子?」楊滬生從果盆中拿出橘子遞給李斐學。
李斐學連忙站了起來,感激道:「不用,謝謝首長關心。」
楊滬生做個下坐的手勢,「坐下坐下,你站著我坐著,這還怎麼商談問題?
還是坐下吧。「
見李斐學坐了下來,楊滬生問道:「聽說你們山地旅新成立了狙擊連,不知是不是真的?能不能詳細說說看?」
李斐學不知道楊滬生剛剛還在問關於工人與老闆之間談判,怎麼突然間又問到這事情去了。突然的轉變讓李斐學一時沒有準備,不知應該怎麼說。
考慮一會兒,李斐學坐直了身子,「部隊換裝斯潘塞連發槍後,還保留了槍械比較新,射程遠精度高的恩飛耳德前裝槍一百餘支,高旅長鑒於我們部隊中有些獵人出身的槍法比較準,又習慣獨立活動,專門將這些人聚集起來,成立了游離於部隊之外的狙擊部隊。這些人可以在暗地裡突發冷槍消滅敵軍軍官,讓敵人失去指揮,這在山地戰中極有好處。我認為這是好事所以也沒有阻止,首長不是說過打蛇打七寸嗎?如果有什麼問題,我願意跟高旅長一起承擔責任。」
見李斐學堅決的樣子,楊滬生笑了起來,「呵呵,誰說有問題了?這是好事,以前我只抓部隊正規化建設,對把鬆散的部隊捏攏起來工夫下的比較大,但對成立狙擊部隊重視不夠,這是我的失誤,既然你們下面想到了,並且切實地落實下去,我只有欣慰的份兒,表揚都來不及,怎麼談的上處分你們?不過你們想過沒有?恩飛耳德步槍並不適合用做狙擊步槍,它裝填子彈實在太複雜,必須要戰士們直著身子,這在戰場上目標太大,很容易成為敵人靶子的。」
見不是批評,李斐學暗自鬆了口氣,「這個不是沒有想過,不過斯潘塞連發槍射程太近,對遠距離的目標無法進行攻擊,恩飛耳德雖然有這些缺點,但在山地中,只要選擇好隱蔽地方,把自己偽裝起來,敵人就是很近也難以發現的。」
楊滬生點點頭,同意李斐學的說法,「說的沒錯,看來你們對山地作戰進行了詳細研究。山地作戰一個是要隱蔽自己,讓敵人無法發現自己。一個就是要提前發現敵人,並且進行有效打擊,一般來說在山地作戰中距離不會太遠,但對武器射速要求比較高,只要發現敵人,用猛烈的火力將敵人壓制住,那麼戰鬥勝利就必然是屬於我們的,斯潘塞連發槍射程不遠在山地中問題不大,但它的射速對山地作戰就太有幫助了,正因為如此我才用這種連發槍裝備你們山地旅。至於狙擊步槍,我的認為是反其道而行之,射程一定要遠,精度要高,射速倒不用很快。
現在我們軍工廠新出來了一種步槍,裝備你們狙擊部隊倒比較合適。「
李斐學興趣來了,「哦?什麼步槍?司令員是否打算給我們那些健兒換換武器?」
楊滬生轉身從床邊取過自己攜帶過來的箱子,打開後一支嶄新的步槍出現在李斐學面前。「這是在六二二式步槍基礎上改進的,現在還沒有定型,不過我看叫六三式狙擊步槍比較好。這種步槍採用單發裝填,全槍重七公斤,有效射程有六百米。它的精度相當高,因為採用表尺缺門,所以經過刻苦訓練,優秀射手可以做到三百米內彈無虛發。對裝填子彈姿勢沒有要求,不管你是站著還是跪著甚至是躺著,都可以裝填定式子彈。這一點對狙擊手來說是相當重要的。我看可以在你們山地旅的狙擊部隊中先實驗一下這種步槍。」
這種步槍跟六二一、六二二步槍採用了相同的結構,只是在上面裝上了複雜的表尺。
李斐學端著步槍上下仔細打量著,黑黝黝的表尺缺門,珵亮的槍身,帆布槍帶讓李斐學讚不絕口,「好啊!這可真是如虎添翼,謝謝首長!」
「沒什麼,希望你們部隊裝備了這種步槍能夠更多的消滅敵人。好了,你告訴我你對這些工人罷工是怎麼看待的?」楊滬生又將話題從狙擊步槍上轉移到當前正在進行的談判上來。
原來剛才楊滬生見李斐學有些太緊張,想要通過這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放鬆一下繃的太緊的神經,現在看來他的目的完全達到了。
「要我說這些工人要求增加工資是完全合理的事情。起來罷工的主要是我們精簡下來的戰士,這些人軍事素質是差了點,可在軍隊中講的都是我們的軍隊要推翻反動腐朽的滿清政府,所謂解放軍就是解放所有受到壓迫的中國人,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將來建立的社會是人人平等,有吃有喝的公平社會。可退下來後首長您看看他們的生活……」李斐學不敢說下去了,再說下去等於質疑解放軍是否有存在的價值,這會讓將解放軍一手抓起來的首長難堪的。
楊滬生默默無語,等了好半晌終於開口說道:「所謂人人平等是政治方面大家都有相同的發言權,違反了法律受到的制裁也不會因為你是議員或者是老闆就可以減輕,並不是說大家在金錢方面一律平等,絕對的平等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現在生活是艱苦了一些,工人們要求提高生活的要求並不過分,只是他們想沒想過企業創造的財富要支撐我們將戰爭進行下去?要是將這些分給工人讓他們生活更好,那麼政府的收入也要相應下降,每少收一分錢,前線的戰士就要多流一滴血。「
楊滬生對他說的跟電報中意思完全不同,讓他無法決斷到底應該怎麼辦了。
李斐學遲疑了半刻,吞吞吐吐道:「首長的意思是為了戰爭需要我們在一定程度上需要傾向那些工廠老闆?」
楊滬生搖頭歎道:「怎麼傾向老闆?真要完全傾向他們的話,那些工人下次就不是罷工了!對那些黑心腸的工廠老闆要堅決鎮壓,在我們根據地決不允許出現魚肉鄉里的惡霸!至於收入,你還是跟工人與老闆雙方私下勸說勸說,讓他們各自修改自己的條件。工資跟國家控股的工廠一樣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些工廠都是什麼性質的?全都是高風險工廠!搞不好就要死人,同時因為先進設備眾多,這些工廠對技術要求很高,這樣的工廠豈是一般私人企業可以相比的?至於老闆,也讓他們將工資調高,別逼著工人鋌而走險,到時候腦袋都沒有了,要錢還有什麼用場?」
「政府不能站在任何階級立場上去,你完全傾向工人,那些老闆就得罪光了,他們要是背地裡給你搞小動作你也受不了。要是傾向老闆,工人會起來將你推翻的。一個工人力量不會很大,團結起來的工人力量就不是你我可以想像的了,他要起義,對政府的威脅性比農民起義大多了!最好的辦法就是作為調解人,勸說雙方冷靜下來。說的難聽點就是和稀泥的角色,明白了嗎?」
楊滬生有些苦笑地想到,沒想到中國第一次罷工居然出現在自己領導的推翻滿清解放戰爭中!這次罷工可是比自己知道的歷史上記載的最早罷工至少提前了半個世紀,同時規模也大多了。三萬人,***,安源罷工參加人數不過不到兩萬人,要是一個處理不當,自己算是注定在改變了的歷史上留下「美名」了。
「首長認為多少工資比較合適?」
楊滬生笑笑說道:「我怎麼知道多少工資比較合適?不過我建議最低工資線設在三元,工資只能比三元多,不能少。監察院的倪峰來了嗎?」
李斐學點頭答道:「來了,他現在正組織他的手下調查那些企業老闆,另外派出臥底調查這次罷工到底是誰挑起來的。」
楊滬生有些不屑地說道:「有什麼好調查的?罷工是因為我們工作沒做好,讓工人們無法生活下去了,這個倪峰難道想將帶頭工人給抓起來嗎?告訴他馬上到我這裡來一趟。」
「是,我去找倪院長。」說著李斐學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李斐學走後,楊滬生望著外面,坐在座位上漫不經心地剝著橘子,將剝好的橘子一片一片緩慢地放進嘴裡。
本來跟清萍說好了晚上早點回去的,可福州這邊事情一出,自己必須盡快趕到福州來,當天整晚上都召開會議了,先是關於訓練和長沙戰役的軍事會議,軍事會議剛結束立刻又趕到容閎那邊參加根據地政府會議,等會議結束了,天也就亮了。自己連房間都沒有回馬上又和容閎一起坐飛艇到福州來。本來跟清萍是關係正常化的最佳時機,可這事情一出又泡湯了,也不知道清萍會怎麼想?自己咋就這麼倒霉啊?
到了福州楊滬生沒有休息就跟容閎一起到工人中去瞭解情況,工人的生活讓楊滬生相當同情,一個月不要說根本就沒有什麼休息日了,這些工人每天至少要工作十二個小時,時間長的甚至有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的,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到月底老闆還要說你這個月吃了他多少糧食、住宿需要多少錢、浪費了多少原料、損壞了多少產品……統計下來不光沒有一分錢拿,你倒欠了老闆一筆錢!真是黑啊……還有利用自己身份玩弄欺男霸女的,有將工人活活累死,然後草蓆一卷拋屍荒野的,楊滬生不知道在自己根據地如此醜陋的事情也會存在,看來簡單的讓地主老財轉到工商業難度太大了,這些人行業轉移了,可心態沒有轉變,把工人當奴僕召喚來使喚去,如果這種情況不改變,讓這些人掌握了國家政權,到時候人民還是會起來推翻政權的。
可要是讓這些私人企業馬上轉變也不大現實,用雷霆手段強迫他們提高工資結果就是將他們推向清廷或者逃跑到外國去,根據地經濟必然蕭條,最終大家都沒有錢花。兩者之間要搞好平衡還真難!楊滬生正想著,外面有人敲門。
「議長。」
「門沒有鎖,進來吧。」
容閎從外面走了進來,「怎麼?楊議長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啊?」
「坐吧。」楊滬生站了起來,幫容閎拉開座位,長歎口氣說道:「談不上好不好,現在外敵已經打到家門口了,我們內部卻麻煩出來一大堆。純甫兄看的怎麼樣?馬尾那邊情緒還穩定嗎?」
容閎情緒比較好,坐下後有些興奮地說道:「馬尾工廠的工人現在情緒畢竟穩定,他們收入可觀,不大會跟福州的工人一起鬧事。馬尾的沈部長讓我告訴議長,『鄭和號』已經造好,沈部長請議長挑個良辰吉日讓『鄭和號』順利下水。
從上海和香港招募的船員也到了,只是外面現在有英國軍艦,恐怕出海試航有問題。「
楊滬生鬆了口氣,「終於造好了。我的天,本來不是說八月底就可以下水嗎?
居然拖到現在!「
容閎解釋道:「這是我們第一次製造軍艦,問題自然出現了不少,還有安裝火炮、機槍都需要時間,現在全部準備好已經不錯了。楊議長你說什麼時候下水?
九月十五還是二十一日?或者到下個月?「
楊滬生對選日子沒有什麼興趣,難道英國的軍艦都是挑了什麼好日子才下水的嗎?北洋水師戰艦不少,可黃海海戰,北洋水師不管你事先是求天還是拜神,統統沒用!該沉還是沉,該降還是降,跟下水是否良辰吉日有什麼關係?
「挑什麼良辰吉日啊?英國海軍有這麼多規矩嗎?法國海軍呢?怎麼就我們中國人麻煩事情一大堆?既然已經造好了,馬上讓『鄭和號』下水,試航也不用試航了,戰爭年間一切從簡,讓它加入到作戰序列中去,擔任戰鬥值勤好了。」
「日子還是要選的,那些招過來的水手他們就信這個,要是不選個吉日恐怕那些水手誰都不敢上這艘船。既然議長心急就九月十五怎麼樣?」
容閎自己在國外呆了十多年,對凶吉看的很淡,自己並不相信這一套。可回到中國這麼多年了,容閎知道現在的中國你要跟人家說良辰吉日都是假的,鬼才會有人理你!
讓他們改變對鬼神的觀點,真的比登天還難!
由良辰吉日容閎又想到最讓他頭痛的基督教。對基督教絕大多數中國人根本是不屑一顧,他們認為還是菩薩天王更加親切些,至於面前的這位楊議長,更是既不信基督,也不信菩薩,純粹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楊滬生不知道容閎心底裡正打著主意要讓自己信奉基督,將中國建設成基督教國家,他現在正想著如何使用新造好的軍艦呢!「既然如此就九月十五下水好了,到時候我們大家都去看看。鄭和號下水後讓它先配合閩江岸防部隊防衛閩江口,不讓英國佬通過閩江上溯到福州來。唉,有船了我們還不能跟英國人在大洋上決戰,連騷擾都嫌實力太弱了。我現在要是有四艘鄭和號,這次非給英國佬好看不可!」
見把沈葆楨請求帶到的話已經帶了回來,容閎欠身道:「既然如此就九月十五下水好了,議長還有什麼吩咐嗎?」
楊滬生想了一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純甫兄,我想請您主持工人與老闆之間的談判,要求那些老闆將工資再提高些,底線是三元,最好在三元以上,至於那些工人也讓他們不要心太貪了,要求跟我們控股工廠工人工資一樣是不現實的要求。條件太高,到最後大家都沒有飯吃。」
容閎皺著眉頭,有些為難地說道:「這個……我試試看吧,也不定能說服他們。」
楊滬生沖容閎做了個鬼臉,「這事是純甫兄的本分工作嘛,誰讓純甫兄是我們政務院總理呢?您要是不管,別人也不好插手啊!還是能者多勞吧。」
「感情我是上了賊船啊?呵呵,我現在強烈要求下船不知可不可以?」容閎見楊滬生衝自己做鬼臉,心中十分好笑,這個楊議長一點沒有作為領導的樣子,遇到什麼麻煩事情都推個一乾二淨,他是沒什麼事情了,別人可給他害慘了!
「上船容易下船難唷!既然上來了純甫兄您說還好下去嗎?不然怎麼會叫賊船呢?呵呵。」楊滬生哈哈大笑站了起來,「純甫兄既然我們都是以使中華重新崛起為己任,有什麼事情還是努力去做好了,行百里者半九十。您還是別逃了!」
「怎麼我看到有什麼難題,議長立刻就跑的蹤影皆無?唉,什麼事情都讓我去抓,恐怕我這把老骨頭要被議長活活給拆卸了。」
「這樣好了,純甫兄若是認為我管的事情太輕鬆了,您可以跟我對調一下,你管軍事,我來管內政,不知純甫兄認為如何?」
容閎搖頭擺手苦笑道:「說笑說笑而已,解放軍我可是管不了的。還是繼續當我的總理好了。」
「就知道你不肯管軍事!打仗有那麼簡單的嗎?要是簡單自己也不會掉頭髮了!可憐我英俊瀟灑,現在都變成小老頭了!」楊滬生肚子裡暗自好笑到。
「那我們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好了。不過純甫兄,我覺得我們這些工廠還有很大潛力好挖,希望純甫兄能在這方面多下番工夫。」
容閎以為楊滬生還在跟他開玩笑,坐在座位上遐意地說道:「請說,在下洗耳恭聽楊議長的高明決策。」
「呵呵,搞什麼嘛,我現在是說真的。」楊滬生見容閎毫不在意的樣子,知道他誤會自己了,笑罵道。見容閎聽自己說是真的坐直了疑惑地看著自己,楊滬生繼續說道:「我認為我們可以搞流水線作業!現在這種一人從頭負責到尾的生產方式實在是太原始,太落後了。應該將各個程序分開讓不同的人完成,最後將生產好的東西組裝起來……」
楊滬生口沫橫飛對容閎講解自己所知道的流水化作業,容閎開始聽的還沒什麼,可越聽越覺得有道理,眼睛也瞪大了,這方面根據地現在有現成的例子——軍工廠生產的六二系列步槍就是流水線作業的產物,同時它還是一個制式槍族,槍管是共用的,彼此之間可以調換。如果不是採用流水線,六二步槍生產進度將是極為緩慢的!
聽楊滬生說完了,容閎想了下說道:「這個……好是好,不過我們的工廠要是採用這種方法,原材料供應會不會出現問題?還有這需要大量的合格工人,就我們現在情況而言,恐怕還沒有那麼多,議長你是知道的,新培養出來的技術工人都到軍工廠去了,其他工廠你就是想要也沒有人啊!恐怕現在還不大現實,這需要我們培養更多的技術工人才可以。」
「這個……」楊滬生這才發現自己想的實在是超前了一些,根據地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原材料不足,真要進行大規模流水線作業,就儲存的原料,恐怕一個月後就無以為繼了。
楊滬生撓了撓頭,尷尬地說道:「既然這樣還是按照現在辦法繼續生產好了。
我本來想為了生存擴大產品產量的,倒沒有想到限制太多了。「
容閎點了點頭,感慨地說道:「議長講的沒錯,這個絕對是好辦法,不過太脫離我們現在實際情況了。楊議長,我有時候在想,您和史議長是不是上天為了中國強大特意派遣下來的。怎麼想的做的事情均為前人之所無,不要說見到了,就連想也沒有想過。我在美國待了十年,就是美國也沒有倆位議長如此做法。議長如此英明,真乃全體中國人之福分啊!」
給容閎一說楊滬生有些臉紅了,他所說的只要再過個一百來年就是路人皆知的東西,普通的無以復加,可移植到太平天國時候的中國卻成了極端先進甚至先進的有些過頭的東西了。
楊滬生臉皮雖然比較厚,讓容閎這麼講還是知道謙虛的。「算了,還是別再誇我們了。真要有你說的那麼好,這次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工人起來罷工?說明我們做的還不夠啊。」
「這個不能怪罪議長,所謂人無完人,議長如此英明之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何況議長一直關心前線戰鬥,我們後方政府控股企業工人生活不錯,議長自然不會注意到還有很多小型工廠工人生活貧困,這個就是我也沒有注意到,這次事情發生既是壞事也是好事。相信制定了最低工人工資後,以後不會再發生此類事件了。」容閎樂觀地說道。
楊滬生想起自己哪個時代社會現象,對容閎說的根本不抱希望,「不會嗎?
恐怕很難,我現在怕就怕那些老闆用金錢美女收買我們政府工作人員,如果官商勾結,到時候問題就嚴重了!所以我認為監察院要將主要精力都投入到反腐敗、反行賄上面去,對那些行賄受賄的一定要嚴厲查處,純甫兄,我現在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對付進攻我們的外國軍隊上面去了,參議會的事情就全部拜託你了!
我希望參議會盡快通過兩個法令。「
容閎聽了楊滬生剛才說的,明白他要通過的是什麼法令,隨手從桌子上取過一隻橘子,「一個是最低收入法令,以法令形勢逼那些企業就範,不然就可以殺一儆百。這個我會盡快讓參議會通過的,現在參議會中議長您的社會黨跟我的自由黨加起來佔了一半,通過這樣的法令應該沒有問題。還有一個應該是關於受賄吧?」
楊滬生用力點頭說道:「對,不過這個法令應該是政府工作人員法,在法令通過後一定要嚴厲處理行賄受賄的,對那些貪官污吏一定要制定嚴厲法令!只要受賄了相當他一個月工資的就要判處死刑,對官員決策失誤給社會造成損失的要讓他們引咎辭職,影響大的要撤職並且追究法律責任!還有,對無所事事的官員要進行彈劾,別讓這些廢物佔著茅坑不拉屎。」
楊滬生突然想起容閎剛才說的話,疑惑地看著容閎,「自由黨?你的政黨不是叫基督黨嗎?怎麼,改名了?」
「這個……基督黨聽著不大好,那些牧師跑過來跟我提抗議,說是我把他們的教民給搶走了……主要是一般中國人還不大相信基督教,這個還是叫自由黨比較容易理解些。」容閎見楊滬生望著自己呵呵直笑,只好將原因說出來了。
「我說呢,就是!你那個基督黨我聽的就不舒服,還是自由黨好聽多了。至於外國那些牧師,理他做什?!他要有本事自己招啊,中國四萬萬人口,豈是你我政黨可以全部吸收得了的?霍!你現在人不少了嘛!要是社會黨加自由黨合起來佔了一半,你的自由黨不是有兩百來人了?」
容閎給楊滬生怎麼一說橘子也忘記吃了,連忙解釋道:「這個,議長您一直關心前線,參議會裡面的那些小事豈是議長這種大人物現在關心的?再說跟議長您的社會黨比起來,我那個自由黨小多了,不成氣候,不成氣候。」
容閎他的自由黨現在已經成了參議會中第二大黨,不過參議會中現在也就只有社會黨跟自由黨兩個黨派,其他都是逍遙派——無黨人士。受過西方教育的容閎當了一年總理,自己也想組閣玩玩,今天給楊滬生怎麼一說容閎腦袋上冷汗下來了。根據地畢竟是議長一手創辦起來的,要是他看自己不順眼,別組閣沒組成,腦袋先給議長搬掉了!
楊滬生見容閎誠惶誠恐的樣子,笑了起來,「別緊張,我實話告訴你,我只想建立一個真正自由民主強大的中國,只要中國能成為世界第一等大國,不再受其他列強欺負,自己地位又算得了什麼?純甫兄美國去過,華盛頓你總聽過吧?」
「議長您的意思是……」容閎沒敢說下去,華盛頓是誰他自然知道,華盛頓的事跡容閎在美國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可容閎不知道楊滬生是真的想當華盛頓還是穩定一下自己,這話要是說出去,如果是後者,自己前途不是盡毀了?!
楊滬生站起來走到窗台邊,眺望著外面的閩江,初升的陽光下,滾滾閩江朝東流去。
楊滬生閉著眼睛喃喃道:「建立新中國後,只要政策對頭,管理國家有純甫兄、左宗棠如此人才,怎麼用得著我擔心呢?我的理想是帶著老婆到處遊玩,現在我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希望以後可以彌補,純甫兄,你說說看,若是東登徽州黃山,南遊桂林漓江,西闖長江三峽,北行蒙古草原,留連鳥語花香,忘情山水之間這種生活怎麼樣?如果跟國外關係良好,我還可以帶著老婆去看看比薩斜塔、開羅金字塔、巴黎聖母院、美國五大湖。或者乾脆找個沒有人的地方,青山隱隱,綠水迢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會三五好友暢飲美酒,攜妻子孫女遊獵山間,如此終老一生豈不快哉?或者做個捕魚郎也不錯。」
「沒想到叱吒沙場的楊議長竟然會有如此想法。若議長真的如此,希望到時候在下能跟隨左右。」聽楊滬生說的如此沉醉,容閎站起來走到楊滬生身邊,見楊滬生睜開眼望著天空飛翔的鳥兒,容閎相信議長剛才說的這些都是他的真心話。
「你?」楊滬生從幻境中回過神來,轉頭望向站在身邊的容閎,搖頭笑道:「不要說笑了,等和平了,我們這些習慣沙場的自然應該退出歷史舞台,讓純甫兄這樣懂建設的來建設新中國,你要是跟我一起玩失蹤,豈不是當逃兵了?」
「議長,您找我嗎?」容閎正要說什麼,倪峰在門外面叫到。
見倪峰來了,楊滬生苦笑著低聲對容閎道:「唉,看來真的要是統一了,我也很難閒下來。」
「進來吧。」
門打開了,倪峰從外面走了進來。
「議長您忙您的,我現在去找工人代表和那些老闆好好談談。」說著容閎走了出去。
倪峰望著從身邊擦肩而過的容閎,盯著他一直走到門外,輕輕拉上房門才回過頭來。
「議長,我聽李政委說您在找我?」
楊滬生剛才一直注意著倪峰,見他用警惕的眼光看著容閎,知道這傢伙職業病又發作了。「怎麼,這麼高的警惕性?連我的總理你都敢懷疑啊?呵呵,坐吧,坐下再談。」
倪峰連忙低下頭道:「不敢,議長在,那有小人位置?小人還是站著好了。」
楊滬生皺了皺眉頭,這個倪峰就是窮講究!「我說坐你就坐下好了!你這樣站著我還要抬頭跟你說話,你說累不累啊?」
「……既然如此多謝議長賜坐。」
倪峰坐是坐下來了,可身子卻微微側了一些,並且只坐了椅子小半邊。楊滬生看著極為好笑,難道倪峰以前就如此坐著嗎?「不知議長有什麼事要交代?」
楊滬生將果盆中的橘子遞給倪峰,平視著他道:「倪院長,我打算將你的監察院一分為三,不知你意下如何?」
楊滬生從倪峰臉上根本看不出他心底想法,看來這些暗中監視別人的,先將自己給層層包裹起來了,也許天雷轟頂他們也會不動聲色的。
倪峰將楊滬生遞過來的橘子仔細放在桌子上,垂頭道:「不敢,請議長明示。」
楊滬生將倪峰放在桌子上的橘子取了過來,幫他剝好後放在倪峰面前。「是這樣,我打算將監察院分成部隊、政府、地方三部分。各部門不得插手其他部門食物,其中部隊跟政府這兩塊你是瞭解的,我就不多說了,就是對政府來說主要要抓的是防止官員跟那些不法商家勾結。至於地方,需要調查下面人民生活水平,什麼地方老闆剋扣工人工資?那些地方地主或者工廠老闆欺男霸女?還有小偷小摸的、坑蒙拐騙的、搶劫的、殺人的,都歸地方管轄。負責部隊的叫軍事安全局,負責調查政府的叫廉政局,至於地方還是叫警察局比較好。你認為呢?」
倪峰不明白楊滬生為什麼一定要將自己的監察院給大卸八塊,遲疑半晌道:「地方上一直由補充旅在負責,有專門成立……這個警察局的必要嗎?」
「補充旅畢竟還是部隊,既然是軍隊,時刻都有上前線的可能。我認為有必要專門成立地方上的警察局。這樣部隊就可以騰出手腳專門應付面前的戰爭,就是戰爭結束了,部隊也需要進行長期訓練,不然沒有戰鬥力的部隊是無法保家衛國的!」
「既然如此一切服從議長安排。」
見倪峰答的如此爽快,楊滬生滿意地點頭笑道:「很好,你看看你適合哪個部門?其他兩個局具體領導人還是倪院長你幫我挑選好了。」
倪峰想都沒有想就說道:「我還是管監督政府官員吧,就廉政局好了。軍事安全局我建議讓我現在下面的情報司曾華春司長負責。至於警察局局長還是讓律政司的徐敏揚司長負責好了,徐司長是部隊退下來的,同時因為在律政司他對各項法令瞭解的十分透徹。我想他是最合適人選。」
楊滬生一拍大腿,「成!就這麼定了,不過這需要在參議會進行審查。等通過了馬上分成三部分好了。倪院長,你別以為我這是在削弱你的權力,只是根據地急劇擴大,若是監察院還跟以前一樣,顯得有些太龐大了,反應不是很靈敏,如這次工人罷工,你們監察院就落在了後面。此次監察院分開是為了更好的承擔起監察任務,明白嗎?」
倪峰有些垂頭喪氣,「是……此次工人罷工完全出乎我們意料,監察院以前對政府官員監督比較嚴,還有就是對內奸暗探什麼的時刻注意,倒顯得忽視了其他事物。這是小人失職地方,請議長責罰。」
楊滬生擺擺手,「責罰什麼?真要責罰連我也脫離不了麻痺大意的罪名,大家還是免了吧!吃一塹長一智,經過這次事件,以後對這些事情相信大家都會引起高度重視。
說說看,你們調查結果誰是最黑心的?「
倪峰肯定地說道:「是馮家工廠,掛名老闆是馮翔,具體辦事的是他兩個兒子,大兒子叫馮子銘,小兒子叫馮子鑒,據瞭解馮家父子收買了部分政府官員,在暗地裡仿造我們禁止別人生產的香煙,他們也打長城牌子對外出口。馮家父子心極黑,幹了一年工人反欠老闆工錢這種事情就是他們廠先搗騰出來的。那些工人暗地裡對他們恨得是咬牙切齒。有人在暗中串通,打算背後宰了他們。不過沒有查到他們有欺男霸女這種事情。」
「這傢伙竟然敢做這些事情?!」楊滬生沒想到問出寶貝來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專利產品居然讓人家給假冒了!在楊滬生印象中生產香煙需要專門設備,這個馮家工廠又是如何生產的?
「馮家父子以前跟何長慶關係極好,以前香煙生產都是何長慶負責,技術、設備由何長慶供給他們,而馮家父子每個月給何長慶進貢一萬兩白銀。同時何長慶還在這家工廠中占三成股份,何長慶被處決後馮子銘又勾結到現在的煙廠經理,將假冒煙混到真品中,這裡是馮翔和我們煙廠經理的口供。」說著倪峰將一份口供遞給了楊滬生,「這家煙廠藏得很隱蔽,我們費了不少勁才找到,當場查獲已包裝好的香煙二千餘箱,還有一批半成品,按照交代他們現在一個月可以生產相當我們三成產量,現在偷逃的稅款初步統計已經達到一百二十萬元……」
「等一下,」楊滬生打斷倪峰的話:「這麼大的煙廠,起碼有上千人,怎麼能藏得很隱蔽呢?」
倪峰苦笑道:「報告議長,這家煙廠在*河邊的一個大宅中,從外面真看不出是個工廠,而且工人只有不到兩百人。這些工人整天被關在大宅中,根本就出不來。要不是罷工事件發生我們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家廠子呢!」
「兩百人?」楊滬生頗為吃驚:「我們煙廠有兩三千人,他們兩百人就能達到我們產量的一半,你開玩笑吧?」
「我們去的時候,工人因為罷工跑了不少,不過馮家父子都被抓獲了,現在就關押在那個大宅中。據他們招供,確實只有兩百人。」
楊滬生心中暗自苦笑起來,自己數千人的大型工廠勞動效率居然比人家差了好幾倍!
也不知道他們腦筋都放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個工廠在哪裡,請你帶我們去看看。對了,叫上容總理,大家一起過去。」
楊滬生站起來說道,他對這個生產效率奇高的工廠產生了些許好奇。
福州的早晨平靜而美麗,馬蹄踏在青石板路面上發出「得得」的聲音十分動聽,晨風帶著江水腥味拂面而過,將樹葉吹的沙沙做響。賣早點的小販剛開始支起他們的攤子,街坊巷弄有零星炊煙升起,平添幾分安定祥和的氣氛。早起的市民好奇地打量這隊行色匆匆的騎者,一行人過後眾百姓議論紛紛,一時間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
「楊議長,容總理,到了。」
楊滬生眼前是一座大宅,看上去灰濛濛一片,與其它大戶人家的宅院沒什麼不同。唯一有些特殊的是這個大宅在西禪寺對面,背後就是寬闊的閩江了。在院子後面*近閩江的地方有一座較高的房子,隨風傳來一陣吱吱啞啞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座磨房。大門上貼著監察院的封條,門口還有兩個警衛。倪峰對警衛交代了幾句,帶著楊史二人以及幾個衛士從側門走了進去。
進了門,大家才覺得這裡確是一間工廠,裡面的房子多達五進,每一進的正房廂房均打通變為一個車間,裡面擺著大大小小各種工具設備,兩人最感興趣的是第四進的兩台大機器,雖然大部分零件都是木製的,卻有幾個明晃晃的鐵鑄大齒輪,連著一些奇形怪狀的曲柄,而且它們居然是水力驅動的,動力來自外面磨房一樣的建築。機器的出口處還有一條厚布製成的象模像樣的傳送帶,上面散落了不少制好的香煙。容閎試著點了一根,看到他迷惑的表情,楊滬生也點了一支——味道和自己生產的真沒什麼大的區別。
「楊議長,容總理,這裡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倪峰又打開了一扇門。
屋子裡面堆滿了包著錦緞的盒子,倪峰打開其中的一個,一塊銀光閃閃的懷表露了出來。「屬下讓人檢查了所有的盒子,裝的全部都是這樣的洋表。共有上百塊,隔壁的屋子還有十幾座洋鐘,不知馮家囤積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容閎揀起一件仔細看著,「這……好像是這裡製造的。議長,把這幾個人找來問問怎麼樣?」
倪峰見楊滬生點頭,急忙出去找自己的手下。楊滬生跟容閎回到了前廳中,容閎低著頭轉了幾圈道:「議長,我還真不知道我們這裡居然有人能造出這麼龐大複雜的機器。如果這些是他們自己製造的恐怕不能簡單的一殺了之,人才難得啊!」
見到這些東西,容閎起了惜才之心。
「放心,我自有分寸……」楊滬生正說著,外面傳來傳來一陣鐵鏈拖地聲。
「報告,馮家父子帶到。」倪峰在門口說道。
「進來。」楊滬生答道。跟在倪峰後面進來三個身穿囚服腳掛鐵鏈的人,前面的一個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在上,小人罪該萬死,一切事情都是我一人做主,求大人開一面,饒了兩個年幼無知的小兒一命。」
楊滬生一看覺的十分面熟仔細辨認了半天,「你……你是上次我在何府見到的那個馮老闆?」
出現在楊滬生面前的正是他見過的馮老闆,只是原來圓團紅潤的胖臉現在卻是面無人色,涕淚交流。他的身後跟著兩個後生,大的不過二十來歲,看上去也還穩重厚實,小的也就十七八,卻是頗為俊俏,讓楊滬生不禁想起自己來的年代時某個讓少女們瘋狂的小帥哥。
「大人明鑒,此事從預謀到實行,均是小人一人所為,求議長大人饒了老父幼弟之命。」年長的後生跪下道。
「議長大人,此事實在是因我而起,我父兄實不知情,小人不該見利忘義,勾結洋人。求大人發發慈悲,饒了我父兄,小人來世做牛做馬也忘不了大人的恩德。」年幼的後生也跪下哭道。
「大人,是我……」「大人,求您……」「……」
地下的三人搶著替別人開脫,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最後父子相擁大哭。楊滬生心中有股說不出的味道,看看旁邊容閎眼中也有不忍目睹之色。本來想訓斥他們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好了,你們起來,我先問一句,這些機器是從哪兒搞來的?」楊滬生盡量放緩了語氣。
「大人,是我造的。」「不對,是我。」
「你們不要欺騙大人,這是我……」父子三人互相爭執著,爭到後來忍不住痛哭起來。三人只顧著懊悔自己行為不端讓大人抓了個現行,沒注意楊滬生說話的語氣已經和緩多了。
聽他們爭了半天,楊滬生跟容閎倆人只弄清了一件事,就是這些機器是他們自己生產的,好像也是他們自己設計的,楊滬生抬頭看了下容閎,見他嘴角不自覺地有了一絲笑意。
年幼的後生哭著哭著,不經意抬了下頭,發現其中一位大人居然在微笑,驚奇之下,忘了哭泣,其他兩人隨之也發現了,三人都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到後來連倪峰也注意到了,也有些疑惑,不知這位總理大人到底在高興什麼。
容閎發覺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咳嗽一聲。將自己剛才笑意掩飾過去。
楊滬生見他們三人腳鐐加身有些不忍心了,命令道:「倪院長,請你讓人解開他們的鐵鏈。」又轉向跪在地上的三人,「你們起來,我想根據地的政策大家都瞭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們只有說實話,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們才會考慮是否從輕處理。」
馮家父子不知楊滬生葫蘆裡賣著什麼藥,一時呆住忘了站起,還是倪峰手下摘了他們的鐐銬,才把他們拉起來。
楊滬生朝容閎使了個眼色自己站到一旁欣賞鐘錶去了,容閎見楊滬生走開,上前問道:「我問你們,這些機器是你們自己製造的嗎?」
馮家父子不知容閎是什麼意思,遲疑片刻微微點了點頭。
「是誰設計的?」容閎強壓下心頭激動,淡淡問道。
根據地以前那些發明製造都是投奔溫州的外國人搗騰出來的,雖然各種鼓勵政策數不勝數,可中國人——準確的說是漢族並沒有搞出什麼自己的專利,容閎沒想到今天居然在奸商窩裡發現了人才,這也算是異術了,看來搞假冒產品世界其他地方的人跟中國人比起來是瞠乎其後了。
「大人,是小人馮子銘,小人罪該萬死。」年長的後生跪著上前幾步道。
容閎仔細打量了他一下再次問道:「真的是你?沒說謊?」
楊滬生轉頭看了眼馮子銘他也覺得難以置信,兩人的目光一起射向馮子銘,後者不覺退了半步。「小人句句是實,不敢欺騙大人。」
楊滬生將懷表放進盒裡問道:「你怎麼搞出來的,說來聽聽。」
「這個嗎,」馮子銘頓了一下:「小人自幼看到什麼新奇玩意,總忍不住拆開來看看,再原樣裝回去,慢慢也能自己做些東西,和原來的也差不多。另外小人也喜歡看一些奇技淫巧之書,像《夢溪筆談》《天工開物》什麼的,還有一些洋書,對機構之術略知一二,這次……」
「啟稟議長大人,小人父親曾經親聆楊議長大人的訓示,大人鼓勵生產香煙,給小人父子指明了一條金光大道。正好溫州的煙葉大都是由小人家提供,因為香煙生產能力有限,還有很多煙葉剩餘。小人父子商量,與其白白浪費,不如我們自己也生產一些,也算是響應大人的號召。我大哥看了溫州的煙廠,認為他們效率太低,就設計了幾台機器,雇了些人手,開始生產香煙……」年幼的馮子鑒搶著說道。
楊滬生使勁板著臉才沒笑出來,心道這小子一聽自己說話不是很嚴厲了,馬上就來了這麼一堆話!不僅把父兄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連他自己也是「一時糊塗」,還捎帶著倒打一耙,把自己也拉上了。『響應議長大人的號召』,虧他連這種話也能說出來!
楊滬生搖頭不承認自己說過的話了,「我鼓勵過生產香煙嗎,還有不知你家生產的假冒香煙有沒有上稅呀?」
馮子鑒臉色頓時一變,立刻跪倒在地:「賣給國營廠的都上了稅,賣給本地的還有直接賣給洋商的……不到五百箱小人賣得便宜些,沒有上稅,小人利慾熏心,偷逃稅款,罪該萬死,請大人責罰。」
這回連容閎和倪峰也不禁暗讚這小子聰明,一個一百二十萬的大案,讓這小子說得只是十幾萬的偷漏稅款。只是他聰明自己也不是笨蛋,這點小事要是都看不透也不用出來混了。
「胡說!你剛才交代的可跟現在不一樣!放老實些,你有幾顆腦袋?別跟我們玩花樣!」倪峰見馮家父子打蛇隨棍上,聲色俱厲地呵斥道。
給倪峰一說,馮家父子嚇的一哆嗦,倪峰的厲害之處他們不光聽了不少,自己也親眼見識過的,馮翔的好友何長慶貴為國丈,還不是讓倪峰給殺掉了?倪峰真要拿自己試刀還不跟捏死只螞蟻一樣?楊滬生見地上三人嚇的直發抖,上前對倪峰說道:「倪院長,不用激動,我來問問。」
見倪峰退到一旁,楊滬生對跪在下面的三人說道:「馮老闆,我再問你一次,你們到底逃了多少稅?是多少就說多少,如果虛報瞞報,給我們查出來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這也是想從你們這裡證實一下,難道我們就查不出嗎?「說到後面,楊滬生表情嚴肅下來。
「……回大人,前後大概有百來萬……不、不!是一百三十萬。這些銀子除了購買原料買設備,其他的都用罈子裝了埋在後面江邊上。」馮翔面若死灰地將實情一一說了出來。
既然被倪峰給抓住了,馮翔就不對保密再抱什麼希望了,他們這些人在背後給倪峰起了個外號——倪閻羅。雖然根據地禁止嚴刑逼供,可這話只是說說而已,也許幾位議長在還可以,真要落在倪峰手上不死也要脫層皮!錢固然重要,如果老命都沒了,要錢還有什麼用?聽別人說倪峰越是說的心平氣和,到時候處罰起來就越厲害,馮翔可不希望倪峰對自己說話太和藹了。
楊滬生冷笑兩聲,「不少嘛!真不知道馮老闆竟然如此會撈錢。倪院長,按照根據地法律,逃稅如何處理?」
倪峰翻著馮翔的口供,面無表情一一說道:「按照貿易法,逃稅將處以三到十五年徒刑,同時按照數額沒收三倍違法收入,就是說馮老闆除了補交一百三十萬元,另外還需要交納四百萬罰金。這麼大的金額,相信馮老闆可以享受最高待遇——十五年徒刑。另外,香煙是根據地控制產品,沒有取得生產許可權是嚴禁生產的!按照商品控制法案,凡是生產此類產品的,除收繳所有違法所得外,根據情節嚴重程度判處教育到五年徒刑,馮老闆您是否嚴重恐怕不用我說,你也明白。還有勾結政府官員,行賄以謀取私利者,處以行賄數額十倍之罰款,並處以兩年勞動教養。馮老闆每個月一萬兩現銀孝敬何長慶,一共五個月,其他還給何長慶十五萬元現金,另外給下面工作人員共五萬元,合併行賄數額高達二十五萬……馮老闆,恭喜您了,您將被判處二十二年徒刑,同時沒收、罰款共九百八十萬元。如果家產不夠你們就一輩一輩還下去好了,當然,還要加上利息。相信你們父子對政府貢獻一定創最新記錄了。」
說完倪峰抬起頭黑著戀看著跪在下面的三人。馮翔父子早被倪峰給說傻了,三人如同團爛泥癱倒在地。二十二年徒刑對馮翔來說雖然多了些,可畢竟沒有死,大不了老死在獄中,而兩個兒子還有出獄那一天。不過聽了倪峰的話馮翔覺得還是馬上殺了自己更好些。九百八十萬,真要加上利息怎麼說也上千萬兩白銀了,到最後天曉得要交納多少錢!
倪峰見馮家父子滿身冷汗直冒,低頭繼續念道:「還有,剋扣工人工錢也要如數付給他們,並且要付給他們兩倍補償。兩百工人,按照政府工資水平技術工種每人每月十二到二十五元工錢,我們還是按照最底來計算吧,十二元怎麼樣?這樣每個月是兩千四百元,按照十個月計算,馮老闆要付的工錢是兩萬四千元,加上補償一共七萬兩千元。呵呵,數字不多嘛!相信馮老闆一定負擔的起。不過按照法律,虐待工人是嚴禁的,違者最高可以判處死刑,馮老闆,相信這些法律您應該是研究過吧?知錯犯錯,罪加一等!不知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說完倪峰搖搖頭,憐憫地看著可憐的馮家父子。
馮翔神經徹底崩潰了,不停用力磕著頭,「大人饒命啊!小人知道錯了,求大人饒小的一命!」
馮子銘見難逃一死,心一橫打算將所有罪過自己一肩承擔,跪著上前抱住倪峰小腿哭泣道:「大人明鑒,這些我家老父都不知道啊!是小的我背著父親跟弟弟偷偷干的,跟父親、弟弟無關,求大人可憐我父年老體弱弟弟年少無知,他們什麼也不知道,饒過他們吧。」
馮翔回過味來,聽倪峰的口氣自己一家此次是難逃劫難了,既然如此自己已經沒有幾年好活,還是讓兩個兒子至少能免除一死。「大人這些事都是我跟何長慶勾結的,子銘、子鑒年少無知,如此重要事情如何敢讓他們做?求大人放了他們吧。」說著馮翔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不停地朝楊滬生磕著響頭,青石地磚被馮翔磕得咚咚做響。
楊滬生皺了皺眉對容閎道:「純甫兄,還是你來說吧。」
容閎點點頭上前問道:「剛才我們看到你這裡除了生產香煙的機器,還有不少洋鐘洋表,不知是作什麼用的?」
馮子銘尷尬地一笑,道:「回大人的話,這些鐘錶都是小人領人做的。小人造這些東西,準頭不比洋貨差,賣價遠比洋貨便宜。小人原以為能賺不少錢,誰知買得起洋鐘洋表的,根本不在乎這點差價,一定要買原裝的洋貨,其他人又根本買不起鐘錶,溫州的人都知道這些鐘錶是小人做的,所以完全賣不出去,白白賠了幾千兩銀子。這次搬到福州來,小人想將這些貨在福州賤賣了,可誰成想……」
馮子銘不敢再說下去了,這些懷表運到福州沒多少時間就發生了工人大罷工,賣鐘錶的事情連影子都沒有出現就讓倪峰把他們給抓了反面典型。
容閎拿起一塊表,再掏出自己的懷表,他的懷表是托人從香港帶來的,看了半天,從外表實在分不出優劣來,歎道:「你是怎麼做的,連上面的洋文商標都一模一樣?」
「小人以前在香港住過,當過英吉利人通譯,兩個小兒也跟著懂點洋文。」這次是馮翔回答。
楊滬生放下手頭擺弄的一塊「馮氏」懷表轉頭跟容閎不禁又交換了一下眼神,這次真的是遇到寶貝了。過了片刻,楊滬生道:「馮子銘,這批表你賣多少錢,我全買了,當然貨款從你家的罰金中扣除(部隊擴大到三四十萬,不少新提拔的團級幹部沒有表,想買一時也買不到這麼多,這下可以解決不少)。」楊滬生掃了眼三人,「這個工廠以前是誰具體管理的?說實話,別蒙蔽我。要是讓我知道你們說的是假話別怪我們國法無情!」
「是小人馮子鑒具體負責的。」馮子鑒低聲說道。
楊滬生沉吟了一會看了看身邊的容閎,再看了眼倪峰,對下面馮家父子道:「我沒權利赦免你們,不過你們會受到公正的審判。」
楊滬生見事情差不多了,對倪峰說道:「倪院長,你帶著這三人先把隱藏的那些銀子什麼的取出來吧,完後先派人把他們拘押起來,至於這裡讓工業部派人來接管。對了,取出來的金錢先將拖欠工人工資給他們發了。」
「是。至於跟馮家勾結的煙廠管理人員還有財政部官員不知議長有什麼交代?」
楊滬生看了眼容閎,推托道:「純甫兄,你看應該怎麼辦?」
容閎想都沒想乾脆說道:「依法嚴懲!殺幾個收受賄賂多的以儆傚尤!」
楊滬生點了點頭,轉身看著倪峰,「聽到了嗎,倪院長?」
「是!小人明白了!」說完倪峰命人將馮家父子給帶了下去。
楊滬生看看周圍已經沒有外人了,對容閎低聲道:「純甫兄,我看馮家父子在管理和精密機械上有兩把刷子,如果就這麼殺了,實在有點可惜,你看看是否可以考慮審判後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採用變相管制,讓他們到研究院以工代罰?這次罰這麼多錢,我看將馮家所有財產充公也彌補不了。讓他們在監管下進行研究開發工作,以勞動所得來補償他們給我們造成的損失,直到還清所有賠償後才可以解除監管。他們今後的發明創造的產品跟其他人一樣享受專利保護,不過這些專利都屬於國家的,直到上繳專利收入彌補了賠償金後才能解除監管,以後的專利所得歸他們個人所有。你認為如何?」
容閎心裡又開始犯嘀咕了,「兩把刷子?什麼是兩把刷子?」,雖然不知道楊滬生嘴裡說的刷子是什麼,大致意思容閎還是瞭解的。「議長高見,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一刀殺了,痛快是痛快了,但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好處。倒是讓他們到研究院發明製造新的機器對我們更有用處,唉!現在的中國真正懂發明創造的實在是太少了。」
「對了。」容閎又補充說:「馮子鑒可以留下在這間工廠中擔任管理顧問,至於他的收入按照一般管理人員一樣支付,不過除了必要的基本生活費用,其他的全部上繳財政作為他們給根據地造成損失的賠償。如果他在沒有經過批准情況下嚴禁私自離開工廠!格殺勿論。楊議長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楊滬生搖了搖頭,否定了容閎建議。「這不好,馮子鑒雖然在管理上有些水平,可他們馮家名聲這次完全臭了。讓個犯人領導指揮那些工人,工人們也不會心服的,只能對我們是否真的對黑暗勢力鬥爭到底產生懷疑,我看這個就免了。不過可以讓馮家父子將他們以前是如何管理的,寫出來供我們參考,真要有用我們自然可以採納,這比讓馮子鑒管要好多了。純甫兄您說呢?」
容閎低頭想了半晌,點點頭道:「也行,就這樣吧。」
楊滬生揉了揉肚子,沖容閎做了個鬼臉,「既然如此這事算是辦的差不多了,純甫兄你看看是不是該吃頓早飯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還沒吃東西呢!走吧,肚子都有些餓了。」
「早飯?!」容閎失聲笑道:「議長您不看看現在是什麼辰光?應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
楊滬生抬頭望了眼外面,外面現在陽光普照,「見鬼,我說肚子咋這麼餓呢!快點,大家都沒吃什麼東西,趕快回去好了。下午我還要視察閩江防衛情況呢!呵呵,其他地方可以丟,福州可萬萬丟不得!這麼多重要工廠要是丟了我們以後還打什麼仗?同時我們不是還要在福州成立海洋籌備部嗎?這事情也不能耽擱了。」雖然楊滬生的部隊現在已經有了「海軍」,可讓楊滬生感到遺憾的是這支所謂的「海軍」根本就無法進行遠洋作戰,充其量只能在長江這種小河溝中撲騰兩下子。想要決戰大洋之上,必須要有幾十艘過千噸的大軍艦,有了軍艦還要有合格的海軍人員,這些根據地現在全都沒有,楊滬生打算在福州先成立真正海軍籌備部,要真的臨時抱佛腳,那可就來不及了!至於人選,自然是讓黃翼升擔當大頭目,不過黃翼升現在正率領部隊在長沙進行戰鬥,這個事情楊滬生打算委託沈葆楨來幹。
「福州丟不得溫州就好丟了嗎?楊議長,恕在下不解,您為何如此厚此薄彼?」容閎跟著楊滬生朝外面走去,邊走邊對楊滬生命令削弱溫州防禦力度表示不滿。
「走吧,還是回去再說。純甫兄您以為我就那麼捨得丟棄溫州啊?根據地畢竟是從溫州開始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快要兩年了,不要說人了,兩年時間就連狗也會有感情!」
「哪議長為何放棄?」一行人上了馬,容閎還不依不饒的問著。
「問的好,純甫兄想想敵人強在什麼地方就明白了!走吧,看看我們誰先回李斐學的『衙門』,先到的有飯吃,後到的罰款!……駕!」
門外面楊滬生大聲吆喝一聲,馬蹄敲擊地面,發出沉悶的一串響聲,掀起淡淡黃塵。
「……這個楊議長。」容閎不滿地嘟囔著,「等等我呀!別跑的這麼快!」
容閎不是軍人,騎馬對他來說跟楊滬生相比要差了老大一截。起步已經慢了再想追根本就追不上,只能追著楊滬生掀起的灰塵下去了。
「呵呵,純甫兄您也太慢了吧?這段時間我都可以將午飯吃好了。」容閎趕到福州司令部的時候楊滬生正在外面等候他的大駕,見容閎灰頭土臉的出現在面前,楊滬生上前打趣起來。
容閎躍下戰馬兩條腿都有些發軟了,臉色蒼白的容閎對楊滬生不滿地說道:「還說,楊議長,您就可憐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吧。我可不能跟您相比,這麼驚險的事情還是不要有下次了。不然小民只有力不從心,辭職隱居了。」
見容閎真的不是很好受,楊滬生知道自己這個玩笑開的有些過大了,連忙賠笑道:「不好意思,純甫兄。呵呵,下次一定注意。」
容閎正要再說什麼,李斐學從裡面急匆匆地奔了出來。「首長!溫州池旅長急電!」
見外面路上行人眾多,楊滬生拉著容閎走進大門。一進大門楊滬生問道:「怎麼,那邊有什麼事情?」
李斐學將電報遞給了楊滬生。「這是第一封電報,請首長過目。」
楊滬生接過電報,看著上面內容小聲念道:「……九月十一日凌晨,溫州灣洋面發現十八艘英軍軍艦。」
容閎一聽急忙將頭湊了過來,不能置信地問道:「英國人真的要跟我們開戰了?!」
李斐學見楊滬生將目光投向自己又拿出一封,「這是剛收到的第二封。」
楊滬生將電報放在容閎可以看到的地方,低頭念道:「三百英軍於今日七點在靈昆島登陸。軍艦正駛入甌江……娘的,該來的總算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