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馬車的簾子動了動,司棋鑽了進來,對著沐青陽請了個安,拉過司芸,小聲斥責,「此事殿下交代過不得隨口相傳的,你怎麼就忘了!」
聲音雖小,但沐青陽有心聽去,自然是一字不落地聽了到。心中酸澀,司棋這番話其實是有心要她聽到的吧,怕是這流言說的與司芸所說的有所差別吧。想來也是,怎麼會儘是誇獎她呢?她可沒忘,她被擄走那夜,太子被重傷,這個帳,愛戴太子的百姓們自然是要記在她頭上的。第一美女的稱號該是不假,但是其後怕是也得綴上個妖惑天下,紅顏禍水的臭名了!
沐青陽淡淡搖頭,低聲道:「我乏了,要稍作休息了,你倆下去吧。」
司芸不服,還要與司棋爭執,司棋卻是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手裡暗暗使力,硬是把司芸拽了出去。
五六日的光景很快便過去了。
是日,沐青陽正渾渾噩噩地睡著覺,忽的耳邊炸起一陣高昂的歡呼聲,她打了個激靈,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司棋溫順地取來一個軟枕墊在沐青陽身後,為沐青陽整了整容妝,柔聲道:「郡主,我們進京了,燕王殿下吩咐,您要是困乏的話就繼續歇著吧,不必露面了。」
沐青陽本就不欲露面,聞言便懶懶地靠在了軟枕上。
馬車的咕嚕聲被四周瘋狂的尖叫聲與歡呼聲淹沒,嘈雜錯亂的聲音震得沐青陽耳根麻,心中煩悶。她煩躁地變換著坐姿,無論怎麼樣坐都覺得不順心。
馬車伴隨著混亂的喧嘩聲一路向前,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沐青陽的耐心即將被消磨殆盡的時候,感受到馬車劇烈地顛簸了一下,似乎是駛過了一道深檻,沉重的關門聲隨後響起,將門外的喧嘩聲阻擋在一面厚重的大門外。
這是進了皇宮了吧,沐青陽順了順氣,勉強打起精神來。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載著沐青陽的馬車悄無聲息地脫離了大隊伍,孤零零地朝著另一個方向駛去。大約是感受到了異樣,斜靠在馬車上的沐青陽,陡的坐著了身子,眼眸中銳光四射,儼然一副要大敵當前的姿態。
馬車「嘎吱」一下毫無預兆地止住,一雙保養得體,卻依舊顯示出龍鍾之態的手探進來,撩起了簾帳。
洪公公瞇眼掃了沐青陽一眼,道:「郡主,請隨老奴來吧。」
沐青陽恭順地照著洪公公的指令下了馬車,默不作聲地跟著他朝御書房走去。
臨到御書房門口的時候,洪公公止住腳步,「郡主進去吧,老奴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沐青陽淡淡點頭,面色不改,大步朝著御書房走去。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不是嗎?
御書房裡只有端木江天一人,連一向如影隨形地緊跟著他,寸步不離的玄諍也不在。沐青陽心中微微詫異,但手裡動作卻沒有停滯,她正正當當地下跪行禮道:「臣媳拜見父皇!」
「免禮,快快請起,有孕之人,怎可下跪行禮!」
端木江天快步向前幾步,托起了沐青陽,將她帶到一張椅子上坐好。慈愛地撫著沐青陽的手背,面上露出心疼的表情來,「朕的雲羅郡主瘦了呢!」
沐青陽沒有太過詫異,連藍玉、端木乾瑾都知道的事情,端木江天自然不會不知。只是不知他這會兒唱的是哪一出,臉上這副虛假的慈愛又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多謝父皇關愛,臣媳一切安好。」
「嗯!那便好,那便好!」端木江天笑得和藹,抬手又是慈愛地拍了拍沐青陽的手背。然後便沉默不語地以一副關愛的目光凝視著沐青陽,一直過了好久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沐青陽心中冷笑,雖然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是這點耐心她還是有的,要比耐力的話,她願意奉陪。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沐青陽坦然接受著端木江天視線中所夾帶著的迫人的壓力,在他沒有做聲之前,愣是憋著一句話也不說。
良久,端木江天忽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好!好!不愧是朕親封的雲羅郡主,果然氣勢非凡,與眾不同。」
沐青陽低頭,掩去眸中異樣的神彩,「父皇謬讚了,臣媳不敢當!」
「不敢當?可朕卻認為你敢當!」
端木江天的角色隨著語氣的改變而陡然生了變化,由一個慈愛的父親轉變為了一個威嚴深沉的帝王。他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沐青陽,冷聲道:「朕的雲羅郡主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有什麼是她不敢當的?」
沐青陽明瞭,端木江天指的無非是她懷有身孕一事,這個孩子從現在開始,將成為他威脅她的最佳砝碼。
她緘默不語,良久,心中考慮妥當後,仰頭凝視著端木江天,「臣媳自以為是個明理聽話的人,父皇若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來,臣媳自當竭盡所能,傾盡全力去完成父皇的旨意。」
端木江天微楞,為沐青陽的直白坦蕩感到詫異,但隨即便回過神來,爽聲大笑起來,「朕的雲羅郡主可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妙人兒,據說這個孩子的生父是厲贇軒?」
沐青陽微微晃神,但很快就鎮靜了下來,鉤唇淺笑道:「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父皇,容臣媳猜測一番,厲贇軒身邊的四婢中的殘雪,可是父皇的人?」
原先她還一直懷疑殘雪是端木睿恆的人,但是自從藍玉也知道她懷有身孕這件事後,她便不得不重新考慮殘雪的身份。
端木江天笑得愈燦爛,「殘雪這枚棋子,朕精心佈置了十年,她可是一枚很有價值的棋子,雲羅郡主以為對嗎?」
「是的,的確很有價值。」
沐青陽掩在袖子底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她大概能猜到當初是誰有那麼通天的本領,在厲贇軒的眼皮底下,將自己送到莫日根手裡了。除了殘雪,不做第二個人選。
端木江天此計可謂用心良苦,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送去梅克,引一場戰爭,繼而逼使端木睿恆主動請纓,既可輕而易舉地消滅他在京中的勢力,又可給他製造麻煩。若能使他不幸喪命自是最好,差強人意一些的,也至少使他元氣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