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鐘鼓響過,收拾利索的端木乾瑾一身清爽地去上早朝了。沐青陽默默起身,想著是否應該下令讓人準備為太子煎藥了,這時,尹辰逸緩緩從門外走進。
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嘴唇也微有些青紫,一張臉顯得愈地邪魅陰冷起來。他冷漠地看了沐青陽一眼,感覺屋內佈滿了端木乾瑾的氣息,心中煩悶,走至窗前一把將窗戶推開到最大。
沐青陽的視線從他進屋那刻開始就注視著他,她神情略有些恍惚,眼前不知怎的就浮現出嬌雲龍的身影來,電光火石的,她腦海中頓時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測來。
「你一早就知道嬌雲龍是誰對不對?」沐青陽走到尹辰逸跟前,望著他狹長邪魅的鳳眼,暗自與嬌雲龍的眼睛做起了比較。
尹辰逸低頭看了她一眼,眉頭微蹙,「不,只比你早了一點,我也是看見他使用攝魂術才知道他是誰。」
「我忽然間覺得你們很像,無論是身材長相還是氣質風采,都有三分神似。」沐青陽繼續望著他緩緩說著,清明的眼裡微微多了一絲探究。
「你想說什麼?」尹辰逸歎了口氣,聲音裡顯出疲憊來。
「嬌雲龍就是厲贇軒,對嗎?」
「嗯。」尹辰逸淡淡地應了一聲。
「你是他的替身吧,當年厲群峰為厲贇軒找了替身,所以十年前厲贇軒才沒死,是你為他跳下赤雲峰的吧,所以中了熱毒的是你,所以你要報仇,你恨下毒的端木江天。」
沐青陽平靜地說著,語氣中沒有絲毫疑問,全是陳述。
「不,我更恨厲群峰。」
尹辰逸搖搖頭緩緩閉上眼睛,扶住窗欞。
「你想知道當年我為何會為厲贇軒死嗎?」
「為什麼?」
尹辰逸嘲笑般勾起嘴角,幽幽開口道,「當年,厲群峰囚禁了我爹娘,說只要我替厲贇軒死,他就會放過我爹娘。但誰知我跳下那麼高的赤雲峰居然大難不死,瓊台谷的玄機老人當日恰好路過山腳救了我。」
尹辰逸說得極慢,他的指尖嵌進窗欞的橫木裡,眉頭痛苦地深鎖起來,「正當我滿心歡喜地回去找我爹娘的時候,卻看見……卻看見他們早就身異處,屍被野狗撕咬得支離破碎。是厲群峰!是他!他早就殺了他們,他騙了我,他一早就殺了我爹娘!」
尹辰逸說著猛回過頭看著沐青陽,「我恨,我恨他們為了一己私慾害得我家破人亡,害我爹娘死得淒慘,害我苦受熱毒十載,我要報仇,厲群峰還有端木江天,我要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我要他們知道自己都造過些什麼孽!」
沐青陽看著雙眼濕潤的尹辰逸,想說點什麼卻現自己開不了口。心口突然猶如被撕開般湧起一陣酸澀,哀傷瀰漫,自己又何嘗不恨呢,可是恨有什麼用,恨改變不了過去。
「古來為了權勢地位,犧牲總是殘酷的。有些事情本身我們無法控制,只好控制自己。你恨厲群峰,可是他已經死了。你恨端木江天,可是百姓卻愛戴他。」
沐青陽躲開尹辰逸的注視,眼睛淡淡地望向窗外,天明了,陽光的光芒從雲後四射出來,帶來一派生氣蓬勃,她酸澀哀傷的心情緩緩被清明取代,幽幽地吐出一口氣。
「永遠不要與百姓為敵,這天下原本就是百姓的。」
「呵呵,百姓?也許我最恨的其實是這個所謂的天下!」尹辰逸冷漠地拿起手,窗欞上五個深深的指印顯示著他內心最深沉的憤恨。
「哈哈!你可憐天下蒼生,可是,當年又有誰可憐過身中劇毒的我,可憐過我死的淒慘的爹娘!」
尹辰逸仰起頭大笑起來,他望著蒼天雙目通紅,努力阻止眼淚流下,狠聲道:「我尹家七十一口性命,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沐青陽心中猛一緊,正欲再說什麼,迴廊那邊細細碎碎傳來人快步行走的聲音。
尹辰逸低下頭來,所有情緒都已經悄然掩藏好,他將脖子低至沐青陽耳邊,邪魅而又冰冷地輕聲說道:「不妨我們做個賭約,賭你是否保得住端木江天的天下。」
語罷,離開幾步,拿起桌上的草藥,假裝整理起來。
一隊宮女正好來到門外,其中一人溫柔地敲了敲門,「神醫,奴婢們奉命來取太子殿下的藥。」
沐青陽冷眼看了尹辰逸一眼,收起所有心緒,取來一包包好的草藥,打開房門柔聲道:「藥材煎好後,勞煩你們再拿回藥房,我要再填一味藥。」
「是。」宮女們小心翼翼地接過草藥,福了福安靜地退了下去。
此後,沐青陽與尹辰逸頓時安靜下來,兩人都顧自做著自己的事情,沒有再交談一句。
半個時辰後,宮女們將煎好的藥端來了藥房,沐青陽接過後走至屏風後,割破手指往裡滴了些血,正攪拌著,尹辰逸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冷哼了一聲。
「你以為你的血是萬能的嗎。」
沐青陽攪拌的手頓了一下,淡淡道:「若覺得無用,往後你別喝我的血就是。」
語罷,她將藥端了出去,囑咐了宮女一番,等宮女們消失在迴廊的盡頭,才又回頭看向尹辰逸,「我不想與你為敵,你若非要堅持那麼做,別怪我會不客氣。」
她說完沒有等尹辰逸的說話,自己推開了門走了出去。
尹辰逸斜斜靠在屏風上,雙眼如鷹般犀利地注視著沐青陽離去的身影。明明只有十七八歲罷了,說起話來如此老氣橫秋。她可真是天真,以為只憑她一人就能改變世界嗎,她還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了。
他胡亂想著,忽的閃過一個念頭,要他放手是麼?他偏不,他就是要和她作對,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拯救世界!
端木睿恆沒有想到一退朝就會看見沐青陽,看樣子她已經等了很久了,原本清明的眼睛已經懶懶地微瞇起來。他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詫異,站住了腳步。
沐青陽早就看見了那個明紫色的身影,她對著他微微頷,然後慢慢朝一邊走去,只等著端木睿恆能看明她的暗示跟著過來。
端木睿恆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隨意和身邊走過的官員們寒暄了幾句,便朝著沐青陽離去的方向走去。
「燕王殿下。」沐青陽平靜地行了個禮。
端木睿恆如鷹般犀利的眼睛淡淡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沐青陽不急不緩地說道:「昨夜百花樓的花魁就是厲贇軒。」
端木睿恆眼底飛閃過一絲光芒,快地讓人察覺不到,「你如何肯定?」
「他對草民施了攝魂術,這種西域特有的妖術只有當年的藏王才會。」沐青陽忽略掉端木睿恆的濃濃的不信任,淡然陳述到。
端木睿恆聞言,注視著沐青陽的眼神越透露出質疑,「哦?不知是哪位高人解了你的攝魂術?」
「瓊台谷玄機老人的兩位弟子。」沐青陽深知要消除端木睿恆的戒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沒有必要撒謊,實話實說是最好的選擇。
「神醫竟識得玄機老人,不知那玄機老人是否如傳聞中所說的那般深不可測?」
「草民沒有見過他玄機前輩,只與他的弟子有過幾面之緣,昨夜是他們救了我。」
「神醫可要小心些,你是千萬不能出事的。」端木睿恆淡淡點頭。
「謝燕王殿下關愛,草民還要去看望太子殿下,先行告退,請殿下贖罪。」
沐青陽面無表情地說著,對端木乾瑾略一施禮,也不等他說話便低頭告退。端木睿恆鷹一般的眼睛注視著她遠去的背景,犀利的眼睛頓時閃過一絲暗芒。
端木睿恆雖然不十分相信沐青陽,但是任何一個有關厲贇軒的消息,他都不會放過,雖然昨日出事後就馬上讓隱衛將百花樓監視起來,現在卻是又馬上加派了一支人馬,嚴查起百花樓每日進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