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一陣嘈雜聲打斷了他。
「快!攔住那匹馬!」
「夫人,把住門框!」
「夫人,不要鬆手!」
「登登登登……」樹林子裡突然傳來喧鬧聲,是雜亂的馬蹄聲夾雜著人的呼喊聲。
那聲音離青衫人所在越來越近,青衫人抬眸看去,只見一輛包裝精美的馬車,被一匹癲狂的馬瘋狂地拽拖著,橫衝直撞,後方一隊人馬呼喊著追在後面。
風刮起簾幕,隱約可以看見馬車裡有一個搖擺的身影,她緊緊地把著門框,如此顛簸危險,卻硬是咬牙堅忍沒有出一聲尖叫。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瘋狂的馬拽拉著馬車,頭也不回地衝向了瀑布,眼看著就要衝下瀑布了…… 「嗖——」
後方一個身影猛地飛撲上去,死死抓住馬車的車尾。那人一個馬步牢牢紮住,努力控制自己,想要使急奔騰的馬車能有片刻停住。
可那馬卻似乎和後頭的力量幹上了,前蹄揚起,仰天一聲長嘯,愈兇猛地向前衝去,極有一副破石驚雲之勢。
那名飛撲上來的男子,受不住這威猛的力量,非但沒有止住馬的步伐,反而被它拖拉著向前飛行。這回無論他再怎麼努力也止不住馬的肆意了,一個把不住便被馬甩飛了去。
好一匹神力駿馬!青衫人微瞇雙眼,儼然對那匹馬產生了興趣。
眼看著,連馬帶車就要衝下瀑布了,青衫人點點腳尖一個飛縱,飛躍上馬背。
他夾緊雙腳於無形中施壓,使之動彈不得,又一個翻身使身子後仰,伸手快地在馬脖子上輕點了幾下。千鈞一間,那馬嗚咽一聲,轟的一聲倒在距瀑布不足一米處。
就在馬兒突兀倒下的瞬間,車內的人也因受不住這猛烈的慣性,衝了出來。青衫人動作極快,立馬飛身過去,攔住那人的腰身,幾個旋轉,翩然落地。
再看懷中的人,除了臉色灰白,衣衫不整,略顯狼狽外,倒也氣定神若,可見涵養頗深。
待她稍稍恢復過來,青衫人便鬆開了手。
她微微喘了口氣,對著青衫人盈盈一拜:「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復抬起頭,美目流轉,纖腰盈握,倒是個美人兒。
此時,落後的一群人趕到了,帶頭一人看見女子被救,頓時感激不已,飛快上前扶過女子,再看那青衫人長得儀表堂堂,俊美非凡,登時起了好感,抱拳感激道:「多謝公子搭救我家夫人,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青衫人倒是不在意,略一回禮,轉身卻往那倒地喘氣的烈馬走去。
那馬有著華美光滑的鬃毛,在細膩的陽光照射下,瑩瑩閃動著金色的光彩。健壯的四肢,寬闊的脊背,挺拔修長的脖子,靈動的眼眸,英姿颯爽,氣質卓群。
青衫人單膝蹲下,看似隨意地摸了摸馬脖子道:「此馬倒是一批良駒,不知夫人可否相贈在下,在下感激不盡。」
語罷,帶頭之人眉頭不由一皺,這青衫公子救了夫人,這人情雖說欠下了,可他如此直白地討要謝禮,只讓人覺得好感頓時蕩然無存。
「少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還請少俠不要嫌棄。」那被救的女子卻在手下攙扶下輕輕勾唇一笑,毫不介意地點頭同意了。
「謝過夫人。」
那些人重新套了馬匹,略一整頓便走了。
青衫人蹲到馬旁,探手細細在馬脖子上撫摸起來,「馬兒,是誰那麼狠心,在你身上下了蠱,別怕,我一會兒就幫你取出來。」
馬兒似乎能聽懂般乖巧地眨了眨眼睛,青衫人勾唇一笑,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寒光一閃,馬脖子上多了一條血痕。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來,放在血痕邊,不一會兒,只見一條肥大的白色蠕蟲,扭動著胖胖的腦袋從傷口裡爬出,進入瓷瓶中。
「沒事了。」青衫人摸摸馬脖子微微一笑,收好瓷瓶後,在馬脖子上揮指一點。
那馬嘶鳴一聲站起身來,抖擻著毛,用脖子輕輕蹭了蹭青衫人。
「馬兒,你我有緣,今後可願意跟隨我?」
馬兒聽聞,眨眨眼睛,又蹭了上去。那濃黑的長睫毛下,一雙黑寶石盈盈閃動,俏皮萬分。
「好,往後你便叫做驚雲吧,」
青衫人微笑著摸著馬脖子,「驚雲,我叫做沐青陽。」
夕陽火紅地燃燒起,點紅西天。一片絢麗的紅霞下,一人牽一馬,漫步走在雲邊,瀟灑俊秀的背影與天地融為一體。
沐青陽牽著驚雲,一人一馬一路閒走,不知覺地又回到了百里香。
「驚雲,你也喜歡這裡嗎?」沐青陽見驚雲一副心馳神往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瞇了眼睛。
他牽著驚雲站在百里香的前端,一人一馬都微微瞇著眼,似乎迷醉在一片酒香裡。
沐青陽輕輕笑著,慢慢閉上眼睛,集中精力,欲要辨別出其中最醇正的一股幽香。
只一會兒他便睜開眼,淡笑著順著青石路慢慢走進百里香,沿著那一縷幽香,去尋找人間最甘醇的味道。
驚雲悠閒地搖擺著馬尾乖乖地尾隨著。
「梨花釀,」沐青陽抬頭望向迎風招展的酒旗,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這酒家今日不知為何,異常人多。店內座無虛席,一聲聲叫喊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驚雲,我進去看看,你先在這兒呆著,如何?」沐青陽摸摸驚雲長長的馬鬃,臉上閃過一抹孩子氣的好奇心。
驚雲刨刨馬蹄,有些不悅,但是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還有沒有挑戰的?若沒有,本店珍藏的極品三鄉最一壺,就要歸這位公子所有了。」
沐青陽將驚雲留在外頭,一跨入店門就聽見酒家掌櫃高昂的吆喝聲。
「還有沒有啊,還有沒有啊!」
沐青陽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靈動幽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劃轉著,四處張望不已。但店內人實在太多,他被堵在人牆之後,一時無法窺見到底生了什麼事,紅唇一翹,他朗聲道:「我來挑戰!」
沐青陽一聲落下,滿室注意頓時皆聚集在了他身上。
只見他雖著一襲簡單素雅的青衫,卻高雅十足,氣質卓群,而那相貌更是美麗脫俗,雖著男裝卻美得奪目攝魂。
「小兄弟,我家酒香醇但是勁兒也大。」
那酒家掌櫃見沐青陽身子骨單薄,又長得如此俊秀非凡,頓時心中有了好感,言語中滿是關懷。
「這酒啊,烈得很,你這……」
「掌櫃,不妨讓他一試。」
威嚴的聲音來自一名端坐的男子,他背對著沐青陽,身後站著一名身著黑衣的侍從。一身華貴紫色衣衫,金光流轉,背影貴氣逼人。
沐青陽目露驚疑,不一言,逕自走向那名男子。想來他就是被挑戰之人了,只是那身紫色衣袍,看上去無端叫人心裡有些異樣。
一揮衣袍,沐青陽在那人對面坐下。
略一掃那男子,劍眉如劍削般深刻,眼神牟利,高聳的鼻樑線條異常冷漠,薄唇微抿,稜角分明的臉上冰冷的氣息猶如臘月飛雪。如此俊美高貴的男子為何氣息如此冰冷?
沐青陽皺了皺眉頭,「請問掌櫃,這規矩怎講?」
掌櫃見勸說無效,搖搖頭命小二端來四碗酒,小二穿梭而過,帶來一縷肆意撲鼻的酒香,一路迷醉人心。
「這是本店最烈的酒,喚做醉三日,常人飲半碗則醉。」
掌櫃略一停頓,又道,「適才,這位客官飲下三碗,方顯醉意,你若能飲下四碗而無閃失,便是贏家。但倘若無法飲下,那麼就得留下紋銀二十兩作為酒錢。」
沐青陽面色不變,點點頭,伸手就端起一碗醉三日,正要揚頭飲下,那掌櫃卻伸手來攔。
沐青陽看上去年紀尚幼而且身形如此單薄,委實叫人心軟:「小兄弟,身高八尺的好男兒也受不住一碗,你還是不要逞強的好呀。」
「無妨,」沐青陽微微一笑,那一笑間頓時叫掌櫃呼吸一窒,愣了片刻。
就是這一頓,沐青陽已是一碗酒下肚了。
掌櫃見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頓時有些氣憤,一揮袖不打算再攔著了。
一碗,兩碗,三碗,眼看著沐青陽三大碗醉三日下肚,竟氣色不改,又伸手端起了第四碗,大家都驚訝地張大了嘴,連那冷漠的紫袍男子也挑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沐青陽放下第四個空碗,伸手隨意地抹了抹嘴,那烏黑的眼睛滴溜溜一轉,靈動得如同璀璨的星星,紅艷欲滴的雙唇微微張開道:「掌櫃,果然好酒,我倒是還能再飲下一些,如此……」
「呵呵,小兄弟真是好酒量,如此,今日贏家便是小兄弟你啦!」
掌櫃看上去十分開心,笑瞇了眼睛,撮起一縷鬍子,「哈哈,本店開店五年,還是頭一回有人飲下四碗而不醉的呀!」
說罷,揮手叫小二取來一壺極品三鄉最,「這可是連大內珍藏的御酒都比不上的極品啊,哈哈,不是我吹噓,此酒只應天上有!」掌櫃一開心,話也不免多了。
沐青陽開啟酒壺,一股深邃的幽香頓時襲面而來,酒香裊娜,霸道地張牙舞爪,橫衝直撞,只片刻,便覆蓋了室內其餘酒香,彷彿世界就只有它才是王道。
在這一片幽幽的酒香中,圍觀著的眾人不免沉沉迷醉了。
果然好酒,沐青陽只覺胸中一片清涼,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西寒谷,一潭清水在他心間碧波蕩漾,香煙裊裊自湖面升起。
「吁——」門口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馬嘶,宣告某個被拋棄的小傢伙正在鬧脾氣呢。
驚雲,你也聞到這酒香了嗎?
沐青陽一愣,頓時笑開來,撇下沉醉在酒香裡的人們,顧自笑著離開了。
角落處,有一暗簾低垂,陰影處,一個黑暗的影子無聲地凝望著沐青陽離開的身影,倏地勾了勾嘴角,掩去身影。
「爺!」黑衣侍從恭敬地問道,「需不需要屬下……」
紫袍人點頭,抬眼望向室外。
沐青陽牽著馬正慢悠悠地消失在巷子深處,細細碎碎的說話聲漂蕩在空中。
「驚雲,不能再給你喝了,你會醉的。」
沐青陽微微笑著,眼裡滿是溫柔。
驚雲撒嬌般在沐青陽身上蹭了蹭。
「呵呵,」沐青陽輕輕推開馬頭,「好吧,最後一口咯!」
一人一馬漸漸遠去,洋溢著無比溫馨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