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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牢裡,時間概念很模糊。
久了,連撒加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斯汀更不要說了,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年紀。
這段日子以來,撒加修煉「九天修羅咒」也有很大的進步,他已經突破了「嗜血修羅天」的第一重天。體內修羅力的級別相當於二級戰士頂峰的鬥氣程度。
但,阿修羅族的天賦和修煉方法,又豈是奧丁守則的鬥氣,就連斯汀這樣的魔法天才也覺得撒加的力量很奇特,根本不是鬥氣那種東西可以比的。
不過斯汀自己也很厲害了,不靠奴役靈魂就練成了三級的亡靈魔法,也許當人類和暗精靈的血脈混合在一起時,會產生無與倫比的天賦。
「撒加,為什麼你這個戰士不練習戰鬥用的技巧,反而像我一樣老是坐著?」這天,二人修煉完畢,斯汀問出了一直讓他奇怪的事。
「我不會。」撒加愣了一下,如果不是斯汀問起,他還真的沒發現阿修羅族傳承下來的修煉方法裡並沒有武技。
「以前這裡也關過不少戰士,他們都要使用一些招式。」斯汀又道。
「這裡還關過其它人?」撒加問。
斯汀點點頭。
「他們呢?」撒加很奇怪。
「死了。」斯汀乾涸的聲音此時更加陰沉。
撒加愣了。
斯汀毫無表情的看著他,「被我殺了。奴役他們的靈魂。亡靈魔法需要。」
撒加眉間本能的一顫,野獸般的感覺居然讓他心底湧出一絲恐懼。
斯汀凌亂的白髮遮住了左眼,露出的右眼周圍那一圈青黑色的眼線此時卻像一根針一樣在紮著撒加的心。
「那你為什麼不殺我?」撒加咬咬牙。
「那時你已經要死了。」斯汀的語速很慢,「而且你體內有股力量,霸佔了你的靈魂,讓一些像是記憶的東西甦醒,也讓一些記憶消失。」他面色陡然一正,「我根本無法奴役你的靈魂,因為那股力量會殺了我,那時候,我腦中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有個聲音在我心底深處呼喚」
撒加看著他。
「所以我用了靈魂呼喚。」斯汀嘴角裂了一下。
撒加知道,那是他在笑。
「因為,那個呼喚讓我的感覺越來越清晰。」斯汀吸了口氣,「你,和我一樣,我們,是同類。」
撒加沉默著。
「我差點死掉。」斯汀接著道,「霸佔你靈魂的那股力量太強了,就算是靈魂呼喚,也挽回不了你失去的記憶,那股力量很狂妄,很霸道,它根本看不起你的身體,它要將你徹底吞噬,變成它,我快要支持不住了,還好,我心底深處的呼喚幫了我,我可以和它抗衡了,所以,你才活了下來。」
他差點死掉,為了救我,僅僅只是因為他心底的感覺我們是同類
撒加其實知道自己身體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他的體質變得很強,那應該就是阿修羅族的體質,他以為這是傳承記憶甦醒帶來的,沒想到竟是斯汀差點用命換來的。
此時,撒加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哪怕他和斯汀交流已經變得很自然,他只能呆呆的看著那個面色慘白如死人的男子。
斯汀也看著撒加的眼睛,就像在等待著什麼。
撒加還是一聲不吭。
「為什麼」斯汀微微低頭,語氣有些失望。
「因為我自己都不清楚。」撒加終於說話了。
「你不知道你體內那股力量有多可怕?」斯汀有些吃驚的抬頭,露出的右眼注視著撒加的臉,幾秒鐘之後,他相信了,撒加說的是真的。
「知道,是一個叫阿修羅的種族的力量,而我現在就是阿修羅。」撒加說的不清不楚,但對於斯汀來說這就夠了,他只想知道撒加的身份,因為他在意。
而且,斯汀也明白,以撒加的思維方式,這就是他能表達的全部了。
「那你的修煉方法也是種族傳承的?」斯汀又問。
「沒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在意這個。」撒加道。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斯汀認真地說。
朋友原來如此。
撒加心裡又是一陣暖流湧過。好多次了,和這個看起來讓人骨頭都發顫的男子相處,這樣暖暖的感覺時常會有。
可是
斯汀,我的朋友
對不起
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對你說
那是我自己都不願提起的回憶
塔羅納
無法忘記卻深埋心中的痛
安靜了,兩個習慣沉默的人再次沉默。
斯汀心裡有些起伏,他把撒加看成朋友,卻也隱瞞了一件事。通過斯汀剛剛的描述,可以發現,他的表達能力其實比撒加強,因為他過去並不是長年累月一個人在地牢,有一個人,會偶爾出現,那個人他同樣很在意,甚至比撒加還在意,撒加是朋友,而那個人,在他心目中,是親人
對,親人。可斯汀的父母早已離他而去,那這個親人,又是誰呢
「你,想出去嗎?」斯汀的聲音打破了有些感傷的氣氛。
「你不是說這裡有魔法陣保護,沒有聖級的實力是出不去的。」撒加激動了一下之後又陷入了沉默。
說撒加不想出去是假的,他不是斯汀,可以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而且,他還想去找一個人,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娜,他的「姐姐」。
不管娜在哪裡,也不管找不找的到,撒加就想再見一見娜,哪怕奧菲拉爾大陸大得可怕,哪怕外面的世界依舊讓他有些恐懼。
就算不知道娜的方向,就算毫無頭緒,就算只是一隻到處亂撞的無頭蒼蠅。
可只要撒加的腳踩在路上,他就心安。因為這是卡塔河邊的夕陽,這是雪地之上的嬉笑,這是在林間追逐的快樂,這是牽掛,撒加心裡心裡無法割捨的牽掛。
只是斯汀,我要是走了,你又是一個人了撒加輕輕歎了口氣。
「放心,我習慣了。」聽到撒加的歎息,斯汀緩緩從破爛的衣袖中拿出一張同樣破爛的紙。
「這是什麼?」撒加的目光落在了那張破牛皮紙上。
「地道設計圖。」斯汀說了幾個字,然後把那張紙遞給了撒加
這真是一條狹窄的地道。斯汀說,這是他父親挖的。那個暗精靈的刺客很擅長搞這些東西。
還好,魔法陣只是封鎖了地上,沒有管到地下的事。當年斯汀的父親發現了這個漏洞時,就開始挖掘這條通往外界的通道。可惜,傷重變得虛弱的身體讓他沒有完成。
斯汀長大後,又挖了兩年才挖通。
斯汀真的很有耐心,他這個孱弱的魔法師頂著巨大的身體壓力完成的這個工程。倒不是他想出去,他只是想完成父親沒有完成的事情。
地道的出口是在一座小山丘上,大概是霍坦丁的郊外吧。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嗎?」撒加站在山丘上,回頭問那個身體佝僂在寬大的破黑袍中的男子。
「不了,對你來說,那裡是骯髒噁心的地牢,對我來說,那裡就是我的家。」斯汀慘白的臉色在陽光之下顯得與外界的色彩極不協調。
「保重,我的朋友。」撒加留下了這句話後,便沒有再回頭。
望著撒加漸漸遠去的背影,斯汀臉上滑落下一滴液體。
他記不清這種感覺了,多少年沒有過了。
陰冷和黑暗,讓他弄不清楚人生是什麼。而這個漸行漸遠的黑髮男子,卻溫暖了他那顆冰冷的心
因為他們是同類。
對,同類,斯汀就是有這種莫名產生的感覺,也正是這種感覺,讓他真誠對待這個「朋友」,讓孤獨的地牢裡不再孤獨。
他第一次覺得,兩個人比一個人有意思。
可這有意思的日子結束了,現在,他又要孤獨了
其實斯汀真的想跟撒加一起走的,只不過,那個「親人」告訴過他,他的生命很重要,不可以隨便離開地牢。
「你也保重。我的朋友。我們會再見的。等到我可以出去的時候。」斯汀默默望著撒加消失的方向,許久,都不肯離去
霍坦丁繁華依舊。菲利斯大街上還是人頭攢動。
撒加站在「伊家」小店的門口,望著那兩張刺目的封條,心中像是被一塊沉重的石頭壓著。
他的耳邊似乎還迴繞著老闆娘伊蓮罵他「笨蛋」的聲音。
很刺耳,可他知道,伊蓮是真心對他好。
撒加的思維很簡單,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誰欺負他或者欺負對他好的人,他就恨誰。
如今,人去樓空。
一切,只因為撒加殺掉了一個人渣。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矩。強者為尊,權利和地位永遠凌駕於人命之上!
可撒加不明白,他只知道變強大了可以活著,可以保護那些對他好的人,不過這種野獸般的概念和那看似複雜的道理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人也是獸,只不過獸更真實。
呼,呼。
撒加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粗重,破爛的衣襟顫動著,唰的一聲,他背後的黑髮飄了起來,胸口的暴怒無法克制!
是凶性!
撒加胸口那種想要毀滅眼前一切的狂躁不安就是他天生的凶性!
不是他的凶性,是阿修羅一族天生的凶性!
傳承記憶覺醒,他的血脈刻下阿修羅的印記,那種凶性,也自然出現!
人也有凶性,只是人會克制,野獸魔獸也有凶性,只是它們會因為危險而選擇隱藏。
可阿修羅的凶性,居然不顧一切,居然無法克制!
因為那個未知的種族,沒有順從,沒有忍受,他們只有,毀滅,或者,被毀滅!
「卡卡!」十指緊攥,骨節被捏得像暴雷般。
「阿呆!是你!真的是你!哈哈!」
一個熟悉的聲音闖入了撒加的耳膜。撒加的拳頭鬆了一些。
直到那張他更熟悉的臉出現在面前,撒加的拳頭鬆開了,胸口無法抑制的狂躁則慢慢消散。
來人正是當時和撒加同住一間夥計宿舍的胖廚子簡森。
「簡森,老闆娘呢?」撒加問。他的臉上有了表情,和斯汀在地牢相處的日子,他同樣也有點習慣了和別人交流。
「老闆娘在一年前就離開了,她好像是和那天住在這裡的叫雷格的傭兵團團長走的。然後這裡就被封了,我現在是菲利斯老爺的專屬廚師。」簡森答道。
一年了嗎?我在地牢裡過了一年。撒加想到。那我應該是二十歲了?還是快二十一了?
算了,管他幾歲。無所謂了,也沒有誰在乎。
這時,簡森發現,眼前的阿呆似乎變了,本來很好看很有吸引力的臉多了幾分成熟,眼神也有點變了,但還是有點呆呆的。
「你沒有地方去嗎?阿呆。」簡森問道。
撒加愣了一下,點點頭。
「跟我走吧。我介紹你去菲利斯老爺家當雜工。我現在在菲利斯家混得不錯,老爺們都喜歡吃我做的菜。」簡森有些得意。
看到簡森得意的表情,撒加才發現過去那個油膩膩的邋遢胖子變了:肥胖的身軀外包裹著價格不菲的料子,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雖然臉上依然油光光的,但已經和以前那個小旅店廚子有了天壤之別。
雜工嗎?
也好。
反正也沒地方去。
撒加答應了。有個地方能安靜修煉也好。
娜不知道在哪裡,就算知道了,撒加也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有那個能力可以見到她。說真的,撒加看事情是靠直覺,靠他那種如同野獸甚至比野獸還要敏銳的直覺,他一直隱約有種感覺,娜的身份並不是那麼簡單。
他以前只是有這種感覺,模模糊糊的,也不確定。可當他能修煉時,他也明白了塔羅納的那些人實力有多強!
尤其是那個讓他受傷的男人!
烈火劍聖!
聖級強者!
撒加不想認輸,在塔羅納艱辛的煉體,其實也鍛煉了他的意志,當阿修羅的血脈覺醒,撒加一直被壓抑著的意志力也在復甦。
撒加想要讓那個人看看,自己一樣可以成為強者!
甚至是可以打敗烈火劍聖的強者!
但,僅僅是不認輸嗎
或者,他是想要那個男人為他驕傲,更或者,他依然懷念著那段快樂的時光,想要回到那寬闊的背上在空中自在飛翔
也許撒加自己都不知道寫在自己內心深處的答案到底是什麼,因為他的思維太簡單,只會用感覺去判斷一切
光。輕輕的一聲。
劣質的木酒杯倒了,酒漿流了一桌子。
「呵。」一個瘦削的黑衣男子坐在了對面,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坐下,但就是不知道他是怎麼坐下的。
「你來做什麼。」一個滿臉鬍渣面孔剛毅的紅髮男人扶起了酒杯。
「反正不是來看某人的。」黑衣男子笑了笑,拿起一個酒杯,「給我倒一杯,好久沒有喝過塔羅納以外的酒了。」
「沒多少了,要錢的。」紅髮男人沒好氣的給黑衣男子倒了一杯。
「我帶了。」黑衣男子拿出了幾枚銀幣。
「沒見過世面的傢伙,還好意思稱為刺客之王。」紅髮男人撇撇嘴,「幾枚銀幣也就夠喝一杯,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做黑血當家的。」
「那個時候啊」黑衣男子兩根細長的手指夾住杯腳,優雅的動作和他簡陋的穿著完全不符,深古銅色的頭髮隨著吹過街道的風輕輕擺動,像是在回憶。
黑衣男子安靜了一會,一口喝掉了杯中酒,笑道:「我想起來了,那個時侯,我阿里斯門迪幹什麼都不要錢的。」
紅髮男人哈哈大笑,豪氣萬千。
阿里斯門迪,刺客之王,這是奧菲拉爾的吟遊詩人曾經最津津樂道的名字,因為那個大陸三大殺手組織讓人聞風喪膽的時候,這個人,就是三大殺手組織排名第一的「黑血」的當家!
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黑血消失了,阿里斯門迪也隱居在冰雪峽谷,前幾年,排名第二的「刺刀」也解散了,曾經叱吒大陸的三大殺手組織,如今也只剩下了「荊棘」。
所以,這就是曾經,再輝煌的過去也只是過去。
現在的阿里斯門迪,穿著舊舊的黑衣,一臉風塵,坐在街邊的小酒館,普通的就像一個剛來霍坦丁的行腳商。
「累不累?」阿里斯門迪放下酒杯,看著烈。
烈沒有回話,轉過頭,望著撒加消失的方向。
「我現在能體會你的感覺了。」阿里斯門迪輕歎一聲,「年輕人,總是需要長出自己的翅膀,不然就算我們帶著他們飛的再高,沒有翅膀也會摔下來,越高摔得越重。」
「哦?」烈回頭望著阿里斯門迪,「你讓道格拉斯離開冰雪峽谷了?」
「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的身份。」阿里斯門迪的臉上閃過一絲凌厲,「如果不變強的話,他又怎麼可以應付那裡。」阿里斯門迪豎起大拇指,向身後指了指
那個方向,好像通往一個叫戈亞的地方。
烈的目光一閃,沒有說話,一口喝乾了杯中酒。
「話說,夜那小子好像不一樣了。」阿里斯門迪望著撒加離開的方向,「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身體裡的那個東西吧?」
烈點點頭,面對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也沒有必要再隱瞞了。
「覺醒了」阿里斯門迪深深吸了口氣,「也不知道對我們來說,這是不是一件好事,也許」
「別說下去。」烈打斷了阿里斯門迪,「我不會把他當成工具的。」
阿里斯門迪認真的看著他,「如果那個人叫你這樣做呢?」
「我相信他不會的。」烈斬釘截鐵的道。
「希望吧。」阿里斯門迪笑了一下,饒有深意。
「你來做什麼?」烈的手指敲著桌面,「如果是有任務的話,那裡應該不會找你,你對於他們來說,只是個招牌,一點用都沒有,只能看。」
「誰管那些傢伙,我只不過找了個容身的地方罷了,這個世界誰對誰錯與我毫無關係。」阿里斯門迪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殺手的思維,你不會理解。」
「可我能理解我的朋友。你是怕我感情用事,所以來監督的吧。」烈豪氣一笑,給阿里斯門迪倒了一杯,「最後兩杯了,喝完走人。」
阿里斯門迪喝掉了酒,笑望著烈,「走哪裡去?你不是才來嗎?夜那小子比道格拉斯那混球有良心多了,我可以感覺到,他一直都是在為你而努力著,像以前在塔羅納時,我教了他最難的煉體方法,可他竟然做到了,真是個有毅力的孩子,我反正沒有見過比他更堅強的。」
「我想他會恨我吧。」烈豪邁的臉上不覺有點暗淡。
「他會明白的。」阿里斯門迪站起身,「走吧,別撐了,你已經開始擔心了,最近道格拉斯離開了,也挺無聊的,就讓我這個小刺客,陪著堂堂烈火劍聖玩玩吧,從冰雪峽谷裡出來,違背了神聖的約定,那可不安全。真他媽的狗屁啊,實力才是約定,要是你不是戰聖,估計早就被那些滿身神光的傢伙幹掉了吧。」
「哈哈。」烈大笑。
不過他挺感動的,他知道阿里斯門迪為什麼會來。烈的真實身份,還有他們所說的「那裡、那些人」,這其實都是一個隱秘,烈相信聖城不會沒有人知道,屠龍劍聖菲拉諾是他的老師,身份驚人,如果遇上了戈亞聖城裡那些真正厲害的人,其實也很危險。畢竟,冰雪峽谷和戈亞在那次聖戰之後,有一個檯面上的契約管著,要是人家真來殺你,也理由正當。
所以,他才沒有拒絕阿里斯門迪的同行,烈知道那個刺客之王的實力,也同樣知道那傢伙的思想有多怪異。
但是很多時候,烈也必須承認,阿里斯門迪說的那些話,的確很有道理
比如剛剛的「真他媽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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