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心無旁騖的工作果然還是正確而英明的,我花了約莫有兩到三個小時,用在書寫揣摩音拍上,先是把自己腦海裡還算熟悉的曲子,拆辨出『哆芮咪』的音,然後再來區分哪裡是幾分之幾拍,當然更要注意曲調中的高低音的所在,然後在紙上做標記。
而這一切,嘴上說起來容易,實際對一個在現代,只能勉強看懂五線譜的音樂門外漢來說,這卻並非是件容易的事了!
也好在血娘子本身是通樂理的,所以托她的記憶之福,我才勉強能在這兩種決然不同的音樂方式中,找出音樂的共同點,然後予以轉換,以便能書寫出這個時代人能看懂得樂譜來。
而這其中的麻煩程度,卻不是一言二語能形容出來。
先就是現代人學音樂時,識譜看得是五線譜,辨別的是『12345』,而古人彈得這琴和箏,講得卻是『宮商角徵羽』,要把現代的曲子真正書寫出來,可供古人來彈奏,要做的就是要換音,也就是要把相對應的『哆芮咪』,再轉換成『宮商角』,這其中的過程繁瑣程度沒有一點半點的能耐,和十二分的耐心細緻,又豈是輕而易舉能辦到的?
更別說現代曲譜中有高低輕重音,這古代也是『清角』『變宮』之類的音質變換的!
這也是我為什麼花了三個小時,坐到腰肢有些硬,才不過勉強憑借一點點的樂感,書下了兩曲子的原因。
而這兩曲子還都不是什麼大曲,只是我平日還算熟悉拿手的幾流行歌曲中兩而已,至於那些真正的名曲,諸如『春江花月夜』和『廣陵散』之類的,我是決計沒本事把它們默下來了!
至於歌詞,我早是屏棄了決定不寫的,對於這個時代的人而言,那些誇張大膽的歌詞,算得上是淫詞艷曲了吧!還是不要嚇壞他們為好,且也多半沒人唱得出我要聽的那種效果了。
做完這一切,我放下狼毫筆,沒什麼形象的伸了伸懶腰,時間果然好混,一晃又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而軟榻上的水離憂因為被我點了睡穴的關係,還依舊甜甜的睡著,我思索著要不要把他弄醒,不弄醒我勢必得選擇要麼讓別人抱他回房間,要麼我自己抱他,無論哪一個選擇,等他醒來,心裡定會不舒服,畢竟他是堂堂血樓的邪堂堂主,並不是弱不禁風的少年,且真讓人把他抱回房去,於他的威信也是很有影響的。
雖然他在我眼裡就跟個孩子差不多,然而樓裡知道他如今內力已失的人除了尉遲修和我外,並無其他人。
所以略微思索後,我還是選擇解開他的穴道。
先一步把被子從他身上拿走,折疊的放到我之前做的椅子上,然後等了一會,才隔空輕拂開他的睡穴,然後自己則繼續裝作認真的審視我剛寫好不久的曲子,給他充足的時間自己醒過來。
果然失去了被子的溫暖,以及穴道的解開後,水離憂幾乎立即甦醒了過來,眼神在一秒內就清明的彷彿之前根本沒睡著過。
當他現他是躺在我躺著的軟榻上時,玉面頓時白成一邊,我在紙後忍不住暗歎,這可憐的孩子,又自己嚇他自己了,不用問接下來的動作,肯定是跪下來!
果然我這廂腦子裡思忖還未完呢,那廂他的人已經如受驚的螞蚱一般,彈了起來,一個趔趄,人已迅的跪到地上,「離憂該死,竟然睡著了!請主上責罰!」
我不得不裝模作樣的放下手裡的紙,露出幾分不能太濃又不能太淡的驚訝之色,「離憂醒了?昨兒個你折騰了大半宿,會累也是應該的,我見你睡的熟,便沒叫你,抱你上榻睡了一會,你起來吧!多大點的事,就弄得這般嚴重?你如今上我身邊的人了,雖說依舊是邪堂的堂主,不過你也是我屋裡的人,不用和別人一樣對我戰戰兢兢!我雖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卻也沒嗜殺到想在自己的住處染血,你說呢?」
「是,主上!」他看著我,又是那種淡淡的驚,帶著幾分淺淺的懷疑,和小心翼翼的試探模樣。
我想他也許是在想,我到底怎麼了?經過暗殺事件後竟然性情大變至如此?
他也定然在懷疑我這番話到底是真的在對他好,還是假裝大方,其實想找機會另行重罰他!
然而從他眼裡一閃而逝的迷惑目光,我也知道他的心對我已經沒有最初那般的防備了,畢竟這些天裡他犯的任何一個過錯,都夠我要他的命十次八次了,而他現在還好好的跪在這裡,身上非但沒有少一個零部件,而且還如此受我『恩寵』,又是繼續做堂主,又讓他睡我睡的軟榻,幾乎完全把他當成自己人一般,讓他無論如何不信這是真實的,也總有幾分恍惚和放鬆心弦,不至於讓他一直對我抱極緊張情緒。
「起來吧!又該回去吃晚飯了!餓了嗎?」我起身,從書案後面走了出來,把手裡的紙捲成軸遞給剛起身的他,「這是我寫的曲子,以後有機會便撫來我聽聽,也許有錯誤的地方,正好也可以藉機會修一修,我這是憑印象來寫的,估計出入之處還是頗多的!」
他斂眉垂的接過我遞過去的紙軸,然後在我將要打開書房的大門走出去的時候,他輕輕的帶著點猶豫的喊了一聲,「主上?」
「嗯?」我停下,回身看他,他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眼,我卻也是不急,用鼓勵的目光繼續看著他,等待他說出喊我的原因。
其實尉遲修說的不對,這水離憂哪裡只是體質近不了身?連人際打交道也顯然是基本不會的,從我初見他的第一天起到今天,前前後後就沒聽過他說過像樣的一句話,不是『屬下該死』,就是『請主上責罰』之類的,我還真是很希望他能說點別的。
「外面下雨,走廊樓板已濕!」他輕輕的抿了抿唇,並非是為了在我面前顯柔弱,他只是無措,而他那般動作看在我眼底,卻是無端端的更覺得他模樣清純中帶著可憐,明明這男人一身清冷傲骨,並不是給人以弱勢姿態的人,我卻總是把他看成無害的小綿羊一般。
果然女人的母性一旦揮出來,還真是有些無休無止了,難怪我沒有男人敢愛了,連我自己都承認自己的行為簡直太像個老母雞護小雞了,如何還能討得年輕男孩子的愛慕目光?怕是他們真那般用愛慕的眼光看我時,第一個不適應的人反而是我自己了!
「嗯?」我繼續用鼻音上揚表示不解,眼神卻更形柔和的看著他,外面下雨,樓板濕與我有什麼關係呢?他叫住我,應該不是只為了告訴這個我也知道的事情吧!
他卻沒有再說話,只是避開我的正視,把目光轉到了我的腳上,我低頭一看,才頓然明白過來。
他的意思是說外面走廊被打濕了,而我卻是光著腳走過來,如今走回去,腳難免要踩在濕漉漉的廊板上,所以他才叫住我。
一瞬間,心底有一股軟流流過,這個水離憂雖倔強固執起來,讓我恨得牙只癢癢,可是這般可愛起來,也真是讓我對他沒有招架之力,若是我在年輕個十年,鐵定是不會放過這般男人的。
而似這樣主動關心的話語,不用猜也知道,從前的他是決計不曾說過的,甚至也不曾有過這般念頭,所以才會話起了個頭,連後半句話都羞澀於講出來,而只用眼睛表達了。
我猜想若非我這些天,我的表現終於讓他覺得有一點點信任我,又如何會換得他這般相待?
可愛到這般程度的男子,我還真有許多年不曾見過了,這水離憂還真是一個寶,也不枉我這般大費心力想要治好他的體質恢復他的內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