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的時候,現腿上有些重量,抬眼一看,水離憂跪在軟榻邊的地上,兩隻手還放在我的小腿上,而他小半個腦袋卻伏在我腿邊的不遠的地方,看來是睡著了,那未束冠的黑如流泉般傾瀉在我的小腿上。
我先是驚訝,隨後便有些明白了,他是見我睡著了,所以跪到我腿邊來給我按摩的,卻沒想到看我睡的熟,他竟然也睡著了。
我想起昨夜我被他折騰的半宿沒睡,他也好不到哪裡去,被我又是扔又是責罰的,今早更是在我醒之前就跪在了地上,他如今沒有內力,身體又虛得很,也就難怪他支持不住了!
我驚訝於自己竟然對他這樣無防備,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在他面前睡著了,還睡到人事不知,萬事不省的模樣,竟然連他給我按摩我都沒有半絲印象,雖然有影子在暗中護衛,並不怕水離憂對我下手,但是對於一個需要隨時保持警覺的女人來說,我這樣的舉動有一次就夠我死無葬身之地了,何況已經不止一次在他面前睡著了!
難道他的存在就這般讓我放心嗎?我想了半天也無解,我並不把這事怪罪到血娘子頭上去,因為血娘子的記憶裡,沒有對這些屬下中的哪一個有過放心和安全的念頭,所以我這般的感覺顯然是我自身產生出來的。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莫清歡說水離憂的體質是天生的任何人都近不得身,他在我面前一直表現出來的顫抖和拘謹也的確證實了這一點,但是此刻他卻安心的、呼吸平靜的在我面前睡著了,甚至還有半個腦袋枕在我的腿上,是不是代表著在他心裡,我也已經是一個可慢慢讓他放鬆安心的對象?
我沒有動,卻伸出手點了他的睡穴,然後才撤開自己有些酸麻的腿,下得榻來,把他抱了上去,好不容易他能放鬆下來睡個覺,我便乾脆讓他睡個塌實,畢竟做殺手這麼多年,睡個整覺的機會卻也是不多的!
「去拿條薄被來!」我回到桌前,對著空氣道,我並不好奇影子的藏身之處,只要他能完成我交付的任務就成。
依舊是沒有聲音,我卻不懷疑頃刻間就會有人送來我要的東西。
親手把琴放到一邊,然後便開始捋袖研磨,剛研了兩圈,門口恭敬的聲音便再度響起,「主上,奴婢送被子來了!」
「進來!」我繼續手裡的動作,門小心的被推開一條縫,不讓外面的冷風吹進來,依舊是那個丫鬟,抱著一條白色薄被。
我放下手裡的墨塊,起身,親手接過她手裡的被子,「你出去吧!離憂的床上給他添軟一些!還有讓林萍蹤馬上來見過!」
「是,主上!」說完人便退了出去。
展開白色的蠶絲錦被,輕輕的覆蓋到他身上,為他捋了捋有些凌亂的,看著他蒼白的顏容,心裡的憐惜之感比之昨日又添了幾分。
微微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即便影子是為我所信任的,我也不敢過於把我的情緒展露出來,畢竟沒有永遠忠心的下屬,尤其是在血樓這種地方,過去的血娘子信任過的人,我都不能信任,更何況她不曾信任過的人,我就更要防上幾手了!
墨被研好後,我取了一隻墨色狼毫,在濃淡得當的硯中添了添筆,然後便在一邊的白色宣紙上開始書寫。
剛寫了不到三行,林萍蹤的腳步聲便已然停在門口了,「屬下林萍蹤參見主上!」
「進來!」我頭也沒抬,繼續在紙上不停的提筆書著,不時沾沾墨。
許是得到了伺候丫鬟的提示,林萍蹤進來時也是小心翼翼的把門開一個縫,然後人便側著身子走了進來,離我桌邊三步遠的地方重新行了個禮,「不知主上宣屬下有何吩咐?」
我微微放了放筆,「之前我跟尉遲修說過的話,你已知道了吧!」
林萍蹤許是一時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但是在我的視線短暫的從睡著的水離憂身上掃過的時候,他立即明白恭敬的低頭,「是的,主上,水堂主依舊是水堂主!」
「很好,除了六閣不再歸他管之外,其他的權利和配備,依舊比照過去給,本座不想聽到有什麼不太好的言論傳出來,你明白嗎?」我淡淡的瞄了他一眼。
「是,主上!」林萍蹤誠惶誠恐的點頭,這回他連偷看水離憂一眼的視線都收了回去,我雖然不知道他現在心裡確切在想什麼,不過從他眼裡一閃而逝的驚訝,我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不過我不想去解釋,因為如果誤會能讓他們對水離憂也小心翼翼的話,這對我而言是件好事。
「明天選拔新的閣主,你心裡可有合適的人選?」
找他來的主要目的說完了,我便想聽聽他對選新閣主的看法,畢竟他是血樓裡的總管,哪個新秀的資料都在他腦海裡裝著,若說他心裡全然沒有人選,我是決計不相信的!
「生堂秦堂主旗下有一人很有潛力,雖然年輕卻很有一股狠勁,是這一屆培訓出來的頂尖苗子!叫曉雨棠,今年十八歲。另一個便是死堂付堂主的得力弟子明月流,一手付堂主的邪冷刀,已經學得七成,本是最佳下一任死堂堂主的接任人選,也是此次新閣主選拔中最有望當選的新秀之一,今年二十歲!不過具體兩人能否依照屬下的估計脫穎而出,還得看明天的選拔之後才能做定論!」
林萍蹤果然把他心目中早已看好的人選說了出來,我點了點頭,「雲殤怕是不太願意他的寶貝徒弟出來競選吧!」
「是的,主上,付堂主的確不太願意,不過選新秀是樓裡沒有職務的新人,都有義務要盡力參加的,逃避不得,也不得故意落敗,所以付堂主雖然不願意,卻還是得放手!」林萍蹤一板一眼的回答。
這血樓裡每個人都自私,都想保留自己的實力,不想被別人坐大,所以每個人都培植自己的徒弟兼接班人,他們也未必就真的信任他們培養出來的人選,不過好歹是他們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見慣了他們的行事手段後,也少有弟子不畏懼的。
而他們也素來知道我對這種行為是睜隻眼閉只眼的,只要不觸及我的底線,我給屬下的權利還是相對放鬆的。
所謂的底線就是當樓裡有需要時,十二閣,或者六堂中有領頭的死去,需要替補新血時,所有的人都不得藏私,一律都要把新人貢獻出來,經過選拔淘汰後決定新的替補人,被選上的自然就脫離了原來的師父,直接變成效命於我的人了。
而這一次兩個最有希望的人選分別來自生死兩堂,前者本就是為樓裡培養新血的堂口,自然沒什麼好抱怨的,而死堂卻是負責處置叛徒,和培訓死士的地方,人數最少,卻都是出絕殺任務的堂口,凡是最棘手的,一般暗殺不成功的任務才會交到死堂去完成,一旦死堂出馬,沒有不成功的,而相對的,成功也代表著死堂同時也少了人手,所以每培訓出來一個,並不容易,也難怪付雲殤捨不得他的徒弟來競爭做這閣主了!
「先鍛煉他兩年,若當得大任,以後再有他接雲殤的班還來得及的!你告訴他,他還年輕,本座還想他多陪本座幾年呢,護短之事,讓他過幾年再考慮!」
我又拿起了筆低頭開始邊書邊寫,林萍蹤卻喘了一口氣,「是,主上!屬下一定會把主上的話一字不漏的轉述給付堂主!」
「嗯!」我應了一聲,「離憂以後就睡我房裡,該給他準備的東西,衣物之類的全送到我房裡去吧!」
「是,主上!主上還有其他吩咐嗎?」
「沒有了,你下去吧!」寫錯了一個,我有些惱的連忙用墨團塗黑,看來一心兩用果然是不行,不該一邊跟林萍蹤說話,一邊寫的,我抬起頭,放下筆,一邊把紙團揉了一邊道。
「是,主上,屬下告退!」林萍蹤不知我為何無端端的皺起了眉,立即收斂呼吸小心翼翼的快退到了門外。
我看了看那再度閉緊的門扉,重新執起筆開始在新的宣紙上再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