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周宣與四癡、陳濟、孫氏兄弟在梅香小苑西樓露颱風和煦,春月照人,天氣是一日暖似一日。
幾個人興致勃勃談蹴鞠之事,孫氏兄弟提議明天一早就去翔鸞坊信州侯府開始訓練,他們幾個今天都去看了那裡的蹴鞠場,真是絕好的場地,平坦如砥,碧草如茵,在上面奔跑格外帶勁。
孫氏兄弟對即將到來的清明蹴鞠奪魁賽最是熱心,孫戰道:「奪魁戰從清明節前七日開始,也就是三月初一要進行第一輪角逐,我們得加緊訓練才行,因為這之前還有三輪資格賽,只有贏了這三場我們才有資格參加清明奪魁大賽,據說有三十六支蹴鞠隊參加,場面盛大,真讓人期待啊。」
孫勝道:「清明蹴鞠賽是金陵二王共同出資舉辦的,本月十五日至十八日是資格賽的報名期限,我們這圓社得取個響亮的名號才行。」
「金陵二王?」周宣問:「哪二王?」
陳濟道:「就是景王和魏王嘛。」
周宣一直不知道這個魏王是誰,上次元宵雞會也是魏王舉辦的,這個王爺很喜歡玩啊,同道中人,便問:「魏王也是皇族嗎?」
陳濟笑道:「周兄真是外國人,連魏王都不知道,魏王姓徐,已經世襲三代,我們唐國烈祖高皇帝本是吳國大臣徐溫之養子,名徐知誥,後來登上皇位,國號大齊,次年改國號為唐。改為李姓,感徐溫恩德,封徐溫之子為魏王,丹書鐵券,永世為王,除非謀逆,否則不能治徐氏子孫之罪。」
周宣「哦」了一聲,這和趙匡胤陳橋兵變奪了後周柴氏皇位一樣,問:「這魏王和景王關係密切否?」
陳濟道:「魏王對誰都好。與景王、東宮都很有交情,平日府上門客上千,吃喝玩樂,聲色犬馬。極盡豪奢。」
周宣笑道:「是個聰明的王爺,懂得明哲保身,有機會一定要見見。」
陳濟問:「周兄,你兩日後要受任集賢殿大學士。不知準備得怎麼樣了?」
周宣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些朝中重臣們會考我些什麼?考我十三經那我就傻眼了,不管他,總不能像科考那樣叫我做文章,也就是嘴上辯難。不怕。」
孫氏兄弟笑道:「就是,怕他怎地,周七叉周侯爺之才怕過誰!我們還是先把圓社的名號定下來。周兄你來取名。」
周宣問:「我們這圓社冠以皇家兩字如何。不會犯忌吧?」
陳濟笑道:「你就是皇親國戚。以皇家冠名何妨!」
周宣一拍巴掌道:「那就叫皇家馬德里隊。」周宣是皇馬球迷。
陳濟四人齊聲問:「馬德里是何意?」
在周宣嘴裡,西班牙名城馬德里又成了他在澳國的封地。
陳濟沉吟道:「似乎不妥。澳國的封地在唐國可不能稱皇家,就叫馬德里圓社倒是可以。」
「馬德里?馬德里競技隊?」周宣連連搖頭。
陳濟說:「還是叫皇家信州圓社比較好。」
此議得到一致通過,就叫皇家信州圓社了,周宣請顧長史明日到主管皇室事務的宗正寺那裡知會一聲,畢竟皇家不是那麼好叫的,需要宗正寺的同意。
五人約好明日一早卯時初就去翔鸞坊那邊練蹴鞠,周宣回到東樓沐浴後去「陽春白雪堂」,還未進院門就聽到口琴聲,吹的是《紅豆曲》。
周宣示意侍女別出聲,他走到靜宜仙子居住的房間門前,掀簾就進去,看到地是亮晶晶的布魯斯口琴在兩瓣紅唇間滑動,玉琢般精緻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粉紅紗燈下頰邊地暈紅,讓周宣眼睛就是一直,不禁這樣想:「道蘊姐姐終日蒙面紗,偶爾一露,真是驚艷,她是不是故意的啊,這叫猶抱琵琶半遮面。」
靜宜仙子看到周宣來,趕緊放下面紗,微笑道:「宣弟來了。」
一邊的林涵蘊氣鼓鼓地說:「要叫侯爺,周侯爺。」
「怎麼了,涵蘊妹妹對我這麼不滿?」
周宣很隨便的就在靜宜仙子身邊坐下,茗風奉上一杯廬山雲霧茶。
林涵蘊瞪著大眼睛、噘著小嘴說:「每次都這麼晚來,有時還不來,昨晚就沒來,害我們傻等,等得花兒都謝了。」
周宣做怪臉道:「又偷學我地妙語!」
林涵蘊「哼」了一聲,給了周宣兩個大白眼,這眼睛大翻起白眼來也嚇人。
周宣說:「我昨晚去衛將軍皇甫繼勳那裡,被他灌醉了,是老四把我拎回來的。」
林涵蘊說:「我知道,皇甫繼勳要送你大宅子,過兩天你就搬走了。」
周宣暗笑,說:「不搬,我還住這裡,只是到那邊蹴鞠、騎馬玩。」
林涵蘊說:「怎麼不搬,信州侯當然要住在侯爺府裡。
周宣說:「我是想搬過去,但如果道蘊姐姐和涵蘊妹妹不一起搬去的話,那就沒意思了,我還是住在這裡好了,就怕范判官要趕我走,白吃白喝這麼久。」
林涵蘊「撲哧」一笑,問:「真的要我們一起搬去?」
靜宜仙子趕緊說:「涵蘊,宣弟搬到侯爺府去是應該地,我們怎好搬去,你不要胡鬧!」
周侯爺不悅道:「道蘊姐姐說的哪裡話,這麼見外,我們是一家人啊,我可是稱呼你為姐姐的!」
林涵蘊雀躍道:「對對,一家人,一起搬過去。」
靜宜仙子無奈,這個妹妹真是太不懂事了,一點不知道忌諱,說:「你要搬去湊熱鬧你去,免得在這裡打擾女道清修。」
林涵蘊沖周宣扮個鬼臉,意思是說:「周宣哥哥這下子要看你地了。你要想辦法讓我姐姐也搬過去。」
周宣一笑,說:「明日一早,我和老四、陳公子、孫公子他們要到那邊練蹴鞠,道蘊姐姐一起去玩一下吧,涵蘊妹妹不用說,肯定要去地。」
林涵蘊見周宣這麼理解她,衝他甜甜一笑。
靜宜仙子搖頭道:「上次看鬥雞,回來難受了半天,女道不喜歡這些。」
周宣道:「蹴鞠可以強身健體。和鬥雞不一樣,道蘊姐姐一定要去,就算不上場蹴鞠,在草地上走走。和涵蘊妹妹兩個人踢球玩玩也對身體有好處,整天靜坐啊清修啊,缺少鍛煉腰會變粗、肚子贅,呃——」
靜宜仙子羞紅了臉。話都說不出來了。
林涵蘊幫腔說:「對,周宣哥哥說得對,姐姐是需要強身健體,你看白雲觀那些有點年紀地女道士。十個有八個是胖墩墩的,腰粗賽水桶,還不是坐在那唸經念成那樣地!」
周宣趕緊說:「當然了。道蘊姐姐和她們不一樣。道蘊姐姐是天生麗質好身材。不會粗成那樣的,不過多健健身總是好。」
靜宜仙子咬了咬嘴唇。說:「女道想明早去登鍾山,登山也是健身,是不是?」
林涵蘊道:「鍾山好遠的,幾十里路呢,明天先去玩蹴鞠吧?等清明節前桃花開時再去登山,好不好,姐姐?」
「不好,我就想明天去。」靜宜仙子執拗地說。
周宣心裡暗笑,沒想到靜宜仙子也會故意耍小脾氣,說:「好,道蘊姐姐要去登山那就去登山,我明天讓我那些朋友去蹴鞠,不用等我,我陪道蘊姐姐去鍾山。」
林涵蘊見周宣這麼聽她姐姐的話,有點吃醋,說:「就你們的兩個人去?反正我是不去,我跟老四先生去蹴鞠。」
周宣道:「你去蹴鞠就蹴鞠,我就一個人陪道蘊姐姐。」
周宣這麼一說,靜宜仙子反而不自在了,默然無語。
周宣起身說:「明天要早起,那今夜早點休息,晚安。」
林涵蘊跟出來到院門邊問:「周宣哥哥明天真的要陪我姐姐去鍾山?」
周宣說:「那還有假?」
林涵蘊就問:「你喜歡我姐姐?」
「呃!」周宣豎起一掌:「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道蘊姐姐那可是姐姐啊。」
林涵蘊輕聲一笑:「怕什麼,又不是真姐姐。」
周宣服了,吃不消這個言語無忌地二小姐,一點都不知道含蓄,說:「我們打個賭,你賭道蘊姐姐明天是去鍾山還是去蹴鞠?」
「當然是和你去鍾山了,不都說好了嗎,別看我姐姐嘴上沒說什麼,心裡樂意著呢。」
「那我賭道蘊姐姐明天不會去鍾山,而是去蹴鞠。」
林涵蘊嚷道:「我還真就不信,你打賭沒輸過是吧,這回非讓你輸一次不可,你說,輸了罰什麼?」
周宣道:「隨便你了,反正我身上有的隨便什麼都給你。」
林涵蘊想了想,說:「贏你的錢沒意思,你輸了,你就讓羊小顰回江州去。」
周宣驚道:「羊小顰哪惹你了?」
「她太美了,我看著有點生氣。」林涵蘊倒是肯說真話。
周宣握著右拳抵住嘴唇笑了幾聲,說:「那好,就依你,那你輸了怎麼辦?」
林涵蘊道:「我輸了,我回江州去呀。」
周宣遲疑了一下,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記住,打賭的規矩要懂,不能對你姐姐說我們打賭地事,而且你不能答應陪你姐姐一起去鍾山。」
林涵蘊道:「我才不去鍾山呢,就去蹴鞠。」
林涵蘊看著周宣的背影得意地想:「這回你不輸我就服你。」返回房中見姐姐已經入內室準備解衣歇息,便笑瞇瞇道:「姐姐,這麼早就上床了,明天準備早起是吧?」
靜宜仙子沒答理她,卸下面紗,解散道髻,秀色如墨玉,長及
就用一根綠色緞帶束著,自顧脫去繡履上床。
林涵蘊笑嘻嘻跟著上床,自來金陵後她一直賴著跟姐姐一起睡。
兩姐姐並頭睡在一個長枕上,侍女澗月過來替她們熄燈。
月光穿過窗隙。清輝灑遍香枕,照著兩張鮮花一般的俏臉,眉目五分相似,神情迥然不同,一個活潑,一個靜美。
靜宜仙子背對著林涵蘊側臥,林涵蘊把手搭到姐姐腰肢上,說:「姐姐,周宣說五月間要回江州接他那兩個妻子來金陵。看來他是想在金陵安家了。」
靜宜仙子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呼出,好像是在練習道家吐納功。
林涵蘊說:「那我們兩個怎麼辦?我們總不能老呆在這裡啊,我們五月也跟周宣一道回江州吧。然後周宣來金陵,我們就留在江州了。」
靜宜仙子不說話。
林涵蘊說:「要不我就嫁給李堅做側妃算了,這樣姐姐就可以陪著我一直在金陵。」
靜宜仙子開口了:「你——喜歡太子殿下?」
林涵蘊說:「也沒什麼喜歡了,也不討厭。哼,別以為我不知道,爹爹讓我來金陵不就是想讓我做太子妃嗎?」
靜宜仙子沉默了一會,問:「涵蘊。你真地要嫁給太子殿下?」
林涵蘊不耐煩地說:「當然了,難道讓我嫁給周宣,他有兩個妻子了。還有羊小。真氣人!」
靜宜仙子微微一笑。問:「皇后娘娘好像很喜歡你,召你進宮好幾次了。娘娘沒說什麼嗎?」
林涵蘊說:「沒有,皇后娘娘就知道逗我玩,把我當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
靜宜仙子說:「明天給周宣說說,讓他去和皇后說,就說林二小姐很想做太子妃。」
林涵蘊嚷道:「好哇姐姐,敢取笑我,看我怎麼對付你!」搭在靜宜仙子腰上的手向上一挪,一下子隔衣捉住一隻嫩乳,一揉一捏。
靜宜仙子被揉到了乳蒂,身子酥麻了半邊,急忙打掉妹妹的手,嗔道:「你癲了,我不和你睡一床了,你回你自己床去。」
林涵蘊趕緊軟語撒嬌道:「好了好了,我再也不敢了,可姐姐也不要那樣說你妹妹嘛,好像人家急著想嫁人似地。」
靜宜仙子「哼」了一聲說:「不要囉嗦,你想留在金陵就讓周宣給你想辦法,快閉上眼睛睡覺。」
林涵蘊乖乖的應了一聲,卻又問:「姐姐你確定明天和周宣去鍾山了嗎?」
靜宜仙子沒好氣地說:「沒錯。」
林涵蘊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睛,不一會就響起輕微的鼾聲。
靜宜仙子慢慢轉過身來,藉著移到帳頂上地月光看著妹妹可愛地睡相,伸手輕輕刮了一下她小巧地鼻尖,喃喃道:「小東西,你若做了太子妃就沒有這麼快活自由了,姐姐讓你找周宣給你想辦法去,若他也要你去做太子妃,那姐姐就沒辦法了。」
二月十三日清晨,林涵蘊先醒來,見姐姐還在睡,趕緊推姐姐起床,說鍾山很遠的,要早點去。
靜宜仙子也不多說,起來梳洗,道袍內穿胡褲,腳踏羊皮靴,一副騎馬遠足地打扮。
林涵蘊打賭要贏周宣了,喜得合不攏嘴,跑前跑後為姐姐準備東西。
靜宜仙子淡淡道:「不用準備,我不去鍾山,我和你去玩蹴鞠。」
「啊!」林涵蘊傻眼了,隨即急道:「姐姐你怎麼言而無信,說好了去鍾山地怎麼又不去?」
靜宜仙子見妹妹氣急敗壞的樣子,奇道:「咦,我不去鍾山你急成這樣做什麼?」
林涵蘊「我我我」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時,小香蹦蹦跳跳過來請兩位林小姐過去,說已經準備好車馬了,一路去鍾山,一路去翔鸞坊。
靜宜遮好面紗對林涵蘊說:「涵蘊,走吧。」在茗風、澗月的陪侍下向梅香小苑而去。
林涵蘊哭喪著小臉跟在後面,心裡哀歎周宣真是不敗賭徒,輸得莫名其妙,這其中是不是有詐?該不會是姐姐和周宣串通好地來捉弄她的吧?
來到梅香小苑,周宣得知靜宜仙子不去鍾山,顯得無比失望的樣子,其實他料定以靜宜仙子羞澀的性情,是不會跟他單獨去鍾山地,除非有林涵蘊跟著。
靜宜仙子見周宣那惆悵的樣子,有點不忍心,安慰說:「宣弟,涵蘊說得對,等桃花開時女道和涵蘊陪你一道去鍾山,可好?」
林涵蘊突然哭了起來:「我輸了,我哪裡也不去,我現在就回江州,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