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匪這股洶湧而至的鐵流在第一次衝擊時,幾乎是在瞬間便摧毀了那六百人的防線,但他們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的,前三百的長槍兵本就是專門用於對付輕騎兵的衝擊的,長長的槍桿,在瞬間穿透了敵人的身體,將敵人二個三個的竄在了那槍桿之上,雖然這三百人很快在對方的馬蹄下喪生,卻以他們的生命換取了對方六,七百人的傷亡,也使得敵人的整支隊伍在速度上緩得一緩,略錯於後的三百刀盾兵有了機會出手,他們無視對方自頭頂上砍下來的刀光,毫不猶豫的一刀砍向對方的馬腿。
在這洶湧奔騰的鐵流面前,摔落馬下也就意味著死亡,這三百刀盾兵以自己的一條生命換取著對方的一條馬命,也順便收取著馬上的敵人的生命。這是野蠻的無視自己生命的行為,卻是一個戰士所能有的最高品質,戰場就是這麼野蠻的,殘酷的,生命在這種地方還不如草芥,沒有誰會對誰講人性。對於大宋這樣一個沒有想過去侵略別人卻總是被別人侵略的國家來說,做為一個大宋的戰士,在此時此刻揮出這無比悲壯的一刀,那是怎樣的一種勇氣,又是怎樣的一種慘烈,他們也有父母妻兒,兄弟姐妹,也許就在這一刻,他們的親人正倚門而望,等著他們的回來。
可這一刻,卻成為永恆,永恆的死亡世界,永恆的在親人的心中成為傷心地記憶。滾滾地鐵流從他們身上碾壓過去,留下雪成血色,他們悲壯的一刀雖然留下了幾百敵人的性命。卻無法阻止這股鐵流滾滾向前地勢頭。
方羽在這股鐵流中也僅僅是一朵小小的浪花。敵騎依舊洶湧的向第二道防線衝去,但在這裡,他們遭遇了死亡壁障。幾千個搶挖出來的小坑成了他們死亡的地段,許多的敵騎被這小坑拌倒,頓時人仰馬翻,此起彼伏地慘叫聲,那是隨後被同伴的馬蹄踏死的人最後的絕望嘶喊,四百弓手無情的利箭更是大量的收割著他們的生命。這股滾滾向前的鐵流終於無以為繼,在這道防線上失去了衝擊地力量,前進的速度緩慢了下來,在付出了上千人的代價後,終於穿過了這道死亡線,雙方變成短兵相接。
四百弓刀兵含著淚向後撤去,他們沒有想到自己這些人第一次遇到的戰鬥就是如此地慘烈,他們的心還沒有堅強到面對這種慘烈而無動於衷。他們現在要做地,是趁著戰友為他們羸取的時間內,與敵人拉開距離,布成第三道防線。這些人是方羽手下精選出來的精銳,每人都可開兩石強弓。需要他們拚命的戰場在那第三道防線上,那將是阻擋敵人的最後一道防線了。
蔣平留戀的看了一眼他二哥韓彰,紅著眼,隨著弓刀兵向後撤去,現在,他是這些剩下的人的主將了,白玉堂和韓彰留了下來,他們要與這些士兵並肩死戰。
二
方羽一槍挑殺了對方的一名小頭目後,終於遇到了對手。
當方羽轉頭望去時,他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三個穿著不同風格的衣服的人,甚至從他們臉型也可看出這三個人是來自不同的地方,不同人種的人。
大雪紛飛擋不住雙方的視線,冰冷的寒風凝聚著雙方漸漸高熾的殺氣。
「沒想到你這樣的人物竟也投身趙家門下當了走狗。」為首的是一個中年人,語氣似乎很為方羽惋惜。
「我是不是走狗,還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難道跟了你們做了漢奸,反到可以算人了不成,你們這番前來,只怕才是真正受了人指使的走狗吧,我才真是沒有想到,你們竟淪落到成了別人一隻鷹犬的地步。」方羽沒有動氣,聲音很平靜的反譏了一句,他心中明瞭,今日這事兒脫不了彌勒教的人,馬匪中應是沒有這麼厲害的高手存在。
「是麼,看來你已知道我等的來歷。」那人眉峰一跳,眼中閃過一道有如實質的殺意。
「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些人不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地盤上,卻跑到這裡來攪風攪雨的,以為你們彌勒教投靠了一個主子就能成的了氣候嗎?以為你們無恥的做了異族的走狗與奴才,就可以把彌勒教發揚光大嗎?」方羽並不為對方的殺意所動,冰冷的嗤笑著那人一句。
「你還知道的真多,看來是那個姓溫的賤女人告訴你的吧。」那人抽出了背後的彎刀,催馬向方羽衝了過來。
同一刻,另外兩人也舉著兵刃自那人兩旁比肩而行,一個手中的是丈八舌矛,一個手中的卻是東瀛長刀。
雪花被三人奔馳的氣流捲起,在空中急速的迴旋,如同千萬隻白色的玉蝶在起舞。
三人如三隻離弦的利箭,帶著漫天的殺氣刺向方羽。
「哼,本還以為你們彌勒教也算是一方豪傑的,卻不知何時與牲畜為伍了。」方羽輕哼了一聲,催馬向對方衝了過去,手中的盤龍槍抖動了一個槍花,槍尖發出輕輕的顫音,將那雪花撞碎,無數的冰屑四散激揚間,朦朧的透著一朵朵由寒光組成的梅花,那是槍尖上閃耀的寒光,散發著凍人的殺意。
梅花香自雪中來,這一招取自劍法梅花三疊的劍意後,方羽自己改良的楊家槍法,槍影飄忽,同時籠罩了三人。
在這個人流擁擠的戰場上,雙方都沒有太大的騰挪空間,對沖而來。比的不是高超的武藝,實際上是勇氣,看誰有更多悍不畏死的勇氣。
「噗」兵刃入肉的聲音在這人喊馬嘶的戰場上仍是清晰
兩朵血花同時綻現,紅艷艷的如同火焰,在空中飄動共舞。
雙方交錯而過。方羽奔出十幾丈後勒住了馬,他的肋下被那丈八舌矛所傷,鮮血湧到黃金甲地面上。如同一道小溪。那三人能勒轉馬頭地只剩下兩個人,那使丈八舌矛的與方羽對攻了一招,被方羽一槍刺穿了咽喉,屍體被馬蹬夾住了一隻腳拖入了湧動的人群中,隨即被馬蹄踩成了肉泥,與雪混合在一起。與其他人地血肉混在了一起,在地上形成了讓人觸目驚心的褐紅的泥濘。
方羽來不及為自己處理傷口,雙方的第二合已經開始了,那個東瀛人咿的叫著,當先揮舞著長刀再次衝向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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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的更大了,鵝毛大地一朵朵飛入人間,似要掩蓋這戰場上殘酷的血色。
三
狄青心中不斷的抽搐著,六百手下幾乎是在瞬間化為了血肉模糊的紅色泥濘。這是他第一次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從前無論多窮多苦,都不會認為有什麼好難過的,他不會為自己流淚。可此時,他的眼淚卻止不住的洶湧而出。
原來。戰爭是如此地殘酷。
狄青心中恨恨的想著,這些兄弟們啊,你們的在天之靈看著,某一定要為你們討回這個血債。
每一個優秀戰士的成長總要經歷過這種殘酷地。
滾落的淚珠混著未干地血滴了下來,落在血紅的雪中。
狄青一催戰馬,向一名馬匪頭目一刀斬去,血紅的刀劃開了一朵朵雪白的雪,將那人的頭臚斬下,那頭臚飛在空中,眼中依舊殘留著狄青那猙獰的面孔。
四
白玉堂一張俊秀的此時已是完全的扭曲,同樣是顯得猙獰可怕,身邊的手下戰士在一個又一個的倒下,他卻無能為力,只給眼睜睜為他們生命的消逝而心痛,只能不停的揮舞著手中的刀,將一腔悲憤化做森冷的刀光,為他們多一點,盡量多一點的爭取打開生存的空間。
戰馬在寒風中悲鳴,雪花地寒風中飛舞,熱血在寒風中飛灑,整個戰場如同雪與血做成的世界,瀰漫著冰冷的死亡氣息。
在白玉堂的不遠處,黑子與虎牙幸運的相遇了,兩人被洶湧的人流衝到了此處,雖然身上多處負傷,卻很幸運的沒有丟了性命。
「虎牙,你怎麼也跑到這裡來了,大哥呢?」黑子一刀砍死一個敵人後問道。
「俺不知道,俺被這些狗娘養的給擠到這裡來的。」虎牙緊砍幾刀,將對手斬殺後,回頭見是黑子,忙向他靠攏過去。
「虎牙,咱們還是往前殺吧,大哥肯定在前面。」黑子說著,又將一人斬於馬下,一震刀上的血,指著前面道。
「好的,俺說黑子,你殺了多少個狗娘養的了?」虎牙看看黑子渾身是血,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血比他少多了,不由的問道。
「不多,俺砍了二十多個,中間碰上一個扎手的,這個狗娘養的弄得俺一身是血。」黑了抹了一下臉上的血,綢綢的很是粘人。
兩人努力的往前一點點的殺過去,在他們的身後,有一部分馬匪終於穿過了這第二道防線,向第三道防線衝去。
五
鐺的一聲,盤龍槍刺在了東瀛人手中長刀的刀身上。
那東瀛人剛想鬆一口氣,他手中的刀卻斷為兩截,盤龍槍上巨大的力量毫不停留的湧入他的體內,將他的內臟震碎。
東瀛人不可置信的看著方羽,只聽方羽吐了一口帶血的痰,輕蔑的道:「你既然跑到這裡來找死,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那東瀛人呵了兩聲,口中狂湧而出帶著內臟的血,一頭栽到馬下。
方羽身上又多添了一道深深的傷痕,是那個使彎刀的人留下的。當方羽圈回馬頭望向他時,那人被方羽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壓得心中有些想退走,只不過他心中又存了一些僥倖,因為方羽受了傷,受了很重的傷,這兩道傷口的鮮血在不斷的往外奔流著,那個人相信,只要自己多堅持一陣子,方羽必死無疑。
方羽也知道自己這樣下去是必死無疑,面對著四周全是敵人,方羽也沒這個時間包紮,一些小嘍囉見方羽受了重傷,再一次鼓起勇氣向方羽殺來,他們早看出來了。這個身穿黃金甲的人是一個大官兒。殺了他肯定是一個很大的功勞。
要取得功勞,也要有實力才行,那人看著這一個個跑上前去送死地人。心中不斷地冷笑,不過他心中卻又希望這樣的蠢人能更多一些,多到螞蟻咬死象的程度才好,因為他地心中已有些怵了方羽的神勇,希望有人能多耗去方羽的力量,讓自己撿個便宜。
聰明的人是都知道撿便宜的。他們這些人是馬匪不是軍人,當他們在殺人的時候,可能比軍人還厲害,但當他們面對著被殺地時候,卻絕沒有像一個真正軍人那樣的勇氣。方羽挑殺了二十來人後,再沒有誰還能有勇氣上前。
那人在心中可惜的歎息了一下,為沒有這麼多蠢人而歎息。
方羽擺脫了這些小嘍囉的糾纏後,一震手中盤龍槍。策馬向那人衝去。
血仍在不斷的流出,方羽發覺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迅速的流失,這是生命將盡的跡象,他要趁自己還有一些力量時將那人擊殺。那人地武藝太高了,他若不死。將會對自己那些可能存活下來的兄弟們構成威脅,今世,與他們做了一場兄弟,那就讓自己在最後為他們做點事情吧,方羽心中平靜的想著。
漫天的雪花飛舞,盤龍槍發出輕微地顫響,剖開冷厲的寒風,一往無前,沒有任何防守地向那人刺了過去。
六
穿過了第二道防線的馬匪在撲向第三道防線時遇到了麻煩,有著許多雜物散落在他們前行的路段上,他們不得不降低馬速,卻再一次成為那四百弓手的靶子,這一段短短的距離成了他們無法跨越的鴻溝,成了他們的死亡召喚。
一支支黑色的利箭在這段路上露出它們那噬血的面容,帶出一朵朵綻放的血花,也不斷的帶走一個個先前還鮮活的生命,沒有人會為他們憐惜,對他們的只有仇恨,只有為死難戰友和兄弟報仇的快意。
馬匪們每前行一步,都要付出無數人的生命,看著前面的人不斷的摔落馬下,後面的馬匪漸漸失去了往前衝擊的勇氣,他們今天已付出太多的代價,卻依然沒有看到他們所需要的財物。
他們只是馬匪不是軍隊,當那鼓起的勇氣一洩再洩時,他們的鬥志也漸漸消失了,他們雖然也是為了財物來拚命的,但當那財物成為遙不可及的東西時,他們也就漸漸沒有了需要繼續拚命的理由。
這些由眾多馬匪群組成的隊伍,在這個時候,各個頭領不得不為自己想後路了,誰也不想再在這最後一道防線上消耗自己的實力,做馬匪的,沒有了實力,以後的日子還怎麼去搶劫別人。
眾馬匪有了自私的想法後,一個個把馬速降了又降,結果在這第三道防線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觀,一大堆的人立馬在箭程之外,看著那少數幾個傻瓜在往前衝著送命。人人都在指望著別人衝上前去消耗掉對方的箭支。
傻瓜是死了一個就少了一個,終於眾馬匪在互相大眼瞪小眼中停了下來。此時,就算有人想再次發起衝鋒,心中也沒了原先那股子悍勇了。
一個眼尖的馬匪忽然指著前方的遠處喊道:「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眾人極目遠望,遠處有一片黑壓壓向這裡流動的黑影,在雪地上格外的醒目。
七
方羽這一槍,是他最後所能凝聚的力量,眼前飛舞的雪花,似要化成一個個幻影。
方羽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用牙咬破自己的舌尖,那瞬間的痛楚讓他清醒過來,手中的盤龍槍發出破開空氣的低鳴,與那人手中的刀撞在了一起,巨大的衝擊力將兩人都震得飛了起來。
身在空中的方羽無聲的歎息了一下,別了,萱兒。
方羽緊握著盤龍槍,倒在了雪與血的地上。
那人落地後爬了起來,口中吐著血,他被這一下的力量震傷了內腑,此時卻狂笑起來:「哈,哈……方羽,你終於不行了麼,有人可為你出了大價錢啊,只要殺了你,以後就將封我為國師……」
「沒有人可以殺得了俺的大哥,你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算得了什麼。」兩匹馬衝至方羽的身旁,其中一人舉著手中的刀指著那人道。
另一人一低身,探手將方羽帶上了自己的馬背上,試了一下方羽的鼻息,喜道:「黑子,大哥還活著。」
兩人正是殺了過來的黑子與虎牙。
「你們兩個也想阻擋得了我麼?」那人重重的哼了一聲。
「那又怎麼樣。」黑子看了一眼滿天的雪花,平靜的道:「虎牙,把大哥帶走。」
「黑子,你……」虎牙話被黑子打斷。
「虎牙,聽到沒有!把大哥安全的帶出去,否則俺做鬼也饒不了你。」黑子厲聲喝道。
「黑子……」虎牙心中一痛,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一咬牙,撥轉了馬頭,
「虎牙,好好的活下去,記得多找幾個女人,多生幾個孩子,給俺過繼一個,別讓俺絕了後。」黑子低沉的聲音說道。
牙轉了身,淚水奪眶而出,一夾馬腹,縱馬離去。
「別了,兄弟,來世再做兄弟吧。」黑子低低的聲音說了一句。
黑子縱馬衝向那人,手中的刀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
雪花在他的身旁揚起,帶著刺骨的寒風。
八
天上是雪,地上是血,虎牙的心在這雪與血中有如撕裂般的痛。
他帶著方羽向來時的方向殺去,身上在慢慢的增加著一道道傷痕,但他此時已無感覺,只知道不斷的往前衝去。
「哼,想走嗎,哪有這麼容易。」一聲重重的哼聲傳入虎牙的耳中。
虎牙抬眼望去,前方出現兩匹很難見到的駿馬,馬上是兩個戴著黃金面具的人。
「那又怎麼樣,走不了也得走,大不了有死而已。」虎牙淡然的道,心中已絲毫不覺得死有什麼可怕的。
「倒是一個好漢子,我們也不為難你,你把他放下吧,我們放你一條生路。」其中一人對虎牙勸道。
「呵,呵,是麼,可惜你說的是一條比死路還不如的路,那俺還不如選擇死路哩。」虎牙嘲諷的說道。
「那你們就一起死吧。」另一個人冷酷的說了一句,舉起了手中的彎刀。
「是麼,我到要看看你們有何本事說出這句話來,想要我大哥的命,你們只怕還不配。」
一人夾著風雪出現在虎牙的身旁,接過了方羽緊握在手中的盤龍槍。
一天的雪花飛揚,虎牙看到來人的出現,心中一陣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