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小覷了叛軍的力量,魔門也小覷了擁護隋室的禁衛的力量。
楊廣因此身陷重圍,魔門因此動彈不得。
外面純粹的叛軍數量並不多,大多是被裹脅之人。還有人莫名的被友軍偷襲,然後還擊,所以才造成了場面上的混亂。能震得住場面的幾位大將都在城頭上指揮大軍阻擋城外義軍剛推動的這一波悍不畏死的進攻。而且皇城外集結的叛軍被朱浩單人獨力撲滅,也使得得到消息但無暇分身的幾位大將們認為這只是一場已經流產的嘩變。寢宮裡的消息已經被人刻意的封鎖了,以至於現在大多數人還被蒙在鼓裡。
這時候寢宮外忽然響起一陣呼喝:「殺叛賊!保皇上!」
開始還不怎麼樣,但過了一會兒,這聲音像是蘊含著某種魔力一般,很快就匯聚了更多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聲震雲霄。叛軍的氣勢似乎也因之而弱了下去,本來攻到了寢宮外的叛軍也被一鼓作氣的禁衛們給打了回去。
不一會兒,兩位將軍衝破重圍,與禁衛匯合於階前。領頭一人帶頭跪下朗聲道:「末將左御衛折衝郎將樊文超救駕來遲,聖上受驚了!」
房頂的祝玉妍等人見這批人馬到來,隱隱有閃躲的趨勢。
「無罪!」裡面傳出楊廣的聲音,「樊卿是樊子蓋之子吧?朕還記得當年乃父鎮守東都,剿滅楊玄感他可是立了莫大的功勞。樊家倒是又出了一員忠心耿耿的虎將,真乃國之大幸!」
樊文超唯唯諾諾的道:「守土衛國,乃是武將本份!」
這時候寢宮外的亂軍的聲勢大減,被撲滅了只是時間問題。越來越多的救駕之人都湧向寢宮外跪成黑壓壓的一大片,而楊廣卻不想多說話了。
偌大地皇宮,在城外的喊殺聲中變得一片沉寂。
寢宮內外的聲音都平息了下去,只有江都城外守軍與二李義軍的廝殺聲隱隱傳來。楊廣忽然冷笑道:「祝玉妍。沒想到數年不見,你倒是越來越長進了!」
「我又那裡比得上楊師弟萬乘之尊,號令天下,誰敢不從?」外面黑壓壓地跪著一大片人。祝玉妍地神色卻看不出絲毫的緊張。
殿外地樊文超聽到房頂上的聲音。才發覺祝玉妍等人的存在,趕忙起身振臂高呼道:「有刺客!諸軍隨我護駕!」
台階後跪著的大片人馬嘩啦啦一下就站了起來。
「慢著!」
楊廣忽然開口。四周的聲音頓時弱了下去。
「幾個小蟊賊,有朕的給使、神弩兵和皇宮禁衛已經足夠。諸位救駕有功,現在聽朕口諭各自回營,其後自有封賞!」
「皇上!」樊文超開口叫道。
楊廣叱道:「還不快退!」
眾人心中一噤,不由退了一步。
樊文超目光一閃,忽然舉槍喝到:「皇上已被妖邪挾持,眾將士隨我衝進去救駕!」
「好賊子!」楊廣怒喝道:「神弩兵聽令!凡敢踏上石階一步者,殺無赦!」
「遵令!」神弩兵齊聲應道。
原本被樊文超說動的眾位將士們又被嚇得收回腳步。而下面的神弩兵與禁衛軍又各自拔刀執弩對準他們。
現在這時候只要不是傻子地就能看出樊文超有問題。下面原本忠勇護駕才匯聚此地之人又是一陣騷動。
「還不遵令,以犯上弒君通敵叛國論!」楊廣大怒。拍著龍頭站起來。寢宮大殿外聚集之人最多也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但無不被其氣勢威懾,一時間更是不知所措。
此時殿外林林總總地匯聚了四千多人,誰忠誰奸難以辨認,而神弩兵只有八百人。退到階上的禁衛大約有三四百人。不過房頂上的祝玉妍等人才是最大的威脅。只要樊文超帶領一部分人衝進來打亂神弩兵的陣勢。那麼這幾位絕頂高手就有刺殺成功地可能。
事情敗露,樊文超面露狠色道:「殺昏君。迎新主!大家隨我衝!」
長槍一指,身邊立馬有許多人衝上台階。後面原本忠心救駕地人因為對方忽然發動,又不知道誰是叛賊,只好看見往前衝的就砍,或是被人砍了就反擊,見人跑就去追。一時間場面陷入比之前更加混亂地境地。到處都是喊殺聲,卻沒幾個人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殺人或者為什麼被殺。大體上的局勢卻是殿外的士兵一股潮流般的湧了進去。單憑幾百禁衛當然擋不住這些人,沒一會兒就被殺得節節敗退。亂軍隨後就湧進了大殿外的廣場。
然後大家就看到了神弩兵的第一次精彩表演,殺人的表演——從個個暗門中湧出的神弩兵都是一排十人,每五排組成一個小方陣,一個方陣五十人。大殿的個個方向總共有十六個方陣,保證沒有射擊死角,整整齊齊的總共八百人。從亂軍剛剛湧出殿門的一瞬,最靠近殿門的四個小方陣組成的一個扇形陣齊齊瞄準門口,先是第一排的扣動扳機,直到五發的連弩箭匣射空,然後快速彎腰後退到最後一排,兩人一組互相幫忙填裝弩矢。第二排變成第一排,毫不間斷的開始射擊。
如此往復,徐徐而退,叛軍雖然在往裡面衝,但一進去就損傷慘重。
這些皇家精兵個個射術非凡,近三丈寬的殿門湧進來的亂軍少有身上插了兩隻弩矢的,而且每個亂軍中的第一箭基本都是在喉嚨和心臟。一擊而殺。
這個扇形陣距離殿門口大約二十多丈,也就是絕頂高手全力一撲的距離,但卻成了亂軍衝擊寢宮大殿的生死隔絕之線。這個距離下,弩箭的威力可以貫穿一個重甲騎士,對於這些步卒,連續穿透兩到三個人也不是問題。
片刻之間,殿門口已經壘起了半人高的屍體。鮮血不斷的匯聚起來,順著門口的台階往下留。將大理石的台階變成了鮮艷地紅色。
祝玉妍等人雖然站在房頂,但也能感應到下面的戰況,諸位魔道巨梟更是感覺到頭皮發麻。
戰場上弓弩手的有效射程裡,平均十支箭也未必能奪走一個敵人的生命。但下面地情形卻是一支箭至少也能帶走一個人地性命。縱使胡人箭術高強。要是看到這樣的狀況肯定也會瞠目結舌。
下面武藝高強地樊文超往裡面衝的時候也因大意而被十把弩指著,要不是狠心拉了幾個身邊的人墊背又躲得快。恐怕不就之後就將升起的太陽他也沒有機會再見了。即使如此,樊文超還是手臂掛綵,退入了大殿之中。
「大家合力把這牆拆了,不要擠在一起給他們做靶子!」丟了兩百多具屍體,樊文超急中生智,想出了辦法。
三丈寬的門變成了八九丈寬,一下子無數的亂軍一起湧了進去。不得已之下,又是一重防線的四個方陣加入了射擊陣形。
一半的神弩兵被拖住。幾位魔道梟雄知道是時候了,於是齊嘯一聲。祝玉妍地天魔音再次全力發動,一時間海嘯一般的聲音壓過了廝殺之聲,所有人都被震得回不過神來。給使和神弩兵們受過一次干擾,至少還有點抵抗力,而亂軍一瞬間就被這尖嘯弄得東倒西歪陣不成陣。
大殿內地人大多只是臉色比較蒼白。不管有沒有武功。卻都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祝玉妍的天魔音造成的遲滯正是為群魔發動製造機會。一瞬間,席應、辟塵、左遊仙、辟守玄、康鞘利同時全力施展輕功分作不同的方向向下掠去。大殿房頂瞬間便消失了他們地身形。祝玉妍地天魔音一收,下面的神弩兵頓時恢復過來,刷拉拉一下,滿天地弩矢分別襲向群魔。
「天君」席應在半空中時發功,眼中邪芒閃動,外露的皮膚迅速變成了紫色。看起來就像修羅復生一般恐怖。朝他射去的弩矢絕大多數都被他的身法閃躲過去,其餘的則在他身體周圍一張姿色的「氣網」給網住,無力再進。
「妖道」辟塵一副仙風道骨像是再世神仙的樣子,一雙袖袍鼓動之間,將來襲的箭只全都扇飛。倒是姿態閒適從容。
左遊仙身法詭異,在空中竟然能夠不停的改變方向,身形連續閃動,碰到躲不過的就提劍切削,最為詭異。
辟守玄本來亦是一副謙謙儒生、風度翩翩的樣子,沒想到閃身而下的時候身體忽然蜷縮成團,像是個肉球一樣,不停的旋轉滾動之間帶起一股旋風,竟然將射來的弩矢全都帶離了原來的方向。
眾人之中也只有康鞘利比較倒霉,輕功、身法、速度都比不上其他幾位,一身修為大多在一口彎刀上。這時候就吃虧了。好在他的本領是戰場上練出來的,自有一套躲避的方法。只是下面的神弩兵實在太不好相與,一個方陣射出來的箭還是橫條狀,等到了目標所在,就扭成了一股。就像是漏斗倒水一樣,不管口子多大,都從一個小孔漏出來。
康鞘利全力施展刀法,將一把彎刀舞得密不透風、水潑不進,叮叮噹噹的箭鏃撞擊聲不斷的傳來。箭頭上傳來的巨力很快震得康鞘利雙手發麻,但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手上只要慢一分,或許下一秒他就會變成箭豬了。
除了他舉步維艱之外,其實辟守玄也不是很好受。從下落到著地的瞬間,他身體蜷縮起來,將頭和四肢保護起來,又全力運轉真氣鼓蕩外袍,組成一個類似烏龜殼的嚴密保護。但他也低估了這些箭只的威力,以至於真氣流轉不暢,受了不輕不重的內傷不說,整個脊背更是痛得直冒冷汗。
落地之後,辟守玄立刻身形一展,朝身前不遠處的假山閃去。先疼一會兒再說。
辟塵妖道和子午劍左遊仙著地之後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沈光的給使作為攻擊的目標。倒不是因為給使看起來人數少好欺負,到了他們這種級別當然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深淺來,但是給人做活靶子的感覺實在太過難受,衝進沈光的給使裡面至少可以不挨弩矢。
天君席應更是一落地就像後面被鬼追著一樣,挺著一張大紫臉撒丫子就往大殿裡面衝。擒賊先擒王地道理誰都清楚。
看來面對神弩兵。這幾個魔道巨梟都不好受,竟然沒一個敢去衝進去殺神弩兵。惟一一個塞外的戰場上練出來的英雄康鞘利就這樣被纏著了。
當然,看到神弩兵腰間明晃晃的長刀,可能也是他們放棄了這種念想地原因。
康鞘利眼睛撇到辟守玄地地方。不禁眼前一亮。這一分神。唰的一下就被飛來地一隻弩矢劃傷了右邊小腿內側,鮮血飆得飛快。要不是閃得快些。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就過了的。
眾人之中,也只有祝玉妍看來了最為姿態閒適、優雅曼妙。其實祝玉妍是有苦自知,兩次大範圍的發動天魔音已經消耗了不少的真氣,更因為她是「匪首」,所以她是受到神弩兵重點照顧的。神弩兵有八個方陣阻截亂兵,對付其他幾個魔梟,都是各自用一個方陣,但是對她就用了三個方陣。祝玉妍一瞬間就把天魔力場和身法同時提升到了最高限度。
落地之後的祝玉妍更是絲毫不疑。殿中留下一條黑色的殘影,一瞬間就閃向大殿!
「困陣!」沈光低喝一聲。手下給使頓時閃身而上,將衝過來的左遊仙和辟塵兩個圍住,身形上下翻飛,幾十把長劍沒有留下任何地死角,全都逼向兩個妖道。
左遊仙和辟塵知道這些太監高手肯定有合圍合擊的陣法。但個體實力並不強悍。又加上藝高人膽大,就那樣衝了過去。哪知道一陷入陣中,就感覺這些給使地氣勢陡然劇增,比剛才還要強大十倍!
「老朋友,合擊!」妖道辟塵一揮袖袍擋開攻勢,主動喊道。
「好!」左遊仙立馬應了下來。辟塵要是不開口的話,他也要開口了。兩位同出真傳道而又有不少紛爭的老君觀和道祖真傳的宗主終於放下恩怨聯手對敵,可以想像這些給使給他們帶來了多大的壓力。
左遊仙和辟塵背靠背,一劍一掌,竟然也配合得親密無間,威力比獨自一人時候地攻防至少增加了一倍。即使是這樣,兩個人也是腦門冒冷汗,一陣廝殺,他們竟然沒能佔到絲毫便宜!
人數越多地陣法銜接就越困難,威力同樣也越大,所以少林一百零八羅漢大陣才那麼逆天。而這一百個太監組成的劍陣竟然也有逆天地威力!
這些太監高手單獨出來,沒有幾個能夠獨立擋住左遊仙或者辟塵全力一擊的,但是聯結成陣,鬥了許久竟然沒一個受到兩人合擊的重傷。這令辟塵兩人更是心中驚駭,原本打算重傷或者殺掉幾個太監,令陣法的銜接出現破綻,然後以點破面的戰術便這樣流產了。而且兩人根本不敢騰身而起——外面還有兩個方陣死死的瞄著這裡,誰跳起來不光要面對幾十把劍,還要面對幾十隻精準無比的弩矢。
沈光也能看得出眾魔的深淺,席應進去了裡面的皇宮高手完全攔得下他,但祝玉妍再進去了就不好說了。所以祝玉妍閃身而來的時候,沈光毫不猶豫的挺槍而上!
「滾開!」刺殺大計連續受挫,遠超過更年期的祝玉妍縱使修養再好也有點大腦充血了。所以毫不猶豫的橫袖一扇,一條長長的黑色絲帶夾雜著勁風,像是捕食出動的毒蛇一般,閃電般的擊向沈光腦袋!要是這一下被擊中了,恐怕石頭也要被抽成石渣!
沈光神色絲毫未變,略微偏頭便一槍刺向祝玉妍的頸窩。幾乎同時,四個方陣再次照顧了祝玉妍。兩個在她左右側,一個在她左前,一個在左後。左後放的那個方陣的箭支不是射她的身體,而是她甩出的絲帶!
要是硬拚的話,即使是祝玉妍的功力遠高於沈光也會弄個狼狽不堪。沈光並不是她的目標,所以祝玉妍目中冷光閃動,身形左前閃一下、右前閃一下,擺脫了槍尖的籠罩,天魔帶舞動的如臂使指,捲了一下就纏上了沈光的槍身!
沈光被至柔的絲帶上傳來的一股巨力拉得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跌去,兩隻手臂像是被一股巨力撕扯一般,差點就忍不住要將長槍丟掉。但他本就是意志極為堅定之人,狂嘯一聲雙手握槍橫掃,銀槍劃出一大片銀芒,一式橫掃千軍捲向已經掠到他身側的祝玉妍!
祝玉妍心中惱怒,她玩兒命的時候連寧道奇都要繞著走,別人聽到她的名頭也要抖出三升汗,啥時候見人這樣追著打的?登時就要將剛才楊廣擠兌她的怒氣發洩到無辜的沈光頭上。祝玉妍天魔力場大張,一下子就將沈光給籠罩其中,回身一掌朝對方腦袋上拍去。
沈光只感覺一陣強大的吸力傳來,掃出去的槍頓時沒了力道。心神凜然之時,就看到眉頭大皺的祝玉妍一掌朝他腦門拍來。沈光把心一橫,手臂一甩,把銀槍當標槍,全力照祝玉妍腰間投去,又拔出利劍,艱難的提起全身功力,照著對方面門而刺!
祝玉妍正要使殺手,見到沈光的這個架勢,雖然有把握躲過這一槍一劍並將他收拾了,但身前身後又是被四個方陣指著。她現在全力展開天魔力場可以殺了沈光,但也不敢說能完全避得過那些如同長了眼睛的弩矢。受不受傷倒是其次,被箭支插著面子就丟光了。
不假思量,祝玉妍右臂一袖扇飛銀槍,瞬間從黑色的衣袖中伸出灌注天魔真氣的左手。她的手很好看,像是最傑出的藝術家用溫潤的羊脂玉雕刻成的藝術品一般,晶瑩剔透,像是能夠看清裡面的脈絡骨血一樣。便是這隻手反手不閃不避的抓住了刺來的利劍,輕輕一折就聽到卡嚓一聲。百煉鋼打造的寶劍就如同泥捏的一般,輕易的被她折斷。
沈光心中駭然,一波弩矢再次襲來,祝玉妍剜了他一眼便狠狠收手,將那一截劍尖收入袖裡,全力展開身法掠向大殿。沈光的功力恢復自由,想也不想,抓起手中斷劍就全力朝祝玉妍背心擲去。
斷劍帶著一抹銀芒,尖嘯著射向祝玉妍的背心。
祝玉妍心中後悔,自己剛才怎麼沒有下定決心冒著被弩矢射傷的危險先除掉沈光這個可惡的附骨之疽。一個小小的折衝郎將,武功也僅僅是一流而已,她全力出手三招也沒能將對方拿下。這要是傳出去以後她肯定是威名掃地了。
此時大殿中席應已經被十幾個皇室高手纏住,難得寸進。而祝玉妍踏入大殿,卻令這裡的氣氛陡然聲變。
陰後祝玉妍的名聲,不知道的人還罷了,知道的那可就是如雷貫耳也不足以形容——她不光是魔門勢力最大的門派陰癸派宗主,還掛著一個「魔門第一高手」的名頭。最可怕的是她還有一個絕招,一個與敵人同歸於盡的絕招,叫做玉石俱焚!
「祝宗主不打個招呼就來了麼?」殿外傳來一個清越悅耳的聲音。
楊廣終於盼來了救星。這一刻,一抹曙光剛剛照進面朝東方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