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倏地色變,沉聲道:「祝玉妍,沒想到朕和你會再次見面。」
大殿對面的房樑上,魔門的絕頂高手們一字排開,祝玉妍當然是最中間最醒目也是唯一的女性。
折衝郎將沈光一臉嚴峻肅穆,一手提槍、一手執劍,領著一百命手持利劍的宮奴組成的「給使」在大殿階前佈陣,個個死死的盯著對面房頂上的幾大魔門高手。他們身上像是散發著死氣一般,目光冰冷得沒有絲毫感情。一百個人團結在一起,竟然爆發出無比陰寒刺骨的慘烈氣勢。
沈光受楊廣之命組建的「給使」,全都是挑選自宮中健壯的太監。這些人經受訓練之後,沒有感情、缺少慾望,又是個個本領非凡,簡直可以稱之為人形兵器。
劍是百兵之祖,所以軍隊裡能用劍的極少,只要敢用劍的都是高手,這些宮奴給使個個都是用劍。縱然面對的是數名成名多年、凶名在外的絕頂高手,神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們眼中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已死之人,一種是將死之人。
祝玉妍的刺殺本來就要機密行事,趁著宮中內亂的時候發動才能收穫奇效。但白清兒和三位陰癸派長老還沒施展殺手就馬失前蹄,剛才現身之前,她已經迫不得已親自出手救下了白清兒等四人。這當然讓她在諸位魔門梟雄面前大大的丟了面子。
「時隔二十年,我專程來看望你了。師弟!」祝玉妍輕聲道。
「師弟?」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楊廣略顯疲憊的笑了笑,又道:「專程來看朕,用得著這樣的架勢嗎?魔門兩派六道的高手們,能來的就來了大半,朕當然得好好招待一下。神弩陣!」
「唰」的一聲響,寢宮四周地數道暗門中忽然湧出無數全身黑衣、黑布罩頭、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剽悍武士。房頂上的諸位魔道梟雄們只感覺到汗毛一炸。背後升起一陣寒意。卻是被這些黑衣武士手中的弩機指著,殺氣籠罩之下,連喉嚨都覺得乾燥無比。群邪地氣勢登時落於下風。
武功再高也不能面對千軍萬馬。把這些魔門高手放到外面激烈交鋒地戰場上,恐怕沒有幾個能活著堅持到最後。大宗師也不是萬人敵。
祝玉妍目光一凝。面紗覆蓋下看不出她的表情。但不管是誰被別人用武器指著也不會感覺心裡好受。祝玉妍冷哼一聲,落在下面一眾武士。眾人耳中,卻如魔音肆掠,讓人生出無比煩躁之感。
「哈哈哈哈……」祝玉妍一陣大笑,天魔音發動,連他身邊地魔門高手們也遠離了她一些。陣陣無形的音波如同海嘯一般拍打而去,輕易間便讓下面的神弩武士變色,耳中被這音波襲到,耳膜被震破流出血來。除了腦海裡的嗡鳴之外已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未達到先天之境的人都是極為以來視覺與聽覺的。所以如果令人突然失明或者聾了,可以讓任何人陷入恐慌之中。
祝玉妍的天魔音連先天高手都擋不住。何況是這些只在軍陣上練出地士兵們呢?
「師弟,你這些人好像不大管用呢!」祝玉妍嬌笑道。
一陣天魔音過後,殿前廣場上的人大多已經東倒西歪,陣不成陣了。唯有剛才沈光帶著首位宮門地宮奴給使們仍舊一個個面無表情,縱然有些面色蒼白。但盯著一眾魔門巨梟們的眼神卻更加冰冷!
這才是真正的殺戮機器!
楊廣當然能夠看到外面的形勢。臉色不變,答道:「那你可以試著闖闖。看看能不能活著走到朕身前來!」
「神弩兵,列陣!」
楊廣從龍床上站起來,身形挺得筆直,果決的向下揮袖。終歸是權傾天下地一代帝王,身上地氣勢豈是尋常人可以比擬的?統治數千萬百姓地帝王和管理幾千人的門派宗主,到底誰更有氣勢,自然是不言而明。
天子居所,萬邪不侵。皇帝寢宮,哪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楊廣一身武功早沒有當年的厲害,但天子之氣卻不是靠武功,而是靠威加四海的威儀。祝玉妍苦心營造的氣氛在他站起來的一瞬就完全落於下風。
剛剛還受到祝玉妍魔音和氣勢影響的神弩兵頓時站了起來,再次聚攏。
統領給使的沈光忽然長槍頓地,發出一聲砰然巨響
沈光仗劍高呼道:「威武!」
一眾給使齊齊仗劍和道:「威武!」
縱然嗓音尖細,沒有沈光的聲音那般沉著凝重,卻別有一般尖亢入骨的氣勢!
神弩兵受到影響,同時舉弩高呼三聲:「威武!威武!威武!」
聲音一次比一次洪亮、一次比一次有氣勢,震得大殿上的瓦片似乎都發出輕微的顫抖。
屋頂上的位置太過顯眼,被幾百隻強弩指著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席應、左遊仙等人更是目光閃爍,不知心裡是在算計什麼。魔門中人本來心就不齊,平時還經常互相算計,心中都是自私自利的,同生可以,共死卻沒人能夠做到。要不是朱浩上次在洛陽的表現太過扎眼,不光傷了寧道奇,還直接迫退石之軒,甚至連天蓮宗宗主安隆也被俘,而他自己卻是連毫毛都沒有傷一根,魔門也不會下決心來搗亂了。林士宏和蕭銑都能暫時放下恩怨,一個來江都取利,一個去攻打竟陵。兩人一稱帝,就算是徹底和江都卯上了。
朱浩手裡有了和氏璧,天底下誰還是他的對手?
兩派六道在無人能夠威脅到自身存在的時候就喜歡內鬥,但一遇到白道或其他嚴重威脅到魔門生存的勢力存在的時候,一樣會放下以往的恩怨同仇敵愾。這也是祝玉妍能一次拉來這麼多其餘門派絕頂高手的原因。這次魔門排出的陣形,要刺殺幾大宗師地話,別人打不過至少跑得掉,但要對付知根知底又不挪窩的大官啊閥主之類的當然就不是問題了。
而現在江都被圍,外面二李在攻打。裡面被有心人煽動叛亂,喊殺聲都傳到寢宮來了。一片混亂之下,要刺殺皇帝也並不是癡人說夢。只是他們似乎有些低估了楊廣這位「昏君」的手段。
兩廂對峙之時,祝玉妍再次嗤笑道:「楊廣師弟。不知道向師叔現在怎麼樣了?」
「老不死老不死。當然是老而不死了。不過他老人家倒是時常掛念你和石之軒這兩個魔門天才呢!」楊廣冷笑不已。「上一次你和石之軒珠聯璧合,送了他一份大禮。這一次石之軒怎麼不來了?」
楊廣特意咬重「珠聯璧合」四個字,落在祝玉妍耳中,當然知道楊廣是在刻意嘲諷她。祝玉妍倏然變色,不過轉眼間就道:「楊廣師弟,你如今已經眾叛親離,難得還有這樣地好興致。」
此時寢宮外地喊殺聲越來越大,四處都有人匯聚過來。一時間人頭攢動,腳步聲密密麻麻。一個鮮血滿面、渾身是傷的禁衛一路衝進來。在殿外跪下,哭聲道:「皇上。武勇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景,內史舍人元敏,符璽郎李覆、牛方裕,千牛左右衛李孝本、李孝質兄弟。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宮門衛令狐行達……造反逼宮了!」
這一番話後。群魔面露喜色,殿內諸人臉色大變!
楊廣是靠神弩兵好沈光地給使才讓祝玉妍等人不敢往裡面闖,要是逼宮之人衝進來,那麼他更是雪上加霜了。
喊殺聲越來越大,殿中眾人臉色也越來越沉重。趙王楊杲不禁緊張的靠到父皇楊廣身邊,齊王楊一副瑟瑟縮縮的樣子,更是讓楊廣大皺眉頭。仍舊沉著冷靜的,只有楊廣和平時不顯山露水的秦王楊浩了。
楊廣拍了拍小兒子的肩旁,又分神打量了自己的這個侄子一眼。在楊廣眼中,楊浩平時就是一個沒有野心抱負的親王,但現在看來,這個世襲王爵地侄子似乎沒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從楊浩酷肖乃父地臉上,他忽然看出了當年三弟楊俊的影子。
楊俊前半生的二十年,作為二哥個楊廣當然是看在眼裡的。低調,從不展露鋒芒,但比起他的草包大哥楊勇來說,卻是擁有真才實學,並且有極好地名聲。如果不是楊俊崇尚佛道,淡漠權勢、又被靜齋利用地話,楊廣或許會將他視為奪取皇位的最大對手。
可惜地是,他的這個三弟卻因為一個「情」字而堅決的退出了這場爭奪。自從和氏璧被取走之後,楊俊便更加會斂藏鋒芒,直到三十歲鬱鬱而終。
剛剛踏入宮門,朱浩不禁放慢了腳步。祝玉妍等人已經出現在他的感應之中,而眼前卻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嗨!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朱浩面色坦然的上前招呼一聲,又客氣的指了指寢宮的方向道:「你師父想在裡面殺人放火,又不想我進去,難道就派了你一個人來阻攔?」
「你真的捨得向人家下手麼?」幽怨的道。
朱浩歎口氣道:「捨不得……」面露喜色。朱浩轉而又道:「不過現在是你絕情絕義,我不得不出手了。你現在還有說一句話的時間,而且必須在五息之內說完。」
朱浩伸出左手,先扣下了大拇指。在他周圍,原本對外的弓箭手和穿禁衛服的士兵同時將弓箭對準了他。
傷心欲絕的看著他,朱浩不為所動的彎下了食指。
四周的喊殺聲、刀兵聲傳到耳中,卻絲毫沒有影響兩人分毫。轉眼之間,朱浩的左手只剩下小指頭還豎著。五息的時間就快要到了,兩人便這麼相對無語。
頭頂的和氏璧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四周的溫度時寒時暖。終於在朱浩小指微動的時候開口道:「兒很懷念以前坐在驢兒背上一起走過的那段時光……」
「我也是!」朱浩收回手,將和氏璧收到手中。不期然地想起了那年北上傳旨初遇的時候,那一剎那的心動——他一直以為是道心種魔大法與天魔大法同源異種的吸引,可誰又知道那是否心靈一瞬間地悸動呢?
朱浩有時候就在幻想自己就是YY小說中地主角,可是兩年了。沒有女人哭著喊著來倒追,也沒有成千上萬忠心而且死心塌地的小弟臣服腳下,更不說什麼事事順心所向無敵了。
唯一一個倒追地,不知董淑妮算不算呢?可是他清楚的感覺到。對方只是對他好奇兼之性格叛逆而已。董淑妮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她羨慕她娘那般。能夠在野火中自由選擇對象。而不是像提線木偶一般被王世充控制,成為權利交易的籌碼。
這裡只有赤裸裸的利益結合。而他卻顯得那麼格格不入。朱浩自嘲,自己肯定是混的比較差的那種主角了。
宮門內是一個寬闊的廣場,近百丈地長寬。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地遮攔。
朱浩收回手的瞬間,一雙赤腳忽然跺地——不是用輕功,而是忽然陷了下去。那裡竟然有一處可以容身的密道!
而在消失的同一瞬間,廣場四周忽然響起漫天破空的尖嘯,卻是四周廣場上。一陣密集地箭雨朝朱浩所在地周圍襲來。更恐怖的是,其中竟然還夾雜著百多根長達丈餘、粗若手臂地精鋼弩箭!
四周還佈置著幾十座三發的床弩!
全方位無死角巨大威力的大面積打擊都來對付一個人。這樣絕對算是大手筆了。
朱浩所在的地方忽然幻化出十幾個幻影,分別閃電般奔向周圍十幾個方向。
滿天的箭雨在黑夜中尤其的不顯眼,只在燈籠火把的映照下,箭頭反射出陣陣迫人的冷光令人心寒。數道白影都沒能逃得過這鋪天蓋地的箭雨,一個個消失了。連和氏璧的光芒也消失了。
沒有人能夠避得過這樣的打擊。連宗師也不能。武功練到極致,可以預先察覺危險。因而作出趨吉避凶之舉。正是這種「先知」的預感,令他們有足夠的時間閃躲和應對暗藏的殺機。
朱浩的武功可以和宗師級的高手相抗衡,就算不用和氏璧也未必會落於下風,但他並沒有宗師的境界。真正的武學宗師,不光武功極端的厲害,對武學境界的理解更是到達了一個常人無法想像的高度。這就是所謂的至誠之心。朱浩顯然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研究那些東西,所以提前預知危險這種玄幻的能力,他只能以類似雷達的精神力探測來代替。
今夜急於到寢宮救駕,卻大意而身陷囫圇。的出現在意料之中,但對付他的招式卻超乎意料。
陰癸派竟然能夠不聲不響的控制上千名禁衛、數十座床弩,這樣的能量實在不像魔門所能發揮出來的。
其中肯定還有陰謀!
此時朱浩已經過了廣場。一邊思索,一邊斂藏了生息,快速而隱蔽的靠近寢宮。裡面的局勢有些混亂,情況相當危機。
剛剛那一瞬間,現在想來還有些後怕。還是多虧了刑遁術和精神力的組合,在遁地的一瞬,朱浩反其道而行之——他上天了。全力使用刑遁術的朱浩能夠瞬間升空十丈!這個高度顯然是對方估計的最大值,所以也在大型弩箭的籠罩之中。但有了和氏璧之後,朱浩可以一邊用龐大的精神力控制身體完全懸浮空中,一邊逆轉真氣憑空升高。就像熱氣球一樣。
他身上那一件得自蒼穹地宮之中的五彩仙衣不光有凝聚精神力的效用,而且鼓蕩真氣之時,可以讓絲衣膨脹起來而不洩漏真氣,就像變成大胖子一樣。這個方法倒與雲帥的回飛之術有相通之處,效果還猶有過之。就是憑借這一技巧,朱浩在半空中無處借力的時候,還能繼續上升三丈,然後凌空踏步一般掠走,消失的無影無蹤。
廣場上堆滿了箭矢,床弩發生了三波。朱浩原先所站背後的宮門密密麻麻的全是箭鏃。後來聲勢一收,一副似悲似喜的樣子,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虛影全都消失了,朱浩也消失了……
小心的鬆了一口氣,低語一句便閃身消失了。
隨著朱浩和的離去,忽然又有一位長相威猛、手持龍頭鐵杖的將軍帶著大隊人馬過來,對著宮牆上的守衛大吼道:「我乃虎賁郎將麥孟才,速速開門!」
宮門上巡邏的校尉眼睛閃了閃,道:「天威將軍已經進去了,亂軍只在做垂死掙扎。為了防止亂黨再驚擾聖駕,我等奉命不再放任何人進去。麥將軍若真的是忠心為國,那就請帶兵回營吧!」
「胡說!」麥孟才叱道:「我便是奉朱將軍之命前來清剿亂賊的!」
那校尉冷笑道:「朱將軍已經死在裡面的。你還要進去嗎?」
麥孟才勃然變色道:「原來你們已經投靠亂黨了!」
麥孟才是禁衛將軍,要真的是奉了朱浩的命令才叫怪了,剛才只是一貫謹慎的詐對方的話而已。沒想到這一咋呼,竟然得出這樣一個重要消息。
這時候宮門上一群侍衛簇擁著另一位威武雄壯的將軍過來,那人戟指笑道:「麥孟才,你倒是長進了!」
麥孟才一看,頓時怒道:「宇文成都,原來是你!」
「正是我!」宇文成都傲然笑道:「昏君馬上就要完了,你是要給他陪葬還是投靠我們,安享富貴榮華?你是明智之人,可要好好考慮考慮!」
「我呸!」麥孟才大聲唾棄道:「我們賣家從不出逆賊!宇文成都,我今天就要你知道我手中鐵杖的厲害!」
「哈哈哈哈,你父親麥鐵杖再生我宇文成都也不會怕他!」
「剿叛賊,保皇上!建功立業就在眼前,兒郎們給我攻城!」麥孟才一揮手,兩方頓時開始攻防大戰。
而寢宮外,無數亂軍已經湧了進來。禁衛的數量不斷的減少,防線不停的收縮,薄弱的防守似乎隨時都可能被衝散一般。
楊廣依然鎮定的穩坐龍床之上,秦王浩悠閒的端著酒杯,目光絲毫沒有向外挪移半分。一干武功高強的皇家禁衛護在他們身旁,半步不移。
祝玉妍等人依舊在對面樓閣的房頂上擺POSS,沒有要下來打架的意思。
長時間的對峙,兩方都只是勢均力敵,沒有誰能佔到明顯的上風。神弩兵顯然是最精銳的戰士,就算是外面的叛軍已經殺到了眼前,竟然沒有人向外看一眼。每個人都死死的盯著房樑上的幾位魔門巨梟,將森寒冰冷的弩箭對準他們。
此時已經是凌晨五點多了,下一刻就是黎明。但眾人心中都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誰能看到勝利的曙光?
祝玉妍在等亂兵重新來大亂給使和神弩兵的陣勢,好趁機擊殺楊廣。楊廣在等救駕的軍隊快速到達,撲滅外面的叛亂。
外面殺聲震天,裡面卻安靜的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