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的講解的確讓我大飽耳福。」師妃暄撫掌讚道:「只是不知道這與為君之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呢?」
朱浩對寇仲揚揚手:「你代我解釋吧!」
「沒問題,包在徒弟我身上!」寇仲拍胸脯打包票,又轉頭對靠身側邊的師妃暄比劃道:「秦兄,我師父要說的東西很簡單。師父告訴我們,眼光只局限於眼前的人就如同盲人摸象,是不會找到真理所在的。簡單點說,王朝更迭並不是天數注定,家天下的模式也不是要傳承一萬年的。師父說,封建社會將會是一個分水點,待到生產力上升到另一個高度它就會被另一個更適合更完善的制度取代。那之後,天下將不再需要皇帝。而這個取代家天下的社會體制為了避免昏君誤國這種事情的發生,未來的那個社會體制將會是類似氏族社會那樣,是通過被人民大眾推舉出來的賢能的人做領導。皇帝就要他娘的滾蛋到陰間剝削禍害千萬黎民了。」
寇仲想像著朱浩所描述的未來社會的樣子,心裡覺得熱血沸騰。
徐子陵接口道:「我們的理想絕不是為了扶植一個個的不同姓氏的皇帝來維持這種注定腐朽的封建王朝,而是直接的推動社會生產力發展,使之盡早到達那個足以摧毀這腐朽而自私的封建制度的時候。」
師妃暄默然無語。
可是就這麼放過她顯然不符合朱浩的性格。落井下石,火上澆油。雪上加霜,打倒再狠狠地踩上幾腳才是朱浩做人的作風。
「每一次的社會動亂,不光是無辜百姓遭受劫難,同時還會導致生產力下滑。比起扶植一個英明卻短視的皇帝,將期望放在他的後代子孫少出幾個不肖子,敗家的速度慢一點上面。然後等到他們終於敗光家業害死無數百姓的時候再出來換一個姓氏的皇帝來維持這種循環。這樣的王朝更迭,決定社會形態地生產力就如同一道起伏的波浪線——盛世上升,亂世下落。把它比作一個小孩,王朝的更迭興衰就像是他不停的自殘又恢復地過程。始終以一種不健康不合理的方式成長。因此如果一直繼續這種模式,那麼華夏將永遠擺脫不了腐朽的封建王朝,到最後被其他的文明趕超,肆意欺凌。甚至毀滅。那把用來自殘地刀最終將會刺向自己的心臟!」
說完了這些,朱浩繼續大杯大杯的大喝幾口,不再理其他的事情。
師妃暄勉強地笑了笑,道:「秦某受教了。後會有期!」言罷在桌上留下幾枚銅錢。起身戴起斗笠,離開這間名叫「醉吳剛」的酒館。
靜齋仙子們的「問卷調查」就此結束。有本事讓師妃暄提不出問題更兼自身知難而退甚至覺得羞愧地,朱浩應該是絕無僅有了。
待到他出門一會兒,寇仲賊笑道:「如今師妃暄知道了她們靜齋就是害地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地罪魁禍首。不知道回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呢?」
「一定會很精彩!」徐子陵笑道,「剛剛師父說話地時候我感覺到了她情緒波動的很厲害。」
寇仲笑嘻嘻的道:「我也察覺到了。師父說得對,慈航靜齋的入世弟子都是塵根未盡。卻偏僻喜歡指點江山。不過長的的確是秀美絕倫。像是天仙下凡一樣。」不過看他神色。絲毫沒有被迷暈的跡象。
「是啊,渾身都冒著仙氣一樣的。」徐子陵讚了一句。不過轉即又不自然的笑道:「不過一想起這種仙氣是練功練出來的就感覺一陣不自然,就像前線木偶,身後總有人操控一般。」
「好了!」朱浩看了看四周,起身道:「酒也喝夠了,要是再不走的話,老闆就要虧血本了。」
寇仲笑嘻嘻的站起來道:「那也是那個『秦川』的問題。對了師父……」
「嗯?」
「如果一切都按照我們的理想進行的話,大約要多少年可以見到不需要皇帝的社會呢?」寇仲一臉嚮往的問道。徐子陵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要是有生之年可以看到這一天,那這一輩子就賺回前人們十倍子都沒有的福分了。」
朱浩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道:「要是你們屬龜的話,也許辦得到。」
「烏龜?」兩人有些莫名奇妙。
「啊,千年烏龜萬年王八,那豈不是要等一千年之後了?」寇仲驚呼道。
朱浩看了他一眼,笑道:「沒那麼嚴重。最理想的估計大概在三百年到五百年之間。」
「我的娘!」兩人倒吸一口涼氣,「這也不短了,起碼也要我們的十幾二十代的孫子才能過上那樣的好日子了。」
朱浩其實很想告訴他們,那只是一個物質生活相對於這個社會更加豐富,實際形勢卻更加嚴峻的時代。不過有一份純潔的夢想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知道的越多,困惑就越多。就像師妃暄,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以及人們的認知下,就算是她們挑選天下明君含有一定的功利性,平心而論,卻是讓受到戰火煎熬的黎民百姓們頂禮膜拜的。可是師妃暄從他口中聽到的這些歷史,就會擾亂她的思緒。且不論她相不相信,對於靜齋的那個拯救天下萬民的崇高理想她必然會產生一絲懷疑。朱浩或許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向她展示那個不需要皇帝的時代,卻同樣種下了一顆蛻變的種子。
……
剛剛踏出這「醉吳剛」酒館,沒想到迎面又撞到了一個熟人。
「咦,朱兄?」前面東家酒樓一旁忽然傳來一個略帶驚喜的磁性嗓音。正應付幾位美女的侯希白看到朱浩,立馬高興地招呼道。
朱浩當然是早就發現他了。不過他也沒想到小白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熱情」了,上次見面叫「朱大人」、「朱將軍」,這一次竟然改口拉關係叫「朱兄」了。朱浩想了想,他們關係好像沒有那麼親熱吧。難道是上一次打架傷到腦子了,抑或是他有某種不為人知的傾向?
朱浩不無惡
想著,見他歉意的辭別了幾位美女,離開脂粉堆朝他手笑道:「原來是侯兄。」特意留意了他手上,原來已經換了一把折扇了。
侯希白一臉真誠的笑道:「真沒想到朱兄竟然也來東都了。你身旁兩位定然是寇仲和徐子陵兩位年輕俊傑了吧?幸會幸會!」
寇仲和徐子陵倆面面相覷,沒想到不知不覺間他們就比侯希白矮了一輩份。原本朱浩剛出道未至江都之前還被人謅出了個「無情公子」的稱號,與當時名聲鵲起的侯希白、楊虛彥並稱當世最出色的年輕輩高手。到了後來,有了另一個「謫仙人」的美稱之後。如今地朱浩當然已經不是歸類與年輕高手的行列了。如果論聲望,在南方朱浩的影響力絕不下於「天刀」宋缺。就是在北方,單論武藝,朱浩的排名也是與其餘三大閥主一個等級地絕頂高手。
只是最近一年來。江都政權的中心大多在穩固統治,增加聲望,肅清叛亂,安置平民一類。不過也沒人敢懷疑他的軍事素養以及指揮謀略。單看幾乎縱橫天下的李密也屢次在他手上吃虧。兒子學生手下都被俘虜了,據說平時更是不准任何人提起他地名字,對之可謂是諱莫如深。而造成這樣的戰果。卻幾乎都是朱浩一人完成的。沒有用一兵一卒。去年有人抖出大業十二年的大海寺之戰。要不是有朱浩未卜先知地托人告訴張須陀李密的佈置,恐怕當時支撐隋室王朝的最有力地一根擎天柱就要倒了。
傳聞中相當於朱浩親軍地「黎明軍」。以及去年組建、歸屬李靖統領地「破曉軍」,這兩大選自皇家禁衛驍果軍的部隊,雖然還沒有多少實際戰例,不過據說戰鬥力是相當相當地恐怖。
寇仲和徐子陵想著,這人實在太狡猾了。
「幸會幸會!」兩人應付的回禮道。
朱浩上下看看,讚道:「沒想到侯兄的武藝又進步了。」
侯希白謙然道:「還多虧了朱兄的指點。」
「那侯兄……」朱浩指了指他新換的美人扇。
侯希白苦笑著打開,美人扇上卻是什麼都沒有。
朱浩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取出打劫了侯希白的那個正版扇子打開,將畫著婠婠的那一面對著他:「看出區別了嗎?」
侯希白起先看到他抽出美人扇的時候,神色還有些尷尬,不過以看到畫著婠婠的那一幅圖,卻呆住了。
「畫畫不僅要畫出她的樣貌和情感,還要具有真正的神髓,而畫中的神髓卻要靠畫筆的線條來表現。所以這就是一個畫工與精神的契合與循環。」
侯希白眼前一亮,無比感激的道:「多謝朱先生指點!」說罷就要頓首行大禮。
街上還是人來人往的,朱浩也不想太過吸引人們的注意力,於是趕忙把他拉住。
「這只是我的一點拙見而已,侯兄何必如此大禮。」
侯希白感聲道:「先生見識遠在侯某之上,這一番指點當然當得起這一禮!」
寇仲大咧咧的拍了拍侯希白的肩膀:「侯兄不必介意,我們老師沒有什麼沒什麼門戶之見。」其實寇仲心裡還是有些小算盤。剛才一見面自己和徐子陵倆兄弟平白無故的比侯希白晚了一輩,現在侯希白稱呼他們的神仙師父做「先生」,他當然要乘勝追擊,扳回輩分。
徐子陵比較誠實,也比較同情侯希白,於是道:「是啊,侯兄。師父說,人類靠著知識和經驗的積累才得到進步,後輩不如前輩才是真正的愧對先祖。要是每個人、每個門派都有門戶之見,敝帚自珍,那麼人類的文明將止步不前甚至倒退。這樣的人生是毫無意義的。」在朱浩的熏導下,兩人說大道理也是一溜一溜的。
侯希白聽了這番話,不禁面露異色,大讚道:
「朱先生的見解,普天下也只有師尊可及!」
「侯兄過譽了。」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朱浩覺得實在沒有什麼可比性。要是把石之軒擱在自己那個年代,也定然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只是自己這個外來客仗著後人積累的知識來欺負還未有那樣見識的古人而已,這已經然朱浩很羞愧了。
「時間尚早,不如我們去喝一杯吧。」侯希白有些不好意思:「侯某希望有幸得到先生更多的指點。」
現在大概是下午四點鐘,說早不早,說遲也不遲了。
朱浩看了看天色,笑道:「不用那麼麻煩了,我們邊走邊說吧!」
「也好!」
「我其實根本不會畫畫,能給你的指點也不會很多。」
侯希白不信。
朱浩笑了笑,繼續道:「我可以給你將一個故事。曾經有一個哲學家說過,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
侯希白若有所思,寇仲和徐子陵也注意的聽著。
朱浩道:「後來有一位非常著名的畫家,在他小的時候,有一天,他的老師拿出一個雞蛋說:『請你畫出兩個一模一樣的雞蛋,能做到嗎。是從不同的角度來觀察,雞蛋還是雞蛋,但他怎麼也畫不出兩個一模一樣的雞蛋。」
侯希白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有什麼東西要蹦出來一樣,目光閃閃的接口道:「所謂近大遠小,可是物體的實際大小並沒有變化,這些都是視覺變化造成的。」
「的確如此。可是一幅畫不僅要勾勒出眼前看到的東西,還要能表達她的神髓。如果把近大遠小看作是視覺錯覺的話,真正的畫工至境就是返璞歸真,還原她的本來面目。就像你所畫出的婠婠,扇面上的她是你眼中的她,加了白綾上的一點血紅,就變成了真實的婠婠。」
寇仲和徐子陵兩個都是精靈通透的人物,一下就明白了這其中同樣蘊含著武學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