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齡忽然回頭問道:「公子可知他們是不是一路人馬
朱浩用不假思索的答道:「不只一路,僅這兩邊的騎兵就是兩部人馬。」
房玄齡撚鬚笑道:「那便是公子的機會了。」
朱浩點頭道:「多謝房先生提醒,我知道了。」
小谷口有幾塊巨石圍成一個僅僅留下一道缺口的半圓,成了絕佳的天然掩體,谷口也僅僅容得下一輛馬車通過。谷口不被攻破,那麼裡面的人就無須擔心安危。
精神力感應之下,朱浩不由覺得一陣難言的疑惑。這次來的除開那兩百左右的精兵武士,頂尖的高手比那天夜裡祝玉妍帶來的陣容也分毫不差,而且其中還有好幾個熟人呢。
一南一北兩邊人馬在谷口外匯聚到一起,將這方寸之地圍了個水洩不通。兩邊人馬的頭領都是一身白衣,南邊帶人來的朱浩認識,或者說知道,這便是數月以前隨著李密在襄陽落魄的「白衣神箭」的王伯當。
半年未見,這王伯當倒是更顯得英氣勃發了。也是,跟著師父李密過了幾年東躲西藏顛沛流離的日子,現在終於在瓦崗寨站穩了腳跟,當然是伸展手腳壯志躊躇想要大幹一番。
與他相對的是另一位神色冷峻面容英俊瘦削的青年將領,與王伯當相比稍顯的文弱一些。
兩人一見面,王伯當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白將軍好!」
那位姓白的將軍也不冷不熱的拱手道:「王將軍風采依舊!」
王伯當善射,要是沒有他的話朱浩還可以直接下令讓李世民手下這些黑衣武士們放上幾隻箭,但是此時要是惹惱了對方,或許這些人都要被王伯當給「點射」掉了。
很顯然正主還沒到,來的這些都是小蝦米。
「你們是哪裡的蟊賊,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欽差大駕!」
李世民使身邊的一個黑衣武士出聲喊道。
王伯當目色一冷,開口道:「劫的就是昏君的欽差,那又怎樣?」
「原來是在逃欽犯地徒弟,我倒忘了,王伯當你也是個逃犯呢。怎麼瓦崗寨缺糧養不起你們。所以出來打秋風了?」
朱浩一閃身躍到大石塊上,對著十丈之外的王伯當問道。
王伯當看見朱浩的時候瞳孔一縮,他手中自然有朱浩的畫像,當下便認出來,出口譏諷道:「你便是那個現在最討狗皇帝歡心的江湖騙子吧?年紀輕輕武功也不錯,卻幹起了這樣遭人唾棄的行當。」
朱浩不慍不火的道:「在下所做之事當然不能讓天下人都稱讚,更不能讓天下的惡人稱讚。能遭惡人唾棄地話,證明我的所作所為至少也算是善行。」
「那朱將軍是如何分善惡對錯的呢?」
卻是那位姓白的將軍問地。
朱浩不答反問道:「你是不是朱桀手下的?」
「正是。在下白文原。」
朱浩心道果然是他,那個毒女朱媚的現任面首小白臉。
朱浩上次路過南陽的時候「有幸」見了一面,還有一段糾葛——朱媚是個相當有個性地女人,她有非常強烈的獨佔欲。她喜歡的男子必須對她一心一意。要是哪那一任的面首喜歡上別地女人,她便先殺了那女的,再殺了面首。如果她是個貞節女子的話,這至多算是情感強烈到有些扭曲而已。不過既然是叫面首。當然是不止一個了。這位非常有個性地女人還非常地喜新厭舊。
男人大多也喜新厭舊,同樣也有很強地獨佔欲,就算是以前被自己拋棄的女子喜歡上別人也會覺得心裡不爽。當然,正常男人只是會覺得心裡不爽而已。不過這位有個性地「毒蛛女」更徹底。當她要換下一屆面首的時候,為了完全杜絕被她拋棄的面首會喜歡上別的女人,她都會順手把這位面首殺掉。
所以。當她的面首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一不小心就要擔心自己的性命。
而且、好像、大概、可能……這位女士還有些特殊的癬好來著。
對於這樣的女人。或者說毒婦,朱浩始終是敬謝不敏、敬而遠之的。
原本劇情中這白文原作為朱媚擔任時間最長的一屆面首。卻相當有才能、有聲望,只可惜應了那句功高震主,被另結新歡的朱媚給暗算的欲仙欲死,手下的親族侍衛也全軍覆沒。要是沒有寇仲和徐子陵施救,恐怕就要埋骨荒野了。
要是能拉過來便好了。
當然,這些念頭只是在腦海中閃了一下,朱浩便從容道:「善惡美醜直指本心,你認為自己善便是善,認為自己是惡便是惡。善惡美醜,一代人一代看法;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這時候剛好又有三十騎人馬圍了過來,馬上騎士個個樣貌粗獷彪悍異常,大多高鼻深目胡服勁裝,當頭是一高瘦漢子,他身旁卻是一個身材比普通人大了好幾圈的黑臉鐵塔巨漢。
這鐵塔巨漢哈哈大笑幾聲,聲音震得人耳膜顫動,只聽他道:「照你這麼說有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只要他自己認為自己不是惡人那他便不是惡人了?哈哈,漢人的思想真奇怪!」
他帶來的那些騎士都跟著他一起哄然大笑,白文原手下的一些人也跟著厲笑出聲。
朱浩一直淡然的看著下面醜態畢露的眾人,等他們自己覺得笑夠了方反問道:「你是否將自己當作善人?」
鐵塔巨漢不假思索的道:「屁的善人!老子喜歡大碗喝酒,大錘砸人,這才是樂趣!」
說完之後,周圍的哄笑聲戛然而止。
「朱兄說得好!」身後傳來李世民的鼓掌之聲,「一語道破人性。行惡之人又如何會把自己當作善人呢?原本世民以為善惡在於其行,今日方知在於其性。」
王伯當原本對朱浩還存了些輕視之心,這時候卻比剛才謹言慎行多了。
目光掃過前面眾人,朱浩指著王伯當,緩聲道:「瓦剛敗軍……」又點著白文
吃人魔王手下小鬼……」最後指著胡人騎士,「還有狼。」
「小鬼來齊了,那幾個閻王怎麼還沒到呢?」
那鐵塔巨漢最先忍不住惱羞成怒,手持一對金瓜巨錘瞪著大石上的朱浩爆喝道:「有本事你小子下來。讓我鐵雄看看你的武功有沒有你嘴皮子那麼厲害!」
鐵雄?
朱浩忽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再看突厥騎士中那個看似頭領的高瘦漢子,那人背負雙槍,鷹鉤鼻,深藍色的眼睛透著徹骨的寒意。
突厥、李密、朱桀……靠了,沒攻下洛口倉和陽,李密也敢勾結突厥人?
「你是『悍獅』鐵雄?」
朱浩只記得那個頭領外號好像是叫「雙槍將」,名字卻忘記了。只是對這個「悍獅」鐵雄這個比較特別的外號記得比較清楚。要真是那樣,這事情就有意思了。
「你也聽過爺爺我的名號?是不是害怕了?」
鐵雄狂笑出聲,破鑼嗓子讓人覺得一陣不舒服。
朱浩用還未出鞘地流光劍指著那個雙槍將,頗有深意的笑道:「李密與你們突厥狼狽為奸。是不是打算秘密接頭,暗算瓦崗寨大龍頭翟讓?」
「你怎麼知道?」悍獅鐵雄脫口就問道。
那個「雙槍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這看似威武雄壯的大漢好像對他非常敬畏,還縮了縮腦袋。
王伯當聽罷卻臉色大變。厲聲道:「朱浩你不要含血噴人!」
果然如此!
朱浩心中大定,面上冷笑道:「做賊心虛了?我雖不如我師父道行高深,不過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都算不出來,豈不是枉費了這『謫仙人』的雅號?」
「那便更留你不得!」
王伯當一揮手。他帶來的那些瓦崗武士中立有三十人搭箭張弦對準朱浩。這次來的都是李密地死忠分子,就算是知道了李密要對付翟讓也沒有絲毫動搖。李世民同樣揮手,他手下的黑衣武士手中三發勁弩全都對準了瓦崗眾人。
王伯當人稱「白衣神箭」。一身箭術舉世無雙。手上帶來的這些人都是經過他指點的佼佼者。自然也是箭術非凡。不過李世民手下地這二十名親衛黑衣武士更不是吃素的。如此距離之下,就算是帶甲之士在這強弩鋼箭的威力之下至少也能夠洞穿兩三人的身體。更何況這些人為了掩藏行跡都是一身布衣。
強弩可是個好東西。如果把弓箭比作抗戰時期地步槍,那麼強弩便是輕機槍了。造價昂貴、工藝複雜,而且耗時長久,一把好的弩機至少也要兩年多才能完成。這麼寶貴的東西都是朝廷管制的,瓦崗軍和朱桀軍一群強盜土匪,很多人連刀槍武器都不齊備,更不要說裝備這樣地東西。
朱浩輕笑一聲,道:「李密不是來了嗎,還有李子通,還有一個,想必是朱桀吧?怎麼不把他們叫過來?」精神力感應到周圍各種各樣的氣息,幾個主事的已經逐漸靠了過來,朱浩地腦海中清晰地看見幾個人地身影,「對於你們這些人,我實在缺乏出手的興趣。既然正主沒來,我給你們講些關於某個傳奇人物地故事吧。」
說著也不管眾人反應,自顧著講道:「有一位世襲爵位的貴家公子,他家境殷實、衣食不愁,又聰明好學少有才名,老師誇獎、父母寵愛,帶著諸多光環長大。不過俗話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位爵子天生反骨,小時候還不大看得出來,不過長大後卻漸漸明顯了。沒辦法,為了避免世人說道,只好時常披頭散髮,遮遮掩掩。」
說到這裡,眾人都知道了他幾乎便是明指李密了。王伯當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數次手摸馬上掛著的鐵胎弓,任誰眼見對方暗諷自己敬重的師父也不會安然如故。只是以他的眼力功力仍舊看不透對方的修為,暫且忍下來,等待李密的指令。
不知不覺間,一股無形的精神力像水紋一般擴散開來,朱浩面前集結的幾路人馬忽然都生出了想要聽下去的念頭。唯獨王伯當臉色大變,額頭上忽然佈滿了細密的汗珠,張口結舌卻發不出聲音來。
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朱浩繼續講到:「果不其然,後來這人就跟隨另一個世襲爵位同樣不滿現狀的世家子弟起兵謀反了。可惜地是。沒多久,謀反被撲滅,主子死了,這人只好跟著舊主的叔叔一個叫楊詢的人逃亡。兩人悄悄藏匿於關內馮翊楊詢妻子的老家。沒想到運氣不好被鄰人告發,後被官兵捕獲,押送皇帝那兒問罪。幸好被捕的手下中有個特別有錢的,於是重金賄賂了使者才得以僥倖脫逃。」
朱浩看似隨意的用劍柄拍著手掌,如果有人注意觀察就會發現他敲打手掌一直保持著一個固定的頻率。
眾人都流露出注意聽地神色。唯有李閥眾位黑衣武士神色未變。朱浩繼續道:「後來這人不死心,又跑去投靠平原一個擁兵十萬的的義軍大頭子。誰知那姓的首領根本沒看到他地才能,連飯都沒有給他們一口。不過也幸得這樣子,那姓的還因此躲過了一劫。受饑挨凍多時。他終於承認在平原混不下去了,只好帶著人離開到了一個小山村隱姓埋名,依靠一身才學當起了教書先生。說起來如果他能安心做這份前途光明的偉大職業也還不錯,不過他當了幾個月便反骨發作有些受不了了。這時候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了一首詩。這首詩不只是寫了他窮途末路,碌碌無為,更有些以漢代秦之意——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反詩。於是有以為心存正義之人跑到太守那兒去揭發了他有反意。太守遣縣吏去抓他了,只是這人聰明心思有一半都花在跑路上。一聽到風吹草動就帶著他地人逃了。」
朱浩望了望不遠處的樹林,忽然頓住話頭。沒想到除了臉色鐵青眼光都冒著冷氣腿肚子卻有些打顫的王伯當之外,竟然有不少的人聽出了興趣。下面就有一個鐵勒騎士起哄道:「然後怎」
「是啊。後來呢?」
朱浩低頭一笑。接著道:「時間不多了,我便長話短說吧。後來這人就跑去投靠他一個當官兒地妹夫。他妹妹知道他的根底,他的妹夫自然也就知道了,所以也不敢收留,而讓他藏在當地一遊俠王秀才家。王秀才看他有才華還將女兒嫁之。可惜地是合該他們倒霉,不久,這次他又被自己地外甥給告發了。這人不是逃出水平了嗎,那時他很走運正好外出,因此得以逃脫,而他妹夫和王秀才以及才娶地小妾卻因此事被殺了頭。唉,可憐無辜之人啊……這人不久前又投靠了一個義軍頭子,聽說那大龍頭對他非常的不錯,沒想到他卻要勾結外人暗殺收留他地大龍頭。」
朱浩像模像樣的垂首低歎一聲,「綜上所述,這人腦後有反骨這已經成了定論,不過更可怕的卻是這人比當年三國時候劉皇叔座下的的盧馬還『妨主』——他投靠的第一個主子不是很重用他卻死了,第二個投靠的姓郝的幾乎冷落他,沒想到在他走了之後還是被一代名將打了個落花流水,一下從擁兵十萬嘯傲風雲的大首領淪落為一群散兵游勇,不過好在留住了性命。到妹夫家暫避一時,自己脫身逃走卻害了兩家性命。現在他投靠的這個主子對他這麼好,大家猜猜這個大龍頭會落個什麼下場呢?」以畜生比人,這也算夠損了。
朱浩身後的李世民一本正經的接口道:「那可憐的大龍頭能留得全屍的話,那定是祖上積德了。運氣不好,禍及九族也不無可能。」沒想到相處了大半月,連李世民也會開玩笑了。
「哈哈……說得對,肯定是這樣!」
下面最沒心沒肺的幾個突厥騎士率先笑了起來,而與瓦崗寨貌合神離的朱桀軍一些人也跟著附和。
剛才朱浩說話的時候,還是用了些精神力暗示和威懾的手段,令周圍的眾人無法產生出打斷他說話的念頭。而王伯當卻是個冤大頭,來犯之敵中只有他最容易衝動,剛才朱浩放出的大半威壓都是朝著他的。
連祝玉妍都無法抵擋,可以讓陰癸派長老那樣的絕頂高手無法控制心性而跪下,即使朱浩比上次只是小小的使了點手段也不是王伯當可以承受的。
當朱浩忽然撤掉對他施加的精神威壓之後,王伯當已經額頭青筋暴跳,雙目血紅,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夠了!」
王伯當忽然翻身下馬,待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將鐵胎弓拉成滿月,精光爍爍的雙目在松弦的一剎那忽然出現一抹微不可察的呆滯。
「絲!」
利箭流星趕月一般帶出一溜銀黑光芒閃電般直奔十丈外石頭上的朱浩!
「白衣神箭便只有這點本事嗎?」
眾人還來不及驚呼,卻見朱浩微微偏著頭,單單用右手的兩根指頭夾住了那利箭。
一時間,這些人像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一樣,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要是距離稍遠,身體躲開敵人的暗箭很容易;反應快些,用刀劍盾牌或其他兵刃擋開也不難;內家高手也可以靠掌風拳風袖功卸了方向力道。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敢保證自己能夠如同朱浩所做的這樣,十丈內單憑兩指就能夾住箭術高手王伯當射向眉心的一箭,甚至在剛才那半偷襲的情況下,保住性命都難。
眼界高明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甚至連李世民看向朱浩的目光都有些變了。
「好高明的指法!」
一把柔和低沉的聲音傳到眾人耳間,初聞時尚在遠處,話音落了的時候,瓦崗武士身邊已經多了一長髮披肩、臉上戴了個猙獰面具的高大男子。
「過獎了,不過李密你為何不敢以真容示人呢?」
朱浩微笑著答了一句,不過場中諸人聽了剛才幾乎明指李密的故事,再看到他真人來了之後,個個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李密也感應到周圍不太正常的目光,又看了看一臉愧色卻不敢直視朱浩的王伯當,只是戴了面具,不知面具下的臉上是何表情。不過此時他卻沉聲答道:「之前我從舊主楊玄感起義失敗,我於大隋不相待見,故而避之;如今我是反賊,你是欽差,故而避之;你助紂為虐,我弔民伐罪,勢如水火,故而避之;今日以後,你我陰陽兩隔,永無再見之日,故而避之。」
「說的好!不過李密,心中自信是好的,口上自信可就是狂妄了。」朱浩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如今瓦崗困守金堤關,不知下一步是要強攻陽還是南下江淮抑或是北上河北呢?」
李密柔聲道:「這些都有大龍頭絕頂,在下只有輔佐建議之權……」
聽了這句話,周圍忽然傳出幾聲壓抑的低笑,不過一會兒就變成了大笑,那些迦樓羅軍和突厥騎士甚至有東倒西歪手舞足蹈的傾向。
李密皺了皺眉頭,看著身後面色古怪的瓦崗軍,頓時大惑不解。量他智計過人恐怕也算不到現在眾人的表情為何這樣。一臉羞惱的王伯當只好上前吞吞吐吐地耳語一陣,簡要的說了幾句。當然,侮辱師尊的話他是不敢說的,只有含含糊糊的模糊了剛才了朱浩的原故事。
知悉朱浩知道了他想要聯合東突厥暗殺翟讓的計劃,李密眼中殺氣大盛,盯著朱浩寒聲道:「看來如今更加留不得你了!」
這時候,又有三十餘騎趕過來,為首的便是滿臉殺氣的李子通和朱桀,還有朱桀的女兒朱媚,外加一個武功極高的禿頂道士。
李子通咬牙切齒的道:「朱將軍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