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沒有合作的必要,為何還要合作呢?」
朱浩側身過去指點著茫茫夜色中江山起伏的輪廓,悵然道:「我想做的只是想解放那些困在囚籠裡卻自得其樂的可憐人罷了。中原雖大,不過世界之一隅;世界雖大,也不過宇宙中的一粒塵埃罷了……算了,這些道理說了你也不會懂。」
祝玉妍與石之軒當年被譽為魔門大興的兩顆希望之星,雖然自認不是什麼聰明絕頂、才智通天的人物,但是當面被人譏諷成無知之徒卻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了。今夜她在朱浩面前吃癟的次數恐怕比前生的近百年加起來還多。
「不懂又如何?既然你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自然無法理解我們的追求。或許你們這樣的人眼界看到的更廣闊,我們的理想在你眼中即使是幼稚又如何,至少我們認為它足以支配奮鬥終身!」
原本玉容平靜帶著些冷淡的祝玉妍談起她的理想之時,眼中依稀浮現出狂熱執著之色,「原本並不存在什麼聖門靜齋,我們的先輩只是一群想要將自己學術發揚光大的聖人。比起儒學的假仁假義,我們的墨家可以製造出能夠節約人力擴大生產的器具,卻被他們污蔑成奇技淫巧;法家依法治國,定規制矩,鑄造秩序,使舉國上下皆依法行事,無從徇私。這樣與國於民都大利五弊之事卻被他們粉飾,以致上層因掌握實權而逐漸腐朽,以致由治而亂;農家重視生產,使民豐衣足食,提倡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饗而治,更是……」
祝玉妍正滔滔不絕地說著,無意瞥見身前朱浩一臉讚許中帶著難言的詭異,便皺眉停下來,道:「既然公子知道的多,便來講講這些始末如何?」
剛才聽到這些從祝玉妍口中道出的見解。倒真的令朱浩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朱浩清了清嗓子,一臉古怪的道:「你說的都沒有錯,這份見解的確算是入木三分。可惜的是我並沒有看到諸子百家學術在你們手中大成,只見到了它們的衰落凋零。如果你只會說這些憤世嫉俗地空話,那麼我可以保證,即使你們魔門傳承百代也難逃消亡之運。後人不如前人,連守成都不足,何來進取?要想壓倒靜齋。恐怕你們永遠不會有機會。」
「……再說,原本魔門的產生只是因為要對抗儒家與統治階層的壓迫打擊,可是到了現在,卻變成了和後來居上的靜齋爭強鬥勝。你們有自己明確的目的嗎?」
目的?至於聖門什麼時候開始忘記了自己本來的使命。開始和靜齋糾纏不休,就連祝玉妍自己也記不起了。大約是因為靜齋掌握了可以絕頂天下走勢甚至影響皇權,站到了當初與董仲舒獻上天人三策之後地儒家幾乎等同的地位的原因吧!
儒家掌控了天下學子,上層士族。牢牢扎根在統治階層,無論朝代如何更迭,它的地位已經不會動搖了。魔門已經完全失去了可以與之抗衡地實力,所以他們將對像轉移到了外來的以靜齋為首的佛教之上。
「如果連靜齋也鬥不過。那麼聖門的復興已經完全沒有可能了。不過……我還是從你身上看到了希望。雖然不明白你地目的是什麼,但是我可以預感到,或許聖門將會因你而重新振作!」
祝玉妍非常認真的看著朱浩。一字一句的道出這些話。
朱浩心中苦笑。拜師蒼。掌握楊公寶藏下地蒼穹地宮,背負蒼留給他他的大興聖門的遺願。雖然這並不是他地意願.但是他想要做地事與蒼璩希望他做地事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兩派六道不會在我手中發揚光大!」朱浩斬釘截鐵地道。「你們的先輩想要做的事我或許會會順便完成,但絕不是為了兩派六道。你們現在所追求的極境的確是落入了魔道,難怪會被別人稱之為『魔門』。諸子百家到了如今這奄奄一息的地步,這根本都是你們自己一手造成的,甚至還因此令普通人因厭惡你們而厭惡百家,所以……」
「所以……」
祝玉妍輕歎一聲,一雙鳳目閃出一抹決然的寒光,「你不會選擇靜齋,也不會選擇聖門,而你想做的便是親手了結這一切?」
「對,也不對,你猜到了我的心思的一半。」朱浩張開雙臂,虛抱著眼前的天地,「多麼美妙的世界,依然有白天黑夜之分。如果一天始終都是烈日當空,那麼世間萬物也會有曬死的
…還有,如果你能收斂你的殺意的話,我和你談話會些。」
祝玉妍輕輕一笑,她畢竟是最接近宗師的頂級武者,最開始她的攻擊雖然並不能奈何朱浩的分毫,但是朱浩也沒有反擊。如果他的回答是要毀滅聖門的話,無論出於何種態度,她都會和其餘四位陰癸派長老全力出手對付朱浩。不過好在事情並沒有往她不希望的方向發展。
「如果這樣的話,那麼一切好說。不過如果你堅持在如今的情況下仍舊扶持殘隋的話,那麼一定會站在靜齋的對立面。拒絕一個對你有益無害的盟友總不是好事吧?」
從一開始的威逼利誘想要扶植他做傀儡;後面他展現了一些超出她預計的武力,又改口變成了合作;合作被拒絕,現在又在爭取成為盟友。
不過在不損傷自己名譽的情況下,有這樣一個堅決站在靜齋對立面的強大盟友,好像也很不錯……
「慈航靜齋大約是注定要站在我的對立面,這個已經無法避免。雖然從這一點看來我和你們有共通的地方,不過至於聯盟還是算了。南方重新一統勢在必行,這點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祝玉妍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面對一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又奈何不得的人——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因為他將自己標榜到了神仙的高度,這使得原本聽了自己乖徒兒婠婠的說明乘興而來的祝玉妍注定要敗興而歸了。
朱浩的一些表現和當年的石之軒實在太像了。去掉他現在這個看似荒謬的身份,如果以一個人的角度來看的話,現在的朱浩與以前的石之軒一樣武功蓋世、智慧過人;一樣的投身朝廷得皇帝寵信,幾乎可以依靠個人的力量影響當權者的態度;一樣的心志堅毅不可動搖。不同的是他們的個性,石之軒隱忍內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此時的朱浩無疑是鋒芒畢露強勢的有些咄咄逼人。
「你既然知道南方有我們的勢力,那你這麼說算是最後通牒麼?」修養深厚的祝玉妍不禁有些氣急敗壞,「原本我便打算讓林士弘年前打敗劉子之時擇日稱帝,便是因為你的原因才暫時壓了下來。總不能因為你的幾句空話便毀了我們立足南方的根基吧?」
「你可以授意他接受招安,或者渡江向北方轉移,或者就地遣散。英明睿智的祝宗主總不會相信單憑一個林士弘就足以一統江山了吧?」朱浩滿臉無所謂的道。
「……多團結一些力量便可能了……」
旁邊樹林傳出這不大不小的聲音,卻是陰癸派長老「雲雨雙修」辟守玄,鄱陽會義軍首領、現自封「楚王」的林士弘的師父。
論輩分辟守玄比祝玉妍還要高一輩,這裡她也不想拆自己人的台,於是不動聲色的接口道:「原本我派準備聯合江淮杜伏威,還有鐵勒王,到時候東有江淮,南有鄱陽,北面再有鐵勒牽制突厥,那麼橫掃中原也不是妄想,不過這些好像都被朱將軍親手給破壞了吧?」
「知道就好!」朱浩毫無愧色的道,「本人做事全憑個人喜好,對於別人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也比較理解,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就可以容忍一些事。比如引外族胡人來屠戮中原百姓便是其中之一。」
祝玉妍冷笑道:「既然你不是凡人為何還看不透這些小事?五胡十六國以來還有多少漢人正統?所謂胡漢之分純粹庸人自擾,超脫不了人情世故何來逍遙?」
「胡漢從不是以血統論定的,而是看你心向何方。如果一個人連最起碼的堅持和追求都沒有了,那不是逍遙,而是行屍走肉。人生來便有了七情六慾,就算是聖人也難以超脫。至於你們所追求的極了逍遙和靜齋所追求的無慾無求之境從本質上來講純粹是泯滅天性。人如果沒有了慾望,就沒有了前進的動力,也就永遠不可能知道這天地的奧秘,還有生命的本源……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幹嘛,這些道理說了你也聽不懂!」
祝玉妍眉間怒色隱現,如果真的把朱浩當作非凡人的神仙的話,她真的有些懷疑自己的智商是否真的低到了愚不可及的地步,或者說聖門中人一直追求的絕情絕欲以求逍遙物外的境界是不是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