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威脅下,還有多少人願意硬著骨頭衝上前去送死?
除非所有的路都是死路,人們才會想去死中求活。
正是需要左孝友下定決心的時候,兩邊再次傳來一陣熟悉的震動——騎兵對這些聲音從來不會陌生,是的,他們的左右至少有上千鐵騎正在向這個不深不淺的小山谷包圍過來。
很明顯的,前路被堵,左右為難,只有一條後撤的路勉強算是行得通。
李子通的水軍或許不久之後就能趕過來,可惜硬拚的話左孝友手上的軍隊絕對是撐不到這個「不久之後」了。
「李子通最會收買人心,可惜外寬內忌、任人唯親,況且舊主左相才之死與之脫不了干係,而後投靠江淮杜伏威,又以下犯上,準備殺其主而奪其基業。這等反覆無常的小人做一草寇尚且不足,何來爭霸天下的實力?這種人心中最忌憚賢能又德高望重的手下,想來左兄這般曾為一方諸侯有手握重兵之人,最易招他顧忌,若是能夠馬革裹屍算是最好的歸宿。否則……」
朱浩的聲音傳出,這番話是對左孝友說的,可聽到之後反響最大的卻是他手下這些跟隨他最久的手下。
大家小聲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對啊,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當年上將軍投靠博山公(左相才)的時候一直在拉攏他手下的將士,最後帶著那些人脫離了博山公軍……」
「是啊,我們將軍當初起事的時候擁兵十多萬,就算是投靠上將軍的時候也有萬餘人,可是幾次硬拚之後最先上的都是我們這些跟隨將軍的老人……」
「還有聽說當初大總管收留他的時候對他也不錯,可是他主動想吞杜總管的軍隊,還請人暗殺杜總管,只是沒成……」
「……」
漸起的流言似乎不斷的向人們揭示著李子通的真面目。
「都住口!」
左孝友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忽然爆喝一聲。所有的流言戛然而止,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要戰便戰,何來那麼多的廢話!朱浩,耍這些小手段假心思算是什麼本事,有膽量我們就在這裡真刀真槍的比過!」
朱浩冷笑道:「我不會也不需要用無謂的犧牲自己手下的性命來換取功績!」然後指了指自己身後的黎明軍還有左孝友身後的海陵軍,接著道:
「同樣是漢人,為何要自相殘殺?三百年之五胡亂華對於漢人的磨難已經夠多夠重了,我希望手中的刀斬下的是胡虜蠻夷的頭顱,而不是吃不飽、穿不暖,迫於生計才反抗的貧苦百姓。如果你們願意投降,我可以做主免去你們和你們家人的一切罪過,既往不咎。並保證黎明軍攻破海陵之後絕不濫殺一人,絕不取百姓手中一錢,以後海陵的所有稅務徭役也絕不會高於現在的水平。總而言之,黎明軍絕對於海陵秋毫無犯!」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清晰的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遠遠的堵住後軍退路的徐子陵不禁心中暗歎薑還是老的辣,只是幾句話就足以瓦解海陵軍的拚死反抗之心,即使是開戰,他們也絕不會頑抗到底。
左孝友鼓動士氣的話算是白費了。
朱浩的話是真正發自肺腑的,並不只是瓦解對方士氣的虛言。可惜多次遭遇官軍殘酷鎮壓的起義軍又有多少人會相信他的真心呢?
亂世須重典,這才是士大夫的常用手段。
看著猶猶豫豫的海陵軍,左孝友也很不是滋味,他本不是什麼有野心的人,也從未想過參加天下逐鹿。當初起事完全是被迫的,如果還有一口飯吃,誰還願意背上反賊的名號呢?
只是他素來在軍中名望頗高,只要他不發話,應該是沒有人會主動投降的。雖然現在的形勢看來就算他率眾突圍恐怕也沒有多少人可以逃出生天:論戰力,他們和曾經的驍果精兵還差得遠;論人數,敵人比他們更多;論地勢,他們被包圍;論士氣,他們軍心動搖……無論怎麼看,這些人都不會是黎明軍的對手。
難道真的要投降?
幾百步外左孝友的神色變化完全落在了朱浩的眼中,看來好像真的有戲!
還得加把勁!
「上天有好生之德!恩師下凡並不是為了殺戮的,若是有誰率先歸順,在下可以代表恩師給他一個獎賞!」也是時候將它拿出來亮亮相了,朱浩想著。
「恩師」!
海陵軍頓時想起來朱浩是傳說中神仙的徒弟。且不管李子通等人如何的抹殺詆毀,可是當日邗溝旁當日是有無數人親眼看到的,除了那些王公大臣驍果精兵,還有無數縴夫勞工,普通平民。而這些人中就有到海陵去的,一個人這樣說可能是吹牛,可是十個人,一百人,一千人或者是更多的人都這樣說呢?
剛才是有些意動,現在卻又無數人心動了。
左孝友無奈的看著身邊這些人躍躍欲試的樣子,忽然感覺到心底有些蒼涼苦澀,當初想讓那麼多兄弟過上溫飽安樂的日子,沒想到才短短兩年多的時間,那十萬兄弟已經只剩下眼前這些不多幾千人了。
左孝友揮手止住他們的議論,身邊的親兵隊紛紛拔刀彈壓下浮動不安的軍心。
看到跟隨自己多年的弟兄們露出不滿的神色,左孝友只有苦笑以對,然後才轉身面對朱浩開口道:
「朱將軍所說的話真的作數嗎?」
要是能夠剛才那番話可以換到左孝友的主動投誠,那就真的是賺翻了,對於這個原本投靠雙龍的大將,朱浩也很希望可以得道他的投效,如今的結果已經遠遠的超出了他的預料。
要是左孝友想要突圍逃跑,有八成的希望可以逃脫。
朱浩心中大喜,不過面上仍舊不動聲色的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本將軍說過的話自然是算術的。」
左孝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緩緩解下掛著的長槍弓箭交給身旁的親衛,又取下纓盔。
「將軍……」
鄭大彪拉住他的手臂,一雙牛眼中滿是不解。而一向板著一張臉不愛說笑的王良也不禁勸說道:「將軍,我們還有一拼之力,為何要……」
「不必說了!」
左孝友揮手止住他們的話頭,決然道:「我意已決!」
神色複雜的回望這班伴隨著他一路走過無數困難艱險的兄弟們,這個時候有人希冀,有人疑惑,有人滿臉急切,有人猶豫不決。
「我左孝友當初發誓要帶上大家過上好日子的,得兄弟們厚愛,推舉我當上了首領。可是兩年多的腥風血雨,在下眼睜睜的看著無數兄弟們在我眼前犧牲陣亡,可是我們還是過著漂泊無依的日子。是我左孝友無才無德,從一方諸侯淪落到如今替人賣命的地位,兄弟們也跟著我受苦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統率大家……」
他指了指四周弓箭林立的黎明軍,道:「我不能再害大家了!所以……」
轉向朱浩,左孝友繼續道:「只要朱將軍答應在下一個不情之請,我就投降!」
朱浩含笑道:「請講!」
「放不願意隨我投降的兄弟們一條生路!我知道將軍很為難,可是我也不能為一己之私害了大家的性命!」
看著左孝友身後的三千多騎軍,朱浩果斷的下令道:「通知右前鋒徐子陵部,讓開道路!」
再次面對左孝友,朱浩微笑道:「這下左將軍可滿意?」
見朱浩如此乾脆的下達命令,左孝友不禁對他刮目相看,這樣的魄力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只要有人離去,那麼李子通就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接收到消息,同樣的朱浩也將失去很多偷襲海陵諸縣或者李子通回援兵力的機會。
不過這比起左孝友的投效來說並不重要。
這本身已經是超乎預料了。
左孝友點了點頭,回首沉聲道:「不願投降的速速離去,願意投降的解下兵刃隨我下馬受降!」
「慢著!」朱浩揮手道:「不必下馬,想要離去的可以帶走兵刃馬匹,願意投降的仍舊歸左將軍統領,我決不干涉!」
朱浩的大度不禁令海陵軍產生了一絲好感,這年頭只要是戰馬兵刃,誰不是搶著要的?若是有過多的人選擇離去,這損失可是不小的。
這時候左孝友軍中忽然冒出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誰知道這官軍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另外又有人接口道:「是啊,如果我們離去他又在半路上追殺又有誰知道?」
「對啊,大家不要上當,官軍肯定是想趁我們不防備他們的時候才下手……」
「要走的話大家一起走,就知道他們是真心假意了!」
「是啊,官軍是不能相信的!大家千萬別吃虧送命!」
「大家……」
又是一陣喧嘩,原本有很多準備投降的人卻都猶豫不決了,想要加入離去的行列。
朱浩也不辯駁,只是等他們平靜下來的時候,微笑道:「左將軍可相信我?」
左孝友剛才聽到這些人的挑撥,就知道是李子通安插在他軍中的奸細,面色正難看,看到朱浩一臉真誠的笑意,反正已經打算投降,不禁答道:「一降將而已,任憑將軍差使!」
「只要放下刀槍就沒有降不降將什麼的了,都是自己人,還有什麼分別呢?左將軍何必介懷!」朱浩道:「若是將軍願意相信我的話請到場中來!」
朱浩主動的放下掛在馬身上的大刀弓弩,策馬向中間走去。
左孝友看到他如此的舉動,心中略有些感動,眼前的朱浩雖然比他年輕許多,可是卻讓他趕到由衷的佩服。於是,兩邊的最高將領在數千人的目光中朝中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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