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主樓後的走廊,數棵高逾二十餘米、形如華蓋的大青樹下是一棟寬大而堅固的石牆青瓦洋樓。
這棟四四方方只有一層的穹頂洋樓,原本是英國殖民軍隊的作戰指揮室,幾十年來被改做倉庫、飯堂甚至彈藥庫,最後被北方軍區改為了軍官娛樂室。如今,四張精緻昂貴的斯諾克紅木雕花球桌被死死地釘在了一起,華貴的絨布桌面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龐大的北方戰區軍事地形沙盤。
瑞普和勝上將跟隨康寧,穿過戒備森嚴的五十米林蔭道,在守衛官兵的敬禮中滿腹疑慮地走進燈光明亮的大廳,看到出現在眼前的巨大沙盤,一時間非常驚訝,全都情不自禁地圍攏上去細細觀看。
征戰幾十年的瑞普等人見過無數沙盤,但沒有一次見到過這麼寬大這麼精緻的沙盤,西北三省邦和曼德勒、撣邦的一部分包含其中,山脈、河流、森林、荒漠直觀精確地呈現在了眾人眼前,每一條道路、每一條橋樑惟妙惟肖地體現,用中緬文字標注的三色小旗插滿沙盤的每一個要地之上,看得瑞普等人無比震驚,高呼眼界大開。
二十多分鐘過去了,勝和他的將帥笑不出來了,這幾個北方軍區的最高軍事指揮官臉色蒼白,大汗淋漓,面面相覷之後不約而同地坐在了邊上的椅子上默默喝茶,心中的複雜情愫難以言表。
極度震驚的瑞普一直圍著沙盤不停移動,走走停停,臉色陰沉——越看他心裡就越冰涼,越看心情就越沉重!他雖然知道戰局非常嚴峻。但沒想到竟然糟糕到了這樣的程度:沙盤上精確地標明了北方軍區五個師的防區、兵力部署,可五個滿編師只有王牌六十一師達到了滿員地一萬名官兵,其他鎮守與孟加拉國、印度接壤的欽邦的六十六主力師只有五千餘人,其他三個師均為六千至七千餘人的規模。如果康寧這個無聲述說屬實的話,北方軍區的問題相當嚴重,足以到了不殺不可以平民憤的地步。按照此前北方軍區上報地傷亡匯總上不到兩千人的數字來看,顯然整個北方軍區在弄虛作假。吞食巨額的軍費,軍區直屬各部門官兵人數一起算進去應為五萬六千二百人的北方軍區,如今的總兵力竟然只有四萬一千多人,哪怕加上傷亡的兩千人也就是四萬三千人,足足一萬三千多官兵的軍餉和中央軍委的足額裝備撥款顯然被人為貪墨,這麼重大的問題,怎不讓人觸目驚
瑞普直起腰,徐徐地吐出口濁氣,緩緩回到椅子上坐下,接過副官遞來的茶杯一言不發地喝茶。
康寧看到差不多了。便站起來朗聲說道:「各位將軍,由於我們接到任務地時間很短暫,許多資料沒有詳細掌握,各項工作還在緊張地進行之中,相信很快就能將更為詳盡的資料彙集上來。下面,是否准許我的參謀長向各位陳述我們對西北戰局的總體意見?」
勝等人一聽。頓覺曙光乍現。他們立刻知道,狡猾而可怕的康寧是有意放自己一條生路,一句「由於我們接到任務的時間很短暫,許多資料沒有詳細掌握,各項工作還在緊張地進行之中」,明確地透露出康寧不願意揪住把柄不放,讓正在苦思如何應對險局地勝等人欣喜莫名,但是後面一句「相信很快就能將更為詳盡的資料彙集上來」顯然是暗示這樣一個信息:如果不配合的話,我康寧將會死死抓住這個把柄不放!到時候看看誰會倒霉!
聯想到剛才一見面康寧笑瞇瞇地下馬威。勝頓覺心驚膽跳,背脊發寒。他一點兒也不懷疑康寧的能力,更不懷疑康寧的膽量和手段,因為在沙盤上,自己面對的敵人羅星珈部的十數個據點、主要指揮官、人員裝備以及目前佔據的各個咽喉要地,都清清楚楚地標注在了沙盤上,比起自己的情報部門和數月來地前敵偵查所得還要清楚詳盡。特別是背後的印度軍隊三個旅部的轉移位置、以及剛剛從尼泊爾邊境悄悄調集而來的兩個山地團進入戰場這樣重要的情報。在自己北方軍區司令部毫無所知的情況下,康寧也弄清楚了這兩個團駐防地和隱秘的前出位置。康寧如此強大地情報收集能力以及方方面面地滲透絕非一日之功。怎麼不讓勝等人六神無主,感到危機重重?就算這群征戰幾十年的老將心有所持,但那種在眾目睽睽之下**裸地恐懼感絕不好受。
老辣的瑞普哪裡還不明白其中的一切,愉快地站起來,親熱地拉住康寧的手臂:「好、好!我此行除了替你引見北方軍區的各位同仁之外,最大的任務還是要聽聽你的總體計劃,總參謀部非常迫切地需要瞭解這個首要問題……來來,勝,你們幾個也過來,大家一起聽一聽康寧將軍的高論……哈哈,請吧,年輕人!」
身穿第四特區軍隊准將服裝的孫昌傑在康寧的示意下大步上前,向瑞普等人敬禮完畢,打開手裡的袖珍紅光電筒,用流利的緬甸語大聲講解:
「各位,先請看羅星珈各部在這條五百多公里長、一百多公里寬的戰線上的軍力佈置情況。羅星珈部對外號稱十萬軍隊,但其實上只有四萬五千人左右,再加上受其脅迫、誘惑的部落民族武裝,加起來也就五萬人。但是有一點我們不能忽視,就是他們的裝備不見得比我們差,特別是一個月來的變化,尤其引起了我們的注意:羅星珈部位於印度控制區北面丁蘇吉亞和南面因帕爾的兩個主力師得到了某個超級大國的支持,已經完成了單兵武器的更換,幾乎全都換上北約制式的重武器和產自東歐地區的前俄制單兵武器,其中包括北方軍區尚未裝備地兩個團級規模的蘇制2S1式122毫米自行榴彈火炮,北約稱之為M1974火炮。這種火炮較為適合緬西北戰場,具有殺傷力大、方便快捷打了就跑的能力,由此可見,羅星珈背後的支持者是誰了。」
「先等等……」瑞普十分驚訝地問道:「孫昌傑准將,這個情報是否準確?你們有什麼依據?」
孫昌傑走到左側的幾個參謀面前,低聲吩咐幾句,不知何時掛在牆上的五十六英吋液晶顯示屏隨即亮起。
孫昌傑禮貌地邀請會議室裡的各將帥近前一觀:畫面上。一輛輛2S1型122自行榴彈炮冒著濃煙開進,正在經過被佔領地實皆省邊防重鎮亞邦克山口,儘管偷拍距離太遠,畫面有些迷糊,但是那個地區的顯著特徵非常熟悉,瑞普眾人比誰都更清楚。
瑞普一臉的震驚,擦去額頭的虛汗對孫昌傑大聲稱讚:「你們的偵察兵是一流的!我早就該想到了,就像南線的雙子山兩次神出鬼沒的成功突襲,以及其間獲得的大量重要的戰場情報一樣,你們無論是軍事素質還是情報網絡都無與倫比。非常感謝你們!」
雙子山!?難道是……勝等人大吃一驚,略作思考後立刻明白了其中地奧妙,看向孫昌傑和康寧眾將校的眼中,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輕視,臉上反倒多了幾分敬重。
回到沙盤前的孫昌傑接著說道:「再看看我軍的整條防線:由於西北高東南低的總體地勢所限,北方軍區把主力佈置在欽敦江東岸這數百公里長地戰線上是正確地。雖然顯得有些被動。但是中部軍區兩個主力師撤走投入南方戰場之後,選擇這樣一種相對保守的策略,符合實際情況。」
勝滿意地笑了,雖然聽一個年方三十的年輕人肆無忌憚地評價自己的戰略非常難受,但是這樣的時候得到康寧部這樣的肯定,讓他放了不少心。同時,他也看得出來,康寧部上上下下還是給他留了很大面子。
勝和自己的參謀長對視一眼,雙方均發現對方眼中的尷尬和安慰。
瑞普點了點頭:「嗯……說得不錯。在這樣的實際情況下,只有採取這樣地防禦態勢了……直說吧,說說你們的看法和打算,不要有什麼顧慮,大膽地講出來,這一戰終歸由你們特區軍隊擔當重任,由你們的康寧將軍全權指揮。你們就大膽地做吧。我和中央軍委都支持你們!」
孫昌傑看了一眼始終臉帶微笑的康寧,轉向沙盤大聲說道:「在目前的情況下。羅星珈部佔據了優勢地形,我們沒有足夠的準備時間和必要在北線發起大規模的攻堅作戰,特區聯盟地三萬軍隊還需要磨合。當務之急是特區聯盟地軍隊與北方軍區各部需要盡快建立起高效快捷的戰場通訊和指揮系統,我們參謀部經過反覆測算,這個戰前準備過程至少需要二十天時間。」
「夠快了!比我想像地幾乎快一倍,非常合理。」瑞普點頭同意。
勝上前半步,好奇地問道:「能這麼快嗎?五百多公里戰線,近八萬軍隊的通訊聯繫,是個很大的工程啊!」
康寧低聲回答:「絕對沒問題!只要將軍肯把所有庫存裝備全部發放到營一級單位就行了,可能的話把師一級的通訊系統和備用系統也分發到團一級指揮部門,我們可以送給五個兄弟師成套的先進集團式通訊設備,足以指揮到連一級作戰單位。這些總價值達七百萬美元的中國產通訊系統設備正在運來的路上,最遲明天上午就能到達這裡,明天晚上十一點之後,我們的一個機械化防空團也將會秘密經過曼德勒東郊迅速北上,因此,還請各位將軍放下分歧,通力合作。」
「沒問題!從曼德勒開始,一路上的防務和補給我們北方軍區來負責。康寧將軍,你如此慷慨大度真誠以對,我們難道還有什麼不能商量的?」勝立刻大聲表態。
康寧會意地點了點頭,表示感謝。瑞普欣慰地笑了笑,隨即想起康寧和勝笑容背後的爾虞我詐鬥智鬥勇,情不自禁又搖頭歎息一聲。
只聽孫昌傑大聲說道:「總參謀長,我們有個請求!」
「哦?只要不是要錢要槍炮,什麼請求我都答應你們。」瑞普風趣地說道。
在諸多老將的笑聲中,孫昌傑俊臉一紅,再次擰亮手中的紅光電筒,猩紅色的光點立刻在南部戰線遊走:
「將軍,我們請求中央軍委和外交部門加大和孟加拉國談判的力度,如果能請求中國方面予以協助就更好了。孟加拉國雖然承受著來自印度的壓力,但為了不讓戰火燒到他們的國境之內,必然會同意驅除羅星珈和其他小股勢力的叛亂武裝利用他們的國土攻擊我們。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夠在穩固北部戰線的基礎上,有足夠時間充分進行準備。另外,請中部軍區的曼德勒警備師協助西面的六十六師,以最快最隱蔽的大規模行動,一舉殲滅南線敵人,最低限度也要把敵人趕到北部戰場。這樣的話,戰線就能縮短兩百多公里,今後我們打起仗來就省心多了,而且曼德勒和欽邦地區的人民也能就此睡個安穩覺,政治意義和軍事意義都很大。否則,繼續沿用原來的方式全線進攻或者防禦,各部自行其是,沒有重點和先後次序,很可能再次陷入漫長的拉鋸戰之中,在整條邊境線複雜的高山丘陵地形裡,只能通過各個擊破步步為營,才能有效地將叛匪趕出我們的國土之內,至少是把叛匪趕到一處,為下一步圍而殲之或者逐個打掉他們創造條件。我的報告完畢,請總參謀長和各位將軍指教!」
瑞普和勝等十餘名緬軍高級將帥瞪大眼睛,驚訝的目光在孫昌傑俊秀的臉上和他剛才指示的沙盤位置之間轉換。
數分鐘後,瑞普豎起的大拇指,讓孫昌傑臉上剛剛褪下的紅暈再次泛起,剛才還在沙盤邊上鎮定自若信心百倍的天才將領,此刻就像一個沒穿衣服的大姑娘那麼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