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第四特區一片漆黑。
少數自備發電設備的商家和住戶,不得不重新開啟滿是塵土的柴油發電機,利用僅存的一點兒可憐的油料,勉強供電照明。但由於油料缺乏,加上事前毫無準備,屈指可數的幾點亮光在無盡的夜幕下,就像螢火蟲般微弱。
這個自一九九一年起在雲南省政府的幫助下逐漸發展起來的拉市,通過實施禁毒計劃和罌粟替代種植,逐步解決了當地農民的吃飯問題。
慣享好處卻不思報答的特區政府主席林民賢,將自己的聰明才智發揮到了極限,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利用迅速發展的博彩業,逐漸將拉建成了一個頗具規模的城市,近年來被稱為亞洲「第二賭城」。
~是中國過境人員,大量來自中國的黑錢包括**官員的贓款、雲南犯罪集團的非法所得、賭徒的資金,源源不斷地流向這裡。
當地人看到蹲在街邊號啕大哭的精光賭徒,早已習以為常,因賭債而被非法囚禁的內地賭徒更是層出不窮。
對此,包括林民賢在內的第四特區官員都覺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幾年來對面政府「軟弱的表現」更加助長了他們的驕氣,總以為自己手上捏著「毒品」和「政治態度」這兩張王牌,足以令對方投鼠忌器,不敢因小失大。
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一貫只會提出誠懇交涉和委婉辭令的對方政府,這次竟然來真地了。在提出與以往一樣軟弱無力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地情況下,竟然說幹就幹,表現得如此的果斷和強硬——停止電力供應、停止銀行結算、停止相互往來,最後連互聯網接入也停止了,上午還是生機勃勃的拉城。頃刻之間與世隔絕,這驟然發生的改變,怎麼不引起人們的驚愕甚至巨大恐慌?
自下午三點停電開始,林民賢名下那個小小地加油站立即擠滿了搶購的人群,無序的哄搶般的喧鬧,差點兒釀成火災,拉賓館和澳門人的東方賓館這兩大名聞遐邇的賭場,由於事先沒有足夠的準備。空有大功率發電機也因無法得到油料而陷入了黑暗之中,如今更是連供水都成了大問題。
大批內地賭徒滯留於此,開始驚慌失措地考慮封關後自己如何返回的問題,其中地數名攜帶大筆公款前來豪賭的**官員,更是心驚膽跳。惶惶不可終日。
林公館裡,林民賢與手下三員大將正在緊急協商。
主管商務的副主席潘少群搖了搖頭,一臉難過地匯報:「剛才我給南面的甘少銘打了個電話,他問明情況之後,表現得很驚訝,說明天一早就派出兩輛油罐車運油過來支援我們,但是再多的油料一時間也無法籌集。他建議我們盡快與景棟地溫松將軍取得聯繫,或許景棟軍政府能提供一定的幫助。」
「溫松會幫個屁忙啊!***,剛才我與他手下的將領通電話。一提買油他就叫苦,說如今戰事吃緊,再加上此前油料倉庫發生了大爆炸,連軍隊的基本用油都無法保證。哪裡還有剩餘的油料賣給我們?***見死不救。這麼長時間來我們白給他們行賄了!」軍隊副司令長官羅聖堂惱怒地罵道。
林民賢長歎一聲:「這件事絕對不尋常!這次對面態度異常強硬,說停就停。強度之大前所未有,恐怕是他們真的發火了。下午到現在,我連續給那邊的幾個老朋友打去了電話,結果只有一個電話打通,他告訴我,現在這種情況他們也是無能為力。這次上層真地發怒了,從省到州政府都統一了口徑,事情非常難辦。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我想了想再打過去,他已經關機了。如此看來,他們恐怕在近期內連交涉的機會都不會給我們了,唉……」
「林總,我總是覺得這件事裡面似乎有問題,會不會有人在背後搞我們的鬼啊?此前內地可從來沒這麼強硬過!」羅聖堂低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唉……」
林民賢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無奈地點了點頭:「難道我還不知道嗎?我們這兩年發展得很不順利,剛剛解除了楊盛成這個大麻煩,現在卻又得罪了內地這個大老闆。仔細一想,我才知道以前我實在是太過麻痺大意了!如今南面地康寧集團實力不斷壯大,他們通過毒品交易換取了大量地武器和資金,又因暗中支援丁英部打了個大勝仗而深得其他三個特區的器重和支持,就連我老岳父都不斷打電話來提醒我要與康寧搞好關係,千萬不能得罪了這只背景深厚地猛虎,這半年來,我也是這麼做的,可是如今……唉!康寧這人還算是講義氣的,他們嚴守承諾、埋頭發展,從來沒有什麼對不起我們的地方,可是等我意識到其中的蹊蹺之後,我才發現我們已經被康寧集團遠遠地拋在了後面。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對面這次之所以敢於下這麼大的決心,一定是得到了康寧集團的某些許諾,因為如今康寧集團的勢力遠比我們更大,佔據的地方也比我們更為重要,而且還有足夠的金錢支撐雙方的買賣,在內地眼裡,我們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
四十餘歲,臉部稜角分明,一看就非常堅毅果敢的潘少群大聲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林總,我認為正像你說的那樣,康寧他們一直以來還是很守信用的,無論是藥品的提供,還是其他生意上的往來,他們一直很講原則和信義,大量的物資過境,我們從中也是受益良多,可他們從未做過對不起我們的事情。煙膏交易也是真金白銀,從不拖欠。做事公平合理,就連第二特區地鮑總他們也非常佩服。我很難想像他們會暗中與內地聯合謀害我們。從半年的接觸中,由於我負責地是
一塊,因此我的感受可能比你們更深一些,我個人認這麼做。」
林民賢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轉向自己左邊一直沒有出聲的參謀長廖榮,輕聲問道:「阿榮,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年約四十二三歲的廖榮,中等個子,長相甚為儒雅,淡眉高鼻,瘦臉薄唇,說話時臉上似乎總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他思索了一會兒。皺眉看向了潘少群,最後目光依舊落到了林民賢身上:
「我還是更同意主席地分析,因為就算康寧他們不去找內地,內地方面也會主動去找他們的。我這裡有確切的消息,內地不久前賣給了他們一批全新的軍用卡車。數量達到了兩百多輛。這些卡車都是可以牽引重炮的越野式軍用卡車,其他武器裝備估計也有買賣,如今他們的警察身上統一配備的式手槍就是證明;其次,十天前他們已經與對面的地方政府達成了默契,如今正在架設輸電線路和互聯網線路,他們地油罐車已經可以開進大龍,為孟雷五縣的二十多個新建成的加油站運送油料,更別提在此之前大批的建設物資和近百個各種工程隊伍的進入了。這一切情況都表明,他們得到了內地方方面面地全力支持和器重。也正因為有了他們的存在,我們的重要性直線下降,這次被內地制裁就在所難免了。」
「不錯!你的看法與我不謀而合啊。」
林民賢微微點了點頭:「我打算和我老岳父打個招呼,然後看看是否有必要親自登門拜訪一下那個神秘的康寧。你們覺得如何啊?」
潘少群驚訝地問道:「林總。你的意思是……」
林民賢無奈地解釋道:「我們和他們之間。此前不是有個口頭的結盟協定嗎?雖然只承諾在生存安全和鴉片交易兩方面進行合作,但是經濟上的往來一直都沒有中斷過。現在我們的口岸封掉了。他們絕對有理由把經過拉口岸交易地貨物,全部轉到自己的孟勇口岸自行經營,漸漸與我們減少聯繫,甚至會借此機會擺脫對我們的依賴。再一個,從對面的幾個老朋友不約而同地關機來看,內地政府恐怕在相當長地一段時間內不會與我們展開對話。大家都知道,我們地發展絕對離不開內地的支持,要是真被拋棄了,我們地經濟發展就會一蹶不振,甚至還會迅速倒退。更令人擔憂的是,康寧他們不但與內地建立了聯繫,長期以來也與景棟軍政府之間保持了一種默契,雙方關係密切來往頻繁,我敢說大部分將領已經被他們收買了。我們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處在一個夾縫之中,這種孤立的感覺真是痛苦啊!我們與北面的鮑司令由於數年前的某些不快,雖然彼此是盟友,但一直沒什麼實質性的往來,因此在我們無法自救的情況下,我必須到目前最有可能幫助我們渡過難關的南面去看看,弄清楚他們的真實想法,否則這樣下去,我們第四特區的前景實在是令人擔憂啊。」
副司令羅聖堂有些不以為然:「林總,雖然康寧他們勢力大漲,但是他們也和當年的楊盛成一樣,屬於地方割據武裝,根本就得不到政府方面的承認,總有一天會被政府軍給收拾掉。」
說到這裡,他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語地道:「照理說,這種尷尬處境絕對是他們最擔憂的,可是我不明白,為何他們會付出巨資,大搞基礎設施建設?難道他們不明白,越是這樣高調行事,就越會引起有心人的矚目嗎?他們是否已經獲得了景棟軍政府方面的某種承諾?不然怎麼會這樣有恃無恐?」
「關於這個問題,其實各個特區都有疑問,我的老岳父甚至猜測康寧他們已經獲得了某個具有強大影響力的大勢力支持,否則以康寧他們的精明,根本就不可能這麼做,你想想看,難道他們會傻乎乎替政府軍做嫁衣裳?」
林民賢接著慎重地分析道:「原本我也有與他們加大合作的打算,但是在岳父大人的提醒下,我放棄了嘗試,因為我心裡也非常擔心尾大不掉,我們反而會被他們給吞噬掉。但是如今發生的這一系列情況,迫使我不得不考慮彼此間加深合作的問題,我們可以用同意他們加入第四特區為誘餌,看看他們對此抱的是一種什麼態度,也借此對軍政府進行一次試探。這裡面有個好處是,哪怕我們只是試探性的公開提出這個意向,也能向方方面面表明一種潛在的力量,因為大多數人都會聯想到許多方面,比如軍力就是其中之一。雖然到目前為止,我們也沒能弄清康寧他們的總兵力是多少,但是想來五千人應該還是有的,因此哪怕最後僅僅是句口號,也將引來政府軍對康寧他們的警惕,這對我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廖榮低聲問道:「要是主席公開提出這個意向,康寧他們又積極呼應的話,我們是否會很被動?」
「哈哈!這倒不會,只要康寧願意,我也可以給個副主席給他當當嘛!」
林民賢笑完,話音一轉:「但前提是他必須接受我的領導,我可以允許他們保持自己的地盤和兵力,但是必須聽調聽宣,還需要每年向我交納一定的稅賦。只要他們願意答應我的條件,我就願意接受,到時候請來各特區的當家人作證就行了。不過,這一切我還需要向老岳父好好討教討教,同時我也想再努力一下,向內地道個歉認個錯,看看他們能否重新打開關卡,要是行的話,我就不需要出門了,而是坐在這裡等候康寧的到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