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而不見星月的大海上,魚雷艇慢慢地爬上陡急的浪峰,然後迅速地增加速度,大吼一聲陷了下去。魚雷艇它的艇頭一忽兒高高翹起,一忽兒消失在沙沙作聲的白色的浪沫中。黑色的波浪不時從甲板上橫穿過去。
在顛簸的小艇上杜少秋笨手笨腳地爬上了指揮橋,用手和腿抱住了羅盤架,以便測定方位。羅盤的方位牌在定位儀的三稜鏡下直轉著,像是留聲機唱片似的。在他的眼前,一行一行的數目字滾動過去。
看到一個他覺得是最正確的數字之後,便會再次從指揮橋下去,走到甲板室裡,以便在航圖上確定位置。每次他上指揮橋回來,總看見甲板室裡都是同樣的情形:航圖從桌子上垂掛下來了,壓在航圖上的鎮紙、尺、量角器、圓規,都在到處亂滾,從這邊板壁滾到那邊板壁。
「該死的,可算是坑死老兒子了」
杜少秋一邊罵著,一邊把自己的東西放在原處,然後進行測定方位。
「但願不會迷航吧」
杜少秋在心裡祈禱著,大隊已經出發兩個多小時,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在這個夜晚,部隊千萬不能迷航,在這浪湧而無星月的夜晚,大海上幾乎沒有任何參照,在這種氣象條件下航行,最困難的就是保持航向,只要一想到可能迷航可能會造成的後果,他的後背便滿是冷汗。
迷航
在這場戰爭中,他們的迷航甚至可能導致整個國家在這場戰爭的失敗,到那時,即便百死恐怕也難贖已罪了
小小的魚雷艇內,空氣中儘是一股濃濃的柴油味,幾乎是在浪尖航行的魚雷艇在高速航行時,保持著他所特有的那中搖晃,一種有時在浪頭,有時被浪頭推向半空的飛行,
如果不是早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恐怕這會他頭暈起來,想要嘔吐。
「長官,發現燈光信號」
就在這時指揮橋上傳來一聲叫喊聲了。
發現燈光信號,這意味著他們已經到達了最後一個泊澱場,他們將在這裡補充燃料。
南威島礁盤入口處,兩個臨時用木料建起的燈光標意,一艘艘魚雷艇接二連三的從浪頭跳進相對平靜的避風港。
「快、快,……」
南威島在魚雷艇部隊到達的瞬間,便沸騰了起來,十幾名官兵推滾著油桶朝著那座木製棧橋滾去,而魚雷艇上那些穿著薄棉塗膠防水服的官兵,同樣紛紛跳出搖擺不定的快艇,用最快的時間為魚雷艇補充燃料。
在補充燃料的空隙間,魚雷艇艇長們紛紛檢查著魚雷的定深以及魚雷,這是最後一刻了。
在杜少秋所在的第二大隊到達停泊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40了,這會天色已經很晚了,在第二大隊的39艘魚雷艇衝進礁盤的時候,立即拋錨停泊,開始補充燃料。
「一但發現敵艦隊,就立即高速決心,要抱著荊軻刺泰的決心,盡可能的接近敵艦,以小隊為攻擊單位,大隊發出十三波攻擊之後,立即撤出,」
在南威島上,參謀官在作著最後一次布屬的時候,杜少秋碰了碰田建強的手臂說。
「到時……我最後一個……你打第一波……」
最後一個,田建強一愣,看著杜少秋,最後一波,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那是最危險的一波。
「我還沒結婚」
接著就在這時空氣中隱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炮聲,簡易木板房中正在進行著作戰布屬的各艇艇長們同樣朝著炮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海戰逼近南威島了
炮聲就是信號
「魚雷艇前進」
「有死無生」
一聲咆哮之後,這些大都打著赤膊的艇長們,立即衝了出去,他們幾乎都是直接跳入海中,用最快的速度朝著各自的魚雷艇游去,沒有任何
「這就是大海戰的炮響啊」
此時已經閒下來的李南文,在嘴邊輕聲說道,
此時時候密集的炮聲四處在海空中迴盪著,儘管看不到交戰的艦隊,但這會李南文的眼淚不停的從眼裡掉下來,他能夠想像,此時把聯合艦隊引到這裡的第二艦隊,遭受了什麼樣的打擊。
「魚雷艇,前進」
這時空氣中傳出一聲嘶吼,李南文看到班長和戰友們衝著正準備出港的魚雷艇大聲叫喊著,這是海軍魚雷艇部隊的口號
不知道為什麼,李南文心頭一熱,在魚雷艇緩緩加速準備駛離的時候,他拚命的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木屋前,取出那桿為了隱匿而收藏起國旗,手舉著國旗,不顧一切的沿著島邊那被海浪拍打的礁盤。
當他在礁盤上奔跑的時候,如刀般鋒利的礁石不時的劃傷他的小腿,可李南文卻像沒有任何感覺一般,扛著那面國旗,不顧一切的在海水中奔跑著,終於跑到那用來避免觸礁而安置的燈柱前,李南一手緊抓燈柱木腳,一手揚著國旗。
這時第一艘駛出的魚雷艇正好即將出港。
「魚雷艇,前進」
即將衝出泊澱場的魚雷艇上艇員們看著那個手舉著國旗的水兵,接過他的話。
「有死無生」
駛出泊場的魚雷艇以二十節的速度迅速向西北方駛去。在衝出礁盤的瞬間艇首劈開了波浪的同時,艇尾的螺旋槳還會懸空空轉,然後又會突然像要側翻一樣的向著一邊傾斜而去。
今天的風浪太大,實在是太難為這些幾十噸小艇了。
隆隆的炮聲,似乎是耳中唯一的聲響,持續了五個半小的戰鬥,能夠讓最堅強的士兵變得疲憊不堪,實際上,這時,每一個人都是在用意志支撐著身體,實在是太累了,如果可以的話,李富澤希望自己能好好的睡上一覺,那怕就是躺上十分鐘。
可炮聲和戰艦不時傳出的震顫,甚至那金屬扭曲的聲響,都在不斷的提醒著他,休息是不可能的,當然,如果戰艦被擊沉的話,那麼他們也就可以休息了。
可李富澤絕不想這麼去休息,他希望能活著回到三都澳,活著回到吊床上休息
「快點,快點,讓讓……」
做為傳令兵,他並不需要直接參加,但是他的戰鬥卻就在這奔跑之中。
「我們擊中常磐,常磐左傾……」
在李富澤叫喊聲中,那些同樣疲憊不堪的水兵們,似乎又生出了一些精神,好消息總是會給人們帶來力量。
當李富澤經過浴室的時候他忍不住朝裡面看了一下,那裡成為了臨時的太平間,在作戰前,甚至大家還開玩笑的說。
「一會浴室見」
此時戰死的戰友們被堆在那裡,浴池裡放滿了水。水已經被染紅了。那紅紅的血水隨著軍艦的搖晃也在不停的晃動著,紅色的水不時的湧出來。
死了多少人,誰知道呢?
「現在,雙方都在比拚意志」
定遠號的艦橋上,程壁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吐出這一句話來。
此時的定遠號已經全不見了戰爭前的那艘威武,現在因為多次注水,定遠號的兩舷過低,再加上海浪的影響,舷炮已經不能再發射了,
此時的定遠號到處都是彈痕,那原本是深灰色的艦體被炮火和煙灰弄得髒兮兮的,每一次海浪拍打的時候,都撲滅日軍炮彈引燃的甲板火焰,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在損管人員大量傷亡的情況之下,也許這是一件好事。
定遠號的艙室內擠滿了傷員,對於每個人來說,這簡單就是和地獄一樣。所有的傷員都是被炮彈的大碎片所擊傷的,與其說他們是受傷了還不如說是被打得殘缺不全了,有的人雙腳被切掉了,有的人整個胳膊都沒有了,還有的人背上裂開了一道大大的傷口。所有的人的樣子,恐怕也就只有地獄裡的死人才會這樣。
「我們沒了力氣,他們也不見得比咱們強多少,現在,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一口氣誰能堅持住,誰就能獲得勝利」
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句話來,程壁光痛哼一聲,同時用右手拿起望遠鏡,而包裹在紗布中,不停滲著血的左手手腕處則在一旁支撐著,一個小時前,在他觀察戰場的時候,一塊碎片切斷了他的左手手掌,當時他幾乎強自把斷掌撕掉,不等軍醫官趕過來,便用陣亡的同僚的軍衣包紮了傷口,繼續指揮著戰鬥。
受傷和之後的失血過多,使得程壁光的臉色稍顯慘白。
「一定要堅持住啊」
程壁光在心裡喃喃著,這或許是人類歷史上最漫長的一次海戰了
「實是太過於漫長了」
從望遠鏡中,看著只剩五艘主力艦和兩艘巡洋艦,而且每一艘都是步履蹣跚的做著最後掙扎的第二艦隊,加籐友三郎長歎了一聲。
5個小時零40分鐘,如此漫長的一次海戰,在世界史上,或許是第一次。
「僅此一戰,足以讓程將軍名揚世界了,無論勝負」
在內心裡,加籐友三郎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這個隊手,直到現在,他都沒給自己機會,甚至他相信,如果第二艦隊再有那怕兩艘戰艦,那麼這場海戰的失敗者一定是自己,而不會是第二艦隊。
從一開始,直到現在,雖然處於劣勢,但是程壁光卻依然能夠抓住主動權,在逃竄期間,不再強調擊沉,而是改為謀求擊傷,從而確保自己能逃掉。
「你的戰艦太少了」
加籐友三郎在心感覺一聲,他的戰法是不錯,從一開始的斷敵一指,再到現在的傷敵十指,戰法沒錯,可惜他的實力太弱
「長官,右舷再次進水」
一個不妙的消息讓加籐友三郎的眉頭一皺,現在第二艦隊遭受重創,聯合艦隊也不見得好上多少尤其是距離的拉近,使得的他們的穿甲彈可以充分施展威力,每一次幾乎都是在擊穿戰艦裝甲後,又穿透兩層艙室才會發生爆炸,這種內部爆炸是致命的。
現在聯合艦隊幾乎每一艘主力艦的鍋爐室,都因為這種爆炸遭受到不同程度的創傷,正因如此,追擊了三個多小時,明明應該佔據優勢的聯合艦隊,依然無法逼近到那個「3000米」,可以使用穿甲彈的距離。
第二艦隊慢了,聯合艦隊也慢了
頭上包裹著紗布的鄭汝成,因為炫暈從艦橋上下來路過下甲板後部的居住區時。他看到走廊的左右都躺滿了傷員,只留下了一條勉強能容一個人通過的通路。
蹲在一名傷員身邊的軍醫看到他站了起來,說道,
「出了不少傷員啊」
這時候,鄭汝成才停了下來,輕聲說道,
「本來以為還要多點的」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顯得很是平淡,實際上,在某種程度上,他早已經做好了同戰艦共存亡的決心。
「但願……」
又是一聲輕語,這自言自語中的期待,誰知道又是什麼呢?
「看炮焰」
終於,魚雷艇上的田建強看到了遠方被炮焰映紅的夜空,隆隆的炮聲震盪著他的耳膜,雖然還很遙遠,但是這時他卻感覺自己能夠聽到那炮彈劃過天空時刺耳的嘶吼。
「作好準備」
大吼一聲的同時,魚雷艇波浪推至半空,懸空的瞬間,魚雷艇的引擎的振動也使愉艇顫抖著。這艘戰艦上使用的是柴油機,本身就有震動的感覺。只有在改變航向和提升至最大速度時,才會會發出這種劇烈的震盪。
「異樣的嘎嘎的振動聲……」
這是因為軍艦開足了馬力全速行駛著。
第二大隊的三十九艘魚雷入夜九點十二分發現了東方的敵影。
三十九艘魚雷艇,如同三十九艘暗灰色的暗箭一般,高速向著敵人越開越近,最後接近到了左舷前方七、八千米處,接著就保持著這樣若即若離的距離,有時候還接近到了三千米左右。如果敵人的戰艦的主炮噴出了火焰的話就可以把他們打得粉身碎骨。
之所以在周圍遊蕩,而未直接發起接敵攻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去分辯的敵我艦隊。
在這片被炮彈翻騰的海域中,注定會有許多不可思議事情發生,第二艦隊面對數倍於已的強敵,他們堅持了下來,而現在,這麼一群大膽的水兵,卻正在冒著有史以來最大的風險,試圖在這場混戰之中,謀求一次「荊軻之擊」
二十日的晚上天上沒有星星,月亮也被烏雲遮擋了,海面上一片漆黑。聯合艦隊的軍艦的探照燈時不時的會在海面上一掃而過,但是在更多的時候,他們卻是把所有的探照燈燈光朝著遠處的第二艦隊打去,那是為艦隊炮火指示目標。
在遠離大陸的南海,沒有人能想到魚雷艇會出現在這裡,更何況第二艦隊壓跟就沒有魚雷艇,那是為了節約購艦成本,畢竟相比先進的國產魚雷艇、德國的魚雷艇性能差,而且價格昂貴。
而此時,原本應該守護聯合艦隊的日本驅逐艦,這會卻同樣在作著一個準備,他們正在準備對第二艦隊進行一次「混水摸魚」。
在對馬海戰之中,正是魚雷艇和驅逐艦的夜間偷襲奠定了聯合艦隊最後的勝利,而現在,在經歷了五個小時後的海戰之後,第二艦隊僅存的七艘軍艦中,五艘戰艦嚴重受創,甲板棲裝幾乎全部毀於炮火,防範魚雷艇、驅逐艦的小口徑火炮,幾乎悉數被擊毀,而那兩艘僅存的輕巡洋艦同樣遭受重創,艦舷處隨處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破口。
這意味著,他們已經在驅逐艦的面前交出了武裝。
「驅逐隊?魚艇隊開始準備夜襲。」
終於,加籐友三郎從望遠鏡中確認了這個進攻時機後,便向大大小小所有的艦艇長們下達的命令。
接到命令的驅逐艦艦隊紛紛解開系留魚雷艇的繩索,從橫須賀駛向南海的航程中,驅逐艦是被巡洋艦拖曳的,而那二十幾艘魚雷艇則是主力艦上的艦載魚雷艇,在海戰爆發之前被放至海中,由驅逐艦拖曳。
「真是一個適合魚雷攻擊的夜晚啊」
「霧」號驅逐艦艦長相樸友三看著那被巡洋艦的探照燈標示出的第二艦隊的戰艦,忍不住在心裡慶幸著,沒有星月的黑夜,是最適合偷襲的夜晚,甚至於就是這風浪,也可以用來掩護驅逐艦、魚雷艇的攻擊。
「我們要去決定勝負了」
相樸友三衝著自己的輪機長加籐賀說了一句。
「喲西」
加籐賀輕應一句時,軍艦被波浪晃動著,引擎的振動也使軍艦顫抖著。「霧號」驅逐艦上使用的是列西布羅式的蒸汽發動機,在平時很少有震動的感覺。這種對列西布羅式的發動機,只有在全速行駛時發動機才會發出振動。
噴吐著淡淡煤煙的驅逐艦隊開始朝著第二艦隊駛去,靜悄悄的向8公里外的第二艦隊駛去,而此時兩支艦隊間的主炮依然不斷鳴響著,炮彈炸起的水柱不斷騰起,而那一艘艘驅逐艦和魚雷艇上的打著赤膊、頭系白巾的日本水兵用狂熱的眼神盯視著敵人的戰艦,雙目中放射出嗜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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