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善哉、善哉(五一快樂!雙倍月票!求月票!!)
河邊的柳樹的枝條隨風蕩著,收割後的麥田里的麥攃一壟壟的立於田間,炮彈帶著尖嘯落在田間,炸出一個又一個彈坑。
抱著槍伏在彈坑中,曹達仁趴在彈坑中,不知為何總是打不起精神來,正午時分,似火驕陽當頭懸著,曬得人昏昏欲睡,這裡距離西山八旗校場只一兩里地,距離清軍的塹牆也只有幾十米遠,可即便是如此,曹達仁還是感覺有些犯困。
瞄了一眼,見塹牆後晃動著人頭,曹達仁據槍瞄準著,放了一槍又一槍,打完五發子彈後,他感覺自己至少打死了兩個人,其中有一個子彈擊中他的腦袋時,他甚至都看到飛濺出的腦漿。
「其實衝著塹牆放上幾炮,一個衝鋒就行了」
曹達仁心裡這麼想著,手卻從腰後摸出一個夾子彈,壓進步槍裡頭,不過他知道,這念頭也就是想想罷了,炮彈要留給京師,那十丈高的城牆到時可全指往大炮去轟。
這會李柱順著籠爬了過來,骨碌一下滾進彈坑裡,他和曹達仁一樣,過去都是在關外種地,不過他平時一棍敲不出個悶屁來,看起來笨手笨腳。
可是在行軍的時候,這看起個頭不算高的小子,卻一個人扛著200多斤重的山炮管,硬是走了十幾公里,中間還不帶喘氣的,聽說長官已經寫了保薦信給他請功,這小子整個就是個山騾子。
「仁哥,弄根煙吸」
遞給他一根煙後,兩人摸了一下,誰都沒有火柴,李柱的叼著煙卷,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找誰借個火呢?」
小聲說著,他悄伸出頭望了望,離他們四五米遠的地方還穿著幾個人,紮在一堆射擊著。
「有火嗎?」
李柱嚷了一句。
「狗日的,吸狗屁煙,你要是能打下那,老子下個月發的煙絲、紙煙都給你想要火,到對面找帶豬尾巴要去」
那邊傳來的嚷罵聲,只讓李柱一愣,曹達仁看到他又抬頭朝著對面看了一下,右手從腰後摸出了一枚手榴彈,突然他猛的從彈坑裡跳了出去,一手提槍,一手提手榴彈,貓著腰朝著前面跑了過去。
伸出腦袋目睹這一切的曹達仁一下就蒙了,這傢伙真他娘的是他傻子,心裡罵了一句,他像上了發條一樣,一躍而起,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衝著前方清軍半人高的塹牆衝了過去,旁彈坑裡的幾個士兵也跟著跳了出去彈坑,跟著那個傻子朝前衝著。
衝鋒就在這頃刻間的功夫,突然打響了,沒有炮彈的呼嘯和爆炸作為信號,有的只是士兵們的本能反應。
近了,離的還有二十多米時,李柱用牙用力咬著拉線,手一拉,手榴彈朝著塹牆甩了過去,耳邊子彈嘯著,那根煙還夾在耳朵上。
轟,塹壕內炸起一團黑煙,響起一陣慘叫的時候,李柱已經跳過了塹牆,跳進了塹壕中,他看到那些穿著號服或藍色常備軍軍裝的清兵,像是看嬌怪一樣的看著他,沒有分神操著刺刀衝著前方清兵便是一個突刺。
「殺」
嗓間噴出的嚎聲伴著那人的慘叫,刺刀從那人胸前抽出,這會的李柱像是一頭怒獅一般,端著刺刀左右突刺著,在長達兩三秒的時間內,塹壕裡的清兵竟然沒反應過來,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陣殺聲卻從他們頭頂上響了起來,先是幾個,又是幾十個,又是上百個端著刺刀衝來光復軍官兵衝進了塹壕裡。
穿著藍色軍裝或是號衣的清軍在這瞬間崩潰了,像是老鼠一般朝著塹壕後方逃散而去,而跟上來的機槍手卻架起機槍,用子彈追趕著這一群潰兵,在他們身後,一群叫喊著端著刺刀衝鋒的戰士,不斷的用刺刀從他們的背後刺入。
戰場上出現了這麼一戲劇化的一部,不過只是一個連的部隊,追擊著足足上千人,而且把對方追的四處逃散,不斷有人跪在地上舉著雙手,大喊著「大爺饒命」之類求饒的話語,但換來的往往卻是刺刀直插進脖間或是胸膛,沒有一絲的憐憫或者猶豫不決,他們將關外的習慣帶到了這裡。
終於,將刺刀從一個人胸前拔出時,曹達仁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嘴裡不停的喘著粗氣,不斷的自言自語著。
「還活著,還活著」
就在這個功夫,他看到那頭山騾子般悶聲不語李柱,他還活著
這會他的嘴裡還叼著那根煙,他正在一些屍體上摸索著什麼,先用刺刀在躲在地上的屍體脖頸處補一刀後,又翻過屍體,在屍體口袋裡搜索著,在樹邊的一棵樹的屍體上,李柱找到了一盒火柴,然後他坐靠要樹邊,想給煙點上火時,手卻軟了下去。
這一幕只看到曹達仁目瞪口呆,這小子……曹達仁盤腿走到李柱的身邊,看著閉著眼睛坐靠在樹邊,嘴裡的叼著那根沒點著的煙。
「騾子」
喊了一聲,李柱沒有聲息,只是坐在那。
這時曹達仁才注意到,李柱的肚間浸出一片血紅,滿是血的手裡還拿著那盒火柴,火柴上沾滿了血。
曹達仁看著李柱,從他手裡取過那盒浸血的火柴,挨著他坐了下來,劃了一根火柴沒劃著,又劃了一根,還是沒有,此時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給這支煙點上火,終於火柴劃著了。
死人不能吸氣,燒著的香煙冒著細弱的青煙,曹達仁看著到死都沒能吸上這口煙的騾子,突然哽咽了起來。
「騾……子……」
繼續追擊著逃潰的敵人的部隊已遠去了,曹達仁站起身朝著朝周圍看去,戰鬥已經結束了,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遠處,預備隊從後邊開了過來,其中還有衛生隊。
他用力的抱起騾子的屍體,背在肩上,一隻手提著步槍,順著畦埂去追趕著部隊。
臨近傍晚時,曹達仁所有的九連奇跡般的攻戰了西山校場,斃俘敵近兩千人,夕陽下的,除去看守俘虜的戰士外,其它人都到校場外,參加為陣亡的兄弟舉行的火葬,西山的校場地勢開闊,北靠著龍泉寺,東西是京城通往外去的道路,南邊則是一大片的林子,而火化場就設的林間。
頭朝北擺放著的屍體架在乾柴架上,站在兄弟們中間的曹達仁和大家一起行持槍禮時,他看到連長點著的了倒了油的柴堆,連裡的隨軍僧站在大旁邊,手捻著念珠,口誦著**,超度著亡魂。
看著火焰中排了第六個位置的李柱,曹達仁又看了眼正念著以文的,法號「覺塵」的隨軍僧,他第一次懷疑這個在戰場上曾用工兵鏟砍掉別人腦袋的和尚念的**,能不能超度李柱他們的魂魄。
連長下達解散後,曹達仁依然留在那,他看到焚屍的大火吐著紅色的火焰,竟讓人生出一種陰森森、冷嗖嗖的感覺。
他看著盤坐在火焰前的覺塵閉著眼睛,手捻著念珠,依然在那裡念著**,他反覆念著**,神情極為平淡。而在火堆旁邊,幾名士兵正不斷的朝著焚屍的火堆裡投著木柴,戰場焚屍總是費時費力。
長達一兩個鐘頭的時間裡,覺塵都在那裡手捻著念珠,不斷的誦著超度**,一遍又一遍的,而他的這種莊重卻又讓曹達仁收起了先前的不恭,這是他第一次目睹如此認真的超度,終於火熄了,戴著白手套的士兵將骨灰收在馬口鐵彈盒裡,然後用行軍雨蓬一包,就成一個簡單的攜行件,接過李柱骨灰後,曹達仁朝著站起身時有些搖晃顯然是耗費不少精力的覺塵看去,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血跡,或許曹達仁會把他和得道高僧聯繫在一起,可天知道,他不過就是一座破廟裡衣食無著,恰好光復軍徵募隨軍僧侶便從了軍。
看著他那軍裝上的血跡,曹達仁又看著那正在收起的骨灰,過幾年私熟的曹達仁歎了一句。
「真像古人所說的那樣,人世無常啊」
覺塵看了他一眼後,便開口說道。
「人生只瞬,生即死,死亦生。」
隨後又補充一句。
「如果一味沉浸在煩惱之中,那是痛苦的。不過我認為必須從中找到某種生氣勃勃的光明。」原本面上帶著苦色的曹達仁看著覺塵的臉上淡然的表情,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即便從軍,就要有死的覺悟,就像他一樣。」
手扶著裝在彈箱裡的骨灰,曹達仁歎了一句,李柱的腦子裡想的很簡單,無非就是殺過去,搶盒火柴,然後吸跟煙罷了,至於何是生、何是死,早已經拋開不計了。
盯著似乎想開的上等兵,覺塵看到他的眼睛不時的看著自己胸前的血。
「你覺得我手上沾血,已無法為他們超度?」
曹達仁沒說話,只是尷尬的笑笑,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宋代濟顛和尚說,酒肉穿腸過,佛在我心中,而今……」
覺塵看著身上的軍裝,只掌成禮。
「劍奪於魂,咒度其魂,利劍即是佛陀」
覺塵引用了中的一句,這句話只讓曹達仁心頭一顫,這會他總算是明白覺塵,這個能在殺人時嘴念著「善哉、善哉」的和尚,為何能夠坦然殺人了。
「我佛慈悲」
說著覺塵又只掌成禮,手捻著佛珠,而曹達仁則盯著他那衣領上的兩支交錯的「九環禪杖」,這佛家的九環禪杖雙根交叉豈不正如利劍長槍一般。
「大和尚,每殺一人,皆為其念十次往生咒,以度亡魂,殺一人而救千人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說罷他又在那裡手捻著佛珠,念起了**,聲聲皆入曹達仁耳間,終於他深看了一眼這大和尚抬腳離開了這火化場,和來時不同的時候,他的背後背著一盒兄弟的骨灰。
為了防備敵人偷襲,駐在西山八旗校場的部隊馬不卸鞍、兵不離槍,就是和衣懷抱著步槍睡在草地上,離開火化場後,曹達仁和班裡的十來名兄弟,一起圍坐在火邊,用部隊發的捲煙紙捲著煙絲,捲好煙又不急著吸,而是裝在小竹管,這是為明天準備的,在戰場上並沒有時間捲煙。
坐在篝火邊,曹達仁把胳膊肘兒拄在膝蓋上,雙手托著下巴,呆呆的望著火,看著指間香煙,似乎又想起了李柱,那個為了點著香煙,帶動整場衝鋒,被團長通令嘉獎,並且要上報司令部,甚至可能還要上報執政府,為他授勳、為他嘉獎,甚至於連長說,等將來李柱的大名肯定會刻到京城的忠烈祠裡,享受天下士民年祭、月祭、日祭,甚至於連他老家都會給他立一塊忠烈碑。
「在我們連,他是第一個殺進戰壕的」
他突然大聲說道,對誰講呢?誰也不知道,
「敵人,當時都給嚇傻了,……他就像是從地獄裡殺出的惡鬼一樣……揮著刺刀,見一個殺一個……迎面跑來幾個傢伙,都快碰到他的槍口了……一扣扳機,給他三個人穿了糖葫蘆……最前邊的一個,鼻子裡冒著血,……他要煙,我給了他……沒有火柴,那咱爺們是帶把的……就跑去借火……他**的,找誰借,誰身上有火柴……不給,……就殺死他……太牛了……到死了,他嘴裡還叼著煙,男人……這才是爺們……」
嚷喊著,他突然站起起,離開了火堆,消失在路邊的黑暗裡,天上群星閃爍,夜空如晝,他一邊小便,一邊吧噠、吧噠的掉著眼淚。
神經病過去了曹達仁抱著那骨灰盒哭了起來,擦掉眼淚時,他又在那罵了一句。
「狗日的,有你那麼逞英雄的嗎?」
擦乾了眼淚後,他站起身,卻看到在那埋著死去的清軍大墳邊,覺塵在那裡念著超度的**,月光下的覺塵,身上披著些月光,只顯得神聖許多。
寂靜的樹林裡這會只能聽到覺塵的誦經聲,聽著他的誦經聲,看著那十幾座大墳,曹達仁卻是冒出一個念頭來,明年這裡的樹肯定會長的更好。
就在這時夜空突然傳來一陣「嗡嗡」聲,他抬起頭卻是什麼都看不到,聲音是從南方的空中傳來的,站起身他朝著空中仔細瞅著卻只能瞅見幾個小黑點。
空中引領著編隊的鄧少凌在十幾公里外,就看到的山腳下那一片綿延有近公里遠的用兩排篝火標出的跑道。
「這裡應該就是西山校場了」
從阜陽飛機到北京,這或是飛行隊從組建以來進行的最長距離飛行,期間途徑十地轉場飛行,想著飛行途中的兩次迷航,鄧少凌都想笑出聲來,這在天上唯一能依靠的標識恐怕就是隨機攜帶的地圖了。
風吹拂著繫在飛行夾克裡的圍巾,只手握著操縱桿,一手舉起信號槍,向機外打了一發信號彈。一條火龍拖著硝煙,劃破了長空,在空中閃出一個紅色的信號彈。這是與地面聯絡的信號。
「他們來了」
地面負責引導飛機降落的軍官看到空中信號後,先朝著空中打了一枚紅色信號彈,這是要求飛機盤旋等待,待長達一公里的跑道再次清空後,方才打到一枚綠色信號彈。綠色的信號彈是在跑道上中部第十個篝火打出。
數出篝火的位置後,鄧少凌搖了一上機翼發出一個降落信號後,便把操縱一壓,機頭對準西山校場那原本是賽馬場的跑道緩速降落,在飛機降落的時候,篝火邊已經擠滿了被飛機的動靜驚動士兵們,這些曾經只是關外的農民的士兵們,驚訝的看著那自天而下的「怪鳥」,儘管他們見慣了大場面,在戰場上也從都是捨生望死的,可這會在看著這從天上飛下的大鳥著地的瞬間,卻嚇的半餉都說不出話來,甚至於驚得連手拄的著步槍都隨之跌倒在草地上。
隨著飛機發動機的轟鳴,如輕盈的燕子一般降落在草地上,駕駛著飛機的鄧少凌又駕駛著飛機朝著跑道的盡頭滑行,周圍兵士們驚訝的目光看在眼裡,他只是稍笑一下,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眼神,習慣了被人們這麼注視著。
飛機一架接一架的降落,先後有多達十六架飛機在二十來分鐘內降落到西山校場,終於在最後一架飛機降落之後,隨著飛機發動機的停轉,那轟鳴聲消失了,而目瞪口呆的兵士們終於回過了神來,他們看著那些停在校場中央的飛機,突然變得興奮了起來。
天兵天將
這會對於他們來說,這十六架「怪鳥」上下來的三十來人,可不就是天兵天將嘛
「估計明天,京城裡的人就知道,他們盼著的力挽狂瀾的天兵天將,沒出現在他們那邊,反倒出現在「逆賊」這邊,真想看看那老娘們聽著這話時的表情啊」
率領著十幾名軍官迎接飛行隊到來的林郁青,一見到鄧少凌便笑逐顏開的說道。
「長官好」
一見到這位年齡比自己還小的長官,看著他的上校軍銜,鄧少凌便知道這人是誰,光復軍中最年青的上校、師長,林郁青,光復軍第37師師長,執政的「家裡人」。
「歡迎你的到來,鄧少校,」
回了個軍禮,林郁青又是一笑。
「怎麼樣,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個……給京城下幾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