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精靈歌 作品相關 第十六章 空海之門 舊時的女孩
    事情發生在六年前。那時候可可特和瑞都只有七歲,還是天真無邪對世界充滿美好幻想的年紀。

    瑞的父親裴瑟多是一個的魔法治癒師,帶著溫柔善良的妻子妮娜和活潑可愛的女兒瑞一邊巡遊周邊大陸一邊為有需要的人治病療傷——這就是瑞曾經擁有的幸福家庭。直到他們旅行到了奧波尼亞,來到了晶霜市郊外的雷那村。

    裴瑟多在雷那村巡診時,被可可特的父親諾林請去家中為體弱多病的妻子西露看病。看診後的結果是西露曾經流產導致身體虛弱,又沒有及時地好好調養因此落下了病根,以後只能通過定期服藥來維持生命了。

    然而裴瑟多在為西露開好藥方後並沒有離開,而是將諾林叫道了一個隱秘處避開眾人,把心中的隱憂說給他聽。

    原來憑借多年行走大陸各地的經驗,魔法治癒師裴瑟多一眼就看出諾林是暗精靈石的持有者,只是他似乎長年修習禁咒之術,生命力正在急劇衰弱耗損,裴瑟多希望他能夠停止修習這些邪毒的力量,不要再白白浪費生命。

    諾林看出善良的治癒師是真心為他著想,便將自己的苦衷和盤托出。多年前諾林只是一個普通的占星師,然而因為他持有暗精靈石引來了一個邪惡魔法師的垂涎,為了從他手中奪取暗精靈石那位魔法師想法設法地迫害他,甚至不惜下咒傷害了懷孕的妻子導致妻子和他的第一個孩子流產。為了保護妻子,他迫於無奈之下修習了一本無意中得到的禁咒書上的法術。

    後來諾林成為一個十分厲害的禁咒法師,一天晚上,當魔法師再度來強取暗精靈石時,諾林苦戰之後成功將他咒殺。

    魔法師死後,諾林和西露終於平靜地生活下來,並且迎來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可可特。然而諾林在觀察可可特的命星時驚訝地發現,由於妻子曾經在懷孕時受到魔法師的詛咒,那個詛咒的效應並沒有隨著魔法師的死亡消失,而是殘留在母體內影響到她和後代的胎兒。殘留的魔力不光導致西露從今以後都將被疾病纏繞,而且連他們的孩子可可特都因其副作用只有不過短短五年的生命。

    為了幫女兒續命,諾林不惜一切代價四處尋找破解詛咒的方法但始終毫無結果,後來他便一門心思日夜鑽研那本禁咒之書想要參破生死的奧義。可可特能安然活到七歲,正是靠了他的禁咒之術和暗精靈石的力量強行為她延續生命力,當然這些都是以他自身的壽命為交換代價的。

    裴瑟多聽完一切原委悵然不已,他一生以救死扶傷作為治癒師的職業信念,是絕不會對眼前之事視而不見的。於是裴瑟多決定暫時留在雷那村幫諾林一起尋找解除可可特身上的詛咒之力影響的方法。

    記憶到這裡開始充滿了血色,但卻漸漸變得時而散亂時而清晰,似乎是瑞情緒劇烈起伏的反應。同時那刻骨的仇恨,從這裡開始深深地充斥著瑞幼小的心魂。

    凌亂的畫面中,瑞好像是躲在一個房間中帶著驚恐偷偷地向外張望,從她的視線裡看出去,一個男人和瑞的父母相對而立。父母因背對著她看不清表情,只見面向她的那個男人臉上帶著瘋狂的神色,激烈地向自己的父親高喊著什麼,隱約中只聽見斷續的話語,「可可特特……我的力量……黑暗……不行。只有你……治癒師的魔法……救救她!」

    而他話音剛落,瑞一向溫柔順從的母親就突然不顧一切地撲在父親身上阻止她,狂亂地呼喊這些什麼,「不……不可以……我和瑞……不能沒有你……」

    僅僅是這樣支離破碎的語言,早慧的女孩還是通過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明白了那個男人的意思,心中頓時害怕得瑟瑟發抖。

    他說他的女兒可可特快要死了,但他的力量太黑暗不能再為女兒續命,只有心地善良擁有純白魔力的魔法治癒師的靈魂之光可以將自身的生命力轉移給他的女兒。

    那個人跪下來請求父親,請求用瑞父親的命去換他女兒的命!

    憑什麼!

    瑞心中憤怒地吶喊,他們只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她的父親為什麼要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捨棄自己的生命?憑什麼?憑什麼!

    她看不見背對她的父親的表情,但她分明清楚地看到他在片刻的思索後輕輕地點了點頭。她禁不住一下子呆愣在原地,指甲深深地扣入門框中。

    那個男人一臉狂喜地看著瑞的父親,雖然眼中閃過歉疚,但很快就被喜悅代替。瑞看見他毫不猶豫的將手伸向父親的身體,直直地深入。父親挺拔的身軀一瞬間因痛苦而彎曲。緊接著,那個男人一點一點地抽出了父親的靈魂,將它化為一個閃著純白光芒的圓球捧在手心。而瑞的父親,在靈魂脫離身體的一瞬間,喪失了生氣委頓在地。

    瑞的母親爆發般絕望地哭嚎起來,從來都美麗端莊的母親在那一瞬間不顧形象地瘋狂地哭泣起來。瑞被眼前的一切驚得呆掉,等她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只見母親一下子撲向那個男人,想要搶奪他手中捧著的靈球。而那個男人用自身法術將母親狠狠地反彈出去,完全是個普通人的母親還沒接近他身邊就被強大的魔力打中,直直地撞在房間內的牆壁上。瑞驚恐地看著母親從牆上滑落時,在原本雪白的牆壁上留下了鮮紅的血痕。

    那個罪魁禍首彷彿有剎那的猶豫,但他只是咬牙道:「對不起,為了可可特我也顧不得了。抱歉!」說罷飛快地轉身離去。

    可可特!

    這個名字如一道閃電劈進了瑞的腦海裡,從此深深地刻印在她的靈魂中。

    都是她,都是為了她爸爸和媽媽才會死的!是爸爸用自己的壽命換來了她存活下去的機會!

    「瑞……瑞……」

    耳邊聽得母親微弱的呼喚,瑞不顧一切地衝出躲藏的房間,連滾帶爬地奔至妮娜身邊。

    妮娜吃力地抬起頭,用帶血的手撫摸瑞的臉,「瑞……瑞……,爸爸媽媽……對,對不起你……你的爸爸太善良了,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死亡。可是……可是……」妮娜眸中劃過刻骨的怨毒之情,令瑞也不禁心顫,「那個男人,那個叫諾林的男人……瑞!你絕不能放過他!」妮娜用盡最後的力氣掙扎著說道:

    「你一定要為我和你爸爸報仇!」

    說罷,妮娜無力地垂下撫摸瑞的手,無聲地睡去。

    瑞的心隨著母親生命的消逝一點點冷卻。

    她在心裡瘋狂地怒吼。

    我恨,我恨!我恨那個殺了爸爸媽媽的人,我恨那個叫可可特的小女孩!都是你們毀了我幸福的家庭!

    可是,爸爸我也恨你,恨你的善良!身為治癒師又怎麼樣?難道每一個人你都能救活麼?為什麼要不惜生命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啊!在你心裡難道我和媽媽的份量還沒有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重要麼!

    後來的畫面一片模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有一個怨恨的聲音伴著一朵朵淒艷綻開的血色之花在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善良是軟弱無用的東西,只有強大的力量才是正義和真理!

    可可特和艾利昂加在這一瞬間心裡突然極度痛苦,彷彿是和瑞的心聲產生了共鳴。不過多久,記憶又突然跳至可可特的家,畫面中瑞和策謎在屋頂上冷冷地望著屋內。

    屋內諾林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因為長期修習禁咒之術耗盡了生命力他已經死去了。可可特和西露母女兩個在他床邊低聲哭泣。

    「哼,我好不容易獲得了冥靈大人的幫助變得強大,這個人卻死了。不過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麼?我不會放過他們母女兩個的!」瑞在夜風中低低地恨道。

    策謎在一邊露出意味深長地一笑,摸摸她的頭,「別著急,不如瑞你去把暗精靈石偷過來據為己有,這樣你就可以變得更強了,然後你再用那個力量殺了她們母女倆怎麼樣?這樣不是更有復仇的快感麼?」

    瑞低頭彷彿正在認真思索策謎的建議。半晌她抬起頭,天真地一笑,「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

    接著,在一片血光中,可可特看到她和瑞共同的記憶,也是令她畢生難以忘懷的一幕。

    那是她七歲的時候,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少女,舉著一把碩大的鐮刀,臉上有著仇恨和嗜血的光芒。

    她突如其來地在一個夜晚仿若一個暗夜精靈降臨在她和媽媽面前,並且將媽媽西露的雙腿打斷。

    當她跪在一片血泊中呼喚重傷昏迷的媽媽時,只聽見那個少女冷冷地說道:「可可特,記住,我叫瑞。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找你算賬的地。如果你想向我報仇的話,你也大可試試看打敗我!」

    隨後的記憶便中斷了,可可特和艾利在一陣天旋地轉中感覺自己被大力地拋出。

    等二人醒過來,發現他們還是身在空之戰場內,而且就靜靜地躺在那扇刻著「空」字的石門前。

    艾利迅速站起來伸展自己的身體,感覺自己像經歷了一場大仗一樣全身酸痛不已。他匆忙向可可特望去,只見她緊緊地握著暗精靈石咬著蒼白的嘴唇不說話。

    艾利張口想要說什麼,可可特卻驀然蜷縮著身體將頭埋在胸口大聲地痛哭起來。艾利措手不及,手足無措地在原地急得團團轉,又不知怎麼安慰她才好。

    許久,可可特才漸漸從痛哭中平復下來,抽抽噎噎地愣愣盯著她的艾利昂加道:「看什麼看啊,沒見過女孩子哭啊?」

    艾利昂加抓抓頭髮,無奈地說:「不是,只是沒見過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可特也會嚎啕大哭。」

    可可特愣了一下,隨即破涕微微一笑,可轉瞬眸光又黯淡下來,「剛剛我們看到的一定是暗精靈石記錄的瑞的記憶……我從來沒想過事情會是這樣,說起來一切都是我和我爸爸的錯,是我爸爸毀了瑞的家庭。可媽媽從來沒告訴過我這些,我一直以為爸爸是病死的,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真相。」說著說著可可特又垂頭喪氣地看著手中的暗精靈石道:「難怪瑞說我沒有資格浪費生命,因為那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壽命。說起來我修習的那本術法書應該就是當初父親的那本吧……」

    艾利看著她自言自語,一時間神色複雜,半晌道:「那你現在可以向我解釋下先前問你的那個問題了吧。」

    可可特一怔,抬頭看他,發現艾利眸中竟是不容置疑的堅定神色,心下一虛,又垂下腦袋不說話。

    「可可特!」艾利昂加見她又要當鴕鳥,生氣地朝她吼道:「你還拿不拿我當朋友?是的話就告訴我,我們都已經一起看過瑞的記憶了,你還有什麼好瞞我的?」

    可可特咬著唇低下頭沉默半晌,良久才霍然抬頭,目光中滿是掙扎的神色,費力地一字字道:「好吧,我告訴你。」

    艾利默默地聽可可特說完他們是如何在雷那村的廢墟中找到那本禁咒之書,而自己又是在怎樣的情形下下定決心修習禁咒法術並服下了三株「幽藎草」的。可可特細細地說完整個過程,一咬牙道:「事情就是這樣了,原本服下『幽藎草』我已經活不過三十歲了,現在又知道我的壽命是瑞的父親換給我的,照這個情形恐怕我能活到二十歲就已經不錯了。」

    艾利昂加許久沒有言語,可可特第一次在他的目光下有些忐忑不安不敢直視。

    「唉……你這個大傻瓜!」艾利忽然在可可特腦袋上彈了一記爆栗,還沒等可可特哇哇大叫地表示不滿,他淡淡地道:「可可特你平時對金錢都那麼吝嗇,小心翼翼地節省每一分錢,怎麼對自己的生命就如此不在乎呢?」

    可可特被他帶著輕愁的話語激得一愣,抬眼正視他,才發現那個總是和他鬥嘴又小孩子氣的艾利昂加好像變了。不知什麼時候那張稚嫩的臉上,臉部的線條漸漸變得剛毅堅挺,多了一絲成熟,眸光變得越發深邃,連青澀的嗓音也不知不覺變得低沉。

    「你……你……」可可特一時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才氣鼓鼓地道:「艾利昂加,你少在我面前裝成熟了!哼!」

    「呃?」艾利被她莫名其妙的話弄得一頭霧水,「我又怎麼了?」

    「哼。」可可特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不理會他。艾利無奈地抓抓頭髮,「我說錯什麼了?可可特你的生命來之不易,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現在明白了一切的始末,你更應該加倍珍惜你的生命。現在瑞已經死了,你們之間的仇恨也到此結束,從此以後就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留下任何遺憾。不然你就對不起把生命交給你的瑞的父親了。」

    被他誠摯的話語打動,可可特默默點了點頭,小聲道:「我知道了。」

    艾利爽朗地一笑,目光瞟到可可特手裡的暗精靈石蹙著眉正色道:「可可特,雖然現在暗精靈石回到你手裡了,但不到萬不得已你還是不要輕易動用她的力量的好。精靈教堂的神父曾經對我們說過,暗精靈石是六大精靈石中唯一具有負面能量的精靈石,會自動感應黑暗的心靈。當初暗精靈石沒有排斥瑞,一定是因為被瑞充滿仇恨和黑暗的心靈吸引。我在想這麼多年,也許瑞並沒有完全掌握暗精靈石的力量,反而是被那黑暗的力量控制著。不然在以往的幾次戰鬥中,她為什麼不能全力激發已經覺醒的暗精靈石之力?現在瑞剛死,它就回到你的手中,不一定是因為它承認你父親是他原來的主人,有可能也是被你修習的禁咒之術的魔力吸引。所以你千萬要當心。」

    可可特低頭凝視已經消失了詭異的幽光安靜躺在她手中的暗精靈石,少有地嚴肅地點點頭。忽然她抬頭看著艾利撲哧一笑。

    艾利已經被她的一驚一咋捉摸不定的情緒弄得草木皆兵,此刻見她莫名的大笑,頓時雲裡霧裡不知道自己又怎麼了。

    可可特指著他狂笑道:「你看你自己,臉上身上都是凝結的血跡,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好狼狽好好笑哦!」

    艾利低頭打量自己,臉頰慢慢不好意思地紅起來,他側過臉撇撇嘴,道:「還說我呢,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可可特急忙低頭一看,真的呢,她和艾利一樣在剛剛的戰鬥中,被那些彩雲腐蝕得衣服都破破爛爛,衣袖上這裡碎一片那裡爛一塊的,好在衣服整體還沒破,只是樣子十分狼狽。

    「哈哈哈哈哈。」兩人互相指著對方,清脆地笑出聲來。

    半晌,兩人的笑聲慢慢低下來,可可特擦著眼角笑出的淚水道:「好啦好啦,我們快點穿過這道門去找西迪斯哥哥他們吧,剛才瑞不是說他們已經打開海之門了麼?」

    艾利昂加立刻止住笑聲,點點頭道:「對啊,不能再耽誤了,得趕快找到哥哥和夏特他們才行。」

    兩人轉過頭盯著面前的石門,只見石門正一點點打開,門的那一邊透過來明亮的白光。

    艾利昂加朝可可特伸出手,道:「我們一起過去吧。」

    可可特點點頭,乖乖地伸手讓艾利昂加握住。

    邁步踏進門的一刻,可可特忽然低低道:「艾利,我要向愛綺兒姐姐道歉,我以前不該說氣話指責她什麼也不會只能軟弱地等著別人保護。現在我才明白,其實說不定那些對力量沒有強烈渴望的善良的人的內心才是真正強大的。」

    艾利昂加在沒頂而來的亮光中朝可可特綻開陽光般燦爛溫暖的一笑,隨即握緊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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